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小左,你是在安慰我吗?”右护军斜瞥他。
    “自然是。”左护军面无表情地转身上马,继续赶路。
    如此行了十几日,到了大行山脉,绵延不绝的群山阻了前路,须得绕道百余里,景韶下令先行扎营,次日再行。
    “长蛇阵攻守皆弱,一旦遇敌,就是站着挨打的份!”中帐之中,赵孟指着阵型图道。
    “但是山路行军,不摆长蛇阵定然走不快!”右护军指着地形图道。
    “在争什么呢?”用过晚饭的景韶带着军师走了进来,就看到两人挣得面红脖子粗,便问一边面无表情默默看兵书的左护军。
    “回王爷,他们在探讨西南的山路要怎么走。”左护军道。
    景韶了然,今日遇到大行山阻路,因兵马器具在身,翻山比绕道更费时,所以选择绕道,但西南之地处处山丘,绕无可绕,只能走山路的时候,怎么走就是个大问题。
    “军师,你说,这山路行军哪有不摆长蛇阵的?”右护军拽着慕含章看桌上的西南地形图,多数山道狭窄,其他的阵法肯定是摆不开的。
    “我没说不能摆长蛇阵,但若敌军在山道上有埋伏,长蛇就会胸腹受创,明显就是站着挨打,所以我说当以先头部队提前开道!”赵孟怕被误解,忙解释道。
    景韶蹙了蹙眉,自家王妃自小读的圣贤书,兵法自然不曾看过,把他带来本也没指望他能在战场上帮上忙,仅仅是不想跟他分开而已。见他敛目不语,正要开口帮忙,却见一只莹润修长的手拿过一旁简易沙盘上的木棍,在沙上画了一个叉。
    “军师,这是什么?”赵孟看着慕含章画下的叉,不明所以。
    景韶看到了这个符号,蓦然瞪大了眼睛。
    “此阵名为冲轭,”慕含章缓缓地说,将木棍指在叉的四角,“兵卒分四角而立,仍以长蛇行进,前、左、右皆为正面,攻守兼备。”
    “妙,妙啊!”右护军愣怔片刻,突然拊掌高呼。
    赵孟兴奋地围着那个叉端详半天:“军师果然学识渊博,赵某佩服!”
    慕含章但笑不语。
    “早就说了让你们多读书,偏不听,”这冲轭阵景韶也是知道的,但寻常兵书上并无记载,从不看兵书的君清又是如何得知的?心中震惊,面上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景韶拉过自家军师道,“明日我与军师要去附近办一件事,你们带兵先行,过几日我们自会追上去。”
    “王爷要做什么去?”赵孟不甚赞同地看向景韶,行军途中将帅擅离,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事对西南之战十分重要,你们这几日多看管着,莫出什么乱子。”景韶打了个哈哈,显然不愿多谈,几人也识趣的闭嘴。
    出得中帐,慕含章才疑惑地问道:“明日要去哪儿?”
    “去找一件秘宝。”景韶勾唇,神秘一笑。
    慕含章瞥了他一眼,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而身后的王爷很自觉地跟着去了。
    “你怎么又跟着进来了?”慕含章无奈地看着赖在他床上不走的家伙,自从在王帐边设了军师帐,这人就没在王帐里睡过,原先还是半夜偷偷跑进来,如今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赖着不走了。
    “我一会儿再回去一下,”景韶拉住面前人的手,把他拽到自己怀里,“我是真有正事要问你。”
    慕含章翻了个白眼,谁谈正事会把军师抱到怀里谈的?
    景韶见他这幅表情,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你可是读过兵书?这冲轭阵可不是《大辰律例》里会有的。”
    慕含章听他问这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些:“兵书是年幼之时看的。”儿时读书早,他的记性又好,便时常在做功课之余看一些别的书。那时候见嫡子骄纵,不学无术,常惹父亲叹息不已,便偷偷学了些兵法,期望着父亲哪一日厌弃了嫡子,能想起他来。等到大一些才明白,庶子根本不能承爵,纵然他比慕灵宝强十倍二十倍,父亲也永远不可能将他们一视同仁。
    景韶听了,只觉得心中酸疼不已,明珠蒙尘,这是怎样一件憾事?
