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含笑道:“刚才见到满街的兵士,倒也觉着有些不对劲,我走的匆忙,倒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常兄这消息准不准?小弟虽然初来京城,但是倒也听人说起驸马爷可是皇亲贵戚,怎可能就被人所刺,消息是否有误?”
“楚兄不信?”常易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其实西城这边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先前听说,驸马是被一刀贯穿了身体而死,在一条街道上,发现了一名护卫的尸首,你可知道那尸首是何样子?”
楚欢摇摇头。
常易低声道:“两段!”
“被一刀砍的?”楚欢也做出一副惊讶之色:“能将人一刀砍成两段,那得多大力气才成。”
“不是刀。”常易眼眸子里也显出惊骇之色:“是被活生生地撕扯成两段。”
楚欢一怔,问道:“常兄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常易伸出两只手,做出一个撕扯的动作:“是被撕成两半,用手活生生地撕扯。”更加凑近道:“那尸首身上还有手掌抓住后留下的淤青,他们说一手抓住脖子,一手抓着腰,那护卫是硬生生被人撕扯成两段……!”
楚欢心中此时是真的惊骇了,出了黄庭朗那处院子,楚欢再无杀人,但是常易说起在街道上看到尸体,楚欢立刻就想到十有八九是秦雷所为。
昨夜秦雷回去之后,也没有多少,只是倒头便睡,楚欢却想不到,那小子竟然生生用一双手将一名护卫扯成了两段。
他知道秦雷有着恐怖的气力,却想不到他竟有那等恐怖的身手。
常易见楚欢发怔,忙道:“楚兄,楚兄……!”
楚欢缓过神来,叹道:“那究竟是不是人做的?普通人哪里有那样的本事,恐怕是鬼怪所为也未可知啊。”
常易轻笑道:“正因如此,所以楚兄一夜未归,我还真是担心楚兄,只怕受到牵累。”
“常兄说笑了。”楚欢含笑道:“西城六坊,上百条大小街道,除非运气实在太差,否则也是难以碰到鬼怪的。”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常易,低声问道:“倒是常兄所至如此详细,驸马被杀的方法和那护卫的死因了若指掌,难道……常兄在官府中有朋友?”
常易本来笑眯眯的,听楚欢这样一说,豁然变色,忙道:“楚兄误会了,我……我也是听人所言。”楚欢这句话显然让他有些慌张,拱了拱手,道:“不打扰楚兄了,转身回去自己的屋中,房门紧闭。”
黄庭朗之死,确实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连续两三日,楚欢所居住的客栈都会有兵士前来盘问,甚至带走了不少人,武京卫兵士每一次过来,除非客栈掌柜拿出银子来,否则定要将客栈闹个天翻地覆赖着不走。
这些人借着搜找刺客之名,大肆盘剥,对于驸马爷被刺,恐怕许多武京卫的将士心里还在暗暗欢喜,因为这件事儿,倒是让这些人找到了盘剥的口实。
楚欢手中的那道文帖,还真是发挥不少作用,兵士一来盘查,只要看到楚欢的文帖,便不敢再多打扰。
楚欢这两日足不出户,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去找裴绩,与裴绩分手之时,楚欢硬是塞了一百两银票在裴绩的怀中,裴绩倒也不是拘泥之人,推辞一下,也就收了,毕竟裴绩与秦雷住在一起,旁边的秦府不闻不问,两人若没有一些银两在身上,吃喝都是成问题的,而且秦雷身材虽然瘦小,但是食量极大,两三个大汉的食量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将自己关在屋中,楚欢倒也不觉得憋闷,正好有时间修炼《龙象经》,只不过进展缓慢,楚欢也不知道何时能够练成“浮尘道”,更不知道练成“浮尘道”之后,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怎样的改变。
这日黄昏时分,忽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楚欢收功,起身到得门前,问道:“是谁?”
“楚欢可在这里?”外面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
楚欢微皱眉头,打开了门,却见到门外站着三名甲胄兵士,正是武京卫的装束,只当又是过来盘查的,正准备再次拿出文帖,领头那名粗黑的兵士已经问道:“你是楚欢?”
