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庭芳问:“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飞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既全然是命,孔夫子又何必周游列国游说?又为何在微生亩问其‘何为栖栖者与’时,答曰‘疾固也’?”并非庭芳非要跟康先生抬杠,她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要吐孔老二的槽,三天三夜也未必吐的完。只是特喵的你又说政治理想是命,又上蹿下跳,不搞清楚儒生怎么圆场,很容易答错考题哇!她是不用上场了,可当了那么多年学霸,丢不起那个人。
“子曰:‘莫我知也夫!’……‘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康先生道,“昨日不是学了么?正因为你难懂圣人心,才有此疑惑。”
尼玛!?这也行!?得到答案的庭芳一脸血,儒家果然刷出无耻的新境界。有这么一句话,合着你互相矛盾的话都可以傲娇的说:不是我矛盾,是你笨,所以无法理解。如此牛逼的脸皮,庭芳也觉得自愧不如。只得道:“原来如此。这便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
康先生点头微笑:“然。”
庭芳:我呸!你不就是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嘛!最好把那一人捏在手心里,你指哪他打哪。既控制了国家,还得了忠君爱国之明。简直是当婊子还立牌坊的官方注解。以为姐姐我没见过道德绑架啊?深吸一口气,庭芳脸上露出微笑。嗯,突然觉得自己的修为又高了一层呢!
陈恭的耐心快消耗殆尽了,送餐的仆妇们早已抵达教室,从盒子里弥漫出浓郁的鲜香之味,搅的陈恭原本纷乱的心几乎游走与爆裂边缘。好容易庭芳问完,正准备开饭,庭珮又拦住了康先生。陈恭咬的牙齿咯吱咯吱响,你们全都给我等着!
康先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多时陈谦加入讨论,接着庭芳也说了几句。你一言我一语,四个人开起了文化沙龙。余下的虽也有些听的云里雾里,然而在叶府的地界上,装作听的如痴如醉准没错。愣是没有一个表示肚子饿要吃饭的。陈恭越等越心焦,实际上他也不至于饿的多恼火,就是纯厌学。
等四个人讨论完毕,午时都过了。康先生今日谈的高兴,顺势留下来一齐吃饭。那四个家伙还围在一起边吃边谈。平心而论,庭芳发言并不多,因为她说多了会忍不住开嘲讽。何苦来,她是向儒家学习神马是心黑手狠脸皮厚的,很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混个狂人之名。弹幕可以回家对着白墙慢慢弹嘛。可事情因她而起,陈恭就又在心里记了她一笔。
饭毕练字时,陈恭趁着陈谦没留神,脚底抹油溜了!庭芳分明看见,只权当没看见。虽说陈家的家教传说是很不错,她却很不以为然。陈恭都不学无术成这样了,你们也不想着派个人专门管他。就靠着一个高考生抽空管理,不是胡闹么全世界除了龙椅上那位以及他的智囊团,就属高考生最忙了。你指望他管事,还不如指望陈恭忽然被学霸穿了来的靠谱。望着陈恭溜走的背影,庭芳默默道:如果将来我儿子这么挫,打死!
陈恭晃荡出学堂,站在夹道上无语望苍天。京城不是他的地盘,不像在杭州知府后院,可以抓小厮陪他胡闹。深宅大院出不去,哪怕到花园里也无聊透顶。沿着东院的夹道胡乱走着,把叶府整整绕了一圈,不知不觉在花园里停下。无聊的踢着石头往前走,在不小心踩到一只肥嘟嘟的蚯蚓时,陈恭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庭芳的生活轻易不打乱节奏,今日问题问的多些,写字的时间便有压缩。依旧是那个点儿回家,只是如今多了庭芜这个小尾巴。作为大家闺秀出行,那就多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庭芳自己的两个丫头,带庭芜的两个丫头,六个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回廊里。突然一个布包从不远处砸来,于半空中散开,回廊里顿时下起了蚯蚓雨!女孩子们厉声尖叫,四散躲避,庭芜新得的丫头竟不顾两位姑娘,哇哇大哭起来。
庭芳站着没动,那包蚯蚓尸体的帕子直接落在了她的头上。陈恭哈哈大笑:“四姐姐,我送你的大礼,你喜欢不喜欢?”
