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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第89节

    卫希夷笑道:“就等阿莹来了,我有件事要请教你呢。”将自己担忧之事说了。
    姜先道:“你如今担心的事情比以前多多了,换到以前,你会说,他爱给不给,即便不将国家给公主继承,你们也会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为何如今却如此顾忌南君?纠结于是否继承之事?”
    卫希夷道:“那不一样的,我们小的时候……哎,你应该察觉出来的呀,那时候王后喜欢大公主,不喜欢小公主,更讨厌我。我们俩能养成这样的性子,也是王纵容的。他把当女儿的朋友,而不是必得为他们卖命的臣下之女。他与我父亲有约定,我父亲为他效力,他便不征发獠人。他说到做到。你还记得么?咱们北上的时候,路上容师让我讲了好多他对我说过的道理,再剖析给你听。那些,都是他教小公主的,也没避过我……他不一样的。”
    姜先笑道:“也罢,看公主吧。唔……她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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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莹来得很快,第三日上,便飞马赶来,看到壮观的新冶城,整个人都精神了。
    卫希夷于城门前迎接她,女莹看到卫希夷,跳下马,马鞭一扔,自己跑了过来:“希夷!希夷!七年了!我重成为一座大城的主人,不是寄人篱下,不是虚与委蛇!这是你给我的!”
    卫希夷道:“有更大的城等着你去拿!”
    “嗯!”
    两人把臂入城,卫希夷道:“头儿已经拿下拘押了,等你处置,城内百姓也需要安抚,你定个章程。还有……”
    女莹含笑听着,两个姑娘欢笑着,脚步轻快,进入了新冶城。新冶城的欢迎仪式还算壮观,姜先的主意,先表明女莹是南君之女。南君的名号在蛮人中还算好用,荆伯治下的蛮人头人们见大势已去,纷纷庆幸是先经了女莹一道手,而不是直接被南君所俘。还可充作是“小公主的拥趸”,再摇身一变,进入南君的阵营。
    现在的情况一目了然,新冶都被抄了,荆伯岂非要完蛋?
    唯一不服的,却是新冶守将。
    守将太冤了!遇到了不按规矩打仗的卫希夷,明明已经识破了混入城中的奸细,还是没能挽回局面,眼下又被押到大殿前“受审”。
    “你凭什么审我?你们有什么资格审我?你们使诈而取城,算什么英雄?你们不按规范……”
    “呯!”女莹拍案而起:“我凭什么审你?就凭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国!你们一群强盗,趁着别人家遭了难,来抢劫的时候不讲道理!拳头就是你们的道理!我家我国的富庶就是你们的原因!现在要承受自己犯下的罪了,便要讲道理?道理就是,强盗,没有资格要求我光明正大!你们不配!”
    卫希夷的眼睛湿润了,戳戳姜先,道:“我真想为她祭天,加冕。我的公主,是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这是我的家!我的国!
    熊娃:这是我的人!
    ☆、第92章 抢戏啦
    被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犹如决堤的江水,泛滥成灾。自八岁之后,女莹的心中便积累了许多的委屈,她才是最想问一问为什么,最想声讨不平的人。以往,总有总总的顾忌,不能痛痛快快地定渲泄出来。
    今日,守将的责问触动了她内心的委屈。你指责我?我还想问一个为什么呢!
    她自幼便是一个痛快人,踏上故国的土地,重拾回了旧日脾气,岂有再忍耐之理?
    骂了一个痛快!
    骂着骂着,忽然想,这些话,可不能只骂这一个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不占理!没错,当公诸天下,也可安定百姓之心。开始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而骂,骂着骂着,怒气渲泄了出来,理智慢慢回来,女莹便想到了这一番倾诉不可白白浪费了,必要将它的功用全发挥出来才好!