楚欢拱了拱手,心中却是奇怪,不知道这兵士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点头道:“正是。”
“跟我们走吧!”粗黑兵士手按刀柄,粗声道。
楚欢皱起眉头,心中一紧,脸上却是淡定自若,含笑道:“这位大哥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去营署。”粗黑兵士道:“你有没有其他东西?都收拾收拾,现在就跟我们过去。”
楚欢心中更是一惊,暗想难道刺杀黄庭朗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他觉得自己行事已经十分隐秘,西城广袤,宅第何止数百,人口何止十万,而自己当夜行事不留痕迹,自己在京城更是寂寂无名之辈,武京卫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自己的头上。
猛然间想到什么,心中一沉,难道是裴绩那边出了问题?
这个念头一起,楚欢立时就将这个念头按下去。
虽然与裴绩相交不久,但是与裴绩的每次谈话之中,他都感觉裴绩是个义气中人,而且每一次都是以诚相待,楚欢并不相信裴绩会告发自己,而且刺杀之事,裴绩本身也是参与其中,以裴绩行事之谨慎,断然不会轻易暴露。
难道是秦雷?
秦雷当夜无声无息尾随,甚至悄无声息杀死一人,事后回屋睡觉,谁又能保证没被人看到?
但是念及至此,楚欢却又觉得这也不大可能。
如果秦雷那夜真的暴露,当夜就该有大批的武京卫赶至围捕,事后武京卫也不会大动干戈,在京城四处搜找刺客。
这几人来得突然,来意不明,还真是让楚欢一时间猜不透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见楚欢有些犹豫,粗黑兵士忍不住催促道:“快些收拾,不要磨磨蹭蹭,还要回去复命。”
楚欢含笑问道:“这位大哥,敢问一句,几位带我去营署,却不知所为何事?”
“上头的吩咐,我们怎敢动问?”粗黑兵士有些不耐烦:“你有没有东西收拾,没有现在就跟我们走,不要磨磨蹭蹭。”
楚欢道:“几位稍等,我收拾一下就好。”顺手关上门,进屋内收拾,他心中疑惑,瞧向窗户,走到窗户边上,轻推开向外看了看,后面是一条小巷子,微一沉吟,终是关上了窗户。
他刚才还真闪过念头,只怕今日进营署有危险存在,实在不成,自己就从窗户跳下去,逃离京城,但是转念一想,对方的意图未明,自己这个时候突然逃离,那反倒让人觉得做贼心虚,甚至会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有机会前来京城,自然有其打算,若是此番一走,且不说日后再无机会进入朝廷,如果真的让朝廷看出什么破绽,甚至会牵累许多人,裴绩秦雷且不说,自己在云山府还有许多亲眷,琳琅、素娘等一干人势必都要遭受牵连,哪怕自己及时赶回去转移,日后却也带着家人亡命天涯。
他倒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拎起包裹,定了定心神,终于走到门边打开门,笑道:“收拾好了,几位请带路!”
……
……
大秦帝国卫戍京城的乃是十二卫军,分为左屯六卫军和右屯六卫军,而武京卫则是右屯六卫军之一,不同于其他屯卫军,其他十一卫军驻营在京城之外的关卡山脉之间,与群山一同拱卫京城,而武京卫则是直接驻扎在京城之中。
十二卫军,每一卫少则七八千人,多则万人,装备精良,战斗力极强,武京卫编制八千人,维持整个京城的治安巡逻,京城东南西北四城,各设有一总营,京城四城,以坊为单位,共有二十八坊,又有大小市集,大元市、二元市和三元市是京城最有规模的三市,除三市之外,另有不少小市集,市靠坊间,坊中有市,城中规划井然有序,尽显繁华。
武京卫分为四营,但是营下却又设有署,规模大的坊间设有三到五署,而小坊间最少也有两署,各署都有划分的辖区,负责本辖区的治安,每日里署内都会派出兵士出街巡逻,保证京城治安的稳定,而根据控制街区的大小和多少,各署所驻守的兵卒数量却又是不同。
至若神衣卫,并不隶属屯卫军,而是独立的官署,人们听其名,但是神衣卫衙门官署在何处,却并非人人都知道。
前来传唤楚欢的三名兵士都是骑马而来,楚欢结了账,让伙计牵了自己的那匹大黑马来,这才随着三名兵士骑马而行。
他对京城的地理并不熟悉,跟着三人穿过大街小巷,一路上倒是记得行过的道路,街道上依旧是持枪佩刀的兵士来来往往,显然还在搜查所谓的“刺客”,若是这帮兵士知道刺杀驸马的刺客此时就骑着高头大马正大光明地穿街过巷,却也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天黑时分,楚欢终于跟着几人来到一处官署前,官署倒也有些规模,只是门外禁卫森严,门头上挂着灯笼,借着火光看得清楚,那门头上写着“武京卫西城总营”七个字。
第三二零章 调用西门署
西城总营附近十分的冷清,这个地方自然也没有多少人敢靠近,除了门前站着四名岗卫,便也看不到其他人,门口尚有两尊大石狮子,看上去很是威猛,栩栩如生,与岗卫佩带的弯刀构成一副肃杀之景。
楚欢进到西城总营院子中,粗黑兵士进去通报,不过片刻,便过来传唤楚欢:“总旗大人传你进去,随我来!”
