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现在什么都别说,都跟我来。”方羽根本不想多说,刚才实地勘察得来的情况让他一直自在圆融的心里很是不快,而且也有点暗暗的心惊。悄悄地跟在一路前进的方羽后面,小庄轻轻摇头阻住了还想说话的铁梅。经历过太多的他发现刚才方羽说话的神情变的相当怪异,特别是一直以来有若朗朗晴空般清澈坦荡的眼神竟然变得象两块深不见底的黑玉,一直有若点漆的瞳孔异样的放大着,发出一种奇异的湛湛神光,几乎看不到眼白,全身被一种冷森森若有若无的气流包围着,让接近的人心里没来由的发慌。他不知道方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他完全相信方羽,不要他们说话自然就有他的理由,他信任他。
    田小妮加紧脚步,悄悄地跟在最后,心里澎湃着对方羽的敬畏和好奇。在她所能看到的层次,此刻的方羽身边三尺内,一团沛然不可抵御的庞大能量如同不断伸缩的气球一样翻腾着,旋转着,不断地吸收着周围天地间的浩然能量,就连远在身后的自己都感到了自身不多的能量也随着整个气机的涨缩不停的成长着,使她的脚下越来越轻盈,身体越来越舒服。
    在院里最南头一块明显和周围蒿草丛生的环境不一样的地方站住脚步,方羽一转身:“庄兄,你们就留在这里不要动,记住!无论等一会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也不要乱动,要是觉得害怕的就闭上眼睛,但千万不要说话和走动,最好紧紧的守住你们的心神,”顿了顿,看到铁梅有点不明白:“专心地想一件事情,不要被等一会你看到和听到的乱了心神就可以。”“这里是这个地方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就不会有问题的。由于院内人家的布置和封印完全的配合了这块绝地的特性,我没把握一直守护着你们,因此刚才想办法找到了这里,一般这种布置和封印都会留下让人施法地方,现在你们都留在这里,我也已经布置了一下,你们应该是安全的。我去了,大家小心。”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方羽转身就要走。
    “方羽,等一下!”小庄关切地叫到。“庄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羽停住转身问到。“刚才你说这里是留给施法人用的,那我们占掉了,你怎么施法?”小庄有点拗口的说出施法这两个字眼。方羽一笑:“我不是道人,施什么法呀,再说人家布置了这么多,又加上后来又陆续布置的,想同样用施法或正常的方式破解,那已经几乎不可能了,就算可能,我也没有49天那么长的时间和精力在这里耗的。”小庄一楞:“后面加的?”“嗯,我刚刚才发现这里后来又增加了不少封印的痕迹,看来这里一直都有人关注着,不然那些怨气厉魄早就破封而出了。”“哦,你看后来那些人是不是和那个施法的老道是同一派的人?”
    小庄紧接着追问。
    看了看竖起耳朵凝神等他回答的小庄,方羽脸上刚刚还在的笑容一下消失了,脸色一正,沉声说到:“庄兄,很多东西,我认为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否则,整天斗来都去的只会增加更多的仇恨和血腥,你认为呢?”