    “其实我小时候见过你。”感觉到景韶渐渐收紧的手臂,慕含章笑着把下巴放到他的肩头,那时候皇上微服去北威侯府找父亲下棋,带着小小的三皇子一起。嫡母只许慕灵宝一人陪景韶玩耍,他很想看看皇子长什么样子,却又不被允许前去,只能偷偷躲在假山石后面看他们在花园中嬉闹。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景韶挠了挠头,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时隔二十多年,哪还能记得,不由得遗憾不已,很是好奇儿时的君清是什么样子的?想必定然是白白嫩嫩,有一双如明珠一般清亮透彻的大眼睛。“我那时都做了什么了?”
    “你……”慕含章想起来幼时的情形,禁不住轻笑出声,“你要慕灵宝给你当马骑,他不肯,你就把揍哭了。他一边哭,你还一边给他头上插月季,说他是个小娘们,就知道哭鼻子,插个花好嫁人。”
    “嘿嘿嘿……”景韶闻言,禁不住得意一笑,没想到君清竟把小时候的情景记得如此清晰,“看来你小时候就想要我做你的夫君,赶着来相看呢。”
    慕含章被他说得红了脸,起身把他赶回王帐。景韶只得先回王帐沐浴,等熄了烛火才又悄悄摸进了军师帐。
    次日,景韶早早的把怀中人叫醒,趁着天蒙蒙亮,带着自家王妃骑上小黑,直朝远处的群山奔去。
    慕含章无奈地看着仿若逃兵一般的王爷,靠在他怀里打了个小哈欠:“我们去哪里?”
    “山下村。”景韶答道。
    山下村是在大行山脚下的一个村落,说是村落,其实已经算是个小镇了,因为在山脚下路好走,这里自发地形成了一个集镇。周围的山村中常有人下上来这里卖些山珍猎物,也在这里买些东西。
    今日逢双日,正是集市,唯一的一条街上热闹非凡。
    “虎皮,上好的虎皮!紫云山上斑斓大虎,皮质上乘!”有猎户在街边叫卖虎皮,引得许多人围观。
    “你可真是好身手,竟能打死老虎!”有人夸奖道。
    “那是,当时那老虎正捉了只兔子往老虎洞里奔,被我一箭射到了眼睛……”猎户吐沫横飞地夸耀着自己的英勇。
    “母老虎叼食回巢,这是有小虎要喂,作孽呦!”背着竹篓的老妪听得此言,叹息着摇头离去。
    慕含章闻言,禁不住皱了皱眉:“幼子何辜……”
    兴致勃勃看虎皮的景韶听到身边人的叹息,知他动了恻隐之心,便对那猎户道:“那虎穴在何处你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的,”猎户转了转眼珠,“不过没有路,都是林子,除了我谁也找不到。”
    景韶掏出一块碎银子:“你把窝里的虎崽子给我找来,这是定金,两日后在这里,若是事成,再给你十倍的银钱。”
    “当真!”猎户接过那块银子,喜不自胜,“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不过是个畜生,同情那些个作甚!”对面铺子的屠夫哼了一声,抬起手中大刀,在木墩上邦邦当当地剁猪肉。
    慕含章见景韶的作为,心中欢喜,听得屠夫之言,不紧蹙眉,转身对屠夫道:“幼子于巢,若是不救,定会饿死。”
    “哼,若是怜惜幼子,”屠夫扬了扬手中的猪肉,“你吃这乳猪肉的时候可会为它落泪啊!”
    景韶闻言转身看去,见那身上只披着一个褡裢,扬着手中猪肉块的壮汉,顿时喜出望外,快步走上前去:“敢问壮士,可是姓郝?”
    这人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前朝将军的后人,景韶上一世在宏正二十年才偶然得到的猛将,郝大刀!