    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她们手上的兵马不过这些,分散十数城,可比荆伯留守的兵力还要少!荆伯背后有荆国震慑,庶人奴隶还算安分,己等可没有这样的靠山,是要争取民意的。
    等下就和希夷商议一下,要如何将这些道理稍加修饰,诉与百姓!她需要站稳脚跟,方可图其他。
    卫希夷也在为她考虑,悄声与姜先商议:“阿先,你说……”
    “什么?”姜先的脑袋凑了过来。十六岁的少年,个头比姑娘还略高些,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亲密地凑到了一起。
    “我想与荆伯再战一场。”
    姜先道:“好。”
    “你还没问为什么打,怎么打呢。”
    “为什么打,还用说么?我们一路南下,自己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有多么不易,外人看来,不过是以诈力取胜,算不得光明正大。不止外人,自家士卒恐怕也有此意。需要一场正面的胜利,才能宣示英武,震慑群小,是也不是?”
    卫希夷声音里带着笑意:“是。”
    “至于怎么打,确实费思量呀,”姜先望了一眼正在细数荆伯之恶的女莹,凑得更近了些,对卫希夷道,“若是可以大军碾压,咱们也不用使诈力了罢?数千人,说来不少,用人的地方太多,如今新冶……至多还有两千人。打一仗,看起来够了,可周围数城,还未拿下,拿下城池,再分兵派驻,能剩下千余人便不错啦。还要细思量。要我讲,这小公主说得倒挺不错,可以宣与百姓,使知义与不义。振臂一呼,令庶人百姓反荆而向蛮。”
    “不错。哎,若是现在知道王与荆伯决战的情况就好了,也好提前布置,堵他一堵。这又是诈力了吧?”
    姜先哭笑不得:“那也不能冲到两军阵前,让蛮王先歇一歇,咱们先上呀。”
    这场面委实有趣,卫希夷捂住嘴巴,笑弯了双眼。
    那一厢,女莹的愤怒渐渐平息,威严地扫了一眼下方,诸蛮人头人与守将皆被她骂得闭了嘴。女莹深深地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下令:“将他们押下去!”
    守将有几分骨气,女莹虽说的得算有理,然而双方是敌人,这气势还是不能输的。昂首而立,守将说:“我自己会走!”会走还会逃吧?捆了!还是被押着走了。
    头人们见状,有畏惧者面如土色,也有首鼠两端者眼神四顾,内中机警的当机立断,扑往女莹足下:“公主!公主!老臣是不得己呀!”
    女莹被惊得双□□替跳了几下,惊完不免带了几分恼怒:“你!”
    这头人五十上下,须发已白,却穿着中土款式的宽袍大袖长衣摆,头戴着高冠。若非长相是典型的蛮人长相,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个荆人了。抓他的时候,士卒也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将他算作哪一拨。不过,从大宅子里抓出来,要看押起来,总是不会错的。
    此时他一开口,很地道的蛮人土语,将身份表明无疑了:“老臣等也想寻王呀,可是国家内乱,王不知所踪,臣等有心,也是无力呀。且太后与王,是亲母子,我们……怎么插得进手呢?唯有观望而已。荆伯心存歹意,我等无奈,只能曲从呀。若是反抗,这些百姓可怎么办呢?曲从于他,可为王保存部族,待王师一到,我们便反荆而投王,也是为了王保存了百姓。否则王便是打赢了,回来了,一片焦土,于王有何益处?臣等心里苦呀!”
    女莹:……=囗=!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不要脸了!原以为我娘的做派已经够让人难堪的了,你是不但划清,还要表功吗?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头人的意思有三重:一、是你们家闹出来的乱子,你们先不管我们的,我们是受害者;二、都是荆伯逼我们的;三、我们投降是为你们保存实力,是为你们好,你要表扬我们!
    由最聪明、最明白的人开了头,余下的头人,不拘男女,一齐痛哭流涕:“老臣心里苦哇!”继而表忠心,“终于盼到公主回来救我们了!我等必为公主效死!”
