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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臣(重生) 第15节

    恰逢现在富南国在边境屯兵备战的消息甚嚣尘上,朝廷里面主战派和主和派日日争论不休,他本来是秉持着主和派的立场,不愿主动挑起战事。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富南国动了他的女人,还使得他陷入了通敌叛国的嫌疑之中,无论是出于表忠心的立场,还是出于报复的打算。他与富南国之间的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笃定了心思之后,闻人木打算拟一个奏折,表明自己主战的立场,并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建言几句。提笔未落墨,门童传话来说,“宣国的使臣前来拜见。”
    宣国?宣国距离香南国千里之遥,宣国来做什么?闻人木不知所谓何事,但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纸笔,请客人进来。
    “久仰闻相大名,今朝终于得见啊。”云霁进门行礼。
    闻人木上下打量着这个使臣。中等个头,体型偏瘦,额头窄,下颌宽,肤色偏黑,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像是个朝堂之上的人,倒像是个地里干活的。
    “请问这位是……”
    “在下季云,奉宣国公子文怀之命前来。”云霁介绍完毕,也不拐弯抹角,就将编撰的假情况向闻人木说明了。
    “想必闻相也听说了,最近富南国嚣张得很,居然要垄断从南到北的贸易通道,让南边的货物运不到北边去,实在是气人。”
    闻人木听着,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富南国果然起兵守住了富香两国的边境,否则就不可能阻断贸易通道。
    “所以我们在大沧国境内开通一条新的贸易通道。让香南国的货物走大沧国进入我们宣国。”
    闻人木觉得这是一个妙招,这样一来不用与富南国正面冲突,却可以架空富南国,使得富南国收不到关税。
    “那么季公子此次来香南国,是想让我们结盟,一起绕开富南国做贸易吗?”
    “闻相果然聪明。”云霁道:“只求贵国将对富南国的贸易通道关闭,关闭之日起,任何从大沧国流入香南国的物资,都请香南国不要向外流出去。”
    得到香南国的协助的话,之前商量的黑市盐的计划,就能顺利完成了。
    闻人木同意结盟。正好他想反对富南国,而这边又正好有一个计策可以重创富南国不说,还可以让他表忠心。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只是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的闻人木不知道,他如今这个叛国嫌疑的大帽子,就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给他扣上的。非但如此,眼前这个男人还诱使他跳进了计划之中。
    他以为他所有的决策都是靠自己的脑袋决定的,实际上他不过是被设计好了的局势一步步地逼到了这个地步。
    这便是操纵人心,也是诡道的奇妙之处。
    第18章 设宴
    回宣国的一路上,芮深对云霁既有些敬佩又有些畏惧。
    敬佩他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算计人心,但畏惧的也同样是这一点。
    正常人都有个七情六欲,感情起伏,但这个季先生自始至终却犹如一潭死水一般。
    没错,一潭死水。波澜不惊,没有起伏,淡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只是偶尔会沉默,偶尔会搓搓手指。
    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仿佛算准了所有的动向,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
    甚至……不单单只是如此?
    季先生怎么会知道闻人木的情人赵玉蕾,还知道赵玉蕾有意逼迫闻人木娶她?
    芮深想起了季先生教唆自己去骗赵玉蕾的那番话。除了教自己应该怎么说之外,季先生还预测到了赵玉蕾会有什么反应,说到哪一句话的时候,赵玉蕾会被说服。
    而季先生说闻人木会救赵玉蕾,后来官兵果然就来了。去拜访闻人木之前,季先生说他肯定会同意结盟,结果闻人木果然欣然同意了。
    桩桩件件,料事如神,简直就好像……开了天眼一般。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待芮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盯着季云看了不知多久了。
    “先生料事如神,简直……”芮深不觉得自己盯的时间过久了,反而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简直是智而近妖,像妖怪一样。
    妖怪啊……
    云霁记得在上一世中,他也被人说成是妖怪,魅惑人心的妖怪。重生了一次,还是妖怪,算计人心的妖怪。
    ——
    回到宣国的时候,陈博涉居然出城来迎接。
    芮深深深感慨,自己出使过好几个国家,却从未享受过这个待遇,这次陈将军移尊前来,想必是来迎接季先生的。
    果不其然,陈博涉直接无视了芮深,走到云霁的马车旁。见他从马车上下来,便伸手去扶,嘘寒问暖之间,手却一直捧着不放。
    “没有多辛苦,将军不必挂心。”最后还是云霁主动抽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陈博涉才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方才的自然而然的举动,竟是有些莽撞了。
    “今晚设宴给季先生接风洗尘。”陈博涉吩咐下去。
    芮深记得自己似乎从未享受过这个待遇,每次出使回来报告完了,便凄凄冷冷地回家了。
    不过季云先生智而近妖,陈将军爱才心切,似乎……姑且算是可以理解的吧。
    ——
    晚上设宴的时候,陈博涉特地让云霁坐在了他近旁的桌子,不时地看看他,似乎怕他会中途借口离开一样。
    云霁确实很想离开,他出访了两个国家,上下打点了那么多关系,又是部署安排,又是计算谋划,耗心又耗力。
    舟车劳顿几十天,终于回来了,却连把面具卸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陈博涉这个大傻子拉过来说,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美酒佳肴。
    云霁看着那一桌珍馐鲜果,但只能喝点米酒,心中真是郁闷极了。还不如早点放他回去,卸了面具,洗个澡,吃点东西。总比现在这么干坐着,乐得轻松。
    “先生的牙痛还是没好?还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味?”陈博涉见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便有些着急了,想着肯定是这一路上没把季先生照顾好。
    “芮深!”陈博涉将正在啃鸡腿的芮深叫过来,“我不是让你一路上照顾先生吗?为什么先生还是……”
    芮深是来照顾他的?云霁听着,不知道陈博涉是在讲客套话,还是果真如此。
    他一直以为芮深是陈博涉派过来监视他,怕他逃走的。
    “一路上季先生有按时吃饭,也没生什么病啊。”
    芮深记得他每次将饭端给季先生,季先生都会端入房中默默吃完,然后将空的食盒递出来。
    这一路上,季先生虽然没长胖,但也没变瘦啊?怎么能责备他照顾不周?