庭芜看着断成小截的蚯蚓撒了满地,不少还在蠕动,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扶着回廊干呕。
陈恭乐不可支:“哎呀,七妹妹你怎么了?莫不是有喜了吧?”
庭芳:“……”伸手替庭芜顺着背,淡定的吩咐,“百合,你去找大厨房的人,把蚯蚓捡了。只说多亏了陈五爷替他们操心喂鸡鸭的饲料。五爷好本事,才开春竟能找到这么多的蚯蚓,还请教教厨下的人。蚯蚓喂鸭子是极好的,下的鸭蛋都能出油呢。对了,五爷前日吃的咸鸭蛋那样香喷喷油汪汪的,必是吃蚯蚓长大的鸭子下的,不然哪有那样的好味道呢?”
陈恭霎时觉得胃开始抽抽。
庭芳又笑道:“五弟怎么了?脸色不好看的样子?莫不是有喜了?”心中暗自翻白眼,陈家表弟也是闲出了境界!
百合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陈恭偷鸡不成蚀把米,气的直往庭芳扑来。百合和水仙眼疾手快的抱住他,不许他乱窜。陈恭虽然用尽力气挣扎,但八岁的身体如何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的对手?只得恨恨的看着庭芳拉起庭芜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人影消失在院子里,百合和水仙才放手。不待陈恭抓狂,提着裙子一溜烟的跑了。
庭芳丝毫不把路上的插曲当回事,带着庭芜到陈氏屋里请安。庭芜依旧不大亲近陈氏,陈氏也不把庭芜放在心上。不过例行问候,庭芜就回去了。庭芳与陈氏闲话几句,正预备去弹琴,陈恭就如同炮弹一样冲进来,拿着陶罐往庭芳脚边猛的一砸。
庭芳本能的往后退,陶罐炸开,里头的菜籽油飞溅而出,泼了庭芳一身。
陈恭剧烈的呼吸着,眼神里全是愤怒,又带着三分不明所以的委屈,努力的大叫:“我讨厌你!讨厌你!最讨厌你!!!”
“哇!娘!我要回杭州!!!!!”
第56章 喵喵喵
杨安琴疾步从外走来,她才接到厨房来报,说陈恭硬抢了罐菜籽油不知要做什么。旁的淘气还罢了,只怕玩火。沾上油的火最难扑灭。只把杨安琴唬的冷汗都出来了,满世界的找人。好容易问出陈恭的下落,就听见陈氏房里一声脆响,生怕出了什么事,几乎是冲进来的。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陈恭粗粗的呼吸。陈氏皱着眉头,心里十分恼火。说来是她的亲侄子,却全然不像她家人。头一天上学便惹事,偏还好似替她出头。活活把陈氏噎的半天吃不下饭,她就没用到需要八岁的侄子出头的地步了么?一口一个小妇养的,陈氏差点气死,庭芜怎么说名义上还是她养的,熊孩子骂谁呢?更别提庭芳还被打的浑身是伤。百合不敢嚷,却也不敢瞒,早悄悄的告诉了胡妈妈。胡妈妈为了此事哭的眼睛都肿了,还得跟庭芳一样装作没事,还不都是为了她的面子。想着百合的话,她的心都跟着一阵阵抽痛。偏是她亲侄子惹的事,还不能嚷出来。好几日都不高兴了。
陈恭确实与陈氏血脉相连,可庭芳乃陈氏亲手养育。若她们姐弟性格反过来,陈氏自然偏向侄子。然事实上却是庭芳乖巧,陈恭惹事。再则众人心里,会学习的是好孩子,不会学习的是坏孩子。会学习的调皮捣蛋叫机灵,不会学习的调皮捣蛋叫欠抽。那不会学习的三番两次找会学习的麻烦,别说是好孩子的妈,就是路人甲都恼了。陈氏挂着脸,指挥丫头替庭芳换衣裳,屋里才重新活络起来。