    才消散了的委屈与愤怒又渐渐在女莹的胸中堆积,越积越高,女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们都做错了什么呢?要遭受这样的劫难?各位不要哭了,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我现在回来了,必不会再让大家受苦了。”
    【你们比我想象的更不要脸!我还能怎么办?!我只有忍!】女莹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卫希夷与姜先早在老头人哭的时候便止住了交谈。听到现在,二人也都明白了眼前这情况,女莹做得比他们想象得要好得多。姜先有些赞同,她确实有些做王的样子了。
    卫希夷哽咽着劝女莹:“天灾降临的时候,又何尝会分尊卑贵贱?大家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
    众头人不知道她是谁,却不妨碍一起赞同她的话:“是是是,女郎说得对!”
    请问您怎么称呼呀?
    女莹被卫希夷一劝,也不哭了,以袖试泪,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等卫希夷说话,一群想再立新功的头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上了,个个献计献策,献儿献女。有说自己的部族在附近某城,由独生子统领,可以以公主的名义招降,一召必至。有说自己的女儿十分骁勇,可以为公主前驱的。还有提议,既然能骗入本城,咱们就用这办法,把那几座也给骗了来!我家有内应!
    【你学得倒快!】女莹被气笑了。
    看到她笑了,众头人都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表忠心的势头缓了下来,擦鼻涕擦眼泪,人人放心。女莹对卫希夷道:“我想宣谕诸城。”
    卫希夷赞许地微笑:“好!就像方才你说的道理讲出来!”
    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糟心的感觉终于退去了一些。女莹虎着脸,对头人们道:“这件事情,你们要是办不好,就不必再说其他了!”
    给派了活计就好!就是还要重用大家!
    众头人感恩戴德,个个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做好分派的工作。卫希夷却不肯放过他们:“且慢!”
    众头人各个惊悚,虽不知这少女的身份,然而从她与女莹的相处可以看得出来,地位非同一般,在女莹的心里,他们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这一个可信。再仔细一看,咦?人人心中起了嘀咕,这般貌美,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模样。她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人慎重而警惕,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不知道您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投敌之后哭一场就想将事情揭过,未免显得公主太好骗了,是也不是?”
    老头人激愤地拍着胸脯道:“那便剖开我的心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他料定女莹不会让他这样做。也确如卫希夷所言,这些人见女莹也哭了,确是觉得这小公主毕竟年轻,比南君好糊弄。
    【好啊!你剖!我借你刀!】有那么一瞬间,女莹特别想将这句话给说出来。与卫希夷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卫希夷也是这样想的。两个姑娘越看越觉得可乐,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肚子都疼了。
    笑声中,头人们的脸色渐渐变了,也许,他们想错了,这小公主没那么蠢……
    笑够了,卫希夷脸上犹带一点潮红之色,声音却正经了起来:“怎么?心虚了?”
    她踱着步子,控制着脚下的节奏,一步一步像踩在头人们的心上,带得他们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动,几乎要跳出腔子了。气氛再度紧张了起来,卫希夷逼近了他们,再度发话了:“你们没有一点表示,便想凭这几句话,让公主任何你们?为你们向王求情吗?”
    王是那么好骗的吗?你们傻了吧?阿莹要是就这么轻易地为你们求情,王对她的评价也要降低的!
    头人们正是打的“先投了年轻好说话的小公主,再由小公主向王进言,以免责罚”这样的主意,如今被戳破,脸上都挂不住了。又不敢翻脸,因为卫希夷说的是实情,他们必须能够最终取信于王。
    由老头人代表众人发问:“以君之见,该当如何?”
    “盟誓!”虽然这些人也曾效忠南君,又效忠了荆伯,发誓反悔像吃饭喝水,但是盟誓还是比其他的办法更有效的。何况,卫希夷师从风昊也很精通祭祀巫祝之事。命这些头人截发、沥血为誓,血液、头发出自人身,是巫蛊、诅咒、祭祀十分有用的材料。绝非弄牛马之歃血可比。这是卫希夷给女莹支的第一招——借神灵之力。她厌恶大祭司,却不代表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众头人颜色大变,又不得不遵从。
    然而,事情还没完,这只是第一步,卫希夷又向女莹建议:“既然各位家中皆有俊彦,又有心为公主效力,公主何不收之,编作亲卫?”