    小庄一时语塞,知道方羽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并借机点明对昨晚事情的不爽。
    可是世间事,光自己能忍就有用么?他暗暗的想。
    “那……方羽,你准备怎么破解这里的那些东西呢?我们怎么看不到那些你说的封印?”铁梅适时的开口了,不过她一直对这件事有一种莫名的抗拒,故而在经历过这么多后,话语里还有那么一点多余的别扭。
    “铁梅姐姐,方大哥一定有办法的,那些东西我们当然看不到了,不然方大哥怎么会特意的来帮忙呢?”田小妮也说话了,她不太习惯铁梅说这话的态度。
    方羽轻轻一叹:“我要硬闯!一切的布置说到最后都是能量和神意的组合而已。你们小心了。”声落,人已经出现的在大院的最中央。
    长长的吸了口气,站到院中心的方羽开始不停的催动着身体里已经流转到接近极限的气机,最大程度的吞吐着从四面八方吸收而来汹涌澎湃的无尽能量。变化成黑洞似的双眼里里不时发出阵阵夺目的异光,一股冷森森的风逐渐在他身边出现,旋转着慢慢的裹住他的身影。
    从全身无处不在的气机感应里,此刻无里无外的灵神探测着院里至少十八种异能的压迫。随着他聚集能量的不断外延,相应的异能也不断的强大起来。那是方羽自从出道以来从没感受过的不同能量,不象黑巫和谢海添的那样阴冷,也不象旱魅那样的酷热,倒和平时感受到的自然中那类浩然之气有点相象,但稳定的多,并且清晰的可以分辨出是十八种不同的能量,分别蕴涵了他已经比较熟悉的九种金木水火土的纯正潜能和光暗阴阳的八种变化,但是有一种最强大,也是最怪异的能量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而此刻躁动不安,也在蠢蠢欲动的那股怨气厉魄的灵能,就镇压在它的下面。
    长长的吐了口气,在无匹的浩然能量支持下,方羽把灵神延伸到极限,无所不在的灵神瞬间就在灵眼前幻化出十八幅能量来源不同的本质图象.六星南斗阵伏魔,五印五符贯天河二十四录六甲神阴阳乾坤日月锁!好厉害的布置,可惜用错地方了。
    冷冷的,方羽心里默念着看到的不世秘术,体内澎湃的能量也兴奋的仿佛要破体而出。但他还是不动,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他认不出是什么来头。
    在十几米外一直默默观望的小庄不解的看着院中间宛如雕塑一般矗立不动的方羽,不能明白他在干什么,自从站到那里后,除了逐渐在风里有些模糊的身影和衣袂飘动的声音外,什么动静都没有。而这一种难耐的紧张使他特别特别想抽烟,可一想方羽临别时的凝重,又竭力的忍耐着。等待中,只觉得口干舌燥,而紊乱的心里,竟有一丝丝盼望着就这么站下去,不要揭开前世秘密的这种念头。
    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远没自己想象中的坚强,说实话,如过揭开了前世,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在前世今生的两个至爱间自处。虽然他并不完全了解前世到底是怎么样一段刻骨的情愁,但从前世的记忆那里得来的感受让他明白爱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今生他对铁梅的深厚。
    他也明白自己在感情上是属于哪一种人,这样的两份深情他负担不起。铁梅也接受不起,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会一直不舍不弃的纠缠在了一起,生死不能相离。想到这里,不由的转头向身边的铁梅望去,正好和铁梅也向他望来的眼神撞个正着,海般的深情涌上心头,再也不能分离。
    正在这时候,就听到院心中的方羽一连串轻雷般的喝声:“临!兵!斗!者!”
    随着喝声,一阵狂风和如烟的轻雾遮住方羽早已模糊的身影,整个庭院里也开始发生突变。
    若有若无的轻雾下,庭院里荒芜的地面上蒿草纷纷奇异的被连根拔起,抛向墙边,裸漏的地面上如血猩红的的六道朱砂线渐渐浮现,中间均匀的散布着五颗寸大的不同材质的印状物和五道不同颜色的符状物,再里圈是二十四道比符略大的黄纸和中间镶嵌在地面一块青石板上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象镜子一样的东西,狂风急旋,迅速带走那块镜子一样东西上面的浮土,浮土一去,一道夺目的光华冲天而起,一声宛若玉鸣的脆响后,庭院里的天地再变。
