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肯定,但是说不准四周百姓之中便有乱党混在其中,静观其变。
乱党行动,自然是小心谨慎,没有确定自己同伴就在刑台上之前,未必会轻举妄动,此番将头套摘下来,这帮人的脸孔露出来,若是其中有乱党同伙,那帮乱党看到了自己要救的人,十有八九便会有举动了。
乔明堂向着旁边一名部下示意,那部下向刑台上做了一个手势,台上的兵士们立时伸手,将囚犯们头上的头套摘了下来。
众囚犯眼前顿时亮起来,不少人都贪婪地呼吸空气,其中一名五十出头的囚犯左右看了看,并不识得身边将要同赴死的囚犯,却还是笑道:“你们也都是好汉子,能与你们一起上路,倒也不枉了。”
第二七七章 义士
刑场第一通鼓已经响起,午时一刻已经到来,三通鼓毕,便要行刑。
此时已经有兵士端着酒碗上到刑台,人犯就刑之前,总要是给上一碗酒让他上路,那酒水凑到那五十多岁的老囚犯面前,老囚犯挺着鼻子嗅了嗅,随即往酒碗中吐了口唾沫,大笑道:“好臭好臭,官府的酒水原来也是臭的,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老夫可不喝这等臭气熏天的酒,免得脏了自己。”
旁边众囚犯听到这话,没有饮酒的便往酒碗中吐唾沫,饮过酒的立刻吐出来,都是大声叫道:“好臭好臭。”
围观的百姓却也在心里暗暗钦佩这些囚犯。
西山道除了通州时常发生动荡骚乱意外,并非其他地方都是太平,各州也时常出现百姓骚动,只不过乔明堂处置有方,恩威并济,大多数的骚动都能够很快平息下来。
这几年来,朝廷的赋税一加再加,便算地方官府不横征暴敛,尽朝廷摊派下来的赋税,也让大秦百姓苦不堪言。
西山道自然也无法幸免。
乔明堂身为西山道总督,当初上任之时,也还真是做了不少利民举措,兴修水利,奖励开荒,发展农商业,而且在吏治上也是颇有成就,在西山道的百姓心中,还是很有威望,算得上是一个好官。
只是朝廷需要的银子越来越多,每年赋税都是大幅度增长,开国之初,大秦帝国百废待兴,朝廷出台一系列措施,那是力图在战乱之后,恢复国家的稳定和繁荣,皇帝陛下更是立国第一年便开考,选拔人才,大加任用,朝廷和地方上当时便有大批的能臣干吏出现,中原经过二十年的诸侯纷争乱世,百姓们也开始安居乐业。
那个时候,大秦帝国的军队战力极强,西北部的西梁国、东北的高丽国都是不敢对大秦帝国有丝毫的侵扰,反倒是大秦帝国的军队时常进入他们的国境,先是帝国的军威,国内的经济又迅速发展,百姓们在立国初期,也确实感到了一个国度的慢慢崛起,许多人都深信,大秦帝国的百姓,将会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立国十六年,朝廷十年没有增加一丝一毫的赋税,地方官吏虽然不乏作奸犯科贪污纳贿之辈,但是整体而言,官场上的风气还是比较好。
那时候,大秦帝国的每一位子民都感觉到盛世的来临,都觉得大秦帝国的皇帝陛下乃是千古圣君,都为自己是大秦帝国的一份子而感到自豪。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从四年前开始,朝廷的赋税便开始急剧攀升,朝廷利用各种理由,赋税一加再加,而且征收赋税的手段十分的暴力,若有欠税者,通常都要遭受暴力对待,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都如此,地方官吏自然是趁火打劫,利用朝廷增加赋税的势头,巧立名目,极尽盘剥之能事,本来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大秦帝国,就如同入了魔道一样,短短几年时间,便开始迅速的衰败,各地百姓民不聊生,那些地方豪绅,更是趁机利用各种手段欺压百姓,兼并土地,穷凶极恶,为了利益最大化,无所不用其极。
官绅勾结,整个大秦帝国几乎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虽然依旧不乏一些能臣干吏,但是面对整个国家的迅速衰落,却也是难以阻止这样的趋势一再衰败下去。
能够糊口的百姓强自忍耐,但是一批天地皆无,连肚子都填不饱的百姓自然是无法忍耐这样的困境,落草为寇,啸聚山林,鼓动骚乱,导致大秦各道时常出现民变骚乱,虽然大部分的民变在官府的强压之下被镇压下去,但是百姓心中的怨怒却是越来越盛,而且一些别有居心野心勃勃之辈趁势而起,占地为王,与官府对抗,积攒实力,待机而起。
这样积攒实力伺机而发的草莽流寇不在少数,随时都要如同星星之火燎原,迅速爆发出来。
今日围观处斩乱党的百姓,自然少不得对官府心存不满之人,甚至于有些人知道刑台上的都是与官府对抗的“乱党”,心里生出同情之心。