    “这么大的字你不认得啊!”屠夫拿手中的屠刀咣咣拍了拍猪肉摊上挂的大牌匾。
    慕含章顺着屠刀看去,上面写着斗大的四字“郝记肉铺”!再看看嘴角抽搐的景韶,不由得闷笑出声。
    “让你剁个肉,你在哪儿干说不干活是不是!”正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女生从屋内传来,不多时,一位身材壮硕的妇人端着肉盆走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到郝大刀面前,“快些切,切完把这些都剁成臊子,李老爹等着用呢!”
    “哎。”刚才还暴躁无比的屠夫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便老老实实地低头剁猪肉了。
    第四十八章 虎崽
    慕含章在镇上唯一的酒楼里等了近两个时辰,景韶才过来找他,颇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没说服吗?”慕含章将饭碗推给他,又交代小二再添两个热菜来。
    方才景韶见了郝大刀,喜不自胜,就想劝他跟自己走,岂料那人竟说自己要剁臊子,让他等会儿再说。仲夏天气炎热,眼看着就要到午时,景韶怕自家王妃热着,便让他先去酒楼等他,自己在那里等了近两个时辰才得以跟郝大刀进屋详谈。本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他一个名将后人,武艺高强,兵法非凡,窝在这小山村杀猪自然是郁郁不得志的,谁知自己表明招揽之意,那人还是一副“你怎么这么多事”的表情。
    “我现在杀猪卖肉过得挺好,作甚要去战场上拼死拼活?不去不去!”郝大刀就这般说着,把他轰出了猪肉铺。
    “若想得良将,自然要耐心去求,”慕含章给他倒了一杯水,“大军绕大行山还需几日,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停几天,莫心急。”
    景韶仰头咕嘟咕嘟把杯中水喝了个干净:“这水喝起来真是凉爽!”
    慕含章有给他倒了一杯,告诉他这水是没烧过的井水,直接在酒楼后院的井里打上来的,冰凉凉的带着些甘甜,甚是好喝:“我已在这店里定了房间。”
    “啊?”景韶咽了一口饭菜,抬头看他,“君清,你是不是就算准了我劝不动他?”
    “娶妻尚且要三书六聘,这纳贤与娶妻本就是一个道理,非得诚心与手段皆有方可,”慕含章缓缓地喝了口清水,“不过有个难处。”
    “什么难处?”景韶蹙眉思索。
    前一世是因为宏正十九年这里调来一个昏聩贪财的县令,鱼肉百姓又治下不严。衙役欺负郝大刀的邻居家小女儿,他气不过,拿着杀猪刀就把那衙役砍死了,县令要拿下他,村民们为他请愿,那县令糊涂就用鞭子驱赶村民,一时乱起来,衙役竟打死了两个无辜的百姓,骤然惹得民变。
    景韶那时攻打淮南王受挫,带兵回京的路上恰遇上了这场民变,带兵平乱之后当着众百姓的斩杀县令才得以平民愤。那时郝大刀把一群不会武的村民训得可以与官兵对抗,让他起了惜才之心,便请旨招安,将郝大刀纳入麾下。
    只是,如今那个县令估计还没考科举呢。
    慕含章淡淡地说:“这客栈中的被褥都很陈旧,恐怕会有跳蚤。”
    “啊?”景韶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家王妃说的难处是这回事。
    慕含章看着他呆楞的样子,不禁勾了勾唇:“吃完我们去扯些布料来,铺在床上将就一晚吧。”
    “怎么不让小二换床新的?”景韶皱了皱眉,这种小山村的破客栈,定然会有跳蚤的,万一把自家王妃那莹润如玉的肌肤咬出疙瘩可怎么办?
    “这种地方若是露富是很危险的,你今日给那猎户碎银子就不合适。”慕含章劝解道,抬手给他夹了些菜。
    “这镇上出山珍野鹿,常有商人来收,我们这个样子算不得最有钱的。”景韶端起碗,呼噜呼噜把碗里的菜吃了个精光,又把碗伸向自己王妃。
    慕含章瞪了他一眼,复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小二说要换新床铺须得一吊钱,但去对面的布庄扯个新床单只要三十文。”
    “咳咳咳……”景韶闻言,顿时被米粒呛住了。说了半天,君清是嫌贵啊!