    随着光华和脆响的消失,一重又一重狂风夹带着浓雾迅速的罩住了田家老宅所在的山坡,种种怪异的声浪也在山坡上的旷野里四处弥漫,浓雾中,一种说不上的来的刺鼻怪味中人欲熏。雾影里五颜六色的光华和怪影此起彼伏。
    不知道浓雾中心的方羽此刻如何,站在十几米外的小庄这会只觉得头晕脑涨,两耳里全是要让神经撕裂的怪异声浪,眼前雾蒙蒙里幻现的各种神魔鬼怪的样子的恐怖绝伦,闭上眼,各种感受更加的明显,眼前轮番出现的,尽是一张张惨败在自己手里的那些人满是血淋淋的身体和要报仇的恶脸,只不过短短的几息工夫,他全身冒出的虚汗就已经渗出衣外,摇晃着,他软软的卧到,仅存的意识里,是自己拼命伸出去的手,终于握到了那支熟悉的纤手。心神一松,却惊讶的发现怪异的感受减弱了不少。
    自从看到小庄眼里的海样深情后,铁梅完全的沉浸在几乎可以说是占据了她全部身心的往事中,再也体会不到身外天翻地覆的变化,包括随着小庄的拉拽迷迷糊糊的坐倒。
    在怪异的浓雾中感觉到能量波动最厉害,而神志保持最清醒的就该算是田小妮了,透过奇光怪影的迷雾,她注意到的只是几十道能量的冲突和纠缠,种种的幻象在习惯了灵异景象的她眼里还不足以撼动她的心神,更何况这一两天来多次的受到超强能量的淬炼和补充,使她的心神有了长足的进步,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心神一直在牵挂着没在浓雾里的方羽,一个在她纯净的心田里真正喜欢和敬重的大哥。
    自小到大,她几乎没有什么同龄异性朋友,而长大后在她接触不多的异性眼里往往带着让她心惊肉跳的灼热和躁动,这一切让她对成年不是很熟悉的男性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抗拒。
    直到遇见小庄和铁梅他们,小庄是为数不多赢得她感激和尊敬的青年男人,但感觉里,她知道,他们永远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虽然敬重,但缺乏亲切。
    而方羽和她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包括了最疼她的太叔公。从方羽玉样温润的眼睛里那朗朗晴空般的坦荡和自然从容的言行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再也熟悉不过的东西,那是一种她自小就沉浸并感受到的大自然一样的气息,亲切,淡然,却又无处不在。在随后方羽引领下进入的奇异状态里,她不但感受了自然勃勃的生机,也同时感应到了方羽淡泊宁静到无届弗远心灵。
    一种再也亲切,熟悉不过的感觉自那时便充盈在她一直保持着纯净的心田。
    就算方羽此刻淹没在浓的不能在浓的浓雾里,被数十道另一种她同样不想抗拒的能量包围着,她依旧能感觉到方羽那熟悉的宁静和深远,以及越来越强大的意志。
    保持着定水无波的奇异状态,方羽抵挡、分析着一波波仿佛永不停歇的能量攻击,南斗六星阵离火催朱砂,不带一丝阴性的灼热能量并不能威胁到他抱元守一的身心,即使是加上代表了天地间金木水火土的纯正潜能和光暗阴阳的八种变化的五方引和五气符,以及道门二十四录和六甲神咒组成的威力奇大的封魔绝阵:阴阳乾坤日月锁,都不能使他在这十六种能量的压迫里有丝毫的难受,了不起也只是增加本身能量外放的程度而已。最让他不舒服的是嵌在阴阳乾坤日月锁中心的那块大铜镜,从刚才识海的记忆里他认出了那是很多经典记载中本来是作为饰物的道镜,如此大规格的道镜恐怕就是传说中天地人三镜中的地照镜,面对这传说的中的饰物,他才发现此物的厉害,本来还有办法可解的阴阳乾坤日月锁,被它占去阵眼,而且借着它本身的特性:“天地合象,日月贞明,写规万物,洞鉴百灵”和背后的祝文刻像,在此时把十六种阴阳明暗的能量整合成取象天地,外圆内方的太极链模样,此起彼伏无休无至的能量圈,再也看不到阵法的破绽,而道镜本身又化出阴极阳生阳极阴生的两道能量源成为整个阵法太级圈的阴阳眼,使得方羽再也不敢妄动,不知道如何下手。
    雾影里,方羽迟迟找不到阵中纵横电射的能量圈的破绽,只有一个劲的重复着抱一为天下式的守式,任由十八种能量你来我往无休止的淬炼。由于整个阵法里所蕴涵的能量全部被他惊动,此刻,他的灵神已经几乎感觉不到道镜下怨魄挣扎的脉动了,他心里清楚的明白,能够利用的时间已经不多。记忆里这种封魔秘阵的特性之一就是当遇到不按照正统道法的时间和顺序来解而强力突破的话,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被破开,二是阵法被触动发出最强的力量,毁绝方圆三十六丈周围的一切生物和能量,而现在又增加了一块捉摸不清的道镜,到毁灭时能量的强横恐怕更难想象,此刻道镜下的怨魄逐渐减弱的反应正说明了这一点的不虚。
