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看完这三幅图,终是长吐一口气,又回头扫了身后那三幅壁画一眼,六幅壁画,六种意境,看完这些,楚欢的目光终于移向正对屋门的那面墙壁。
比起两边的壁画,正面壁画便显得大气磅礴,一眼看过去,楚欢就见到巨龙盘绕,色彩斑斓,正中是一尊人物肖像,只是这人物肖像十分的特别,脑后有佛光四散,那是佛教图画之中众佛最常见的佛光,但是这尊肖像却显然不是一尊普通的菩萨。
他全身上下,穿着极为奇特的战甲,如同覆盖了一层龙鳞在身上,头上的盔甲也是极其特别,全身上下的战甲颜色,都是金黄之色,金光耀眼,这名如同战神一般的人物,神情安详,眼神看起来十分慈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神态,可是他双手之中,左边握着黄金法杖,右手则是一面盾牌,盾牌的正面,刻着“卍”字图。
在这尊战神的四周,则是巨龙盘绕,而且巨龙并非一条两条,楚欢细细数了一数,共有六条巨龙龙首,盘绕交缠在一起,四周更是飘动着流云,六条巨龙与黄金战神组成了一幅大气磅礴气象万千的壮观画面,其线条刚劲有力,却又不失灵动流畅,那黄金战神看上去就似乎要从墙壁上走出来,而六条巨龙,也似乎要破画而出,一飞冲天,啸傲于九天之上。
六条巨龙,颜色各异,每一条巨龙的颜色都不相同,楚欢凝神细看,这六条巨龙分别为血红、洁白、乌黑、藏青、深紫、天蓝六色,加上黄金战神的金黄之色,七色共同出现在一副壁画上,色彩斑斓,绚丽无比。
楚欢心中震惊不小。
他两世为人,所见画作却也不少,但是能够给他带来巨大震撼的,却只有这样一幅大气磅礴的壁画。
楚欢竟似乎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难以移开这副巨作。
许久之后,他才敛神静心,长叹一声,道:“今日能够得窥如此巨作,真是三生有幸。”转头看向戍博迦,问道:“戍博迦大师,这里面的画作,想必画了不小的功夫!”
戍博迦含笑问道:“楚施主,此堂之中的世界,你可看清楚?”
楚欢点头道:“已经看清楚。”
“那楚施主看到了什么?”戍博迦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是十分的温和,给人一种异常亲切之感。
楚欢听他这般问,倒是一怔。
“画非画,图非图!”戍博迦温言道:“只看到图画,便没有看清楚,除了图画,楚施主可还看出其他的东西?”
楚欢微一沉吟,他心中总似乎感觉有些什么东西,但是却又无法言说出来,尴尬笑道:“大师,在下愚钝,如此深奥之图,在下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参悟。”
“无妨!”戍博迦含笑走到堂中正中央,按照楚欢方才观看的顺序,看向第一幅图,缓缓道:“无生、无老、无病,享寿元,得欢乐,是为天道!”
他的目光移动,声音肃穆:“性本善,拥嗔恨,无苦,兴风浪,好杀业,是为修罗道!”
“适修法,享七情六欲,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俱全,是为人间道!”
他缓缓转过身,面相另一面墙。
“八大热、八大寒、近边、孤独,无死,万般苦,是为地狱道!”
“无智而不知法,不知法而无修法,苦业小,却无大善,渡万劫方轮回,是为畜生道。”
戍博迦神情肃穆,声音却是十分祥和:“饥无食,渴无饮,寿元万千年,却受痛苦果报,是为饿鬼道!”
“天地三界,是为欲界、色界、无色界,三界众生,分居六道,生生死死,六道轮回!”戍博迦看着墙壁上的壁画,眼中充满了敬畏,缓缓道:“这里是六道堂,墙上的壁画,乃是天道、人间道、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
楚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此时终于明白,这两边墙壁的六幅壁画,竟豁然是六道轮回。
他惊讶之余,实在不明白鬼大师为何会安排戍博迦领着自己前来见识六道轮回壁画,莫非每一位前来求医的人们都要前来观看,又或者鬼大师是要向每一位前来的客人传扬佛法?
