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不是这几个人,那还会是谁呢?
呵,还记得前面我提过的那件天大的蠢事吗?你知道我这个人自以为是惯了,能让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蠢,足见我的后悔。
可那会儿我根本想不到啊,晕晕乎乎地被人扛了一段儿后,像是被放在了一处私密的地界里。
我捂着脖子,大声呼救,可麻布口袋非担没有打开,反而袋口更是被人紧了再紧。
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照此下去我非憋死不可!我就壮着胆子喊:我乃当朝一品国公!无耻小儿竟敢对我不敬!
可根本没人理我,我就感到外面至少有两个人将我托了起来。
我一下就慌了,哪还顾得了体面,就喊啊,英雄!大侠!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放心,只要你们放了我,我非旦不会怪罪,还会亲自奉上白银五百两~没等我说完,外面的人开始一头一尾的摇晃起布袋,我就在里面跟着荡。一这荡,我胃里的酸水儿就往嗓子眼儿冒,我那会儿以为是酒劲上来了,事后想来,我那就是给吓的!
我死命地不让吐出来,嘶心裂肺地嚎了一声,跟着,外头托着我的人突然撒手,我就像一块石头似的,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完了完了完了!老子要当水鬼了!
我不停咒骂,却只能任由身子下沉。四周黑极了,水冷极了,我害怕还没等被水淹死,便被吓破了胆!
濒死之境,内心的恐惧的确比身体上所承受的痛楚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那一刻,我真的绝望了
可,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麻布口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兜着我悬浮在水中间!起初,我以为是碰到了水底的杂木,仍是闭目等死。可没想到,口袋开始缓缓地向上走,不多时,竟然浮出了水面!
淹没我的水一下子从四周沉落下去,可缩水的空间仍不能让我好好的呼吸。也不知是哪个最后使了把力气,将我整个人提了上来,又重重摔在岸上!
这时候,因为无法呼吸我已经有些恍惚了,隐约中就看见有微光透了进来。
你能体会那一刻我那绝处逢生的心情吗!我就像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于束缚中破顶而出。
我恶狠狠地呼吸,又咳又吐,虽然那滋味不好受,可我总算是活过来了!
这会子,我才注意到周边的动静。
我看见石桥上绑走我的外省人手里握着一根女人手臂粗细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系着麻布口袋,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把戏。
我尽管恼怒,可惊魂未定,哪里敢有异动,只见外省人伸出一只熊臂,硬是将我从口袋里拉了出来,然后拎着我的衣领朝外走了几步,猛地从后推倒我。
我伏在地上,好半天不敢抬头,突然间,我觉得四围的装饰好生熟悉,不由得头皮一炸,他娘的!这里不是淮汀阁嘛!!
尽管当时我思绪混乱,可淮汀阁是我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我绝对不会认错!如果我没猜错,适才绑匪就是从二楼将我扔下河的。
这么一想,我的胆子就大了些,小心翼翼地起身。可我两腿刚打直,旁边的外省人冷不丁的上脚便踹,咚的一声,我的一双膝盖硬生生的砸在地板上,痛得我差点儿叫妈。
宁海瑈。
我心头一动,寻声望去,只见平日鹤先生讲学的书案后,正背对我端端地坐着一位身披青绿锦缎斗篷的男人,他的左右两侧各立着一名虎目熊背的壮汉。
那男人身形宽阔,顶戴璞头,印象中我从没来有见过此人,但不知怎的,我对这个人感到畏惧。
我咽了口唾沫,颤颤回到: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萳笙的朋友。锦衣男子不紧不慢地回道。
萳笙?这他娘的又是谁!
鹤萳笙。那男人好似脑袋后面长着眼睛,明明白白地看出我的疑惑。
鹤先生?!我惊呼。
可是,鹤先生的朋友岂会对我如此无礼!
