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一听这话,夏莲与肖慕白皆都退出了御书房,刘喜上前关了门,再无外人。魏元齐道,说吧,朕恕你无罪。
    孟秋成这才开口说道,当年先帝登基之初,为了巩固帝位,便娶了富察太后。第二年,异姓王柳闵晖从边关回来,就起兵谋反了。这是因为柳闵晖与太后自小青梅竹马,不想会出现如此变故。柳闵晖造反,皆是为了太后,而庸王正是柳闵晖与太后之子。
    这话一出,魏元齐的脸色已经黑沉。
    孟秋成悄悄看了一眼魏元齐,继续说道,当初庸王为了拉拢臣,曾让臣去过庸王的别苑,那别苑的匾额上写的就是柳府。臣一直不得其解,后来为调查锦翠宫闹鬼一事,入了宗卷处,想从当年的事例簿中找出些端倪。奈何那上面的关键处被人撕毁。
    能够撕毁事例簿的人,想必皇上也已经猜到。先帝不愿皇家的丑闻泄露,所以毁了柳闵晖的一切记录,只留下柳闵晖造反这一件事可查。
    臣暗中调查过,当年柳闵晖与富察家交好,幼时曾寄养在富察家。与太后有了感情也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柳闵晖竟会为了一个女人,造反。
    柳闵晖造反被镇压,朝局更加不稳。为了大周,先帝容下了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太后。
    魏元齐的身子微动,一手在桌案上攥紧拳头,发出肌肉收缩的声音。他不是没有想到,也不是没有怀疑。可他却不愿这样去猜测。
    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庸王竟不是他的亲兄弟。这段耻辱的历史,让他颜面扫地,也让他心底的那份怒气不由叠加。
    他忍着怒气,沉声说道,这和图海杀人,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柳闵晖当初被先帝所杀,试问太后当真能够心安理得的与先帝举案齐眉吗?先帝对庸王向来冷漠,宫里宫外人尽皆知。所以,为了报复,太后用尽手段,除掉先帝最宠爱的宸妃。为了庸王日后,太后更是暗中培养势力,确保庸王的安危。
    而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展开。
    太后命人烧了永乐寺,命人杀害宸妃,皆因一封先帝的亲笔书信。
    桂香亲眼所见,杀人者就是图海。宸妃为护公主安危,将先帝的那封信交给了张统领,不想这件事情还是走路了风声。
    为了免除后患,太后罔顾人命,永乐寺的无辜僧侣无一幸免。
    皇上可以不信臣所说,但先帝的那封信,臣绝不敢造假。正是因为这封信,臣才确信了一切推断。
    孟秋成说完,张泽琨就将那封信拿出,呈上。
    魏元齐看着信中的一字一句,他知道,这信不假。
    当下更是盛怒异常,图海,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秋成转身也看向图海,知他接下来,为了维护太后,或许是要自杀于此。她上前一步,站在图海面前,轻声问道,图公公,你为太后尽忠多年,可曾想过你乡间的姐弟,可曾想过你那年迈的老父?
    你以为你死后,太后就真的会好生照顾你的家人吗?你以为你死后,所有的一切就都能结束了吗?若不是本官先一步找到你的家人,他们怕是已经死了。
    本官能够护着他们一时,却护不了他们一辈子。太后的手段你比本官清楚,要你死很容易,可你真的要看着你的家人陪你一起去死吗?
    图海眼露诧异,一下瘫坐在地,恍惚道,太后,太后答应过奴才,会放过奴才的家人的。怎么会
    图公公,这深宫之中的变化,这么些年你还没看明白吗?自古有用之人,才能活下来,无用之人,活着也是无用的。何况你若是死了,你的一切都要随着了却个干净。否则,太后怎会安心呢!
    孟秋成低头,见他那幅模样,忍不住暗自叹息。她叹息,是因为太后的确没有杀他家人。只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魏元齐目光微动,若有所思的看向孟秋成,嘴上并不言语。
    图海跪在地上,原本要自杀的念头,终究还是被打消了。他重重叩了几个响头,皇上,奴才认罪,奴才什么都说。但这都是奴才的错,罪不及家人。奴才斗胆,求皇上饶恕奴才的家人。
    魏元齐想了想点头道,好,只要你如实招来,朕,便饶了你的家人。
    孟秋成看向魏元齐,拱手笑道,皇上仁厚,爱民如子。皇上说的话也是一言九鼎的。既然皇上承诺了,那必然是会做到的。图公公,你放心吧!