杨安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比陈氏还气。有个不省事儿的侄子虽烦,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管他将来是什么样子呢?但有个不省事的亲儿子,简直一言难尽。杨安琴不是不讲道理的愚妇,没有凡事都是别人的错,自家孩子全然无辜的想头。何况她敢想,叶家还不肯认呢。虽说庭芳庶出,那也不是奴婢,打了就打了,闹了就闹了。如此三番五次,叶家还只当是孩子们淘气并不曾说什么,已是十分修养。看到庭芳满裙子的污渍,伶俐如她都不知说什么好。
陈氏屋里的丫头婆子走来走去,陈氏与杨安琴姑嫂相对无言。庭芳躲进内室放下帘子换衣裳,只觉得心好累。没有化学染料的时代,所有的棉麻丝织全是植物染的。别看后世小清新们成天说什么纯天然最好,全都是没见过世面的鬼扯。植物染的洗几次就掉了,庭芳算土豪家的孩子,衣裳都没法保证鲜亮。只能多裁浅色料子,而后穿几次染一层略深的颜色。譬如身上的粉红衣裳,过几水就要染成深红,再大红,再赭石。因是层层加染,大红的颜色并不正,不是做家常穿着就只得赏给丫头们。刺绣的花色会稍微好些,然而丝线亦是植物染料,好的有限。故《红楼梦》里多次出现半新不旧,并非贾府人不够奢侈,实则再奢侈也无法扭转客观事实。家中诸人的好多大衣裳都是穿过挂起来,硬是不敢下水。
庭芳一边换衣裳一边可惜。她是长在红旗下的少先队员,让她刻意艰苦朴素做不到,但刻意浪费更做不到。才上身的新衣裳,被菜油污了大片,赏人都不行。心疼的不要不要的,上好的料子呢!
待庭芳出来时,陈恭已不见了。杨安琴与陈氏二人坐在东屋的炕上低声说话。见庭芳出来,杨安琴冲她招手:“四姐儿来。”
庭芳不高兴,勉强扯了个笑脸,走近杨安琴挨着她坐下。
杨安琴何等人,忙搂住庭芳的肩笑道:“我已叫你大表哥揍他了,都是陈恭的不是,回头我要他与你赔罪。”
庭芳实在腻歪那熊孩子,故意道:“娘,我要丫头把方才的衣裳裁了,还有半截好的,小八穿了吧,不然怪可惜的。”是有心刺杨安琴,亦是实话。裙子前面是不能要了,后面却还好。她身量还不够高,但半幅裙子也能给小八做一套衣裳了。
杨安琴手一僵,随即笑道:“很是,白丢了可惜。”陈恭你给老娘等着!
庭芳发作了一回便丢开手,无意深究。她是同情杨安琴的,陈恭真心不是她溺爱所致,实在是老天不开眼,硬塞给她的讨债鬼。发完脾气后,便装作没事人一样,岔开话题道:“舅母,我听娘说你弹的好筝,可能教我一二?”
杨安琴顺着台阶道:“那有何难?只怕你瞧不上我的手艺。”暗叹,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不一味软弱遭人欺,脾气却发的恰到好处,发完干干净净的揭过。才九岁的孩子,已是大度可亲的风范。
陈氏暗自点头,大家小姐畏畏缩缩的丢人,但胡搅蛮缠也丢人。庭芳表现的分毫不差,还不得罪亲戚,越发可人儿了。略显得意的道:“贪多嚼不烂,你一日日排的满当当,哪还有空儿?”
庭芳笑道:“休沐日腾出半个时辰,舅母教些个内容。平日少练一刻钟的琴,用来练筝便是。想来我有琴的基础,练筝必不吃力。便是吃力,我们女孩儿又无须考试,不过闺中游戏,只要舅母别笑话我,弹的好不好有什么要紧?”