我心念一转,陪笑道:在下是鹤先生的弟子,轮起辈份,在下还得称呼阁下一声师叔才是。
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十分爽朗,竟是叫人讨厌不来。
我见恭维奏效,为了保命,也就不要脸不要皮的哄道:师叔,晚辈年少不更事,若是过往有得罪之处,还请师叔海涵。若师叔不嫌弃,还请过我恒国公府一叙,一释前嫌。
果然是个人精哪!男子叹道,萳笙~你眼光不差。
说着,男子面前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我定睛一瞧,竟是鹤先生。
只见那位风度儒雅的教书先生微微向男子行礼,灯火下,我看见他脸上展现出不可多得的温暖笑意。
先生!我像是抓住的救命稻草。
鹤先生终于看向我这边,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扶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拉住他问。
鹤先生淡然地看了我一眼,从袖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禁不住向旁踉跄一步。这,这不是我写给晓川的那封信吗!难道是晓川交给鹤先生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萳笙,是时候告诉他了。锦衣男子从旁插道。
鹤先生显然十分在意那人的命令,沉吟片刻后,他轻叹了一声,说:海瑈,一直以来,你都把自己当作是局外人
难道不是吗?我想到之前被所有人欺骗的经历,想到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愤懑不平。
鹤先生笃定的摆一摆头,人在山中罢了。
呵,我冷笑,从连花音找到我开始,对吗?
鹤先生欣慰道:你已经有所察觉了,可事实上,时间远比你想象的更久远海瑈,你是我选中的,在十年前第一回见到你时便选中了。
我心头一颤,脱口道:王颢?!
鹤先生点点头,续道:多年前,我在各地寻访到二十名身世单纯的男童,授之礼教,传之技艺,每隔一年,便淘汰其中两名资质最差的人选。海瑈,你是第二十个,也是留在我身边的唯一一个未安人。
未安人?
未安,无拘无束。鹤先生解释道:未安人的使命,便是亲近武氏一族,能在恰当之时,为我所用。
听到这儿,我真不知道应该以何心情相对,不由得苦笑:学生做到了,而今可是一品国公啊!
鹤先生听出我的不满,说:海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也是我一直瞒着你的原由。
呵,我付之一笑,那么,继续隐瞒下去好了,为何要毁掉我对您的尊敬呢!
鹤先生颇为不忍地说:因为我不得不阻止你犯错。说着,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信件,你可知密告朝庭的后果!适才将你沉入河中,算是对你小惩大诫,再也不要任性胡为!
我脸上一红,捏了捏手里的信纸,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暮晓川,他也曾是未安人吗?我问鹤先生。
不是。有人在屋檐外不紧不慢的说。
众人皆是一惊,显然都没有发现有人藏在屋顶。
而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我看向夜空,暮晓川便从那儿荡进屋内。
第38章 未安人
晓川一袭裹身黑衣,冷面若蟠霜。他好像根本不把所有人放在眼内,目光笃定着,直楞楞地走到我面前。
约莫着之间一步之遥,我身后的外省人突的挺身而出,熊臂一展,将晓川拦下。
晓川斜睨那厮一眼,手起袖落不知点到了熊臂哪个穴位,我就听那外省人哎呀一声,急忙将臂膀抽了回去。
说时迟,没等我回神,晓川已经从我手中夺过皱皱巴巴的信笺,展平折好了揣进怀里,转身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朝鹤先生冷冷道:鸡鸣狗盗,非君所为。
鹤先生脸色刷地便青了,而我却是喜上心头,听晓川的意思,这信压根儿便是被偷拿的!
这时,外省人业已缓过劲儿来,他三两步的冲到晓川背后,出拳便打。
暮晓川是什么人哪,也不知是使了个什么身法,他人就在外省人后边了,这下子,外省人变得非常被动,勉强接了晓川几招后,便从背后被反绞了双臂,动弹不得。
我见晓川替我出气,之前对他的怨愤早就无影无踪了。可我也担心呀,那锦衣男子看似来头不小,怕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果然,锦衣男子示意一名壮汉趟到中间儿,我就见那人虎目圆睁,猛地朝晓川旋出一脚扫堂腿。
晓川人也没歪一下,蹭地蹦了老高,我就想起在綄熙山庄的树林里,那男人拎着我从着火的榕树里跳了两丈来高,心下嘻道,眼下这点儿本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话说壮汉扑了个空,双臂在地面上一撑,整个人倒立着飞了起来,壮汉借势蹬腿,眼看一脚便要狠狠踢在晓川肋下。
小心!我急步上前,却被鹤先生挡下了。
未及我反应,晓川已然于半空中翻了个个儿,落下时一脚正好点上扶栏,借力一跃,像只黑鹰似的单脚立在外省人头顶。
也就是在这当儿,壮汉收不住腿劲,一下压在旁边一张书案上,只听咔嚓一声,书案脆脆地裂为两半。
我的个乖乖!这厮的腿功不弱呀!看来那锦衣男子身旁的两名壮汉皆非等闲之辈啊!倘若屋内的三个人联手,晓川能对付吗?