    魏元齐眸子一紧,瞪着孟秋成,他这一番话是逼着他要说话算话。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还没有人胆敢威胁到他。这个孟秋成,算是第一个。
    孟秋成心虚的缩起脖子,站到魏安荣身侧。
    图海将太后所为,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清楚。
    到此,太后的一切罪行,总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第二日,太后因永乐寺一事被收押天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后与庸王的下场也就只有一死。且必须要死。
    皇上纵使不忍心,但坐在这样的位子上,他没得选。他不能让皇家的丑闻传出,他不容许又任何污点阻碍他的路。
    夜雾浓重,孟秋成对着马车上的三人道,此去一路都会有人接应,虽说事情结束,但皇上容不下当年的事情还有别人知晓。所以你们留下来,也是死。你们受了多年苦楚,本该有功。公主不能来,便托本官相送。
    孟秋成拿出一个包裹递到马车上,张统领,这是公主给你们的银钱,够你们此后生活了。切记,莫要再回长安城。
    张泽琨抱拳道,多谢孟大人!此前一直听闻孟大人是个昏庸之辈,如今看来,道听途说的确都不可信。孟大人放心,张某明白,皇上要的是一条坦途正道,我们这些人就是这道上的绊脚石。张某还不想死呢!
    替我多谢公主,今日一别,怕是永无相见之日了。孟大人也多保重。
    张青从马车里面也探出头,孟大人,此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也替我与锦汐道个别,之前种种皆是无奈之举,其实我一直都当她如同姐妹。
    孟秋成点头一笑,放下车帘。
    马夫扬鞭一抽,一路飞奔。很快,马车就将孟秋成抛诸脑后,也将所有的前尘往事都抛诸脑后。
    魏安荣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中,看着这一切。
    夏莲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公主,咱们也该回了。
    魏安荣沉默许久,最后淡淡道,走吧!
    月儿在浓雾之后,看不见踪影,锦汐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月儿,眼眶尽湿。
    永乐寺大火一事已经查明,那些冤魂终究得以瞑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冉雪看着哑女:你喜欢我什么?
    哑女脸色一红,拉着冉雪的手轻轻摇晃两下。
    冉雪点点头: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哑女摇头不解。
    冉雪:我最喜欢你想叫却叫不出声的样子!
    作者:嘀嘀嘀,通往幼儿园的车要开了,上车先买票了您嘞。
    第70章
    御书房中,魏元齐看着孟秋成呈上的奏章,满意的合起。这份奏章只言明了太后与庸王的罪行,对那个皇家的丑闻只字未提。
    刘喜端上董妃做的参茶,递到魏元齐的面前,然后低头轻声问道,皇上,人已经出城了,可要着人去追?
    不必了,既然安荣如此费力的保他们的命,朕相信安荣的判断。魏元齐顿了顿,最后叹了口气,太后是朕的亲生母亲,刘喜,替朕送些酒菜去天牢,免得太后失了身份。
    刘喜立刻明白,点头应了一声是。
    他知道皇上这是担心太后余党再生事端,又不愿皇家人去刑场受外人指点。所以,只能暗中下手了。
    当晚,太后自缢于天牢之中。庸王自知大势已去,隔月也死于天牢之中。太后一党顷刻间分崩离析,唯有富察家逃过此劫未受牵连。
    此事之后,孟秋成升任长安御史,她在这长安城中便也更加出名。出名不是因为她扳倒了太后,而是自从她升了官,就变本加厉的压制乡绅富豪。现在不仅是那些商户闻之色变,就连富农都对她避之不及。
    唯恐一个不小心犯在了她手中,家底都要被掏个空。
    孟秋成走在街上,不惧别人的目光,反而自在逍遥的很。随手拿过一个摊贩上切好的西瓜,啃了几口就扔在了一边。
    眉头一挑,皮六儿,今儿这西瓜不错,一会儿送几个去本官府上。
    叫皮六的瓜贩子愁眉苦脸的看着孟秋成道,孟大人,这,我这小本生意,您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吧!
    孟秋成心底暗笑,小本生意都要缺斤少两的坑蒙那些老实人,不给点儿教训,怕是记不住。当下眼珠子提溜一转,笑道,那好,本官也就不为难你了。今儿这瓜,本官全要了。这钱,记在本官账上。
    皮六一听,顿觉脑袋一片眩晕,孟大人,小人这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啊!要不,要不我还是送您两个。
    孟秋成又拿起一块西瓜,吃了几口,恩,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此时街尾传来阵阵锣鼓声,好不热闹。小孩子围在街边,蹦蹦跳跳的唱着童谣,娶新娘,接新娘,明年新娘变成娘,后年娃娃会叫娘
    看这阵势,该是哪个富贵人家娶妻。孟秋成也朝街尾看了一眼,一顶红色四人抬着的轿子正往这边来。
    嗨,这谁家姑娘?孟秋成不由问道。
    瓜贩皮六接过话道,孟大人还不知道吗?这可是烟雨楼的洛英姑娘,听说是要嫁给武将军。要说这洛英姑娘倒是好命,能得武将军明媒正娶,实属难得。别说烟雨楼了,放眼整个大周,有几个青楼女子可以这般风光的?