    尽可能的外张着身体里已经开始觉得憋闷的能量,识海里再一次掠过有关地照镜的有限资料:“地照厚三寸,重七十二斤,面广三十六寸。背上铸山川、五岳、四滨、八卦、九州、十六神。发火铸时,当太阴望中铸成。”就在抱一式的稳定气机在日月锁能量链的冲击下开始出现强烈波动,地底的怨魄几乎消失脉动的要命时刻,方羽的灵神深处忽然想起了在大定中感受到天心灯里那种不可提取和压缩的最后能量,忽然,一种明悟在灵神的最深处闪现。
    一直凝神细细关注着浓雾中心能量变动的田小妮忽然就觉得心里一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瞬间贯穿她的全身。
    方羽一直强横的存在着的能量忽然开始快速的变弱了。
    就在刚想呼叫的空里,眼前闭天遮地的漫天浓雾忽然象有了生命的一样,快速的向院子中心滚滚而去,随着浓雾的回收,耳边眼前种种惑人的幻象也迅速消失,目瞪口呆里田小妮只看到一个越来越紧缩的浓雾球转眼间横亘在恢复光亮的院子中间,越变越黑越变越小的雾球外此刻竟然浮现出六道红的好象就要滴血的朱砂线,紧紧的裹住越变越黑越变越小的雾球,已经缩至一丈大小的雾球里不时传处一阵阵闷雷般的怪音和诡异的电芒,奇异恐怖的景象下,这种不属于方羽的能量显得那般的怪异和强横,而方羽那熟悉的能量却竟然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了!
    “方大哥!”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田小妮傻傻的瘫倒在地面。
    “蓬”一声能让人心都发颤的闷暴声又强行把田小妮从昏迷的边缘拉醒,同时也把刚要摇晃着站起小庄和铁梅震倒在地。
    漫天飞舞的蒿草和尘烟,中人欲倒的腥臭中,一声悲含天地的凄厉呼叫贯穿了众人的神经:“阿吉~~~~~~!”
    第八节
    瞪大了双眼,小庄凌厉的目光搜索着刚才那声厉叫的来源,在厉叫入耳的同时,他就觉得全身象被火烧了一样抽疼和敏感起来,一颗顿时就跳的好象要喷出胸腔。这一声是那么久远的熟悉和刻骨,这一时,他已经完全忘掉了眼前所有的恐惧,只想找到这声音的主人。可他就是找不到!~!
    铁梅在厉叫入耳的瞬间脸上再无一点血色,那声音里包含的渴望和思念使同样身为女人的她都要觉黯然,她知道几天以来她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她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小庄从前世一直记挂到今生。她一直在莫名害怕这一时刻的到来,可现在真到来了,她一直紊乱的心却忽然的安静了下来,是那种从来没有过的安静,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好象是另一个旁观者一样那般的默然和冷静,在不含一丝波动的脑海里,她也只想先看看这个不管是人是鬼的女的再说,她觉得很不服气。可她也找不到。
    透过漫天的蒿草和熏人的异味,田小妮也在睁大仔细的看着,在声音入耳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一道微弱的阴冷能量冲击着她的灵觉,循声望去,她看到一抹轻烟般的身影围着他们三个人不停打转,身影转动的非常快,就象真是没有实体的烟雾幻化成的一般,依稀有女人的模样,却不敢靠近她们的周围。此刻,他们的周围有一道方羽熟悉的能量在慢慢的膨胀,轻烟般的人影也在缓缓地后退,同时轻烟的浓度在慢慢的变的淡薄。突的,一种难言的狂喜浪潮般的席卷全身,她顿时忘了眼前的一切:“方大哥!”惊喜的呼声从喉间不加思索的喊出,喜悦的泪水溢出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的眼眶。她又感觉到了方羽身上的浩然能量,同时,泪眼里也看到了庭院中间如山挺立的身躯。
    就在想到天心灯里不能提取不能压缩的能量时,方羽的识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老子在道德经中的一句名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同时眼前又浮现出据说是华山陈抟所造的图,一种明悟立刻让他知道了跑街的方法。
    乾坤日月锁在道镜的催化下变成如环似链阴阳相生的太极圈,已经由有形变为相生相克的无形,此时惟有返回到混沌的皇极(即老子说的道)那种无阴无阳的最初,才可能有破解的办法。
