“不为皇帝办事了?”千玄先问了句。
卫凌摇头,又点头。
千玄没看懂,自顾道:“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进那什么鬼屁梅花卫,你说你才学了多久功夫就要去干那些刀口舔血的活计?这么多年你小命能保下来就应该多去佛祖面前拜拜。”
“再说了,我教你功夫就是让你到处去杀人的?”
“宣帝并不是暴虐之人,死的也大多是为非作歹、祸害一方的人。”
千玄“呸”了一声,“你这就是被人当了刀使。”
卫凌哪会不知,他早已是皇帝手里一把锋利的刀。那时候的自己只想着让自己强大些,机缘巧合下进了梅花卫,一路走过来跌跌撞撞,走到了今日。
卫凌沉默不语,千玄也没再纠着不放,“如今既当了正经官员就好好做,不比躲在暗处要好?”
“师父你倒是变了不少。”卫凌笑了出来,他以前都是让他滚远点,现在还会关心人了。
果然下一句:“滚。”
气氛轻快起来,卫凌给他斟了茶。
“伸手出来。”千玄咕咕囔囔,“我一身医术你不学,偏偏要学功夫。”
卫凌伸出手放在桌面上,千玄细细去探他的脉搏。
过了一会才面色凝重道:“我不是让你每月十五吃一次药,没吃?”
“吃了。”
“那怎么还这样。”
卫凌没敢应。
他自小身体不好,那两年跟着千玄时他就已经察觉出来他不合适练功,可他非要学,于是千玄便一边教功夫一边给他调理,后来回家后仍是一月一服药。
只是......他这些年耗用过多,一枚药已起不了多大作用。
他知道,也能承受。
千玄这头一想就能明白,开始破口大骂,骂到最后只有一句,“在扬州多留会,我想想法子。”
“你个兔崽子就是来给我找气的,比家里那个磨人精还事多。”千玄边说边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卫凌一人孤身坐着,他竟看出些寂寥之意,有些不忍,道:“明天来一趟家,你师母给你做吃的。”
卫凌笑开:“好。”
千玄走后,白泽进门来,“郎君。”
“说。”
“明日扬州知府邀您共进晚宴。”
“推到后日。”
“是。”白泽应下,又道:“今日盛京来信,首辅邹正分别见了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似是对您此行目的有了怀疑。”
卫凌抬起茶盏抿了一口,白泽继续道:“另外,将军也见了户部尚书。”
卫凌瞬间皱起眉心,卫海奉又在里面掺和什么?
“说了什么?是要拉拢将军府还是要探我的消息?”
“都有。”
卫凌陷入思考,白泽便等了一会,接下来这条消息他有些犹豫,把不准郎君的态度。
这两个月来他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夫人,白亦这个门没把嘴的后来又说漏两回,每回郎君都不见生气,就是身边气息骇人得紧。
不过这还是第 一回盛京递来了消息,白泽斟酌一二还是道:“.....夫人那边.....”
原本还在认真思考的人一下看向他,目光凌厉,让他停住了下半句,待重新开口前又听到他说:“她的事不用告诉我。”
“......噢。”白泽愣了,刚刚郎君那瞬间的反应可不像是不想听的样子啊,真是不懂。
等汇报完事,三人在街上寻了家酒楼用饭。
白亦感慨:“扬州除了小些瞧着与盛京差不多,十分繁华。”
白泽也说:“是,而且这边民风开放,听说晚上的街道也异常热闹,没有宵禁。”
俩人聊着扬州风土人情,卫凌静坐一旁没有接话。
聊着聊着白亦就有些不记着事,说:“听挽翠说,夫人外祖父是扬州通判,我也偶尔听夫人提起过扬州,夫人做的扬州菜也是一绝。”
白泽恨不得敲醒白亦这个傻子,郎君方才才跟他说了不想听有关夫人的事,他这就上赶着说。
白泽在底下踢了踢白亦的脚,白亦终于反应过来,瞬间捂住嘴。
空气静寂了一会,冷着脸的人问:“你怎么知道她做的扬州菜好吃,你吃过?”
“吃......吃过啊,以前夫人送饭菜来书房,您常常不吃,就让我与白泽吃了的,您忘了?”
卫凌沉默了,心里不知为何越来越不舒服,闷得他喘不过气。
那些都是她亲手做的?为何他从来不知道?
这两月每晚入睡前她都会出现在他脑海里,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白泽每天会汇报盛京发生的事,他每次听完都隐隐有些失望,却不知缘由。
直到今日......今日白泽提了她的消息,他又不敢听了,心底莫名害怕。
她现在应当是离了将军府,有没有回肃清侯府去,若是没有那会不会......