“正是这话,”杨安琴有心补偿庭芳,忙道,“不过是作耍,这个徒弟我收了。陈师父可别吃醋。”
陈氏笑着隔空点了点庭芳,嗔道:“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庭芳忙跳到陈氏边上,撒娇道:“再不敢忘了你,我还学字儿呢。待我成了卫夫人那样的大家,再丢开你不迟。”
陈氏捏着庭芳的脸道:“哪来的厚脸皮!”母女两个你捏我躲,笑成一团。
说笑间,一个眼生的丫头捧着个托盘进来,见礼毕才道:“大爷听说五爷淘气拿油染了四姑娘的衣裳,叫奴婢捡了几块料子并两盒画笔与四姑娘赔礼。”
陈氏忙推道:“哪就要赔礼了?不过是姐弟两个淘气。”
杨安琴笑道:“那就不是赔礼,是我收了弟子的见面礼如何?”
庭芳拍手笑:“我才想把束脩躲了,到底不如舅母精明。少不得要做几色针线奉上。再不敢耍小心眼,师父可饶了我吧。”
杨安琴见庭芳上道,爱的不行,站起来把庭芳拉到怀里:“天下的伶俐全长你头上了,别叫我师父了,与我做女儿吧。”
庭芳道:“舅娘也是娘,原就是您女儿。”
杨安琴抱着庭芳好一阵揉搓,羡慕的对陈氏道:“哎哟哟,我怎么就没生个闺女,闺女贴心啊!生的又好,性儿又好。可不能白让你喊舅母,要好好打扮起来。”说着眨眨眼道,“我们离京时,要紧的东西全放在娘家。若我不曾记错,还有几箱子小女孩儿使的家伙,明日我打发人取了来。咱们穿上一样的衣裳走亲戚,让我也过过有闺女的瘾!”
陈氏:“……”说话间就变成你闺女了……
庭芳好奇的问道:“舅母娘家是做什么的?”
陈氏道:“你还不知道,杨家乃镇国公之孙,你舅母的父亲现为泉州市舶司提举兼盐课提举,亦不在京。只老祖宗还在,待我好了,还得带你们去拜见。都是亲戚,多走动才亲香。”
庭芳瞪大眼,镇国公不算什么,n代下来祖上的风光早所剩无几。厉害的是市舶司提举兼盐课提举,官职不高,堪堪从五品。但非帝王心腹不得胜任,以及,那得多少钱啊!!!壕!
庭芳的眼睛圆溜溜的像个小松鼠,杨安琴忍不住又把她揉进怀里道:“早离本家不知多远了,借个名头吧。我们是旁支,祖上亦非嫡支,不值什么。”
值钱的是官职!神马公侯算个毛线,看她家大师兄的文化水平就知道了,白瞎了张好脸。只是庭芳忽又想起一事:“舅母娘家是武将,会骑射么?”
杨安琴道:“小时候学过些,早忘了。怎么?我们四姐儿也爱骑射?”
庭芳竖起大拇指:“英姿飒爽!”怪不得性格彪悍,原来出生不凡。不用躲着上体育课,太羡慕了。往杨安琴怀里蹭了蹭,眼睛亮晶晶的问,“好舅母,收了我做骑射弟子吧。”
陈氏翻个白眼:“不许胡闹,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杨安琴大笑:“我便收了你,你也没处学去。你们家没有演武场,跑不开马。我们家挨着国公府里住,小时候族里的兄弟姐妹最爱去国公府里的演武场骑马射箭。如今府里不像早先那样有钱,场院却极宽敞。京里统共这点子地方,新建的府邸再没那么大地盘了。”
陈氏道:“可不是,前日福王开府,又迁了好些人家。如今有钱都买不到好地。我们家的宅子还是陛下特赐的,不然一大家子都不知怎么住。”
杨安琴道:“还是要自家买一处,不是自家的,总归不安生。”
陈氏叹道:“何曾不想?如今却是连近郊也没有整块的大地方。我们老太太的意思是,只怕还是分家。”
庭芳惊讶道:“啊?分家!?”内心哀嚎,她统共才一个好闺蜜庭珊,分家更没法玩了嗷!
第57章 喵喵喵
陈氏笑道:“只说将来,你又急上了。”
庭芳一想也对,等到老太爷和老太太百年以后,家里的孩子肯定更多。按照家里的面积住肯定是住的下,然而产权是皇家的,很多事就不好说。但如果家里人继续为官,想住内城的话,私自买这么大的宅子确实困难。除非赶巧有大家族要卖房子,并且族里无人买的起。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儿,如此看来分家倒是很明智的选择。想到此处,庭芳垂下眼睑,闹了半天叶家的宅子居然不是自己的,无语……忙又问:“那我们家就没有宅子了?”