楚欢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眼中充满了疑惑。
“一切众生,实是本来清净,由于过去一念无明妄动,有了行为造业,便有入胎的意识!”戍博迦微皱头,凝视着满腹疑惑的楚欢,缓缓道:“有入胎之意识,便有现身之受胎。有受胎,便形成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出世之后,受各种因缘,出现善恶业力,善业的生天、人、阿修罗,恶业的生畜生、恶鬼、地狱六道轮回,便是十二因缘法产生,在十二因缘的辗转烦恼中,就是轮回的动力,六道轮回必然而起,六道轮回就此轮转无穷!”
戍博迦说的并不快,十分缓慢,楚欢却是听的浑浑噩噩,似乎有些明白,但却又似乎完全不明白,头脑有些发晕。
戍博迦含笑合十,唱了一声佛号,楚欢忽地想到什么,问道:“大师,那位身着黄金战甲的是哪位古佛?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这位古佛是谁!”
第五五零章 麻风
戍博迦却是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那黄金古佛,却不说话,只是含笑摇摇头,随即做了一个手势,那是请楚欢离开六道堂。
楚欢当下离开了六道堂,出了门,竟是发现外面已经昏暗一片,佛龛之前点着油灯,一片肃静,诺距罗则是盘膝坐在蒲团上,依然在不动如山坐禅。
楚欢往门外瞅去,天色竟然完全黑了下来,心下一惊,进入六道堂,似乎并无多长时间,但是此刻却知道,竟然不知不觉中过了几个时辰。
他现在最想知道媚娘的情况,急忙到得诺距罗身边,拱手问道:“大师,毒是否已经解了?”
诺距罗却似乎是一个聋子,动也不动,对楚欢的问话,似乎未闻。
楚欢心中焦急,戍博迦却已经含笑道:“楚施主可稍等片刻,贫僧准备斋饭!”就此离开,佛堂之内,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楚欢抽象对面的屋门,依然紧闭,也不知鬼大师是否出来,他凑近过去,心中甚至想推门进去看一看,但是一想到鬼大师或许还在为媚娘解毒,自己此时进去,很有可能打扰,耐住性子,到得佛堂门前,庭院之内一片寂静,天空中竟然已经出现几颗星辰。
忽地想到白瞎子等人还在庙外等候,想了一想,过去打开庙门,立刻有人迎上前来,白瞎子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大人,你可出来了,弟兄们差点要撞门进去了。”
楚欢进去已经大半日,白瞎子等人也搞不清楚里面的状况,确实是十分担心。
楚欢出门来,顺手将庙门虚掩,这才道:“让你们辛苦了。是了,狼娃子他们是否已经回来?”
旁边已经上前来一人,正是狼娃子,向楚欢拱了拱手。
楚欢放下心来,问道:“事情是否解决了?”
狼娃子点点头,神情淡定自若,楚欢却是知道,狼娃子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做事十分周全,他既然点头,那么事情定然是办的十分利索。
想到博伦虎派人报复,若非今日狼娃子等人今日及时出现,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他知道,后面那群骑兵既然追上来,乞骨尔十有八九已经遇害,不由握起拳头来,那乞骨尔虽然相貌平平,却是侠肝义胆,此番脱困,乞骨尔主动献身当记首功,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等到腾下空来,定然要将那博伦虎斩于刀下。
孙子空已经上前问道:“师傅,你今晚要在这里住着?”
楚欢想着媚娘的情况尚且不清楚,今夜只怕真是走不了,不过狼娃子一干好几十人,若是都往庙里去,势必打扰清修,微一沉思,吩咐道:“白兄,狼娃子,你二人带着大伙先到附近找一处地方歇下,等这边事了,我们一同去找寻使团,早日赶往青罗城!”
白瞎子忙道:“大人,是否派两个兄弟在这边照应着?”
楚欢摇头道:“不必,你们先去吧,不用担心,此间事了,我便过去找你们。”
白瞎子道:“那我们先去那边山脚下驻营歇息,我再派一人在这外面守着,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随时可以找到我们。”
楚欢点头,白瞎子这才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楚欢等到众人离开,这才关上庙门,回到佛堂,一时间十分无聊,在佛堂的蒲团上坐下。
旁边的诺距罗与哑巴聋子无异,一言不发,虔诚坐禅,好半天过后,戍博迦才过来,温和道:“楚施主,略备了斋饭,不妨一起用一些!”
楚欢肚子还真是饿的很,起身来,问道:“戍博迦大师,鬼大师那边……!”
