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笑道:“您莫要忘了,那位世子爷是南国公折在边关的兄长的唯一嫡子,被南国公养在膝下的,毕竟不是亲儿子,说是看得比自己儿子还亲,但到底不是亲生的,自不在乎。”
“这倒也是。”那小姐道,随后她见道路恢复了正常,便道:“走罢,回府。”
楚瑜一听南国公府,就忍不住挑了挑眉,暗中琢磨了一会,又见那小姐的马车走了,便也敲了敲门对着驾车的霍三娘道:“没热闹看了,咱们去廉亲王府罢。”
霍三娘一扯马缰:“嘚嘚!”
车子一路摇摇摆摆地转向朱雀大街尽头的廉亲王府邸而去。
一番通报之后,那廉亲王府的管家领着不少人匆匆出来,给她齐齐行礼之后,抬手就命人将门槛拆了,殷勤万分地引着马车进了府邸,搞得楚瑜都有点不好意思。
亲王府雕梁画栋面积虽然不算大,甚至没有乾坤院大,但是由于上京豪门聚集,所以这块地盘已经算极好极大的了,可见南太后对这个小儿子的宠溺。
楚瑜马车直到了内堂里才停下来,她下车的时候就看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宫装嬷嬷领着人在门口等着她,一见她便亲自上前行了礼,含笑道:“老奴是亲王身边伺候的,见过县主,您唤老奴一声吴嬷嬷就是了,主子已经在花厅等着您了。”
楚瑜下了马车,赶紧去扶了那吴嬷嬷一把,也笑吟吟地道:“不敢当,嬷嬷快起。”
这老嬷嬷一看地位在亲王府就不低,周围的人对她也很客气尊重,十有*不是南太后派来照顾廉亲王的就是廉亲王的**母之类。
老嬷嬷见楚瑜笑容可亲,举止有礼,鹅蛋脸上一双大眼明丽乌黑,水洗过的葡萄似的,娇俏可人,忍不住暗中点头,难怪自家主子对这个平民姑娘如此疼爱,竟与自家小郡主有那么几分神似。
楚瑜跟着吴嬷嬷进了房间,果然见廉亲王正坐在暖榻上,眼望着门的方向,一见楚瑜进来,他就要起身:“小鱼儿……。”
吴嬷嬷一惊,正要唤人赶紧拦住廉亲王,楚瑜赶紧几步上前将廉亲王扶住了,不让他下床:“殿下,身子要紧!”
廉亲王含笑坐了回去,却又忽然板着脸,责备地叱了一声:“你这丫头,唤本王什么?”
楚瑜一愣,吴嬷嬷轻咳一声:“今日县主难得归宁省亲……。”
楚瑜瞬间了然,随后大眼一弯,含笑唤道:“义父。”
“哎。”廉亲王这才含笑应了:“小丫头,终于舍得来看你义父了,说说看这都回京几天了,今儿都初四了!”
廉亲王因为身体不太好,尤其受不得冷,所以太后和皇帝大年三十赐了一桌丰盛的席面给廉亲王,却不让他进宫参加筵席,在大年初一又太后又亲自来王府探望小儿子,叮嘱了不许皇亲朝臣们来打扰。
所以廉亲王基本上都在府邸里哪里都没有去,也只偶有关系极好的朋友往来那么一两回,更不要说见楚瑜一面了。
楚瑜坐在丫头们搬来的酸枝木红软垫小椅上,有些无奈地嘀咕:“我这不也是没有法子么,
回来这三四天,哪天不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廉亲闻言,看了眼吴嬷嬷,随后那吴嬷嬷有些迟疑:“但是房内没有人伺候……。”
“担心什么,当初在云州可还是这个丫头照顾本王最精心。”廉亲王摇摇头。
那吴嬷嬷闻言看向楚瑜,眼里闪过满意的目光,随后点点头,轻咳了一声,示意房内伺候的婢女全部都跟着她退了出去。
楚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不该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抱怨的。”
她这也是,都差点忘了廉亲王是南太后嫡亲的小儿子,廉亲王虽然性子软和又有些老天真,但是却并不蠢,约摸也知道了最近自己的处境,自己方才那话等同于在抱怨人家娘不好。
廉亲王却有些无奈地拍拍楚瑜的手,叹了一声:“母后啊……她对你有些偏见,大约还是觉得你心思重罢……咳……。”
楚瑜见廉亲王轻咳了起来,便左右看看,从旁边的小桌上取了一盏热汤来递给廉亲王用:“我本来心思确实也重,太后也没有看错我。”
只是她心思不得不重,若不然搅合进了琴笙的局里,大概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她以前活得那确实才叫没心没肺。
廉亲王见楚瑜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他把嘴里的热汤咽了下去,缓和了下胸臆间的难受,才正色道:“义父知道小鱼儿是个好姑娘,太后那边交给义父罢。”
楚瑜闻言,笑了笑:“其实太后也不会这么为难我的。”
她并不认为廉亲王能说服心思深沉的南太后不讨厌她,认她这个干孙女,毕竟太后眼里廉亲王只怕还是那个需要老母亲看顾的小儿子。
但她在宫里,太后几乎连正眼都没有看她,这种不喜是骨子里的不喜欢,没道理可讲,这种不喜欢甚至让太后都不屑料理她,她只是太后敲打皇帝和皇后时顺带收拾的。
这种程度的不喜哪里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可她也能够理解太后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她——归根结底是在琴笙的身上。