陈氏摇摇头:“才入京时买了个小的,才一个四合院,周围环境也不好,早卖了。待日后看吧,不急一时。若不要这么大的花园并连成一片的宅子,单三四进的院子倒是常见。”
杨安琴道:“如今你们老太爷得圣眷,只怕将来还有更好的也未可知。”
陈氏笑道:“不提那个,横竖我们娘儿们管不着。前日二弟妹说到三月里去庙里看花儿,我们一同去如何?”
“好呀!”杨安琴笑道,“咱们娘儿们去,省的撞上休沐日人挤人。横竖是家学,孩子们或是请假或是调一日课便罢了。”
庭芳顿时没了兴趣,才二月份,谁知道三月份又什么幺蛾子。不过陈氏的身体渐渐好转,不管怎样都要拉着她多出门走动,省的闷在家里不利于身心健康。
听姑嫂两个闲话,庭芳想今日是练不成琴了。便从笸箩里拿出昨日绣了一半的活计接着绣。庭芳的针线普通,脑子全花在怎么取巧偷懒上了,加上美术功底好,看起来还凑活。如今正在绣个荷包,浅黄暗纹的丝绸上,只在角落里绣了个印章。山寨了清末在漂亮的纸上盖印章的风格,此时的人没见过,都说有趣。印章也不是她的名字,不过是印章风格的喜乐安康四个字而已。庭芳不喜欢落款,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能不签名的地方坚决不签。
只一个简单的印章,昨日绣了大半边,不多时便绣完了。缝边是丫头的活,伴在一旁的百合自觉地接过去收口串绳子。叶府的荷包是大宗消耗品,尤其年下来人发压岁钱,一日都不知发出去多少个。家里上下得闲便用零散布料做荷包,有时候布料不够了,还会用拼的,这就比较考验制作者的审美了。大房的丫头们有审美的并不多,都是陈氏事先设计好,画了草图,丫头婆子们照做。有陈氏强大的审美,大房的荷包最值钱。记得魏娘子昔日得了赏,转手就把荷包卖了二钱银子,可见陈氏的设计价值。
庭芳师承陈氏,配色自然不差。见陈氏姑嫂两个没有停下的意思,又捡了布料拼接了个胖乎乎的猫头。用笔画出痕迹,带着两个丫头飞针走线,半个时辰已是做完。寻了个银铃铛挂在猫下巴上,萌哒哒的零钱包便做好了。
陈氏瞥见,就问:“好胖的三花猫,你做给谁呢?”
“大姐姐。”庭芳道,“里头全是做了荷包剩的布头,丢了可惜,不如做小荷包。我们姐妹七个,一人一只猫如何?”
杨安琴道:“你大姐姐不喜欢这个,我倒喜欢,送我吧。”
庭芳大方的把猫头递过去:“束脩!”
杨安琴拿在手里晃了晃,铃铛叮叮作响,笑道:“可赖不得了。走吧,我屋里学去。筝不比琴,死沉死沉的抬不动。咱们先练练,你若学的好,再叫你娘替你买一个。”
庭芳高高兴兴的丢开绣活,给陈氏派任务道:“她们总不会配,娘你画了花样子叫他们照着做,我去舅母家玩。”
陈氏挥挥手:“去吧去吧,只别耽误了给老太太请安。”
杨安琴牵着庭芳的手道:“忘不了,我还要去呢。今日不学多的,把弦弄明白了,直接从我屋里出来。咱们一起去上房。”
约定好时间,杨安琴便带着庭芳回家。两个院子通只隔了一道墙,三五步便到了。如今不讲究个性,所有的房间布局几乎一样。杨安琴三间正房也是西屋卧室,中间客厅,东间书房。筝就摆在书房里。
庭芳用手摸着筝的弦,有些恍惚。前世赶上素质教育,但有中高考的坎,学校里才不管你素质不素质,升学率第一。倒把家长急的鸡飞狗跳,本着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的原则,略有点条件的人家,孩子放了学都是各种培训班。庭芳家里不过是普通的双职工,学不起钢琴,就给扔进了比较便宜的古筝班。她记得很清楚,90块钱一节课,一周一节,一个月能烧掉她妈三分之一的收入。加上主课的培训,不单她老妈,老爹的收入都赔了进去,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也不知多少亲戚劝他们,一个女儿,犯得着这么培养么?不都是别人家的人!