楚欢跟着那人进了一座大厅,厅内白照壁上绘着一头下山的猛虎,猛虎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直欲疾扑而下,大厅内肃静雅然,那人让楚欢在里面等候,自己便出了去,楚欢四下看了看,心中疑惑,也不知道为何将自己带都这个地方来,心中暗暗戒备,一时无人,瞧见那猛虎画的栩栩如生,便凑近过去观赏。
忽听得脚步声响,楚欢听到脚步声,急忙转头去看,却见一人拐了出来,只见那人一身便服,但是个头极高,阔口狮鼻,手里还拎着一只鸟笼子,似乎没有看到楚欢,只是逗着笼子里的鸟戏乐,走到一张大椅子旁坐下,将手里的鸟笼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此时已经有一人端茶奉上来,见楚欢正看着便服人,沉声道:“好大胆子,还不拜见总旗大人!”
楚欢一怔,这才明白眼前这人便是西城总营的总旗大人,武京卫最好将官是指挥使黄天都,下设四营,四城总营的长官则是总旗,那是武京卫中仅次于指挥使的将领了。
相比起十二卫军的其他十一卫军,武京卫驻扎京城,其地位显然是要高出一些,能够在武京卫中任职,自然也是十二卫军中大小将领的愿望。
楚欢既然知道此人就是西城总旗,上前一步,拱手道:“拜见总旗大人。”
这总旗大人姓张,名斗利,抿了一口茶,打量楚欢两眼,放下茶杯,才问道:“你就是楚欢?”
楚欢道:“在下正是楚欢。”看到四下里并无他人,倒也不像审讯的模样,看来并非是因为驸马被刺的事情。
只是这个时候被带来武京卫西城总营,却也不知这位总旗大人想要做什么。
总旗张斗利淡定自若问道:“楚欢,你是哪里人?”
楚欢一怔,他本以为这总旗大人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姓,总该知道自己的来历,却不想对方如此问,心中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明知故问,还是回道:“来自西山道云山府。”
“哦?”张斗利悠然道:“你是云山府的人?”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你可认识徐从阳大学士?”
楚欢不知张斗利为何会提到徐从阳,对方的话问的奇怪,若真要回答起来,楚欢还真是认识徐从阳,而且见过,不过徐从阳恐怕不认识自己了。
张斗利见楚欢沉吟,没有等楚欢回答,便接着问道:“你是徐大学士的子侄亲戚?”
“不是不是。”楚欢忙摇头:“大人误会了。”
张斗利又问道:“那你与徐大学士是何关系?”
楚欢道:“回大人,其实……其实在下知道徐大学士的大名,但是徐大学士恐怕都不知道在下的存在,在下与徐大学士并无……并无任何关系?”心中却想:“他找我过来,难道是因为徐大学士的缘故?徐大学士已经回京了吗?”
张斗利本来一脸期盼看着楚欢,听楚欢这般说,顿时皱起眉头来,又端起茶杯,品了口茶,问道:“你当真与徐大学士没有关系?那你可知道,徐大学士故乡是在云山府……唔,敞开了说吧,你的亲戚朋友可有与徐大学士关系亲近之人?又或者……唔,三姑六婆什么的与徐大学士的夫人有瓜葛?对了,你可知道徐大学士的夫人?有什么能与徐夫人扯上干系的?”
