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老大还要说什么,赵大福呵斥道:“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埋怨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消了郡君的怒气,求她放咱们一家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埋头不语的女儿,对几个面露不满的儿媳妇说道:“你们小妹说的对,谁也不知道郡君今日会过来,不管你们谁去开这个门,你们身上穿的戴的,都会露在郡君面前,就不要再埋怨小妹了。”
被公公这么一提醒,赵家几个媳妇很快就想起今天各自的装扮,连忙收起心底的不满,看向小姑子的目光顿时软和下来。
赵大福暗暗点头,对几个还算识大体的媳妇很满意。
“老头子,郡君看起来也不难说话,如果咱们主动向郡君坦白,再求求情,郡君说不定就放过咱们一家了,毕竟你没有拿郡君的什么东西。”孟婆子犹豫着向老伴儿建议道。
赵大福苦笑:“你当我没有想过?向郡君坦白了,再求求情,郡君心善的话或许会让咱们一家继续留在庄子上,可是却不会再把这庄子交给我来打理了,以后咱们一家就只能在庄子上干些养鸡养鸭的粗活,还得受别人管束,最大的可能,是郡君把咱们一家全部发卖。”
这些年来,他做的假账太多了,想到埋在床底下的大陶罐,他的心里一阵阵发苦。
听赵大福这么一说,刚刚涌起新希望的赵老大等人,眼里的小火苗又熄灭了。虽说他们是奴才,不管干什么活也还是奴才,但是奴才和奴才也是有区别的。
在主子跟前贴身伺候的奴才,风光体面得到的好处多,可是一旦犯了主子的眼,下场比街头的猫狗还不如。至于低等的奴才,则要干最苦的活儿,拿最少的月银,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像他们就不一样了,在庄子上做事,虽说辛苦些,平日里却没有人管束他们,又不用时时讨好去奉承谁。这样的自由自在的日子,有时候能让他们忘却奴才的身份,走到外面也是让陈家村那帮村民羡慕的富贵人。
是以,他们迫切的希望能保持原样,继续留在庄子上,可是他们也清楚,招了新主子的眼根本不会有好日子过。留下来做苦活还算好的,要是被发到牙行,他们一家人势必四分五裂,指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孟婆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看着一屋子的儿孙,用力的捶着丈夫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早就让你收手,你偏不听,现在弄成这样,可让人怎么活啊!”
赵大福一动不动任老伴儿捶,要说心里不后悔是假的,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再多的后悔也没有用了……
伤心的不止孟婆子,赵家其他人也如她一样的心情。一大家子沉浸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求和嘉郡君能网开一面,让他们继续留在庄子上,哪怕是做苦力,他们也不愿意骨肉分离。
翻完两本账本,心里有了初步估算的莫颜不知道这一举动,让整个赵家陷入惶惶不安中。她阖上账本,剩下的已经不想再看了。
虽然赵大福做的假账一点也不假,但是莫颜还是看出了端倪。只是账目复杂,一时半会儿计算不出赵大福那两年贪墨的具体数目,在雪团子的帮助下,才知道这两本账上,每本约有五十两银子去向不明。
一年五十两,赵大福在这庄子上当了二十年的管事,也就是说他至少贪墨了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于现在的莫颜来说不算什么,却足以让赵家过上富裕的生活,也难怪他们穿的上绸布衣裳,戴的起金银首饰了。
要知道,赵大福身为管事,每月的月银只有一两五钱银子,他的妻儿儿媳妇女婿等,一个月也才一两,至于半大的孩子,一个月就两三百文而已。
“颜颜,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雪团子好奇问道。
莫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摇了摇头:“赵大福算不得贪得无厌,不然凭他做假账的本事,一年贪个百八十两也不会有人发现,如此我倒是想再观察观察一番,看要不要继续留用了。”
这庄子所辖的田地多,一年的出产就有有两千两之多,从中扣下几十两不易察觉,再则赵家人在还庄子里养鸡鸭鹅,虽然养多少,都是主子的,但是他们少报一些数量上去,中间差他们就落到他们的腰包了。如此一来,从账目上就很难发现了。
世人多贪婪,不过掌控的好,贪婪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赵大福能力不错,用好了以后兴许能帮上大忙,莫颜不想不想因为这点小瑕疵,就一棍子把人打死了。
