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奇怪。
许先生也是洞虚圆满的修士,即使是先天不足,后天的修为也足以弥补,不至于病到这种程度。
除非,他练的功法确实有问题,或者是深中巫蛊或符咒。
他们等了一会儿,又起了风,周围没有避风的地方,青姑忙着抱怨:“那长明鸟架子怎么这么大?等了这么久还不来。”
当时,谢长明清楚地看到许先生给盛流玉发消息,约好了时间地点,让他要懂尊师重道,过来好好道歉。
但,盛流玉并没有回。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影。
显然,盛流玉是一只幼崽,不大懂尊师重道的道理。
青姑跺脚:“还等什么,他的东西,不要算了!”
许先生也不大想等了。
谢长明站在暗处,听了一耳朵闲话,也没等来盛流玉。
可见确实是没有缘分的。
他打算顺着小路离开。
许先生却忽然叫住了谢长明,笑得像个狐狸:“听闻,你与那小长明鸟很熟?”
谢长明没说话,实际上不熟。
许先生将那根翎羽递给谢长明:“既然如此,你替我还给他吧。”
谢长明接过来,才看清这是根深翠色的羽毛,触感极软极轻,通体碧绿,上面浮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亮得似乎能灼伤人眼。
如此,他便有机会继续创造缘分了。
谢长明没有急着去疏风院,下午不仅有课,还要去灵植园照顾果子。
龙郢真人还未放弃讨好长明鸟的想法,又摘了满满一篮子仙果,要谢长明送过去。
傍晚时分,谢长明带着仙果和翎羽,走上了青临峰顶。
这一次,门前的蔷薇生长得更茂盛,刺也更尖利,谢长明拨开花丛,叩响门环。
半晌没有动静。
谢长明试着推了下门,没推动。
看来这次盛流玉是打定主意不让他进门了。
谢长明拾了片梧桐叶,在上头写明来意,施了个法术,梧桐叶便乘着风,飞入了盛流玉的窗户。
片刻后,又有一片梧桐叶飞回,上头写着:“不吃果子。翎羽脏了,不要了。”
谢长明明显感觉到手中的翎羽抖了抖,似乎很害怕。
他思忖着,这个“脏了”的意思是曾落到了地上,还是因为握在自己手上。
于是,谢长明明知故问:“什么脏了?这翎羽我才擦过,干净得很。”
果然,下一片梧桐叶来得极快。
“你不许再动我的羽毛!它还拿过你的珠串,就是脏了!”
看起来很是气急败坏。
谢长明猜测盛流玉可能是察觉到灵力不稳后,才开始透过幻象观察,所以看到了最后不动木消失的瞬间,也察觉到那是他的东西。
但他并不慌张,反而从容地反问:“我与盛公子没有什么交情,难不成这珠串是我要送给你的吗?是你要的。”
从目前来看,他们已经结了仇,之前种种不能一笔勾销。
仇亦是缘。既然结了,不如结得更深些,缘分也更深。
反正幻象是个小傻子,此时又变回了翎羽,不能张嘴反驳,任由谢长明胡说。
盛流玉大怒,梧桐叶都装不下他写的几个字。
“你凭空污人清白。”
谢长明想:幸好隔着门,否则盛流玉的闭口禅怕是彻底修不了了。
这样僵持了片刻,谢长明也知道盛流玉打定主意不出来见自己,再等下去也没用,索性将翎羽和仙果放在门前,对盛流玉说了先行离开,不耽误工夫。
又过了一会儿,兴许是以为谢长明已经走远了,盛流玉总算走出来,拾起翎羽,又偏头看了一眼果子,犹豫片刻,最终也提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谢长明也从容地跟着自己进了疏风院。
很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六:计划通。
第15章 传送阵
盛流玉进了屋子。
门是开着的,谢长明没有进去,站在门槛前,看着盛流玉。
盛流玉可能是只气性很大的幼崽,谢长明送来的果篮,他不屑一顾地放在了地上,谢长明送来的翎羽,他先用法术清洗了一遍,才放到桌上。
盛流玉点了一下,那根翎羽慢慢变长,最后长到三尺有余才停下来。
这样长,应当是一根尾羽。
谢长明知道,鸟类都很看重自己的尾羽。就像小秃毛,总是不自觉翘起屁股,看看上头的尾羽有没有少。
盛流玉皱着眉,似乎不知道拿这根尾羽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挣扎,无论怎么样,也是从自己身上揪下来的尾羽,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盛流玉朝翎羽吹了口气,一团白茫茫的雾气从羽毛尖缓慢地升起。
谢长明意识到那团雾气并不是灵力,而是盛流玉神识的一部分。
因为拥有盛流玉的神识,所以这团幻象才能走能动,会对别人的话有反应。
盛流玉一直没有收回这团神识,神识长久地寄存在这根尾羽上,所以那个幻象应该连记忆都有。
更确切地说,他不仅是个幻象,也是很小一部分的盛流玉。
盛流玉结了个复杂的法印,以尾羽为心脏,那团神识为源头,注入大团大团的灵气,最终凝结成另一个盛流玉。
盛流玉叫他阿九。
阿九的头发湿漉漉的,坐在桌沿,垂头丧气地看着盛流玉,看起来有点可怜。
此时没有外人,盛流玉不必假装修闭口禅,问道:“你怎么这样没出息?”
唔。
谢长明觉得有点好笑。
明明就是一个人,还要问来问去吗?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团神识幻化成的阿九有点傻傻的,很天真。
盛流玉十分恨铁不成钢:“旁人的东西,给了你就要吗?”
阿九的手臂撑在膝盖上,托住了下巴,露出细瘦的手腕。
他没有回答。
盛流玉继续道:“即使……总之,你也不许找别人要东西。那珠串是你自己要的吗?”
阿九可能终于听明白了,又长久未开口,连话也说得不流利:“松……”
他只说出一个字,就被盛流玉捂住了嘴。
阿九很是委屈,他是只鸟,只有本能,闻到了松子的味道,多看一眼怎么了?
但盛流玉不允许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因为这代表他曾经心中所想,不能为人所知,甚至连被自己说出口都不被允许。
太丢人了。
所以谢长明再没有听到阿九说话,连那个发音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为了不让阿九说话,盛流玉随手捡了个果子,堵住了他的嘴。
阿九咬了一口,又皱起眉,张开嘴,那口果子就掉下来,砸在膝盖上。
盛流玉笑着道:“不好吃吧。”
阿九点了下头,将果子放在桌上,委委屈屈地推远了。
谢长明想:原来鸟都不大爱吃这种果子吗?
盛流玉不自觉地撑住头,语重心长地劝诫阿九:“那人,那个谢长明是个讨厌鬼,你以后离他远些,不要再被他骗了。”
谢长明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这只小长明鸟很可爱。
明明阿九也是盛流玉自己,还要刻意叮嘱。
黄昏的光透过窗棂,落在屋子里,将盛流玉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单的,显得有些寥落。
阿九终究只是个幻象,是没有影子的。
屋里其实只有一个人。
盛流玉同阿九说话,也只是自言自语。
阿九是盛流玉的一部分,又离得这样近,盛流玉知道阿九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依旧要问出口。
这样的幼崽,是有点可怜的。
谢长明朝盛流玉看过去。
他挥了挥手,阿九从桌边消失,只留下一根翎羽。
盛流玉偏过头,拾起那根翎羽,珍惜地收了起来。
然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