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韩进并没有说,但韩腊梅怎么可能不知道里头的意思呢?说来说去,都是那韩家人做的孽。这么一想,本来还想劝弟弟和她娘和好的心情,顿时没有了。
怎么办?难道弟弟以后真的要沦落到娶不到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韩进又哪里会不明白他姐在想什么,遂安慰道:“姐,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将她娶回来给你当弟媳妇。”
韩腊梅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点头。
姐弟二人又叙话了一会儿,韩进才离开,韩腊梅本是要留他吃饭的,却被韩进拒了。
他并没有对他姐说自己想转行的话,毕竟事情还没做到,说什么都有些早的。
晚饭的时候,二房其他人都发现了梅氏的异常。
怎么可能会没发现,银晃晃的插在头上,认真看一眼就能看到。
梅氏见家里人都看自己,神色喜悦中难掩心疼:“是月儿给买的,我都说不买了,还偷偷的买了来,真是瞎糟践钱。”
“娘——”卢娇月无奈道:“你明天便要去裴家下聘了,打扮得体面些,咱们家脸上也有光。女儿成日在家里,又花不了什么钱,就当是女儿孝敬你了。”
白白嫩嫩,又娇娇弱弱的女儿,性格好,人又孝顺体贴,梅氏怎会忍心责怪。她心里其实也是挺高兴的,就是心疼银子罢了。
卢明海有些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道:“他娘……”
梅氏不用想就知道男人要说什么,遂打断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吃饭。”
到了次日,二房两口子将平日走亲戚时穿的衣裳拿了出来,又特意地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即精神又体面。二房两口子长得都不差,梅氏风韵犹存,不改当初年轻时候的姿色,卢明海高大英俊,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简直不像是乡下的庄户人家。
而卢广义更是穿戴一新,一改往日总是一身粗布衣裤,穿上了卢娇月新给他做的秋衫。他本就长得不差,这么一捯饬,立马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帅小伙。
三人带上给裴家那边准备的聘礼,就出门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事先也让卢广义过去打过招呼了,所以裴家那边也早有准备。一见卢家二房三口人远远走来,裴老爹和毛氏立马从屋里迎了出来,而裴贵娥在屋里晃了一下,就躲进里屋去了。
裴贵娥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叫裴大柱,二哥叫裴二柱,弟弟叫裴小柱。裴大柱和裴二柱都已成亲,裴大柱连孩子都有了。知道今天亲家上门,一大家子人都收拾得干净体面,往日里在外面疯跑着玩的两个孩子,也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乖巧的站在各自娘身后。
一阵寒暄,二房三口人跟着裴老爹和毛氏,以及裴贵娥的两个哥哥,进了堂屋。
裴家的家境算不得好,家里住的是土坯房,一共六间房住了整整十几口人。不过乡下人家大多都是这么住的,倒也没什么让人可挑剔的。
将带来的聘礼放在一旁桌子上,二房两口子坐下来和裴家老两口说话,卢广义则坐着爹娘下首处,目不斜视的坐着,整个人显得很拘谨,又带了点不太明显的激动与羞涩。
裴家老两口比二房两口子年纪要大上一些,且没两人保养得好,所以明明年纪也就只大了几岁,却看起来比两人老了不少,倒不像是平辈人。不过二房人倒也没有吃惊,一来是早就见过了,二来乡下人大多都老相,俱是因为长年累月在地里做活儿被晒的。
虽是来下聘的,但并没有人去提这茬。
乡下人虽规矩不大,但一般这个时候都比较温和且注重颜面的,自然不会锱铢必较的当面查看聘礼多少。也是对对方人品都有数,且聘礼银子是早就商量好的,至于其他的,规矩摆在那儿,想必人家也不会不讲究规矩。
所以两家人就宛如平时聊天那般闲聊着,也是打算事先热场,再进入正题。
裴二柱的媳妇刘氏是去年刚嫁进门的,对于小姑子当初定亲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她也是前段时间才听男人说,卢家给小姑子的聘礼银子是九两九。自打知道这事儿后,她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生怕这银子落到了大房两口子手里。
这会儿,她没能进堂屋,就一直站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往里面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遂转身扯了扯男人。
“哎,你说卢家到底有没有将聘礼银子带过来?不是说他家手头不宽裕,才会拖了一年,这一年时间就有了?还有,真有十两那么多?”