就在莫颜想东想西之时,赵大福就带着一家带着一家十九口进来了,噗通一声齐齐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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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考验,宠溺
莫颜没有想过赵大福会主动站出来坦白贪墨一事,就连前因经过也竹筒倒豆子般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让莫颜没有想到的是,赵大福贪墨,竟是无奈之下被陈家村那帮佃户给逼迫的,且贪墨的时间也没有她猜测的那么长。
这件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京城境内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干旱,虽然不至于饿死人,庄稼却是大范围减产,有的甚至绝收。当时朝廷特意减免了赋税,不至于让受灾的百姓过不下去。
那会儿,陈家村佃了庄子上的田地的几十户人家也遭了灾,本来就没多少收成,交了租子就得饿肚子。这些佃户没有办法,求到赵大福这儿,希望赵大福能跟庄子的主人,也就是前几年被斩的那名贪官求求情,把租子降一降。
赵大福本来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便答应替他们跟主子说情。然而,他只是庄子上一名小小的管事,没有资格到城里的主宅里面见主子,只能通过大管事向那名贪官主子表达减租子的意思。结果,不知是那贪官铁石心肠,还是大管事从中想捞一把,最后竟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减租。
事关肚皮的事儿,那些佃户对那贪官不愿意减租一事非常不满,尤其是在听说别的地主给自家佃户减租,甚至干脆不要租子时,这种不满达到了顶点,于是几十户佃户联合起来拒不交租。
赵大福没有办法,不交租就是他这个管事办事不利,上面怪罪下来,一大家子要跟着吃挂落不说,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他把那些佃户召集起来,希望能说服他们按时按量交租,可惜,他把那贪官的名头搬出来也没能让那些佃户妥协。
双方僵持了许多天,等到了最后交租的期限,赵大福险些跪下来,那些佃户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交租。不过,得按照他们重新定下的标准来交租。
那些佃户的标准就是按照收成的七成来交租,租子依然是六分,剩下的三成除了分给赵大福少部分外,大部分就归他们所得。这种旱年粮食大范围减产,收成没个定数,还不是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到时候,赵大福只需要把上面的人糊弄住,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昧下的那三成粮食。
赵大福尽管不愿意,却已是骑虎难下。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想了整整一宿,最终答应了那些佃户,帮忙应付上面来收粮的管事。
来收粮的管事不知道赵大福“叛变”,过秤后见租子少了不少,也只当粮食减产的太厉害,并没有怀疑什么。而从那件事中,赵大福也得了不小的好处,分得的粮食让他整整卖了三十两银子,是他们一家一年的总收入。
可是,赵大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尝到甜头的那几十家佃户并没有就此满足,第二年又故技重施,给赵大福好处,让赵大福帮忙遮掩。
赵大福哪里肯跟他们“同流合污”,然而那些佃户也不傻,直接拿他去年贪墨粮来威胁他。赵大福没有办法,内心深处又觉得主子不缺这点银子,他也得到了好处,于是考虑了不多久就妥协了。
这一妥协,就妥协了十年之久,哪怕后来庄子的主人易主,变成了朝廷的,也没能让那些佃户收手。好在,那些佃户也有分寸,知道做的太过容易被发现,因此丰收年只敢扣一成或是半成,可事实上,只一成就比灾荒年三成还要多一点。
在被迫贪墨粮食之前,他原先养鸡鸭鹅猪等,也会少往上报数量,这种事每个大户人家很常见,只要年底能交上上面交代的数量,多余的自己可以留下。如此一来,加上贪墨粮食卖得的银钱,十年下来,赵大福捞到手的银子,比莫颜估算的一千两银子要多出不少。
看着跪在下面惶惶不安,等候她发落的赵家人,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你们先起来吧。”
赵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敢第一个站起来。
莫颜看着身形乱晃的孟婆子以及几个小孩儿,佯怒道:“怎么,想用这种办法逼迫本郡饶了你们不成?”