此时刑台上这帮硬汉一个个都是大笑叫骂,竟然都没有惧色。
他们都是经过严刑拷打之辈,面对死亡悍然无惧。
其中已经有人哈哈笑道:“今日我等共同上路,二十年之后一起再降人世,那时候若是这狗屁的朝廷还没有灭亡,咱们这帮人义结金兰,将那狗皇帝拉下座来。”
旁边立刻有人大笑道:“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如此昏君当道,佞臣为祸,用不了三五年,什么狗屁秦国便已经不存在,咱们只怕是见不到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哪条汉子能将狗皇帝的狗头砍下来。”有人叹道:“不能与他谋面,实在遗憾。”
那拒酒的老囚犯大声道:“无论是谁,都是值得钦佩的好汉子,而且一定会有这条汉子出现。”
这群囚犯知道今日必死,说话毫无忌惮。
主台上的一干官员都已经是皱起眉头,神色难看,徐从阳、乔明堂、刑部主事蓝廷玉等大小官员,一个个脸色都沉下来。
乔明堂也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如此狂言放肆,心下也是恼怒,使了个眼色,便有部下做出手势,台上的兵士们立时都是抬手去抽囚犯的嘴巴,不让他们说话。
这些人都是怒目相视,更有人大笑道:“怕了,他们怕了。咱们不需要动刀子,只要动动嘴皮子,官府就怕了。”
“能堵住咱们得罪,堵不住天下人的心。”有人怒吼道:“你们为虎作伥,迟早会遭报应。”
不少囚犯嘴巴被抽得裂开,鲜血淋漓,有人甚至牙齿都被打落,却兀自没有停止喝骂,此时第二通鼓已经响起,午时二刻已经到了。
兵士们用绳子勒住囚犯们的嘴,这才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乔明堂松了口气,随即心又提上来,午时二刻都已经到了,四周依然是一片平静,根本看不出有人要来劫法场的迹象。
“咚咚咚”的鼓声之中,刀斧手已经上前用酒洗刀,大刀寒气逼人,空中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要下起雨来。
徐从阳此时也有些纳闷,低声问道:“乔大人,难不成咱们都算错了?”
乔明堂也是皱着眉头,轻声道:“大学士,若是真的无人前来劫法场,咱们……咱们还要演下去吗?”顿了一下,低声道:“是否还要将这些人处斩?”
徐从阳冷笑道:“既然无人来救,也就说明他们已经不在乎,那也没什么好留的。”
便在此时,却见围观的人群之中寒光突闪,从人群之中已经有暗器突然打到了刑台之上,一名在刑台上守卫的禁卫军兵士闪躲不及,被暗器击中,栽倒在地。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厉声叫道:“陈兄弟,咱们来救你了。”从人群之中,已经窜出五六名包裹十分严实的刺客,亮出了掩藏的刀,悍然向刑台杀过去。
乔明堂眼睛一亮,兴奋道:“他们来了。”
人群立时骚动起来,六名刺客已经挥刀砍倒数名兵士,冲向刑台,而禁卫军兵士训练有素,刀枪出阵,围上前来。
这五六人面对禁卫军,毫无所惧,刀光闪动,与禁卫军战作一团。
刑台之上却已经有人大声叫道:“黄大哥,你们快走,快走……不要被我牵连!”
“我们一起饮过血酒,对天发过誓。”刺客中有人叫道:“今日同生共死。”
这几名刺客武功倒也是不差,但是人数太少,很快就被禁卫军团团围住,虽然斩杀了数名禁卫军,但是却也有三名刺客倒在血泊之中。
乔明堂皱眉道:“大学士,好像……不对。”
徐从阳叹道:“他们不是我们等的人。是另一拨人。”
这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竟然不是官府要等的人,这一次一共处斩十多名囚犯,这率先出来的刺客,却是营救其他的囚犯。
他们人数很少,明知必死,却依然冲出来。
徐从阳看到刺客一个一个倒下,摇了摇头,轻叹道:“也都是慷慨赴死义气为重的壮士,只可惜……!”显得颇有些痛心。
这波刺客在禁卫军的乱刀之下,竟然没有靠近刑台,便已经纷纷倒在血泊中,那黄大哥更是被数杆长枪贯穿胸膛,临死之前,望着刑台,长叹道:“陈兄……陈兄弟,哥哥……哥哥先走……先走一步……!”一口鲜血喷在一名禁卫军的脸上,大笑两声,头一垂,就此死去。
刑台之上,一名囚犯放声大哭,一声怒吼,忽地一头栽地,一名兵士上前查看,随即起身道:“大人,他已经咬舌自尽了。”
台上的囚犯和台下的百姓们看到如此悲壮一幕,心中发颤,竟然有几名百姓看着几名刺客尸首被拖过去,暗暗抹泪。
“这才是义士。”老囚犯仰天怒吼:“天下有这等义士,昏君奸佞,必都不得善终!”
