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大老爷蹙眉道:“如今如何是好?”
沈三夫人与柳二夫人互看了一眼,又快速地别开眼,沈三夫人淡淡地道:“这事情处理起来也容易,将宵小之辈送官或者赶出琴家,琴笙既然头部受伤,自然是好好将养,一切外务便暂时交由家族的长辈来处置,待他伤愈后再议。”
琴大老爷闻言,有些迟疑:“这……但三弟还在官场,二弟也从未接管过全盘的生意外务,只怕这一时半会间……。”
琴二老爷立刻又似一个胖球儿般弹跳了起来,对着琴大老爷笑眯眯地道:“大哥放心,我手下那家绣坊什么时候是不盈利的,生意上的事情都是通一脉,就百脉通,何况还有柳娘帮衬呢。”
柳二夫人也袅娜起身一福:“大伯放心,我自在家里做女儿的时候就跟着父亲走遍家中商号学盘账,哪里有不会的。”
琴大老爷还有些犹豫地看向琴笙,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咳。”一直没有说话的柳三老爷忽然轻咳了一声,他一身素蓝缎袍子,看着极为斯文。
他淡淡含笑道:“我在官场上也还算有些门路,这种时候,总要照看些自家生意的。”
柳三老爷此时官任知府,正是云州父母官,更是老胡的上司。
只是楚瑜平日穿着皂衣如少年,他眼里更从未留意过楚瑜这么个不起眼的存在,自然认不出楚瑜。
楚瑜虽认出了这位知府老爷,但知道了他是琴家人,更不会冒险妄动。
琴大老爷偷偷瞄了眼琴笙,见他还是沉默不语,一副庙里白玉观音不闻人间事的模样,便暗自忧心,莫非笙儿真的如二弟和三弟说的那样,痴傻了不成?
楚瑜一直在琴笙身后站着,看着眼前这一幕戏,心中不由满是讥诮。
真是有趣,原来名义上是为了将她这个‘贼’子驱逐出去,实际上是要夺权,看来这名满江南的琴家也躲不过这争权夺利的破戏码。
只是不知道,戏里的正主儿又会如何?
她垂下明丽的大眼,幸灾乐祸地盯着琴笙的后脑。
金姑姑那些人日日当她是贼,这会子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后院起火了,真是有趣得紧。
------题外话------
琴笙宝宝越来越萌,但我相信大家看出来他的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萌,而是冷萌。
还有一年最忙的年底又到了~圣诞节也要到了~单身狗和拖家带口猫们,你们咋过节滴~
☆、第八章暴力美学
但不管自己身边人怎么劝,琴大老爷都一直没有回答,只拿着眼睛使劲地瞅琴笙。
柳二夫人与自家老爷互看一眼,倒是也不着急,他们知道这琴家真做主的可不是这位琴大老爷,有些事还得琴笙做决定。
哪怕,他已经是个傻子。
虽然他们暗中打量了许久,还看不出来这琴笙到底是不是如他们探听到的消息一般真的‘傻’了。
柳二夫人瞥了眼沈三夫人,却见沈三夫人别开脸,只与琴三老爷两人静静坐着,泥塑的菩萨一般。
柳二夫人心里暗自恼火地冷哼一声——这种时候还要装清高么!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款步走到琴笙面前,轻声恭敬地道:“琴笙,你好些了么?”
在外人眼里,公子琴笙,琴三爷是不食人间烟火一尊玉观音,是妙手天工绣中神,是玉骨冰心的琴中仙。
唯有他们这些琴家人知道,即使是她们这些所谓的长辈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琴家虽然是从琴大老爷的时候发家,但能走到今日,皆是琴笙一手所成,他是琴家不可违逆的存在。
这些年但凡和琴家,或者说和琴笙作对的人全都悄无声息地在人间失了踪影。
就算琴家人都没有人能靠近那明明温静如玉的琴家家主,那人是昆仑峰上雪,佛堂上寒玉观音像,便是多靠近一分都让人忍不住屏吸,不敢造次,说不清是敬还是畏。
柳二夫人更是深有体会,那人淡然幽雅的笑容下,却是无边静海深流,深不可测。
这些年她和夫君也不是没有试图越界插手琴家的事,但每每才出手便发现自己安插的人,暗中布置的关系网,所有试图染指的东西,全部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仿佛那些人,那些东西从来没有在世上存在过一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唯一留下的是琴笙偶然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分明平静淡漠,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那种伸出手,却只能摸到虚无黑暗的恐惧,让他们最终再也不敢造次,安安分分地窝在自己的小绣坊里。
只是,人的心,岂能就被这么束缚?
她是湘南商场霸主出身的柳家女,怎能就此甘心?
如今,机会来了。
看着面前一脸淡漠的琴笙,柳二夫人咽了咽口水,琴家家主余威仍在,但那种对权力的欲望让她还是咬牙上前低低道:“琴……琴笙,琴三爷?”
太过安静的男人让她几乎不敢直呼其名,甚至低声下气。
却依旧没有人搭理她,柳二夫人的脸皮快撑不住了。
琴笙却忽然动了,他搁下手里的粉彩瓷杯,在柳二夫人等人期待又隐含畏惧的眼神下,他转身轻握住楚瑜的手,温声道:“小姑姑,我想喝酸牛乳。”
柳二夫人:“……。”
琴大老爷:“咳咳咳,大男人喝什么牛乳!”