“奴才不敢。”赵家人诚惶诚恐的说道,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站到边上,不敢抬头看莫颜。
莫颜没有理会赵家人,蹙着眉头似是遇到了难解之事,食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清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了赵家人的心里,一个个悬起了心,神色间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忐忑。
过了许久,就在赵家人快支撑不住时,莫颜看着赵大福,突然问道:“那五十户佃户意见一致威胁你,必然有人牵头,你可知牵头的人是谁?”
赵大福一愣,显然没想到莫颜第一时间不是处置他们,而是问起了佃户的事,顿时打起了精神,慎重的说道:“牵头之人是陈家村村长的侄子陈学,因有村长当靠山,他的做法又能让其他佃户得到好处,那些佃户就顺着他的意一起威胁奴才。”
说到这里,赵大福满脸羞愧。虽然最初是被陈家村那些佃户威胁,但是后来庄子收归朝廷,他明明有机会拆穿这件事,他却没有那个勇气说出来。一则,担心朝廷翻旧账,惩治他们一家,二则,也是贪心作祟,舍不得每年收入的大几十两银子,以至于越陷越深。
这一次水稻大丰收,产量前所未有的高,那些佃户如法炮制,再次让他代为遮掩,他也同意了。若非眼前这位新主子不约而至,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还不知道何时才会收手。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激起莫颜来,尽管贪墨了那些银子,让一家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是这些年来,他的心总悬在半空中,现在坦白了一切,哪怕即将受到惩罚,他整个人却是放松下来,心里前所未有的明朗。
赵大福神色间的变化,落入了莫颜的眼底,她暗暗点头继续问道:“陈学为人如何?若是来年不租地给他们种,他会不会纠集其他人上门闹事?”
“陈学有些匪气,不过为人很仗义,只是不租地给他们种,他势必会带人过来讨个说法,会不会大闹,奴才也不能确定。”
虽然是陈学出主意,威胁了赵大福自己,但是主因到底出在赵大福自己身上,他也得了这么多年的便宜,是以在莫颜面前,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昧着良心说陈学的坏话。
莫颜沉吟了片刻,看向赵大福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严厉:“以往你做的那些事情,本郡君可以不计较,但是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赵大福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家其他人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莫颜,眼里流露出希冀来。
稳了稳心神,赵大福上前一步走到屋子的中央,拱手对莫颜感激地说道:“多谢郡君恩典,郡君的吩咐,奴才就是赴汤蹈火,也会为郡君办到。”
莫颜并没有因为赵大福的保证,脸色就变得好起来,声音反而又严厉的几分:“不用你赴汤蹈火,你只要替本郡君摆平了陈学等人,将那些田地全部收回来,你和你的家人才有机会留下,这一点,你,可能办到?”
赵大福在莫颜开口之前,就隐约猜到莫颜要说什么,此时一听倒也觉得意外,只以为莫颜不相信他们的人品。只是这件事并不好办,虽然收回田地天经地义,但是陈家村的那帮佃户不好惹,势必不会痛快的把田地交出来。
好在压在他心底的那件事已经说清楚了,陈学那些人也不能再拿这个威胁他,就算难度不小,他却能放开手去办。把田地顺利收回来,他有这个信心。
想到这里,赵大福再次拱手,郑重的说道:“奴才一定不负郡君所望。”
“好!”莫颜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过,本郡君不想哪天传出本郡君冷酷无情,不给人活路的话,你可明白?”
赵大福一听,就明白了莫颜的意思,连忙说道:“是,奴才谨遵郡君的话,绝不会在他们面前提郡君半个字。”
莫颜心里愈发满意,如果赵大福能通过这一次考验,她不打算放弃这个人。且,这一大家子人口多,难得的是,还算重情团结,以后她需要的人手太多了,与其从外面慢慢找,倒不如培养这些人,至少她捏着他们的身契,不怕他们翻天。
待赵家人感激涕零的谢恩后离开,一直保持着郡君威仪的莫颜,整个像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连手指头也不想动弹。
奔波了一上午,看了两本账,又处理赵家的事,还错过了午睡的时间,莫颜能扛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在这时,一老三小已经逛完园子回来了,看着一动不想动的莫颜,心疼女儿的莫清泽催促道:“快到房里歇歇,到了晚上,可别连赏月的精神也没有。”
“是啊是啊,姐,你快去歇着吧,刚才我们找到了一个赏月的好去处,你一定要养足精神,等晚上咱们一家人一起赏月,这样才圆满呢!”馨儿也跟着劝。
莫颜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地方?这园子你们都逛完了?”