“白泽,后日知府宴请,把通判也叫上。”
“是。”
第29章 是他错了吗
千玄一家住在扬州城郊, 依山傍水,风景怡然。
虽是冬日,门前树木仍旧翠绿, 几颗腊梅竟相开放,墙根处是一簇一簇花白水仙。
卫凌只一眼就想起宋奾来, 她那小花园也种了许多花,听白亦说她每日早上都会去浇水修剪,从不假手于人。
他远远看过一眼,都是他不认得的品种, 被她照料得极好, 来年应是满园春色。
花草长势喜人, 却没了主人。
卫凌掩下情绪,往里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撞了满怀, 小女孩仰着头看他, 软糯说:“你就是那个兔崽子?”
“冉冉, 莫要无礼!”师母凌意从炊烟袅袅的厨房走出来, 牵过冉冉,“是域川吧?快进来。”
卫凌施了个礼,“师母。”
“哎,快进屋去,外头冷。你师父上山去了, 说是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要给你弄点好吃的,看时辰也快回来了。”凌意笑道, “你和冉冉先玩会,等饭好了咱们就吃饭。”
凌意说完又去叮嘱脚边的小不点,“不许闹哥哥, 听到没?”
“嗯,不闹。”
可凌意才刚走冉冉就展开双手,站在他面前不动,卫凌不解,没有动作。
冉冉跺了跺脚,不满道:“抱!”
卫凌刹时怔住,他向来不喜孩子,哪里会抱过小孩?
将军府如今只有袖礼一个小辈,可他不常回府,与袖礼相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袖礼又自小懂事,从不会对自己提什么要求,更别说摆脸色了。
眼前这个小孩一脸坦然,彷佛抱自己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卫凌哂笑,弯下腰将人抱起。
抱起来又是一愣,小孩都这么轻盈么?
“哥哥,爹爹为什么叫你小兔崽子?你是小兔生的崽子吗?”怀里小人双手围着他的脖子,说着软乎乎的话,卫凌一下子也心软起来,“你爹爹胡说的。”
“噢。”冉冉看着眼前俊俏的人,再次发问:“哥哥,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嗯?”
“你比爹爹长得好看,就像娘亲说的神仙。”
卫凌哭笑不得,下意识想揉一揉她的头,手伸到半空又顿时僵住,脸上笑意渐渐褪了下去。
“哥哥,爹爹上山去了,他说要打个小狐狸给我玩。”冉冉一点不见生,不断分享着她的喜悦,“今晚娘亲还会做鱼鱼,都是昨天冉冉和爹爹在湖里打的噢。”
“嗯。”卫凌淡淡应了句。
俩人走到屋子里,卫凌将人放在小椅子上,冉冉问他:“哥哥,你不开心吗?”
小孩最是敏感,大人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能察觉,“哥哥,我爹爹不开心也像你这样。”
冉冉有模有样学起来,双手握拳,唇角下拉,眯着眼皱起眉,甚是搞笑。
卫凌终于忍不住,再次扯唇轻笑,“没有不开心。”
“嗯,那哥哥你来和我玩。”
卫凌“被迫”和冉冉玩了一会儿过家家,门外传来千玄的声音,冉冉立即丢下手里的小玩具跑出去,“爹爹!”
于是卫凌便看到那个十年前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剑客化为绕指柔,蹲下身,用手里还活蹦乱跳的小狐狸不断哄女儿,俩人“咯咯”笑声不断。
凌意从厨房里出来,站在一旁看着两父女玩闹,脸上幸福之意满溢。
彼时日落余辉犹存,浅浅薄薄洒在一家三口上,似他小时看过的画卷,其乐融融。
他终于第一次明白宋奾的心境,且不论母亲外人如何看待,她心中应是想要个孩子能陪着她吧,她是不是曾憧憬过这一画面?
可惜他没能,也无法如她的愿。
凌意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扬手招呼:“域川,你过来呀。”
卫凌一走近冉冉就指着小狐狸说:“哥哥你看,爹爹给我打的小狐狸。”
千玄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将小狐狸递给冉冉,拍拍她的小肩膀,“好了,冉冉自己和小狐狸玩一会。”又对凌意说,“野鸡我让村头王大婶帮处理干净了,你看着做就行。”
俩人走到院子里的小石桌坐下,千玄问:“昨日你说要调查金陵至颖州漕运一事,可查出什么来了?”
“有了些眉目。”卫凌没避讳,“漕运一直是江南三省输送漕粮至盛京的重要途径,可近两三年来频频出事,不是粮食被劫就是运到盛京的粮食出问题,一次两次绝不是巧合,只是司农卿一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传到圣上口中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机缘巧合下我查了一回司农卿,顺藤摸瓜摸到了漕运这个出口,加上盛京发生了些事,圣上即派了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