    第二招,收取人质。
    双管齐下,头人们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不认,现在就要死。认了,以后若女莹不能成事,他们还有反水的余地。虽然头发与血焚在神前,令他们心中十分惶惑。可活下来,总是好的。
    女莹便即下令,设立祭坛,与诸头人“盟誓”。祭坛筑好之前,头人们便在原荆伯之宫,现女莹行宫里“做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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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筑坛之时,女莹命人邀来卫希夷,又请来姜先。在荆伯新营的宫殿里,女莹郑重地向二人请教:“我意与荆伯对阵一场,不知你们意下如何?我是想,我们取得城池土地的手法,会有人想不通,想要震憾愚人,唯有武力。”
    卫希夷与姜先相视一笑,由卫希夷说:“我和阿先也是这样想的。”
    “我和阿先”?嗯?女莹眯起了眼睛,直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姜先,打这四个字从卫希夷口中说出来,姜先那个样儿,故作矜持里又恨不得将得意写到脸上,他要是只孔雀,尾巴毛这会儿已经全掸开了!
    女莹抽抽面颊,问道:“可是我们新取数城,人心浮动,兵马虽多,却不能不顾背后。战当如何战?荆伯早往决战之广原而去,纵在其后追赶,也来不及啦。他若溃败,也不知他走哪一条路。如何战?”
    卫希夷估算了一下,道:“赶是赶不及了,将力气全放在追赶上,追上了,也不剩什么力气可以决战啦。这场决战,咱们是赶不上最大的一场了。他们现在也打不起来。我算过了,从现在开始,再过大半月,是他们决战的时候。决战……唔……算他们能打上九天,一方败退,多半是荆伯败了,他的后续辎重可都在我们手里呢。我的想法,先放最先几日的辎重给他,令他不起疑,继续往前赶路,后面的辎重拦下来,让他走到无法回头夺城,只能决战的地方,他必败。”
    女莹苦笑道:“还是没有打一场呀。”皆是算计。
    卫希夷道:“不然,荆伯此次兵力足有两、三万,以两千对两万,不到逼不得已,我是不打这样一场仗的。勇敢与鲁莽不是一回事,要消耗掉对我们来说多余的兵力。侵占这许多城池,荆伯并非凡人,我料他败后回来,也能收束数千兵马,去往荆国。我们与他战这一场,若能一举成擒,大事定矣!”
    女莹掰掰指头,点头道:“好!”
    卫希夷起身道:“我这便整顿兵马。”
    姜先却说:“且慢。”
    “阿先?”
    “二位,既然决战,便要将旗号立好。公主打的,还是王的旗号?要再立自己的大旗了。希夷虽是打了自己的旗号,却是在中山时的旧旗,也需要换个新的啦。”
    “要怎么换?”
    姜先胸有成竹,这事儿他想过好几回了,对女莹的事儿比较敷衍,对卫希夷就比较上心:“公主的旗号,还请自决,要鲜明,又能看出与令尊的相似来。令尊以蟒为旗?公主不妨做个变化。希夷你呢,唔,王的白虎明明是你猎的,可以绣白虎为徽,唔,光秃秃的白虎不够威风,虎生双翼,如何?”配我家旗上长翅膀的凤鸟,可以一起飞!
    女莹听了,眼睛一亮,道:“希夷旗上有翼,我也要与她一样。”她俩从小就是一样的东西互通有无的。卫希夷也没有多想,笑道:“羽蛇?也好。”
    姜先:……我还能说什么?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干了吗?
    两个姑娘已经开开心心地讨论起翅膀要怎么安了,什么样的形状比较好看,羽毛要几层的……之类的。
    又过两日,祭坛筑成,无论愿与不愿,诸位头人都被换上了南君改制过的服饰,站在了女莹的下首。放血之前,老头人一脸“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模样,将心一横,问卫希夷:“子是何人?”
    卫希夷踏上一步,未及回答,女莹便使右手握住她的右手,高高举起:“她便是我,我便是她,在我的国度里,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卫希夷待她说完,很平静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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