“囫囵的逛完了,真是又大又漂亮,后面住人的地方,比咱们之前路过的还要好看呢!赏月的地方也好,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现在姐你还是去睡一觉吧!”馨儿兴致勃勃的说到,神态间满是对这宅子的喜欢。
还跟姐卖关子呢!莫颜听着好笑,点了点馨儿的额头,对其他人说道:“我先去休息,你们谁要午睡就随我一起过去。”
话音刚落,笙儿就站出来拿着莫颜的手,小脸上带着困倦:“笙儿去!”
莫颜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同父亲说了一声,就带着笙儿出去了,被赵家大媳妇带到了收拾好的房间里。
莫颜等笙儿安睡后,给她盖上薄薄的被子,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莫颜困的厉害,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见被褥全是新的,显然是赵家人早有准备,随时候着他们过来,房间打扫的也很干净,除了没有人气,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便放心的把自己扔进了床上,没有多少精力注意房间里的布局装饰。
这一觉睡的很踏实,莫颜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她揉了揉睡的有些昏胀的额头,到空间里洗了把脸,喝了一大杯灵泉水,终于精神起来。
出了房间,莫颜就看到门口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名叫香兰,是赵老大的闺女。看到莫颜出来,连忙福身请安,说是祖父安排她过来伺候主子的。
莫颜虽然不习惯,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这里她不熟悉,有人带带路,跑跑腿也方便。
得知笙儿早就醒来,已经去前面玩了,莫颜就在香兰的指引下,不止在一个大花园里找到了自家父亲和弟妹们,还看到了一个本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不是说没时间过来么?”莫颜看着萧睿渊问道,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欢喜。
前两天,莫颜就给萧睿渊去信,说了要来庄子上的事,还约萧睿渊一起过来玩。可大楚和龟兹国的军队正在前线联合抗敌,萧睿渊得时时留意前线的动向,以防战事有变,就没有过来。现在陡然看到原本不会看到的人,也不怪莫颜如此惊喜了。
萧睿渊起身来到莫颜的面前,眼中就只剩下眼前的人儿:“军务暂时处理完了,等陪你赏完月再回去。”
莫颜一听,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明明是欢喜的,可是看着男子带着血丝的眼睛,却有些难受。她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埋怨道:“你没有时间来又没有人怪你,这样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的走,还不如留在城里多休息休息。”
萧睿渊听罢,眼底的温柔更深:“无事,我不累。”
莫颜磨了磨牙,你不累,可我心疼!只是这样的话,当着家人的面,她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萧睿渊却看懂了她的意思,唇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若非场合不对,他早就把人搂在怀里了亲近一番了。
尽管只是一段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可是两人之间旁人难以插足的气场,就相当虐心了。已经单身多年的莫清泽看着这一幕,目光相当不善,很想上前把女儿身边那个碍眼的家伙拂开。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莫清泽不仅没有这么做,还知道两个小儿女好些天没有见面,准女婿又是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他用“准女婿很可怜,没人陪他过中秋”自我劝说了一番,就把几个碍眼的“小灯笼”带走了。
这一刻,萧睿渊对岳父大人的感激,如滔滔不绝的江水,并再次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好好孝顺岳父大人。
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了各自近来的一些琐事后,萧睿渊突然问道:“这一次你把六兽也带来了?”
察觉到他神色有异,莫颜点了点头,一颗心提了起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
萧睿渊皱了皱眉,将这一趟过来的另一个目的说了出来:“京中有传言,说你带六兽出行,吓死了几十个人,这事惊动了御史,只怕参你的折子都写好了。”
莫颜一听,无语至极,完全想不到谁会这么闲,竟然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根本没有的事!六兽一开始确实吓到了人,但是绝不会把人吓死,那御史是怎么回事,没有真凭实据,怎能胡乱参人?”
别说吓死几十个人,就是吓死了一个人,她也绝对不会有心情待在这里过节。那御史的脑子也是被驴踢了,究竟有没有吓死人,很容易就能查出来,这么随意参奏她,是看她很好欺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