    云霁也不得不替芮深打着圆场,“勿怪他,我只是今日行路久了,有些倦怠了,想早早回去休息而已。”
    “这么说,便是我的不是了?”陈博涉言语之间有些恼怒,“是我硬说给先生接风洗尘,使得先生无法回去休息了?”
    陈博涉现在是实质上的一国国君,万人之上。谁见了他不是得恭恭敬敬地鞠个躬。谁若是得了他的赏赐,约莫着得代代相传,找个宗庙供起来。现在一片好心反而被他的下属埋怨,他便有些拉不下脸来,有些愠怒了。
    但要说发脾气,云霁才是想发脾气的那一个。
    陈博涉一句话说设宴就设宴。既然是为他接风洗尘,经过他的同意了吗?没有吧。
    然后把他拉到近旁坐着,盯着他吃东西,给他说不的机会了吗?也没有吧。
    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见他不吃东西就发起火来,这个不讲理的脾气,真是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云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欲言又止,对上了陈博涉的眸子。
    那深邃的眸子里面隐隐似乎有火光起,那紧锁的眉头间仿佛有山峦耸起,又有地震裂开。
    那心里压着的愤懑,转瞬就要喷发。
    真是年轻气盛啊……比上一辈子还藏不住情绪,像只炸了毛的小老虎,所有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对视了片刻,云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和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能像他一样把情绪表露得如此直接。
    云霁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强压下去,脸上换上了谦卑的笑容,鞠了一躬,赔礼道歉道:“都是在下的错,给将军赔礼了。望将军不要责怪芮公子,也望将军体谅在下体力不支。”
    转念想一想,自己的行为确实也有些出格了。
    生为一个主公的门客,竟然被主公在城门口迎接,还被专程设宴款待,又被特意安排在近旁的位置。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多少谋士梦寐以求。
    他倒好,席间油盐不进,岂止是弃之如敝履,简直就是变相反抗。
    也难怪陈博涉会生气了。
    他语毕,以为会遭到陈博涉的责罚,但陈博涉听到他体力不支,身体不好的时候,那些问责的情绪便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急忙问:“先生体力不支?是哪里不舒服?”
    被这么一问,云霁有些懵,他只是顺口说一说,结果陈博涉竟然当真了。
    “有些头痛。”云霁只能顺着往下说,心想,上次是牙痛,这次是头痛,将来可能五脏六腑的疼痛都要挨个儿细数一遍。
    “来来来,快坐下。”陈博涉扶着云霁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将军款待众将士,各自的席位是不同的。将军的坐席上有绣织的软垫,而众将士的坐席上只铺了草垛而已。
    陈博涉怕他坐着草垛不舒服,特地将他迎到了自己的软垫上。
    周围的将领和谋士看在眼里,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觉得主公对这名门客未免太重视了。
    云霁坐下之后,发现被下面这一双双的眼睛盯着,真是尴尬得不得了。
    “将军大人,”他慌忙想站起来,又被陈博涉按住。
    “你若不舒服,就要与我说。不要勉强自己。”陈博涉的眼睛里面的火气已经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忧心。
    被这么一双变得温情了的眼睛注视着,云霁突然心慌了起来。自己这么总是装病的,像是在……骗取他的同情和怜爱一般。
    “我送你回去。”陈博涉准备将他抱起来。
    “不劳将军费心。”云霁见他挽起袖子,马上就要当着众将的面将他打横抱起来的时候,吓得急忙招呼了芮深和边兴,“他俩送我回去就好。”
    “是啊,我们送季先生回去……”芮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边兴看出了门道,急忙打住了芮深的话。
    陈博涉的目光有些不悦,但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是堂堂大将军,送一名病了下属归宅,的确是有些违了先例的。
    “那你们就送季先生回去,好生照顾。”
    ——
    回到家中,打发了芮深和边兴,云霁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用芊子挑了面具的边缘,将面具慢慢地剥下来,然后拍打一下自己的脸,确定没被闷坏,还有知觉。
    只有夜深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做回原本的自己。其余时间,他只能戴着那个平凡面孔的面具,扮演着温顺而忠诚的角色。
    但扮演得多了之后,连他自己本身也变成了一张面具似的,冷冰冰的脸。
    不会笑了,也不会哭了,就是那么平淡如水的样子,好让面具贴在脸上,没有太多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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