    意动神随,九九归一,苦守的气机一涨后依照最玄秘的方式徐徐敛去,周围狂猛的能量如潮水般追着内陷气机往身体里最深的地方压去,在越来越快的牵引下,日月锁再也不能保持太级的原形。
    当气机和外界的能量在身体最深处交会时,基督内敛的灵神忽然感知到了另一番方羽从没体验的天地,瞑暝恍恍中,方羽觉得那仿佛就是传说中一,就在此刻,气机自发的开始了宇宙开初的演变: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爆炸性的能量里,组成秘阵日月锁的一切器物顿时化为飞灰,传说中的道镜也在瞬间蔓延的龟裂里冉冉消失,尘烟中,苦苦抵当着能量爆炸后极度空虚和衰弱冲击的方羽隐约听到一个似金似石的声音:“天地玄黄演一道宗宇宙洪荒归宣真……”声音久久不散,紧接着听到从道镜下逸出的怨魂惊天的厉叫。
    到此刻,他才勉强收住散乱的气机,面色苍白的睁开眼睛,全身大汗淋漓。
    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方羽松懈了微微有点颤抖的身体,看了看裸露在冷冷空气里的双臂,衣袖早已经在气机的交会外炸里震的粉碎。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后,把视线转到了一片狼籍庭院和各自呆立的三个人那里,苦笑着摇着头,他知道,真正头疼的时刻这会儿才刚刚开始,日后,还有更艰苦的挑战在等待自己,最后听到的那两句似诗非诗的留音绝对不会是放在那里玩的,因为也只有方家如他,才知道要借外在的灵力留住那几句话在阵中是多么的不易。
    直到方羽走到面前站定,小庄和铁梅才意识到自己的迷失,愧疚中,小庄几步跨到方羽面前,无声的拉住方羽已经恢复正常的双手,两眼里涌现出深刻莫名的感情,久久不能言语。
    一切尽在不言。
    各怀心思的两个丽人也无声的沉浸在面前两个男儿难得裸露的真情里,荒凉的庭院中,有一种温暖流动。
    轻轻一笑,方羽双手从小庄紧握的手里滑出,后退两步,脚下不丁不八的一站,双手配合着口中的默颂,作出各种常人的关节根本不能承受的动作,随即在:“敕!”的一声里,一道轻烟般的人影幻现在三双惊异的眼睛前,逐渐凝实身影上,一张再也不能凄艳的少女的脸缓缓展现。
    ※※※
    从县城出来后,小六开着马自达飞驰在基本寂静的山道上。
    今天从半夜放倒那两个来意不明但肯定不是好路数的秃头人后,他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的不安稳,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会来这么两个身手高明的人。(要不要小庄出手,小六觉得自己最多能接下其中一个,而且胜负很难预料,最多是五五之数。)
    实在不能不引起他和小庄的警觉,他知道,小庄是为遇到的这个邪呼事而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的。没道理象田家老庄这样荒凉的地方来这种人的,小六虽然一向心粗,也知道事情大大的不对了。
    昨天夜里他们把尸体搬出去后,在坡下停着的车上再没找到任何人和其他线索,不过让他们心惊的是刮去泥后那块来自燕城的车牌,死者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么冷的深秋雨天里,两个身材匀称,肌肉看上去格外结实的秃头男人身上居然只穿了一身细帆布做的紧身衣,两张不自然的扭曲着的脸也相当的平凡,找不到一点特别的痕迹,这种人就是属于你每天见到的千百个普通人,转眼就会忘却。
    面面相窥的他和小庄楞了好一会,实在想不起来和这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在燕城好象也没遇到过这俩人啊。苦思后不得要领的两个人没时间细琢磨,只好连尸体带车给弄下了不远处的红水河。看着夜里黑糊糊的河水恢复平静,小六才发现自己点烟的手在不收控制的轻颤着,心里也紧张的发慌。他想借着夜色掩饰住自己的不安,可还是让一直默默望着河水的小庄发现了:“我也是第一次杀人,也很紧张和害怕。”说着打火机伸过来给他点烟。
    他激动的把手里的烟和火机往河里一扔,低叫到:“大哥!我……”“我明白,我明白,什么都不用说的,走黑路就是这样,走长了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才想把兄弟们拉回正路,没想到就要成功了,却……唉!”长叹了一口气,小庄把手里的烟塞到神情依旧有些激动的唇上:“走吧,我就不信这老天这么不给我们面子,就不相信我们蓝天走不回正道。再晚天就亮了,这身血不弄赶紧是有麻烦的呢。”