且见晓川单脚蝉立,一面压着外省人不能动弹,一面与壮汉周旋。突然,那男人飞身而起,竟是朝那锦衣男子去了。
所有人皆是一惊,留在锦衣男子身旁的壮汉大喝一声,双手像虎爪子似的劈向晓川。
晓川轻飘飘地朝后一躺,在空中一瞬间的停驻,就见虎爪子呼哧哧地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儿扫了开去。
我站在二楼的另一端,感觉到头发丝儿好像也随着那壮汉手上力道飘摆起来,不禁担心晓川的安危。
可我一转眼,那壮汉突然闷哼了一声!原来是晓川趁着他双臂尽出的空当儿,击中了他的双肋。
虎爪子不甘,正欲回击,就听锦衣男子轻喝道:慢!
虎爪子果然听话,与先前败北的两个一起退下守候。
娘的,难不成这个人要亲自动手?
我还一本正经地这么想着,却见晓川竟朝那男人单膝跪下了!
大人。晓川埋首喊道,语色之中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显得格外恭敬。
我彻底懵了!莫非,眼前这位连脸都不敢露的,便是处心积虑与武皇为敌的罪魁祸首?
是啊,我怎的早没猜到呢!这个人虽然自称是鹤先生的朋友,可鹤先生对他不仅十分的尊敬,而且言行无不以他为先,甚至有点儿仰慕的意思,可想在鹤先生这儿,这位远不止朋友这般简单。
我下意识地看看鹤先生,发现他的注意又被那锦衣男子吸引了过去,心头不免多了个念头。
大人何时入京?我听见晓川问。
我听他这么问,便猜到这大人一定长居京外,并且不会轻易入京。那么,到底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条毒蛇爬出洞穴呢?莫非仅仅是为了惩戒我?
呵,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叫我吃吃苦头这样的事,他的三名手下只要一个,便能让我吃不完兜着走,犯不着以身涉险(因为笑笑生造反,京城戒严)。
可事情远比我想的更复杂。
我就听大人不紧不慢地说:文渊,你终于来了。
唐文渊是个死人,是个被烙上朝廷钦犯罪有应得恶贯满盈等等记号的不可饶恕者。
唐文渊这三个字代表的不再是某个人,某个家族,而是代表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他可以被人们记在心里,但绝非能随意挂在嘴边。
但,这个名字不经意地再次充盈了我的耳朵,震得我脑子嗡嗡的响。
当大人喊出文渊这个名字时,晓川放松的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下,以至于他并没有马上回话。
我在等你~很好,终归你还是回来了。大人正色道。
是。晓川埋头回答,语气显得颇为无奈。
不走了?
不走了。
你可还怪我?
晓川抬头看了看大人,好一会儿才答道:我不喜欢被骗。
大人笑道:兵不厌诈,你应该明白。
听到这儿,我大概猜出些端倪。
数日前在淮汀阁我明明听到晓川说要将起事的日子提早,说明那男人以为大人的兵力已经混入了各方军队,谁知半路上遇着我这不懂事儿的搅局,密告朝庭京城藏有反军,又激慨的写了封信给晓川承认了这件事,将大人投石问路的计谋暴露无遗,使得晓川与大人之间出现了裂隙。
所以,在大婚前,晓川离开了,至于他是否真的想要离开,又打算去哪儿,我那会儿无从得知。
不论如何,我会留下。晓川坚决道。
很好。大人说,萳笙的谋略,加上你的身手,何愁大事不成!
听罢,我就看了看那三个武夫,只见三个人不约而同显露出轻蔑的样子,一副老子约好了试你小子身手,不是打不过你的酸样。
回去吧,花音在等你。鹤先生说。
我心思一动,不由得有些沮丧。
可晓川也不理会那教书先生,站直了,转身朝我这儿踱了过来。
我见他一副英雄肝胆,脸上止不住的火烧,惊慌失措间,像根木头似的杵那儿动也不动。
这回,没有人再拦下他。那男人停在我身前,定眸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抓过我一只手就向楼道口走。
我被他拉着走了数步,就听身后有人阻喝。
晓川驻足,却不回头,嘴里淡淡地说:我要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