    那还不都是嫁给了有钱的大老爷,做个妾室么。诶,到头来,还抵不过那些身世清白人家的小妾呢!这容颜易老,日子一长,也就不再得宠。那时候,恐怕就更凄惨了。您说是不是?
    孟秋成放下手中的西瓜看着那轿子临近,忽而想起梁王那日说的话。这件事一直在她心头,让她百思不解。究竟是为什么呢?梁王为何特意说这样的话?洛英嫁给武兆霆,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皮六见孟秋成不说话,似是楞了神儿。这长安城谁不知道她孟秋成常去烟雨楼,里面的相好也多了去了。说不定这洛英就是其中之一。
    眼下看着洛英嫁了人,想必是心有不舍吧!
    他便又喊了几声,孟大人!孟大人!
    孟秋成回过神,从瓜摊子上面又拿走了一块西瓜,转身挤出人群。
    轿子里的人,似是听到有人在喊孟秋成,悄悄掀开了头巾,挑开了轿帘子,朝人群中扫了一眼,最后失望的又放下了轿帘子坐好。
    忍不住一阵苦笑,她现在是长安御史,是公主的驸马,又怎么会在这市井之中混迹呢?
    她忽而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心头仍旧觉得温暖。
    那一日,也是这般的天气,那人蓬头垢面的偷了别人的馒头,躲在角落。那时候,该是那人最落魄的时候。而她也不是烟雨楼的花魁,她尚且只是个在烟雨楼伺候的丫头。因为手脚慢,常常被罚。饿肚子,也是家常便饭了。
    她跪在烟雨楼的后院,看着蹲在后门口的人,却不想,她尽将手中好不容易偷来的馒头扔了进来。
    那双眼睛笑起来,就如同太阳一般温暖。
    那个下午,她们隔门而望,相视而笑。
    也许那人早已不记得这些,可她却是记住了。
    在这个地方她日日受人白眼,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烟雨楼的花魁。直到再次遇见,她竟成了长安县令。
    从那时候起,她便开始钻研琴棋书画,不吝打扮,她只想有一日能够站在她的身边。哪怕所有人都说她不好,可在她心里,那是世人根本不懂她的好。
    或许也不需要世人都懂,只要她明白她便好。
    不知道是上天与她开了一个玩笑,还是她不够好,入不了她的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丢了尊严,她也不愿意要她。
    洛英微微叹息,泪水终是滴落在紧紧抓着衣裙的手背上。
    孟秋成这三个字,就像被人烙进了心里。她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也不信什么日久生情。她只信那一眼所见,那一人所有,再不会改变。
    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抓的衣裙褶皱的厉害。
    今日一过,她们就再无可能了。但她,绝不后悔。
    轿子从街尾走到了街头,转过了一个墙角消失不见。顽皮的孩童,依旧围在街边唱跳着。
    孟秋成走出很远,回头,也寻不到那轿子的踪影。她心里的疑惑,忽的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洛英,你究竟是敌是友?她站在桥头望着空荡的街巷喃喃自语。
    轿子绕过了半个长安城,最后停在了武兆霆的府中。武家世代武将出身,武兆霆的父亲当年跟随先帝出征北姜,后为救先帝,中了敌人奸计,葬身天虎关的沙漠之中。武兆霆的母亲思念成疾,没过多久也随着去了。
    武兆霆的由爷爷武老将军抚养成人,三年前,武老将军也病逝而去。武家现在就只剩下武兆霆一人。
    所以前来祝贺的,除了交往不多的亲戚,就只有一些军中的将士。
    酒足饭饱之后,这些人全都识趣的早早离开。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位武将军向来不近女色,这好不容易成了亲,谁都不愿打扰。
    天色刚刚暗下,武府已经安静下来。
    武兆霆站在房门之前,抬起手,又放下。最后还是推开了门走进去。
    红纱垂地,红字贴窗,红烛随着夜间偶尔的轻风浮动,滚落下泪珠。
    洛英紧张的拉紧了衣裙,深吸一口气。
    武兆霆坐在她身边,想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别人。可若不这样,你想在长安城好好过活,就没有那么容易。
    洛英紧张的心,慢慢松懈下来。她感激道,多谢武将军,让洛英能有个容身之所。若非将军仁厚,烟雨楼也难保洛英安危了。
    我是辅成王的人,梁王怎么也会看在辅成王的面子上,给我这个人情。今后,你便安心在我府上,等过段日子,一切平息了,我就还你自由。武兆霆说完,伸出手将洛英的头巾掀开。
    头巾之下,那一张脸曾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可他每一次想要靠近,梦就会醒。而现在,这却不是梦。
    他很想上去抱住她,可他知道,他若这样做了,便在得不到她的心。
    洛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忽而惨淡一笑,自由?从我答应梁王的那一日开始,便没有自由可言了。她抬起水润的眸子,看着武兆霆,真诚道,武将军,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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