    当时情绪有点激动的他没注意到小庄说的话里只说了蓝天走回正路,可没说到自己。小六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了上来,就想立马掉头回去,可又想到洗血衣时小庄对他的再三嘱咐,当时他不想天亮就回燕城的,可小庄硬是不许他留下陪着,自己说不放心他一个人面对那么邪呼的人(他从被莫名弹开后,一直有点怕方羽,那是一种自小就深种在脑海里的对黑暗和鬼神的恐惧,尽管他出来混,尽在晚上晃荡,但骨子里依旧留着对黑暗和传说中鬼怪的恐惧(呵呵,好象现实中很多说不怕的人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吧?)和事情,最后看到小庄脸色都开始有点白了,才不敢再坚持。
    总之,这会儿他就是觉得心惊肉跳的不得安宁。
    就在这种心境中,他回到了已经人慌马乱的燕城。
    ※※※
    呆呆地望着面前已经基本和真人没有区别的人影和这张脸,傻了一样的小庄就觉得眉心一疼,冷冷的,一滴鲜血就绽放在血魂印上,一道冷电迅速侵过他的全身,前生的一切在脑海里清晰的闪现。全身大大的一震,“小梦!”哀狼似的惨呼夺喉而出。
    看着血魂印破后轻烟般溶入血花不见的怨灵,以及如被雷击一般颤抖着哀叫出声的小庄紧闭的双眼里奔涌而出的泪水。方羽长长的仰天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到小庄那扭曲着的脸。可一转身,就看到了铁梅面无人色的俏脸和强忍着眼泪百般哀怨的望着他的双眼。他心里一疼,想起另一双曾经这么望着他的眼睛,又是怅然的一叹,对着铁梅点点头。铁梅脸上,两道清泪滚滚划落,跌至地面,化为一地碎片。
    再看了眼已经神游时空的这对恋人,方羽默默的转过身,走到一脸愕然的田小妮面前:“小妮,还有点时间,帮我再多打盘长,不,一个平安结吧,我想送给一个人。”说完,也呆呆的看着阴沉沉的万里长空,发起呆来。
    ※※※
    小六一进燕城,就发觉到了燕城的异样和紧张。平日里安定团结的祥和街面此刻被一种慌乱、猜疑和悲伤所代替,街上人都往一个方向走,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着,大多脸上有燕城人少见的激动和凄然,而平日里随处可见的蓝天弟子,此刻却一个都不看不到。惊疑中,就在车要拐入蓝天公司停车厂的专用车道时,他从倒车镜里看到后边的人都对着他的车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里正慌的空里,又看到不远处的蓝天停车厂门口挤满了人,发疯般的摇下车窗,灌满耳朵里的是嘈杂的人声和催命似的警笛。
    “什么?”听到三哥哽咽着说完情况了,小六再也不能支持住发软的身躯,重重的跌在沙发上,任随一波又一波的泪水汹涌的从面颊上滚下。
    只不过一晚上的工夫,多少年来情同手足的二哥和四哥就成永别,一直从小和他一起出来的五哥生死不明的躺在医院里挺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不去医院陪五哥?为什么?”他从喃喃自语中爆发起来,转眼间变的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面前同样也悲愤莫名的三哥,好象他就是导致出现这种结果的元凶。
    “啪!”重重的一记耳光总算让他清醒了不少,“小六,你冷静点,不光是咱们兄弟出事了,还有车上的41个旅客也死伤惨重,到现在只有11个还活着,警察现在就在门外等我们去应付,还有数以百计家属需要安抚,你和大哥又不在,里外只有我顶着,我怎么去医院?怎么去医院啊?”说着说着,三哥也失去理智的疯狂起来。
    “三哥,对不起,我混,你别和我计较,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弄明白咱们也好处理啊。”勉强按住悲伤,基本恢复了点理智的小六也知道一向粗犷的三哥已经被眼下发生的事情逼到急处,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眼下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候,这他从楼下越来越鼎沸的声浪里听的出来。
    狠狠的用身上名牌西装的衣袖擦去了眼里的泪水,三哥详细的开始诉说他有所知不多的情况。