第二七八章 火牛冲阵
时辰若到,法刀砍下,人头落地。
刽子手已经竖起刑刀,走上了刑台,便有八名囚犯被拖上前来,刽子手站在囚犯后面,直待三通鼓响,杀令一下,便即挥刀问斩。
一名囚犯瞥了身边刽子手一眼,毫无惧色笑道:“待会儿动手痛快点,可别让老子半死不活。”
那刽子手咧嘴一笑,道:“这把刀已经砍过几十个脑袋,没有一次失手,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痛快上路。”
囚犯这才笑道:“那就先谢你。”
距离午时三刻已经近在咫尺,乔明堂显出失望之色,叹道:“大学士,看来那帮乱党已经不准备动手了。”
徐从阳抚须轻声道:“同伴赴死,无人来救,这样的乌合之众,不能团结一心,那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便在此时,忽听得人群中传来惊叫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徐从阳此时也已经发现什么,骤然站起,大小官员纷纷起身,却瞧见南边的天空中,忽然变得红彤彤一片。
此时时当午时,但是今日天气十分的昏暗阴沉,打从早上开始,天上就乌云密布,人们一直都以为将会下大雨,只是大雨却迟迟未曾落下来,而天上的乌云一直未曾散去,整个云山府城都笼罩在阴云之下,天气显得十分的昏暗。
此时南边天空突然显出红彤彤一片,那是十分的显眼,百姓们都纷纷指手画脚。
隐隐之间,却听到南边传来一阵叫声,距离太远,声音混杂,听不清叫些什么,乔明堂双眉紧皱,陡然明白过来,失声道:“那边……起火了!”
起火的并不只有一处。
法场内外的人们很快就看到,云山成各个方向的天空很快都火红起来,城中四处都响起惊叫声,没过多久,就瞧见几匹快马飞驰而来,到得主台,骑者翻身下马:“禀报大人,南城发大火,四五处地方同时起火,火势正在蔓延,已经有人在救火。”
“报……!”
又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禀报大人,北城那边突发大火,火势极大……!”
乔明堂神情凝重,徐从阳已经淡淡道:“谁说他们不会动手?他们可是能耐的很。”
法场围观的人们已经骚动起来,已经有人发现大火燃起的地方是自己所居住的一带,心中担心,便要离开。
发场外一时间混乱不堪。
便在此刻,忽见的西边的一条街道上忽然传来古怪的叫声,“哞哞”之声大作,甚至于地面都传来震动之感。
西边一条宽阔昏暗的街道,很快传来呼喝之声,乔明堂站在高高的主台远远望去,已经瞧见从那条宽阔的街道竟然出现了十多头蛮牛。
他甚至已经看清,那十多头公牛的尾部,竟然燃烧着大火,十多头公牛直往刑场冲过来,速度快极,气势极壮,牛群身后,则是跟着一群禁卫军兵士,正叫喝着追赶,其中已经有兵士弯弓射箭,想要阻止火牛冲入刑场,只是公牛皮糙肉厚,便算有箭矢射中,只要不射中要害,不但不能阻止公牛向这边冲过来,而且更是激起了公牛的蛮性。
乔明堂神情大变。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主台上有官员惊声道:“你们看,那边……!”
西边街道火牛往这边冲过来之时,南边的大街之上,也出现了近十头公牛,尾部带火,疯狂地往刑场冲过来,很快北边的街道也有公牛冲过来。
“哞哞哞”之声大作,这些体型巨大的公牛一起冲击起来,地面都在震动,牛群后面,则是跟着一大批的禁卫军兵士追赶。
这些禁卫军兵士,本来都是埋伏守卫在刑场四周的各条街道,随时应对不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劫法场的乱党没有到,反倒是这些火牛率先冲了出来。
火牛进入法场,势必让法场大乱,禁卫军兵士只能出来拦截。
但是这些火牛可不是刺客,尾巴上被系着长长的带子,带子燃烧着火焰,这些公牛一个劲地往前奔,禁卫军兵士便是再勇猛,面对这些发了狂的公牛,却又是无可奈何。面对野性大发的公牛,自然不能正面硬顶,这是这些疯牛冲的速度极快,而且体型极大,皮糙肉厚,就算从旁刀枪齐出,无非是在公牛身上划出伤痕,并不能在瞬间将公牛致死。
公牛本就处于惊恐之中,受了伤,自然更加的疯狂,兵士们在后面追赶,反倒是让公牛跑得更快,冲得更猛。
此时法场上的围观百姓可就是傻了眼,从城中四周传来火灾的消息,已经让他们十分的惊恐,此时再见到从各个方向冲击过来的火牛,那更是魂飞魄散,很快,就听的人群中有人大声叫道:“不好了,疯牛要踩死人了,快跑了。”
一声喊后,本就有些混乱的人群立时一片大乱,人们四散逃窜,无头苍蝇一样,整个场面混乱不堪,完全失控。
徐从阳身边那名面无表情的护卫已经沉声道:“保护大人!”
守在主台边的禁卫军兵士已经数名神衣卫都已经严阵以待,将主台护卫的如同铁桶一般。
法场之上,百姓们如同慌乱的蚂蚁一样四处乱窜,法场内外的兵士则是严阵以待,禁卫军兵士早已经集结成阵,在刑台四周组成两道钢铁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