不等他说完,戍博迦已经笑道:“心静则万事安,吃完斋饭,结果或许就出来了。”
楚欢知道在这里一切不用多问,当下也不再客气,跟着戍博迦转到佛堂后面,穿过一道门,后面便是一处小饭堂,桌椅都是十分的朴素,桌上已经摆放了斋饭,一叠豆腐,一碟青菜,外加三碗米粥,当真是清茶淡饭。
戍博迦请了楚欢坐下,诺距罗此时也已经过来,面无表情在桌边坐下,楚欢见他二人没有动筷子,也不好先动,却见到两人都是在桌边合十,闭目诵经,小片刻之后,戍博迦才含笑道:“清茶淡饭,楚施主,请用!”
诺距罗却已经端起米粥,吃一口小米粥,吃一口菜,他人高马大,照常人看,这碗米粥便是就算吃下去,连三成饱也算不上。
只是诺距罗吃饭的时候,吃的很慢,似乎每一颗米都是细细品味,戍博迦也已经端碗用餐,楚欢见二人如此,也不再客气,端起碗来,吃了一小口,发现者米粥淡而无味,又尝了一口菜,竟发现两碟子小菜竟似乎没有放盐,甚至连一丝油水也不见,淡而无味到极致。
一盏油灯燃着黯淡的灯火,与两个和尚吃着清茶淡饭,这场面显得十分的诡异,楚欢几次想要说话打破沉寂,但是看到这两个和尚吃饭的时候,就似乎是在做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十分的认真,也不好多说话。
一碗米粥下肚,戍博迦也没有给楚欢添粥的打算,收拾好碗筷,这才过来向楚欢道:“楚施主,请随贫僧来!”领着楚欢到了一处屋前,那扇门虚掩着,合十道:“鬼大师在里面等候!”也不多说,退了下去。
楚欢只觉得这几个和尚都是神神秘秘,上前去,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推门,屋内光芒黯淡,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盏油灯,油灯旁边,一身白色袍子裹住全身的鬼大师正盘膝而坐,在昏暗灯火的映照下,他那张黑色的面具闪着乌黑的光泽,显得异常的诡异。
里面一片寂静,楚欢回手关上门,上前去,拱手道:“大师!”
鬼大师声音沙哑低沉:“坐!”
楚欢在鬼大师对面盘膝坐下,鬼大师面具下那一双赤红的眼睛凝视着楚欢,道:“我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东西,右眼很快也会失明!”
“啊?”楚欢一怔。
鬼大师轻声道:“我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登坛讲经,十三岁的时候,当时的四大神僧之一与我辩法,败在我的佛法之下。十五岁那年,西方有佛使来,十七日大辩法,五位佛使都败于我。那时候,我以为我受到佛祖的庇佑,此生法力无边,一定可以窥破生死。”
他声音轻描淡写,十分的低沉,但是楚欢却知道,他说来轻松,但是当年那定然是堪称奇迹的大事。
“十四年前,我在佛前点燃佛灯,佛油不慎泼在我的手上,但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鬼大师平静道:“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患了麻风病!”
“麻风病?”楚欢又是一惊。
他虽然对麻风病并不是十分的清楚,但是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似乎是一个十分恐怖的病症。
“麻风病会让你失去所有的感觉。”鬼大师缓缓道:“你的身体将不会有任何感觉,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将会慢慢腐烂,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皮囊慢慢地腐烂,却不会感觉到疼痛。”
楚欢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鬼大师将全身都遮盖在白袍之下,甚至连脸部都带着面具,楚欢一开始还觉得十分奇怪,此时明白,原来这位鬼大师患有麻风病,照他所言,他身体上的肌肤都已经溃烂,正因如此,才将自己完全掩盖起来。
忽地想到今日靠近鬼大师的时候,闻到鬼大师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极其古怪的味道,似乎是香味,又似乎带着腐臭之味,当时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下子豁然明白,那腐臭之味,便是因为鬼大师身上皮肉腐烂的缘故,那股子香味,很有可能是鬼大师为了掩饰身上的腐烂臭味,所以在身上涂有某种香料。