楚欢越听越糊涂,这总旗看起来威猛的很,那一双眼睛也亮,倒像个精明人,只是这问话怎地没头没脑,一会儿徐大学士,一会儿又是徐夫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且瞧这张斗利的神情,倒似乎希望楚欢与徐从阳有些关联,甚至与徐夫人有关联也可以,楚欢心中倒还真愿意与徐从阳有些关系,以后在京里还有这座大靠山,只是他里算外算,也算不出与徐从阳有半毛钱的关系,只能遗憾摇头道:“回大人话,在下……在下确实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在下的亲戚朋友不多,更没有谁与徐大学士有关系。”
在京里,自己好像就与齐王瀛仁有些瓜葛,真要论起来,似乎还能与十二卫军大将军雷孤衡雷大将军有些瓜葛。
自己与琳琅算是私订终身,琳琅是苏老东家的女儿,苏老东家与雷孤衡大将军有些交情,如果扯起来,七绕八绕能与雷大将军绕出一点关系来,只是这关系绕出来,雷大将军认不认那可就不知道了。
总旗张斗利有些失望,想了想,终于问道:“楚欢,你什么时候进京的?”
“就在前几日!”
“你为何要进京?”张斗利皱眉道:“可是有人举荐你?”
楚欢不知张斗利为何一直如此追问,他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仅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已,不由好生奇怪。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将齐王搬出来,正犹豫着,张斗利却已经问道:“你在云山府是做什么的?”
楚欢回道:“在下在云山府禁卫军中任职。”
“哦?”张斗利又问:“担任何职?”
“卫将!”
张斗利更是显出失望之色,他是武京卫总旗,隶属十二卫军。
十二卫军是京城卫戍军,自然不可能将地方禁卫军放在眼里,武京卫更是十二卫军中高出一等,连其他十一卫的人马武京卫也不怎么放在眼里,自然更不可能瞧得上禁卫军,张斗利是武京卫的总旗,虽然算不上达官显贵,但是掌管整个京城西城的治安,手底下可是有数千兵马,虽非达官却是要职,一听楚欢仅仅是地方禁卫军的一名卫将,眼眸子里就带有不屑之色。
莫说小小卫将,便是地方禁卫军的统制,张斗利也未必放在眼中,淡淡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地方上举荐而来?”
楚欢想了想,也不知如何回答,张斗利却当楚欢默认,意兴索然,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你先找个地方给他安顿下来,明日里查查档,哪个署里缺人,就将他派过去。”拎起鸟笼子,竟似乎没有兴致再与楚欢说话,便要离开。
楚欢有些迷糊,问道:“总旗大人,您……您的意思在下没有听懂。”
张斗利皱起眉头,终于道:“兵部送来一份调令,让本官调你进武京卫办差……!”不冷不热打量楚欢几眼,道:“也瞧不出你有多大能耐,还要兵部下函……罢了,多你一人不多,兵部有文,本官总也不能将你拒之门外,回头给你安排到署里去,好好办差就是!”随即摇头道:“在云山府好好地做你的卫将多好,跑到京城来趟什么浑水?恐怕是你在那头得罪了人,有人故意将你调过来,别以为京城好混,嘿嘿……!”笑了两声,拎着鸟笼子,吹着口哨往侧廊走去。
还没有离开,侧廊却已经匆匆过来一人,凑近张斗利身边,低语了几句,张斗利“哦”了一声,将鸟笼子递给那人,整了整衣裳,匆匆而去。
楚欢只觉得脑子里有些迷糊,到现在他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斗利将自己召到西城总营,是因为要录用自己进入武京卫。
自己却还不知为何稀里糊涂进入武京卫。
按张斗利的意思,是兵部给他下了一道调令,不过先前张斗利几番询问,让楚欢明白,恐怕兵部的那份调令十分的简单,对自己的来龙去脉并无任何的交代,而张斗利显然对这样一番调令感到十分奇怪,所以才对楚欢询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