裴二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媳妇,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屋。
刘氏跟了进去,到了自家屋里,说话的声音才放开了一些。
“你到底说说看啊,真有十两那么多?”刘氏当初嫁进裴家时,裴家也不过只给了二两的聘礼银子,所以十两银子在她眼里是非常多的。
也确实多,一般只有比较有钱的富户才会给女方这么多聘礼银子,若是换成二房现在的家境,也给不了这么多钱。可那会儿二房还没跟家里分家,卢家又是大溪村有名的富户,再加上裴家当时的处境,二房两口子是特意将聘礼银子定这么多,也有给裴贵娥壮面子的意思。
当时可是把梅氏心疼得不行,可为了大儿子,也只能咬牙忍了。
裴二柱没好气地瞪着刘氏,“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眼皮子别那么浅好不好?”
刘氏翻了他一眼,薄薄的嘴唇微撇,“你倒是有出息,眼皮子也不浅,前几日你不也在跟我说这事吗?不是你说的,我能知道这事?!”
裴二柱踢了鞋子上了炕,面朝里躺在炕上,懒得理她。
刘氏毫不以为忤,扭身扒在窗子上,从屋里往外看。待看到大房的小崽子狗蛋,牵着妹妹往堂屋里走时,她猛地一下就直起身来,跑到炕边去拽男人。
“你大嫂又把狗蛋子使堂屋里去了,你快去看看,方才就跟你说,让你留在屋里别出来,你大嫂叫你一声,你就出来了。她有事做,怎么不去叫她自己男人,就知道叫你,一看就别有居心。”
裴二柱阴着脸不说话,他大嫂指名道姓的叫他,他能不出来,让卢家人看见该看笑话了。
“你赶紧过去,别让大房占便宜了。”刘氏直个劲儿推他。
裴二柱坐起来,趿拉上鞋子,边道:“就你心眼小。”
刘氏跟在一旁亦步亦趋:“我也跟你进去?”
裴二柱斜了她一眼:“你去帮大嫂做饭,就知道偷奸耍滑,小心等会儿娘说你!”
他将鞋子穿好,又拉了拉衣襟,才往正房那边走去。
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还在说话,另一边方桌那里,大房的两个孩子狗蛋和妹妹小草,正趴在桌子旁摸卢家人带来的聘礼。
卢家带来的聘礼整整齐齐的码在桌子上,上面盖了层红布,让人瞧不清内里是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布料的颜色鲜艳,看起来喜庆,小孩子们喜欢,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
梅氏早就看见了,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小孩子,她就只当是小孩子顽皮,也没当成回事,继续和裴家老两口说着话。裴二柱也看见了,但他看见就像没看见似的,堆着笑去了他大哥下首处坐下。人刚坐下来,就听得‘嘭’地一声响,桌上放的东西被两个小孩子不小心扯掉在了地上。
“哎呀,小孩子不懂事,亲家莫怪!”
随着一声歉声,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妇人,四方脸,个子挺高的,正是裴大柱的媳妇马氏。
“真是不听话,还不赶紧出去玩!”马氏瞪了两个孩子一眼,便去收拾地上的东西,这俩孩子撒丫子就跑开了。
“大嫂,我来给你帮忙。”一直瞅着动静的刘氏,也挤了进来,凑过去帮马氏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
毛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个儿媳妇的秉性,暗暗地瞪了两人一眼,才对二房两口子堆着笑,道:“亲家莫怪。”
二房两口子倒没有多想,只当是意外。虽聘礼被扫落在地上,多少有些不吉利。不过既然亲家这边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东西带过来,就是给人家的。
蹲着捡东西的马氏,恨得牙痒痒,瞪了刘氏一眼。刘氏不敢示弱,回瞪了过去。两人捡着地上的东西,捡着捡着就抢起来了,梅氏这才又诧异地看过来一眼。
毛氏看亲家母眼色,觉得自己老脸都快丢光了,站起来斥道:“一点东西都收拾不好,还不赶紧收拾了出去!”