    原来蓝天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下面的员工如果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事情,蓝天的六个头儿最少会抽出一个,代表蓝天去帮忙,今天正好有个新进来的员工结婚,结果轮到老三去,他一大早就去帮忙了,谁知道新娘刚接回来不久,就接到公司里的办事员哭喊着的电话,说是出事了,但又说不清楚。等他心急火撩赶回公司时,才知道蓝天客货的一辆长途客车翻到西山梁的深沟里去了。他一听头嗡的一声就大了,那西山梁里所有燕城外通公路里最险的路,两边是三十多米深的悬崖,路上山雾又很大,一直是蓝天大多司机眼里的畏途,要是翻到那里的崖下,那,那车上四五十条人命……?他倒抽着凉气,赶忙问也吓的缩成一团的办事员其他几位领导哪里去了,听到的答复是已经带着人开着车去救援了,随后赶去的还有接到通知的公安、医院、还有相关一些单位的人。
    到这时他才放了点心到肚子里,想了想,赶忙给小庄打手机,可小庄和铁梅的手机一直接不通信号。就在他放下电话,到处张罗着准备迎接赶去救援的其他人回来的焦急时刻,电话里又传来蓝天员工快要疯狂的呼叫:“几位副经理坐的车也突然失控翻下山崖了!”他当时险些没立马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疯了一样的忙和救援,忙了三四个小时后,救出来的结果是客车上只有13个当时还活着,其余全部当场遇难,而他们兄弟的那辆车里,只有老五还有一口气。在送医院的途中,又有两个乘客咽气。
    “现场那惨样,二哥他们那惨样,呜~~~~”说着说着,三哥捂着大脸小孩一样的哭了起来。
    这大半天里外只有他一个人顶着,震骇、惊怒、悲伤、恐惧、无力感,各种各样的剧烈冲击早已经把他忙的麻木了的神经弄的没有一点知觉了。直到此刻,在自己性命相交的兄弟面前,这些才象山洪一样的爆发了开来,种种被官方猜疑,限制以及那些死者家属的责问和哭喊带来的委屈和憋闷,全在这一阵哭声里爆发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在三哥的诉说里木头一样傻了的小六任随三哥大声的哭泣着,几乎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怎么会在同一天翻两辆车到悬崖下去?所有蓝天跑这条路的司机几乎是全燕城最有经验的老司机,客车也是燕城少见的最新轿车,虽然每天发车的时间都是最早,可每次发车的头一天晚上都要做最详细的机械检查和最严格的司机状态评定后才会发车的,而且自蓝天的车跑上这条线八年来从没出过任何的事情,今天怎么会突然翻车?就算是意外,也没道理几位兄弟们坐的车也翻啊,驾车的可是是全燕城最好的司机——二哥啊,不对劲!联想起昨晚那两个带着家伙的秃头人,他弹簧一样的跳了起来,对已经快要止住哭声的三哥喊到:“三哥,你再支持一下,我去找大哥回来,这件事有问题!”嘴里嚷嚷着,小六旋风般的冲出房间。
    城东同化里的烟子楼三楼上,依旧包扎着全身的庄大嘴躺在床上,心里喜忧参半的等着应该此时就该到达的消息。良久,实在忍不住满心的混乱,狼一样的怪叫了起来:“呕~~~~~~”
    第九节
    不知过了多久,小庄才在绝对的悲哀和绝望中睁开双眼,枯木般死灰的脸色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飞扬和神采,连泪水都已麻木的干涸。
    艰难的扭转已经僵硬了的脖子,印入眼帘的是同样面无人色的铁梅,铁梅泪水纵横的脸上,有一种沉沉的坚持,微肿的双眼在泪光后,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眼神里除了九份悲哀和同情外,还有份他仅见过一次的坚决。那神色,融着暮色,和多年前的一样熟悉。可此刻,除了感动和愧疚以外,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望着暮色里刚刚恢复神志的这对恋人,一直站在一边守侯了的方羽此刻也觉得头大如斗,无话可说。尽管他早已经知道的了事情的原委,并为之苦想了很多次,可事到眼前,他却发现依旧没有合适的话说。
    略带茫然的寻思间,空气中一末能量的异动引起了他的注意。面色一沉,对身边一直自打完结后坐在那里看着地面发呆的田小妮发出了一声冷喝:“你在干什么?”刚刚还有点茫然若失的眼神此刻象两道冷电一样紧盯在此刻有了动静的田小妮身上。
