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常人的理智和思想警告和阻止我,它失败了;于是它退而求其次,希望承受折磨的是死有余辜的恶人,它又一次失败了。我本身的意志和时运都推着我走向一个深渊,但我不想再反抗,我太疲倦了,经常懒得不想解渴,解渴时懒得分辨喝的是水还是血。
我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第一次凌虐别人,被我凌虐的是个和尚。再好不过的和尚,心志坚定、金光凝实,清修了百年,还很年轻,秃瓢也能秃得清新脱俗,像我制住他的那个河边半开的莲花。
在他身上用刑对行刑者来说简直是个灾难,无论我是剥下他的皮肤还是搅动他的血肉,无论我用引发心魔的法咒还是用话语挑拨他的佛心,都好像对他没有半点影响,他双足跏趺,任风吹浪打,自岿然不动。
直到我为了剖出他的琵琶骨撕开他的衣襟,又啧啧称赞他胸膛上露出的一点玫红……他的心脏在他的胸腔里、在我的指尖下颤抖,像被春风吹皱的湖水。
此刻我已经完整地剖出他的一只脚骨,我的手艺很好,我发誓,那只脚骨保持着刚脱下皮囊的浅粉色,妖异的修长,笔直地向外散开,关节处的结构精巧得像是什么来自几个世纪后的科幻造物。为了保持美感我灼烧血肉的断口,又冰冻住脚骨——我仅有的现代生物知识告诉我人的骨骼也能感到疼痛,并且极端敏感,我很遗憾没能从他脸上得到证实。
然而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便脸红透了。
他浑身上下都红透了,像开得快要烂掉的红莲。
我盯着他半阖的眼睛,将手下滑,下滑,滑到我想象的那个位置,滑到他忠实的反应上。
他做了第一个动作,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动作:他吞了口唾沫。
这是时隔百年后我首次对一个人升起了兴趣,我的喜怒哀乐仿佛又回来了,就像一个人从死亡的边缘回到人世,四下张望,连路边热腾腾的狗翔都透着一股讨人喜欢的机灵劲儿。
而他和我曾经的主人一样,美妙又糟糕透顶。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说好的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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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对,说到我为什么来。”
我沉吟了一会儿,诚恳地告诉他:“这都是因果注定……好吧别这么看我,这都是你倒霉。”
“人选随机?”他的神色看不出悲喜。
“那倒不是。”我打开白酒,一瓶瓶当头从他身上浇下去,缓慢地移动着瓶口,确保他每一寸皮肤都被浸湿,“非要说起来,和你家的旧怨有些关系。”
他抬眼:“您是说那些老皇历?”
“是——不,不是。”我说,“是刚刚发生的事。”
我蹲下来,把空瓶子一个个放回书包,放完了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和他说话:“你说搞笑不搞笑,八十岁的老太爷了,浑身上下都是褶子,还计较当年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气量忒小。当年呢偷吃的是他,要离婚娶真爱的是他,说要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也是他,临到老了,又反悔要和真爱离婚,这也就罢了,还非要找回原配。”
“长辈的事,晚辈不好评价。”
“晚辈是不好评价,亲爷爷又不和你讲道理。”我说,“要是简单的浪子回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头年纪一大把,权当是老糊涂了,死前良心不安,就当认回来一个摆设,丢点儿脸,大家都是体面人,明着笑话的也不多。妙就妙在,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配还给老头生了个儿子。”
“当然了,像你们平时的作风,要操心公司,操心关系,操心上面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政.策。一个人长出上百张脸都还不一定够应对,太辛苦了,生活上的事一向是能简单粗暴解决就简单粗暴解决的。”
“这……也不能说是有错。你站在山上看山脚的人,他们是很渺小,小得像蚂蚁。人要是碾死一只蚂蚁,算不上残忍——我知道你们在想这个。对于这件事,思路其实也很直,只需要一条肠子通到底——显然你不能简单粗暴地解决你爷爷,不能随随便便解决你叔叔,但你能简单粗暴地解决你爷爷的原配,然后慢慢整个儿断掉这条线。”
我见得多了类似的战争,财产、权力、生死系与一线,叙述整件事情也再难生出什么感慨。要我说,做事情还不如干脆点,斩草除根,到时候事成定局,不被发现最好,真被发现了,家里还能为一个面儿都没见着的人把唯一的男丁怎么着不成?
他问:“您是谁?”
“我不隶属于任何人,我谁也不是。”
他又不说话了,但我知道他在等我解释。或者不是,谁在乎呢,现下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你们的想法里有一种很有意思的特质,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弱肉强食’的一种。你觉得他们都是小人物,你和他们的对比就像人和蚂蚁,所以你下手毫无心理障碍。”我仰着头看他,忍不住笑意,“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变成蚂蚁的那一天?”
他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还跟你讲这么多?”
“那是我心地善良,让你做个明白人。”我一只手捞起斩骨刀,挽了个刀花,然后趁着他把注意力放到刀锋一闪而过的银光上时冷不丁一松手,刀就悄无声息地没入餐桌,只留半截刀身在外,刀尾缓缓震动,银光沥沥如雨。
他发着抖倒吸一口凉气——这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响亮,简直像打火机擦火一样溅出了火星。
也不奇怪,餐桌是大理石质地的雕花手绘圆桌,按材质来讲刀可以切割大理石,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没有离心力光一个锯片是刚不动大理石的——加厚版也不行,因为这绝不可能是正常人类能轻描淡写使出的怪力。
“好了,出来吧,一刻钟快过了。”我说。
一阵压抑的沉默。
“别躲了早看见你了。”我又说。
他剧烈地哆嗦起来,字句含糊得像是含在喉咙里:“您在……和谁说话?”
“当然是和你了。”我叹了口气,“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为什么不能先好好谈谈?一言不合就动手压根儿不是我的风格,我一般一言不合——”
我猛地抽出刀抵住他的喉口,然后另一只手往刀背上一压!
“——都是直接杀的。”
他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声指甲划黑板般的嚎叫后,血液喷泉一样四处喷射,黑得像路面铺的一层沥青,一股奇怪的令人头昏脑涨的酸臭味弥漫了四周。
一个脑袋从他的脖子上掉下来,砸到地上,别扭地滚了一下,又好像被什么挡住了似的,歪歪斜斜地往回转了半圈儿,停住不动了。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
“愤怒。”我说,雄伟的宫殿里回荡着我的声音,“烦躁、不安、悲伤,但最多的是愤怒。”
此处应有奏乐——皇宫里就该有奏乐。
然而没有。
那股味道很快融入了空气,他终于回过神来,一阵撕心裂肺、活像半入土的人般让人想抠开他喉咙的咳嗽,一边咳一边节奏感超强地打颤,场面之激烈让人疑心截自某个鬼畜视频,给我看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