里屋的裴贵娥又气又恼,心里恨死两个嫂子了,可人又不敢出去。今天是她的好日子,两人为了一点小心思,竟当着义哥爹娘的面,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梅氏是个识趣的,虽有些诧异裴家这两个儿媳妇的表现,到底那儿媳妇是别人家的,她也不好说什么。遂,若无其事的正过脸,仿若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毛氏见了她这番表现,才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番闲话,两家人也终于切入了正题。
卢明海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婚事被拖的歉意,又夸赞了一番裴贵娥是如何如何的贤惠(其实他也没见识过,就是一些场面话),然后梅氏就将包着聘礼银子的红封递了过去,毛氏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收下红封,两家人才开始商讨定婚期的日子。
裴老爹其实挺欣赏卢明海两口子的,觉得这两口子明理人又实诚,不免感叹给女儿定了门好亲事。虽说去年耽误了一年,但毕竟人家有困难嘛,如今人家也应诺而来,也就没什么可挑的了。
可在卢明海问他婚期时,他却有些迟疑,因为他那婆娘一个劲儿在旁边对他使眼色。裴老爹自然明白婆娘到底想的什么,可他实在说不出来。梅氏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自然看出来了,想了想也不是外人,遂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接到话茬的毛氏一脸笑,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梅氏,欲言又止道:“亲家,按理说咱不应该提这事的——”
梅氏心里一紧,不禁在想他家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赶忙将带来的聘礼以及来裴家后的言行举止都回想了一遍。
一直垂着眼,老实坐在一旁听父母和未来岳父母说话的卢广义,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瞳孔紧缩地盯着毛氏。
梅氏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家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遂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望了毛氏一眼。
其实毛氏也是老脸赧然,可为了女儿,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也不直面回到梅氏的疑问,而是说了一通家里孩子多,一碗水要端平的话,又道:“你看咱家就两个儿子,我这做娘的掏心掏肺对他们,生怕一碗水端不平,孩子心里落下埋怨。”
屋里很安静,只有毛氏的声音在响着。
裴老爹垂着眼睑,裴大柱眼神左顾右看,就是不看卢家人,屋里的裴贵娥则是紧张得都忘了呼吸。
梅氏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有所指,她也没打算绕圈子,遂问道:“亲家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毛氏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心中有些感叹罢了。想一想,这娥儿这孩子从生下来不大点儿,到牙牙学语,到会走路了,到成了大姑娘。如今都要出嫁了,当娘的怎么舍得哟。”
梅氏也有女儿,自然能明白毛氏的心情。别说毛氏,每次当她想到女儿有一天会出嫁离开自己,她也会心情很糟糕。想到这里,她理解地笑了笑。就在她放下心,以为自己是多想了的时候,突然又听毛氏道:“亲家两口子一看就是明理之人,亲家母也是为人和善,想必在孩子们之间会一碗水端平的,是吧?”
梅氏这时若是还听不出来对方的话音,也白瞎了她活了这么多年。她当即一愣,就想说什么。
这时,就见卢广义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爹娘,咱回吧,这门亲事咱不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里所有人都呆了。
“老大,你说什么呢!”梅氏斥道,又赶忙安抚裴家老两口:“亲家,千万莫怪,这孩子瞎胡说呢。”
卢广义低垂着头,也不看其他人,只是道:“娘,我没胡说,这门亲事咱不做了!”
裴老爹顿时恼了,站了起来:“你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卢明海赶忙站起来安抚亲家,又让卢广义给人道歉。
卢广义素来敦厚实诚,但犟起来也是像一头牛,无论爹娘怎么说,他都只是埋着头不出声。
裴大柱裴二柱也站了起来,眯着眼看他:“你小子想毁亲?”嘴里说着,裴二柱的手就推搡了过来。
卢广义被推得往后一踉跄,这才抬起眼,道:“你们就当是我想毁亲吧,是我对不起贵娥,这聘礼咱家也不拿回去了,就当是对贵娥的补偿,补偿耽误了她一年多的时间。”
里屋的裴贵娥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来。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卢广义,哭道:“义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卢广义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你心里应该有数才是吧。”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趁着空档,卢广义上前拉着父母,扭头就走了。
裴家老两口和裴贵娥脸色剧变,倒是一旁站着的刘氏,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停地拿眼睛去瞅自己男人。
二房两口子素来看重大儿子,不光是因为卢广义为人实在有担当,还因为他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孩子。
可今天发生的事,就让两口子有些诧异了。只是在路上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先忍着等回去再说。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里,卢娇月有些疑惑地看着爹娘大哥难看的脸色。怎么出门的时候那么高兴,回来却成了这样,难道说大嫂家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问话的时候,遂将三人迎了进来,就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