但庭芳的父母不干,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她父亲更是坚持,小时候底子打不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她家宁可捡亲戚的旧衣服给她穿,也坚决不在学习上放松一丝半点。庭芳的学习习惯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穿旧衣服的庭芳没少被同学亲戚笑话,甚至给起了个破烂王的外号。当年的庭芳一脸傲娇,古筝考级证书一本一本砸在亲戚的脸上,一直砸到十级。再大点儿,不用证书砸了,改刷成绩单。在那个小县城里,教育资源并不丰厚,扩招到她上大学时,县里的大学生依旧是金凤凰。她带着金灿灿的凤凰尾巴去了名校,大四时被一家很有潜力的it公司招进去。从此过上了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猫晚的标准程序猿生活。回报当然是丰厚的,工作两年就在一线买了房子,又狠狠的刷了三姑六婆一回。结果三姑六婆只好在她找不到男朋友上头喷口水。没想到她买房的消息泄露出去后,还在老家过年相亲宴都排到正月十五了。不怀好意的亲戚们脸都绿了。洋洋得意的程序猿同学乐极生悲,才把房子装修完,莫名其妙的穿了。现在想来,八成是过劳死。真特喵的冤啊!所以这辈子必须加强锻炼,绝不松懈!已经坑过一回父母了,这辈子再坑就是禽兽不如。
手指勾上琴弦,发出脆响。庭芳从回忆中醒来,乖乖的坐在杨安琴身边看她示范。九年没碰,别说十级,一百二十级都是假的,除了残留的思维,跟初学者也差不了多少。看了半日,庭芳又翻了翻谱子,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古筝是没有双手弹奏技法的。正准备确认一下,就听杨安琴道:“右手拨弦,左手按弦。与琴差不离,比琴还容易。昨日听你弹琴已是熟练,想来筝学的更快。与琴不同的是,筝要带指甲。如今你初学,挑容易的曲子不带也使得。横竖你指尖有茧子,并不很疼。若真喜欢,买筝时那店家总要送你几付的。”
庭芳便把刚才的疑问咽了回去,她从没见过陈氏双手同时演奏旋律,想来中国传统乐器里并没有此等技法。恍惚记得古筝经过数次改良,琴弦都变成了钢弦,估计演奏方式也是那时候改的。想到此处,庭芳不由勾起一抹笑,总算能有机会苏上一把了!等她把古筝捡起来,就开发双手同奏的技术。九年没练,手生归手生,规律还是记得的。顺道儿默写些曲谱出来。阿弥陀佛,还好乐理学的扎实,即使没办法把谱子全背下,在现有的谱子上加和弦还是有把握的。但首先,她得正儿八经先学会。否则就要招人怀疑了。
头一天上课,杨安琴教的很浅,但庭芳上手飞快。杨安琴怔怔的看着庭芳,只觉得她实在聪慧太过。趁着庭芳练习的间歇,杨安琴起身道:“既然你都懂了,先独自练练,我去去就来。”
庭芳正找手感,一个人更自在。站起来送走杨安琴,把记得的指法轮番演练,不多时便进入全然忘我的阶段。
杨安琴出的门来,走近东厢陈家兄弟住的房间。因借住亲戚家,陈谦和陈恭的待遇就不如庭芳等人,只一人占了一间,共用厅罢了。陈谦正在窗前练字,见母亲来了,忙站起来请安。
杨安琴看了看屋里,问道:“你弟弟呢?”
陈谦叹口气:“赌气去园子里玩了,我功课还没写完,没空搭理他。只叫人跟着不许他淘气。五弟实该管管了,还在亲戚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