“您啊,要真为我好,就还是不要在太后面前提起我太多。”楚瑜道。
她既没有打算让琴笙和太后、整个王朝撕破脸,就还是不要往那固执的老太太面前凑了。
琴笙的存在就已经是让那老太太最心塞,却又无可奈何的惩罚了,尤其是他还如此逆天——
老子知道你们都看不惯老子,可老子就是喜欢你们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还得捧着我的样儿。
“你那祖母不是坏人,她也只是个苦命的母亲罢了,人人道我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但明烈长姐才是她最骄傲和不舍的孩子……。”廉亲王握住楚瑜的手,削瘦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哀色,有些黯然地道。
“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让三爷对她干点啥。”楚瑜点点头,其实很认同这点,但至于外祖母……
楚瑜眼角一跳,暗自摇头,算了她可没有那么一尊大佛当外祖母。
琴笙的存在,说白了简直是扎在皇室所有人心头的那根针,一动就鲜血淋漓,有人伤,有人痛,有人不舍,有人恨,然而所有人都很统一的情绪就是——无可奈何。
廉亲王忽然抬起眼,很是震惊:“小鱼儿,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没有说,但是楚瑜却懂得他在说什么,只坦然点头:“琴笙与我说了一个与明烈太女有关的故事。”
廉亲王呆了半晌,才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小鱼儿……想不到他竟会亲口将曾经的那些事儿告诉你。”
楚瑜挑眉,自己也去倒也了一杯热茶来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他是我夫君,对于夫君的过往,哪里有女子会不想知道的,何况义父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阴阳怪气的性子……又骄傲又闷骚又敏感,不把那种娇气包里的馅儿扒拉出来,谁知道他卖的什么药!”
廉亲王原本有些复杂哀沉的情绪,在听见楚瑜如此形容琴笙之后,都变成了震惊——这小丫头说的那个人是他认识的那个琴笙,琴三爷?
还娇气……娇气包?
那是什么?!
只是看着楚瑜说到最后一脸怨气的样儿,廉亲王就蹙了下眉:“怎么,你和琴笙吵架了,他可是欺负你了?”
楚瑜没好气地点点头:“可不是么,就知道整天拿我出气……。”
廉亲王忽然掀了被子抓了拐杖就要下地往门外走,楚瑜一呆,赶紧伸手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等等,义父,你上哪里去?!”
廉亲王一脸恼火愤怒地道:“去哪里,去揍那臭小子,居然欺负到本王的女儿头上来了!”
楚瑜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儿,瞬间有点无言,您那身板子能揍得了琴笙?一千个你都是被揍的份儿。
但她心中有些好笑,却很又有些感动廉亲王的这种……她几乎很少能体会到的——舐犊之情。
“哎……也不用您揍,只是……总之我把他给打了,然后才回您这儿的。”楚瑜挠挠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之这事儿有点复杂,义父你就别操心了。”
说着她小心地扶着廉亲王坐回去。
廉亲王一个哆嗦坐了回去,又瞪大了眼,一脸震惊地看着楚瑜:“你说什么,你把琴笙给……给打了?”
楚瑜看着廉亲王一副不可置信自己的义女居然是个河东狮的样儿,她暗自翻了个白眼,随后点点头,有些含糊地道:“嗯……。”
廉亲王忽然忍不住失笑了起来:“以前本王还觉得你不该嫁他,想不到你们俩还真是……绝配,当初那小子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四处招祸的那样儿啊……竟是一物降一物。”
这次换楚瑜愣了:“三爷在京城里横行霸道?”
可她记得东宫大火之后琴笙应该很快就离开了京城,游走武林和海外之间。
廉亲王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声:“其实母后以前并没有对琴笙有那般的……偏见,只是琴笙十六岁快十七那年,皇兄暗中一纸诏书将他召进了上京,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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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咩……嗯,铲屎官表示挺意外的,猫主子的疑似初恋居然嫁给了对头的儿子?
猫主子:‘谁告诉你我那是疑似初恋?