其余众人:“……。”
……
楚瑜再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那些目光里的试探、防备、厌恶如此的熟悉,呆在这里这些日子,她早已习惯。
她对低头看了看琴笙琥珀色澄净明丽的眸子,忽然觉得这堂上一片污浊的空气里,这双眼睛倒是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她反手握住琴笙的手,笑眯眯地道:“嗯,姑姑也想喝酸乳。”
琴笙温然颔首:“嗯。”
这一次他没有加上太多让楚瑜吐血的定语,干脆地起身牵住楚瑜离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楚瑜握住琴笙的那只手,那些目光里全是震惊、错愕,甚至惊恐。
琴笙居然会主动去握住一个女人的手,而且……居然有人敢反握住琴笙的手!
所有琴家的人都知道琴笙有多珍视他的那双手——那双拨弄出百鸟来朝之音的琴神之手,那双绣出天机之绣的手!
曾经凡是被那玉骨手的美丽诱惑而生出冒念头的人,不多久全都因为各种‘意外’断臂削腕,只是从来没有人怀疑到那神仙般的人物身上。
但他们是琴家人,心中岂能没有数,只是从不敢往外说。
楚瑜将所有人的震惊目光收在眼底,心中爽极,对着众人恶劣地摇了摇手:“再会,诸位。”
就是这么个手势,瞬间惹怒了一直沉默着的沈三夫人,她梭然拍案而起,冷声道:“琴笙,琴三爷,你就这么抛下我们这些长辈,带着这个贱婢离开,你何时竟堕落到如此地步?”
沈三夫人心中也不是不惧琴笙的,但敢在琴笙面前摆脸,一来是她记得娘家侄女沈芝诺是怎么落到如今还躺在床上吐血的地步的。
且不说亲疏有别,沈三夫人袒护沈芝诺,就是她那女先生的清高孤冷的性情,也最看不得那些行魅惑之事的女子。
虽然她也不明白楚瑜这样姿容寻常,一身市井气息,不过生得有些灵动的女子哪里来的本事竟就能蛊惑住了目下无尘的琴笙。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她心中更直接给楚瑜打上了狐狸精的标签。
二来,她也看出了琴笙的模样是有些不对劲,总要试探一番,没有比楚瑜更好的筏子了。
楚瑜自然不知道这个沈三夫人与沈芝诺的关系,只是沈三夫人的敌意与轻蔑如此清楚,她自然看得明白。
她挑了挑眉,大眼珠子里闪过不耐,她何曾招惹过他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就这么喜欢随随便便地践踏别人么?
口口声声贱婢,贱婢的,那她就做个‘贱婢’好了。
楚瑜忽然抬起眼看向琴笙,用一种她自己都觉得肉麻的声音说话:“阿笙……。”
但是她告状的话还没有出口,琴笙就在她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大厅里就瞬间出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轰隆!”
所有人都吓得浑身打颤,一时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待烟尘散去之后,他们才看清楚了大厅的内的情形,所有人瞬间呆滞。
原本天井正中一只大约四人合抱的巨大鼎状青铜花盆,里头种植着一株硕大的古榕,如今里头的古榕被连根拔起扔在一边,而那只巨大的青铜鼎状花瓶被人轰地一声甩在正厅的地上,直砸碎了满地方金砖,碎石飞溅。
青铜花盆深潜地面,一个抽搐的人影被人提着插进花盆中间,如同一株被种植的植物。
而一边提着一根折断的树枝正在慢条斯理地拨土将那一株‘人树’种好的白衣人不是琴笙又是谁。
“救……救命……。”
被种植的人树——沈三夫人浑身狼藉,半身插在土里,她惊恐地呜咽着,咳着血,恐惧地伸出手颤抖着向周围的人求救。
但就连她的夫君都吓得跌坐在地,面色惨白,不能动弹。
琴笙琥珀美眸幽光潋潋,唇角笑容清浅温柔:“她是小姑姑,不是贱婢。”
话音刚落,他轻轻一扬手。
“嗤!”一声刺耳的骨肉摩擦之声响起。
他优雅地t一拂袖,那一人长儿臂粗的树枝陡然直破沈三夫人的肩头,携着厉风入土一长,竟是将沈三夫人直接钉牢在花盆中!
“啊——!”
血光四溅,猩红一片。
沈三夫人发出一声非人的凄厉惨嚎,瞬间晕死过去,只因着那一只穿透身体的断树枝方才没有倒下。
远远看去,她就像一株新种在花盆里的诡异人形植物,被护木支撑着。
琴笙优雅地站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他修白如玉的手指,竟没有一滴血沾染到他的身上。
凉风习习掠起他的衣袍乌发,他依旧是纤尘不染,仙风道骨的神仙人物,仿佛刚才出手不过是在修剪一株盆景。
这般惨烈诡异的景象,让所有在场的人瑟瑟发抖,震惊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楚瑜震撼地看着琴笙,吐不出一个字。
太……
太暴力了!
这一幕都让楚瑜想起了她初见琴笙的那个火光森然的阴霾之夜。
那种残忍的、同样充斥着诡谲美感的暴力血腥手段,震撼得她彻底哑然,又一次彻底刷新她的三观。
而此时,那‘暴力与血腥的美神’似完成了自己的杰作,转身向楚瑜走了过来,他微笑着:“小姑姑。”
楚瑜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