鬼大师的身体佝偻着,看起来十分的瘦弱,楚欢是在想不到这位大师竟然承受着如此恐怖的病症,如果身体已经腐烂到需要用香料作为掩饰,那么如今他的病况肯定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
他的一双眼眸子赤红,异于常人,楚欢此时观察到,鬼大师的左眼看起来还有瞳孔,但是瞳孔边缘都是血色充斥,相比起左眼,右眼的状况似乎要轻微一些。
他凝视着鬼大师的眼睛,看到那双赤红的眼睛,想要移开视线,但是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双眼似乎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鬼大师一双血眸就似乎拥有强大的魔力,一时间自己却是无法移开视线,而且头脑开始有些发昏,瞧着那双血眸,那双血眸很快就似乎幻化出熊熊烈焰。
楚欢精神恍惚间,竟是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他四周瞧了瞧,熊熊烈火遍及每一角落,猛然间感觉脚下一沉,却发现地上已经趴着一名面目全非赤身裸体的怪物,似人非人,在凄厉哀号,楚欢惊骇间,忽瞧见从熊熊烈焰之中,冲出一名青面獠牙的鬼差,那鬼差手中拿着铁镣,恶狠狠过来,伸出一只毛茸茸蒲扇般的大手,将楚欢脚下那似人非人的家伙一手扯过去,在凄厉惨号和凶猛怒吼声中,那鬼差将那铁镣已经环在怪物的脖子上,用力勒住,那怪物双手虚空抓住,拼命挣扎,鬼差则是厉声大笑,随即见那鬼差猛一用力,铁镣竟是生生将那怪物脖子扯断,那头颅飞起来,脖子上的鲜血如同血柱子般一飞冲天。
饶是楚欢素来胆大,此时却也是心惊肉跳,浑身发寒。
第五五一章 护法
楚欢眼睁睁地瞧着那鬼差扯断怪物的脖子,惊骇之间,在那火焰之中,又渐渐显出更多的鬼差和怪物来,残酷的刑罚遍及四周,那些怪物的鬼哭狼嚎之声不绝入耳,楚欢却只感觉自己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分毫,熊熊烈焰燃烧产生的高温,让楚欢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火炉子之中炙烤。
陡然间,猛瞧见一名鬼差扭过头来,红发獠牙,望着自己,那如同牛眼般的眼睛之中,竟是带着凶恶之色。
楚欢煞是吃惊,却瞧见四周的鬼差忽然间都将目光移向自己,更是有鬼差拿着刑具往自己走过来。
楚欢置身其中,无尽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只是他生性不会任人宰割,瞧见鬼差过来,虽是心中恐惧,却还是想要握住拳头搏上一搏,胆识握拳之时,却感到异样,看了一眼,更是大惊失色,他却是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变成了牛蹄子,一声惊呼,从口中却是发出牛哞声。
这一切当真是匪夷所思,楚欢实在不知道自己怎地变成了一头牛。
鬼差从四面涌过来,一个个面目狰狞,楚欢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眼瞧见一名鬼差抡起手中的大刀照着自己砍下来,全身不能动弹,根本无力反抗。
眼见大刀就要落在脑袋上,猛听得一声惨嚎,那鬼差胸口突然冒出一根金色的长枪来,贯胸而出,楚欢一怔之前,面前那名鬼差却忽然见幻化成一名全身穿着战甲的猛士,面目依然是十分丑陋,而此时却听到四周的那种凄厉惨号已经变成了喊啥呐喊之声。
他四周看了看,发现四周尽是身着战甲的战士,有男有女,男人丑陋不堪,而女人却都是异常性感美丽。
鲜血四溅,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楚欢再看自己,却也变成了一名身着甲胄的战士,从两边已经窜过来数名凶悍的战士,挺枪往自己杀过来。
楚欢手中已经多了一杆长枪,眼见敌人杀过来,只能挺身迎战,他挥舞着长枪,在人群之中厮杀,四周人头飞溅,四肢遍地,一副残酷的修罗场。
身在其中,我不杀人,人便杀我。
楚欢连杀数人,一时杀性大发,猛地从旁冲过来一名修罗战士,速度快如闪电,出枪更是犀利狠辣,不等楚欢反应过来,那冰冷的枪尖已经刺到楚欢的脖子边,楚欢已经无法闪躲,心中只当就要死在对手枪下,闭上眼睛,猛然间耳边传来一阵极为悦耳的乐声,伴有青鸾鸣叫。
楚欢惊讶间,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雾气氤氲,一只青鸾从自己面前飞过,又有一名衣裳轻柔华贵的女子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盈盈一笑,貌若天仙,笑容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