☆、第六十三章 俗,实在俗 (二更)
“后来他就应召从云州进了京。”廉亲王眼神有些悠远。
楚瑜有些疑惑:“陛下为什么要召见三爷,他身份如此敏感。”
若她是南太后,处理不了这么个身份尴尬的孩子,也会将他远远地放逐出去,永世不得进京。
廉亲王沉默了一下,还是叹了一声:“当年长姐曾在火烧东宫前暗中托付过二皇兄照顾好琴笙,当时二皇兄也被软禁在宫里,他并不知明白明烈长姐给他的这个秘信是什么意思,但是长姐从不求人,这是她第一次对二皇兄开口,二皇兄虽然不解又岂有不应之理。”
“后来……东宫出事之后,二皇兄才明白长姐当初已经是存了死志,二皇兄登基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琴笙。”
楚瑜有些怔然:“陛下在寻找三爷,为什么……难道三爷他一直隐藏自己踪迹?”
她忽然想起琴笙在江湖上和海上的那些传说。
廉亲王顿了顿,苦笑了一下:“是的,那孩子在东宫大火之后,就不见了踪迹,怎么都找不到他,琴大都督也曾怀疑母后和皇兄找琴笙是为了灭口,所以也只装聋作哑,说找不到琴笙,或者要么就说琴笙出海去了,不知何时能回。”
楚瑜闻言,叹了一声:“没错,如果是我,我也怀疑。”
“不可能,母后和皇兄不是那样的人,何况琴笙身上虽流着宸王的血,难道他就不是明烈长姐的孩子了么,他们不可能对长姐的孩子下手。”廉亲王蹙眉,略拔高了声音道。
楚瑜见状,心中有些好笑——
她这位义父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好人,被南太后和明烈太女保护得太好了。
说如今这位皇帝陛下没有对琴笙动过杀心,她也许勉强相信,毕竟如今的陛下也并不是作为一个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
但是南太后……那样子的一个女子,她若是个圣母,只怕早不知死在哪里了,能熬过如此大风大浪的女性,怎么可能不知道琴笙的存在就是一个隐患,何况秋玉之害死了她最骄傲的女儿,在她眼里只怕琴笙除了是明烈的骨血,更是毁了明烈,给所有人带来痛苦的存在。
看昨日南太后的表现,她一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到了,她这位义父却还是坚信血比水浓,若真是如此,又哪里来那一场东宫浩劫。
但楚瑜也不和他争,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宽慰道:“我知道了,义父,你别激动。”
廉亲王又就着楚瑜端来的碗,喝了一口热汤,楚瑜见他缓和了下心情,方才继续问:“那既然如此,三爷三年多后又怎么会那么乖地进京?”
那时候琴笙的性情应是遭逢大变之后,乖戾桀骜,怎么会乖乖奉密诏进京?
难不成是皇室用了什么威胁手段?
廉亲王闻言,叹了一声气儿:“那孩子当年抱着什么心情进京,我不是太了解,只是他进京之后皇兄对外道琴笙是远房宗室子,却又没有封号地把他放进了京城禁卫里去了,要知道当初皇兄原本与我说的是不想再让那孩子受苦,要让他做个富贵闲王!”
“可琴笙拒绝了那个皇兄的提议,明明是长姐的孩子,流着皇族的嫡血……你说这不是戳咱们这些长辈的心么?”
楚瑜一顿,默默地垂下眼皮,暗自嘀咕,没错啊,他本来打的就是戳你们心的注意罢?!
按照她对琴笙‘成长’三个阶段经历的了解,刚进化成白白那样乖戾性情的少年琴笙,已经是孑然一身,大约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了。
所以他会乖乖进京大约是他玩腻了江湖和海上,又一直不耐烦京城里不断派来找他的人和想要杀他的人,于是干脆进京去光明正大地当大家伙的‘眼中钉和肉中刺’罢?
“不过那孩子真的质如美玉,天资出彩,竟短短半年内就坐上了禁军副统领的位置,不愧是明烈长姐的孩子。”廉亲王很有些感慨,眼里露出赞色来。
楚瑜:“哦,呵呵……可是我想太后那一段时间大概睡不好罢?”
她的大"qing ren"出色优秀本来就是事实,能收伏兽营,又把武林和海道搅浑得一片混乱或者腥风血雨,难度都比当上禁军副统领要高得多。
可是她怎么觉得琴笙选择当这个禁军副统领就是为了膈应很多人,比如太后、南国公之流……
明明是很多人忌惮的血脉,又如此不可控的少年,如果是一个富贵闲王,尚且无害,可他却是掌控了宫中安危的禁军副统领,这个是等于像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大炮仗放在知"qing ren"的枕头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