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很多事情中应当都有他的痕迹,赵导的邀请、礼物的处理、视频的事情,诸如此类,一直往前数,最早在我的照片被轻易压下,或者赵漫沙屡次对我释放好意时候应该就有了端倪。
我一直不说,一直不关注,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清楚。
至少我知道一点,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控制狂,有他在的地方就不允许有第二个声音。
他为什么在我面前这么委曲求全呢?我弄不明白,或许是因为爱情,因为他口里所说的一见钟情。坦白来讲对这个理由我半信半疑,为了爱压抑本性做出改变……这并非不可能,只是怎么想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我还在等,然而楚博雅什么都没说。他静静地望着我,在我执拗的视线中低下头亲了一下我的眉骨,说:“我知道。”
“我一直看着你。”
这句话仿佛勾勒出什么往事,他的语气平平常常,我却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每个夜晚过后前主人凝视我的眼睛。每一天我醒来都正对上前主人的视线,而他的眼神那么空茫。
不远处还在演绎悲欢离合,演员面对着镜头哭哭笑笑,嘴唇张合念着文绉绉的台词。
如果我在演戏,我的镜头在哪里?如果前主人在演戏,他又是演给谁看?
我原想留下来等到齐风演完了过去搭讪,我觉得我们会很合得来,可是这一会儿我忽然又不想等了,也不想再去和她说话。我想我大概不需要朋友这玩意儿,没什么意思,像个黑色幽默的笑话。
这个笑话叫“从前有个人,后来他死了”。
我挣脱了楚博雅的怀抱又反手拽住他往外走,步子又快又急,但他跟得很轻松。我一边走一边想……想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想,就是想回去睡觉。
但楚博雅用一句话阻止了我:“既然来了,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什么电影都可以。”
我知道这里有据说全国最好的电影放映设备,通常都用在首映礼上。无非是更好的荧幕和更好的音响,豪华些的座椅再加上最重要的包场的虚荣感……我其实不太感兴趣,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要拒绝楚博雅比较好。
于是我们转而去了放映的大厅,又看了一遍我最爱的电影。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部电影?”楚博雅在送我回去的路上问我,“你最喜欢的英雄明明是蜘蛛侠,再往后数也是死侍,还有一段时间你迷超人迷到所有的头像都换成了他的图片,我记得你一直都很讨厌蝙蝠侠——因为他没有超能力,还从来都不肯杀敌人。”
“因为我喜欢小丑。”我说,“你管那么多?不就是一部电影。”
楚博雅很平静:“你不喜欢小丑。你讨厌小丑。每次他出场你都在等他死。”
“当初在网上这么说是我年少无知天真不懂堕落之美……我说你到底扒了我多少马甲?还能不能有点儿隐私了?小丑这样的反派多有思想,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之后我就开始喜欢他咯。”
他轻声说:“可现在看这部电影你还是在等他死。”
车已经停在楼下。楚博雅选择开口的时机实在不够好,路程都快完了他才憋出几句话来,要是这一路从上车起他就跟我说话,都够我把我中二时期的心绪历程掰开了细细说给他听。
这紧要关头才匆匆跟我聊了两句,我连个随口乱扯的准备都没有。
我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他死”,但这句话车刚停的时候没有说我就错失了机会,这会儿再说有强词夺理之嫌;要转移话题说“我到了下次再谈”,转移话题的痕迹又太过明显……再说我现在在这个问题前考虑了那么久,不正是说明我的重视?
聪明人还能够根据我的反应分析出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当然了就算不空白我一般也想不出什么章程。楚博雅垂着眼睛一言不发,不催我下车也不催我的答案,这种不恰当的体贴还真是让人不爽。
最后下车之前我说:“从电影展现出来的逻辑上讲小丑不能死,首先这个人物只有蝙蝠侠才有可能杀掉,而蝙蝠侠不杀人;其次从剧本的设置上来看小丑是蝙蝠侠真正不死不休的敌人,这种敌人一般都是和主角同生共死的,根据主角不死定律,相对的,小丑也不会死;最后小丑总会死的,蝙蝠侠也会死,他们是人,不是外星人也不是神。”
楚博雅认真听完了我的话,虽说我不认为他真的想要我的答案,不过我说都说了,他摆出个好看的姿态来还是很重要的。
“嗯好。”他说,“再见。”
我上楼,而他目送我。
没什么事又不愿意出门,我睡觉来打发时间,除了一睡着就对时间没个准数之外这个爱好简直完美无缺。我舒舒服服在家里躺了不知多久,等我醒过来,窗外全是皑皑白雪。
下雪了,地上积了一层,院子里有小孩儿打雪仗堆雪人,不少大人也参与了进去,陪着一群小屁孩儿尖叫撒欢。我站在窗子前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就下楼去刨了一堆雪回来,在客厅里堆了个雪人。
厨房里没有胡萝卜,我从兜里找到一把大一点的刀,刀锋插雪团子里面,刀把露出来,就权当鼻子了。
钱铮看到这个雪人差点没笑死:“你没见过雪啊英英?对你是南方的,我听说南方很多地方冬天都不下雪,温度也比我们这边高很多。就这么点儿雪堆了个雪人你都要弄回来?真可怜,你小时候肯定没有体会过半条腿陷进雪地的感受,我跟你说,这样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不,我的人生很完整,完整到我觉得这一刻就去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懒得搭理钱铮,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一个频道,就这么看着玩儿。
钱铮凑了过来:“天气这么冷我们出去玩儿好不好啊?玩什么都行啊别待在房间里了,房间里多不好玩儿。你电视开着又不看,还不如出去兜风。”
我说:“兜什么风,风兜我差不多。”
“那你就出去被风兜好了啊。”钱铮不假思索地说,“天天都在屋里有什么意思,你看你老是睡觉,一睡着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我每次回来都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活的,压力很大的。”
“你新认识的帅哥呢?找他玩儿去。”我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不想动。
“人家忙得很,天天都要工作,再说我也不能老过去看他啊,那就成偷窥狂魔了。”钱铮也懒洋洋的,躺在和我平行的半空中,“这么好的天气就是休假飞到热带地区的时节,结果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是工作就是睡觉,简直在浪费时间资源。”
“我有的是时间,浪费得起。”
钱铮一时找不出话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我以示抗议。
房间内恢复了平静。
可惜钱铮只安静了不到五分钟就又转了回来,而且比之前更兴奋:“哎哎,英英,你怎么从来不问把我送到地府之后我是怎么回来的呢?”
我从善如流:“你是怎么回来的?”
“哎呀这就说来话长了。我跟你讲啊,我不是被你一道符送过去了吗,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特别黑,哎也不是特别黑,反正就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方,面前站了几个看不清的人,这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我也听不清。不是听不清内容,是听不清他们的声音特征。”她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就是说他们说话根本不像是在用嗓子发声,像是……像是我们平常在心里想东西的时候的声音,不信你现在想一下,那道声儿根本就没有特征。”
说到这里她很期待地看着我,我说:“这很正常,地府说白了就是规则的具现化,人们觉得它们存在,它们就存在了。根据我们的传说,你看到的应该是十殿阎罗。”
“我没数有没有十个,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反正他们围着我说了一通话,说我不归他们管,就把我又送出来了,然后我……”
“不归它们管?”我打断她,“此世生灵都归地府管束,哪怕圣人也不例外。”
钱铮愣住了:“不是说圣人不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