    两人去布庄扯了两个床单回来,集市已经没什么摊子了。来这里赶集的多是附近山上的山民,要早早往回赶才能在天黑之前到家,所以到黄昏时分,街道上已经十分冷清,连卖臊子面的小摊也不见了。两人无法,只得回到客栈去吃那要价颇高的饭菜。
    客栈的房间着实很是脏乱,景韶看着眼前的床铺,觉得就算把手中的新床单铺上去,自家王妃也不会愿意睡在上面,干脆抱着他翻到了客栈的屋顶上,把床单铺在层层瓦砾上,自己则高价向小二买了床新被子。
    “山里夜间冷,没有新被子定会被冻着,”景韶用被子把自家王妃包住,“这客栈就是这般做生意的,远近仅此一家,没有办法。”又不缺钱,为何自家王妃越来越抠了?
    慕含章被包在暖暖的被子里,枕着景韶的胳膊,抬头看山间的夜空:“等这场仗打完了,我想做些别的生意。”
    “好啊,过两年我带你去江南住,那里的生意好做。”景韶笑着把人搂到怀里,“怎的突然对钱财这般看重?”
    “听萧远说,这些年户部之中问题很是严重,国库怕是早就空了,若要得那个位置,银两也是不可缺的。”慕含章叹了口气,昨日睿王传来书信,说军营贪墨的事已经越闹越大,他隐隐发现这后面还牵扯着永昌伯与四皇子。若是这些年的银两都被四皇子得了去,就麻烦了。
    “这些以后再操心吧,”景韶摸了摸怀中人的头顶,“快帮我想想怎么劝服郝大刀。”
    郝大刀祖上是前朝的威猛大将军,用兵如神,太祖也很是佩服。前朝灭后,郝家先祖不服朝廷,在大行山脉占山为王,只是到了郝大刀这一代,山寨已经没落了,如今只落得个杀猪的营生。
    慕含章敛目思索片刻:“听你如此说,他祖上是反朝廷的,如今想让他转投辰朝未将,恐怕不易,明日我也跟你去看看,再想办法吧。”
    两人在屋顶上睡了一晚,夏夜的山中凉风习习,盖着棉被甚是舒服。
    次日,两人刚到猪肉铺前,就被一人拦住了,景韶吓了一跳,立时护在慕含章身前。
    “公子,你昨日说取来虎崽就给十倍的银钱,不是框我吧?”竟是昨日那个猎户,说完就把一个竹篓子递过来。
    景韶掀开竹篓,只见里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来回抓挠:“这是虎崽?”
    “那还有假?”猎户捏出里面的东西,“我天不亮就上山去了,别的虎崽都不知被什么叼了去,只这一只掉在了泥坑里才得以留存。”
    景韶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实在不想要,但慕含章已经在临近的摊位买了布巾来把小东西包了进去,只得付了银两打发那人离开。
    用布巾把没干透的泥巴擦了擦,露出小虎崽被泥巴糊住的小脸,虽然仍是脏兮兮的,但能看出来是只老虎。身子约有一尺长,半睁着眼睛,没精打采的叫了一声:“哇唔~”
    “呦!虎崽儿!”郝大刀那位胖夫人正端肉墩子出来,听到了虎崽的叫声,便兴冲冲地凑过来看。
    慕含章看了她一眼:“大嫂屋中可有温水,这虎崽须得先洗洗。”
    “有有,刚烧了一锅烫猪毛的水,你跟我来。”胖夫人似乎很是高兴,招呼慕含章跟他进屋。
    慕含章对景韶使了个眼色,自己抱着虎崽跟胖夫人进屋去,见到正在院中杀猪的郝大刀:“你先去看着摊子,我给这虎崽洗了澡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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