    缓缓的,田小妮象梦游一样的站起身,紧紧闭着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就象正在努力从一个深梦里醒来。听到方羽的喝声,全身一颤,一行泪珠悄然从眼角流下,田小妮终于睁开了眼睛,此刻的双眼之上象是笼了一层轻雾,带着一丝茫然的诡异。眼珠涩涩的转动,遇到方羽冷电般的双眼后全身又是一颤,笼在双眼里的轻雾刹时褪尽,平日里单纯的象梦一样的眸子里此刻在异样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流转着一抹哀哀的凄艳和无助。迟疑着,仿佛忽然间单薄了许多的身体轻轻的就在院中的泥地里跪到:“法师,请帮帮我”。
    异样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一入耳,小庄几乎麻木了的神经里就象听到了一声惊雷:“小梦?小梦?!”狂叫着扑了过来,不顾地方的泥泞,半跪到地上一把拉起跪伏如羊的女人肩膀:“田小妮??!”失望和难堪立时爬满了他从涨红迅速褪为苍白的面颊。
    眼睛里流转着百般的爱怜、不舍和深情的女人缓缓伸手抚上小庄木然的脸庞,轻轻说道:“大哥,就是我啊,你瘦了。”说这说着,清泪又一次如珍珠一样不听话的从眼睛里滚了出来。“小梦?!你是小梦?!!”闻言大震的小庄瞪大了双眼,一次又一次的巡视着面前带哭带笑的俏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面前这张脸是另一个女孩的脸,可脸上那种神情,那种神情和眼睛里再也不能忘记的依恋和深情,不是小梦又是谁!?在心里一阵针扎般的狂喜下,他忘记一切的狂叫了一声:“小梦~!!”紧紧搂住面前的身体,再也不能松手。
    在神情极度迷乱的亢奋里,他依稀听到身后有一个女人在暗泣。
    轻轻的长吸了一口气,方羽把不再凌厉的视线转向正掩面悲泣的铁梅。一惊,闪身过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软玉温香满怀,可一种怎么也排泄不掉的郁闷堵塞在胸口,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冲天的长啸。满腔的郁闷和无奈化在啸声里久久不能停歇,就连天上如若铁幕的阴云也向怒涛一样的翻滚了起来。天,好象又要下雨了。
    啸声一落,方羽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一面暗暗警惕自己心境的失常,一面轻轻的把已经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铁梅送到因为他的长啸而意识恢复清明的小庄身边,面色一紧,对有些畏惧和害怕,躲在小庄怀里的田小妮说话了:“小梦姑娘,你这又何必呢?你主魂虽然侥幸保存下来了,但回生无望,又何必再历一次情劫?生离死别的苦痛受的还不够么?”轻轻的从已经变的不知所措的小庄怀里直起身,恋恋不舍的目光再一次划过小庄从狂喜转为愁苦的面郏,又掠过木立在一边神情凄苦百变的铁梅。眼神颤抖了一下,勇敢的迎向方羽的深潭似的双眼,双手合十:“法师,谢谢你把放我出来,两百年来,在那无边无尽的寂寥等待中,我已经想明白了,不管做人做鬼,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仅余的怨气也在你和阵法的斗法中消磨光了,不管是你还是摆阵的人,都不是我所能匹敌的,都两百年了,那些害我和大哥的人恐怕也早已做成泥土了,一切都让它随风去罢,。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大哥而已,现在终于见到大哥了,我心愿已了,只求法师你大发慈悲,念在我前世的凄惨和这两百年的苦候上,给我一个机会,我用我生命的烙印换和大哥相聚的三天光阴,三天后我愿意魂飞魄散,再也不如轮回,永远的消失在天地之间,请法师可怜,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求你了。”
    说完,一脸虔诚的款款拜倒,跪伏如羊。
    望了望一脸愕然的方羽,小庄心念电转,顿时明白了烙印换时间的真正意思,“啊?!”的惊呼出口,就觉得胸口宛如被一块大石狠狠的撞了一记,踉跄着仰天便到,随着一口鲜血的喷出,怎么也回不过的这口气终于顺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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