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节

    楚欢心里禁不住一冷。
    他不知道皇帝是否真的对西北有所怀疑,但是听在耳中,楚欢却觉得皇帝这番话未必不是对自己的一个警告。
    “臣遵旨!”
    “好了,你先退下吧!”皇帝神情又变的慈和起来,“朕将西关交给你,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楚欢恭敬行礼,便要退下,走出一段距离,皇帝忽然道:“楚爱卿,记住朕的一句话!”
    楚欢回过头,皇帝背负双手,道袍在身,仙风道骨,听得他缓缓道:“朕是天下之主,为朕尽忠,将享毕生荣华富贵!”
    楚欢再次行礼,退了下去。
    楚欢出了光明殿,还没看清外面的情景,旁边已经窜过来一人。一把抓住了楚欢的手臂,楚欢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齐王瀛仁。
    楚欢急忙行礼。瀛仁却已经拉住,道:“咱们还来这些虚礼做什么?楚欢,我知道你回来,可是没有空闲去瞧你。”
    楚欢笑道:“臣知道殿下要离宫开府,自然是事务繁忙。”
    瀛仁叹道:“父皇这道旨意下得十分突然,我知道之后。还有些吃惊,不过皇子出宫开府,那也是难免的事情,只是迟早而已,我的王府多年前就已经造好,只是不曾搬过去,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要跑不了了。”
    楚欢点头道:“这是圣上瞧见殿下已经长大成熟。”
    瀛仁拉着楚欢,边走边道:“楚欢,太子哥哥举荐你为西关道总督,用心不善,他是冲着我而来的!”
    楚欢想了想,才轻声道:“殿下,臣离京这段日子,你是否与太子有过冲突?”
    “那倒没有。”瀛仁摇头道:“不过我不是瞎子,郎毋虚拉拢一批人,都说要跟着我,只要有人投到我门下,太子哥哥手底下的人就会弹劾……如果没有太子哥哥的准许,他们也不会那样做,太子哥哥这分明就是冲着我来。”
    楚欢压低声音问道:“那殿下手下的人,是否也弹劾过太子的人?”
    瀛仁颔首道:“他们拳头打过来,这边的人自然也耐不住的。”
    “那么他们弹劾太子的人,可有殿下的应允?”
    “没有。”瀛仁摇头苦笑道:“楚欢,我一直只将你和师傅当成自己人,便是郎毋虚,我也不曾将他当成自己人,可是那帮家伙却以是我的人自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楚欢轻声道:“殿下做得对,他们如何闹腾,是他们的事情,只要殿下没有亲自下令,就与殿下无干。殿下不说话,他们就与太子党斗得不亦说乎,太子那边的人,也未必得到了太子的应允……只要太子没有对殿下示恶,殿下万不可对太子失礼,哪怕他日太子对殿下有所轻待,殿下也不能失了对太子的礼数……!”
    瀛仁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殿下,臣不日将要离开京城,去往西北赴任。”楚欢压低声音,“临走之前,臣有一不该说的话,却又是肺腑之言,只愿殿下能牢记!”
    “你说!”
    “殿下,郎毋虚那干人,殿下不必太过接近,却也不必疏远。”楚欢轻声道:“若即若离,既让他们觉得似乎是你的人,但你却又不同他们走得太近,他们做的事情,殿下尽可能不要卷入进去,可是有一个人,殿下一定要十分的在乎!”
    “你说的是?”
    “圣上。”楚欢轻声道:“臣说一句死罪之言,殿下虽然聪慧,但是年纪尚轻,人心难测,臣只担心会有人在殿下身边蛊惑,会让殿下卷入漩涡。殿下万万不可轻信他人之言,虽然出宫开府,但是殿下应该时常进宫,将王府事务向圣上禀明,若是有人在殿下耳边轻言挑拨,万不得已之时,殿下甚至可以牺牲他们,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圣上,殿下凡事不要显得太精明,在圣上之前,反要表现的糊涂才是!”
    “可是……可是若将许多事情告诉父皇,父皇一旦惩戒下来,他们会不会责怪本王不讲道义?”瀛仁皱眉道。
    楚欢摇头道:“圣上既然让殿下开府,就不会让殿下失势,也不会让殿下在部下心中不堪……圣上睿智英明,他知道如何处理那些事。”
    瀛仁点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
    “除了这些,还要竭尽可能向圣上敬孝,圣上虽然是一国之君,但更是殿下的父亲,殿下有时候不要将圣上当成皇帝,而是要当成一位父亲去孝顺……有皇后娘娘在宫中,殿下进出皇宫,比普通人自然要顺畅的多!”
    瀛仁微一沉吟,明白了楚欢的用心良苦,点头道:“楚欢,你都是为我好,我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
    楚欢含笑道:“臣也是将殿下当成朋友,才会说这些肺腑之言……!”顿了顿,想到什么,轻声道:“是了,殿下,圣上身边的宫女太监,殿下尽可能对他们和善一些,特别是水涟那帮圣上的身边人,殿下对他们更要注意分寸,切莫因为他们是下人,对他们有所轻慢。”
    “我知道了。”瀛仁忽然想到什么,冷笑道:“只是那几个胡人,让我心中厌恶,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万万不可。”楚欢肃然道:“雪花娘娘既然是圣上的妃嫔,殿下对她,也要尊敬,就算她对殿下不敬,殿下也要忍耐……殿下,雪花娘娘是圣上身边人,她在圣上面前说殿下一句坏话,比殿下做错十件事情都要严重,可是她要在圣上面前为殿下说一句好话,比殿下建下大功还要管用!”
    瀛仁深吸一口气,道:“那个贱人,本王先忍她,总有一天,本王一定要活剐了她!”皇帝与皇后本来夫妻和睦,可是自从雪花娘娘入宫之后,皇帝宠爱雪花娘娘,与皇后距离反倒远了,瀛仁看在眼中,心中自然是对那位狐狸精般的雪花娘娘十分厌恶,心存怨恨。
    “殿下对她敬重,不是因为她的人,而是因为她的嘴。”楚欢低声道:“殿下聪慧无比,其中的利害,自然清楚,此外徐大学士在殿下身边,大学士睿智非凡,凡事多听大学士之言,大学士一直将殿下当成学生,定会帮助你。”
    瀛仁微微颔首,苦笑道:“我先前心里一直还在欢喜,我身边有师傅和你,便谁也不怕,可是……太子哥哥竟然下阴招,将你调走……!”他看着楚欢,黯然道:“我不想你走!”
    “今日之别,只为他朝再见。”楚欢正色道:“臣在西北,会每日为殿下祈福……!”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枚血玉扳指,做工精巧,扳指身上隐隐带着血痕,十分名贵,迅速塞进瀛仁的手中,轻声道:“这是臣在安邑所得,本是想送给殿下做礼物,殿下收好此物,日后若是有用的上臣的地方,这枚扳指就是信物,只要见到扳指,便是有天大的困难,臣也会听候差遣!”
    瀛仁见得楚欢如此周到,心下感动,想着楚欢不日便将离开,心中颇有些难受,道:“楚欢,你到了西北,多加保重,你是我一生的朋友,你不负我,我也不负你!”
    第九二二章 杜公论
    楚欢含笑点头,心中忽然想到莫凌霜,有心想问问凌霜如今怎样,可是却又不好开口,凌霜如今跟在瀛仁身边,自己再出言询问,总是有些不妥。
    俗话说的好,说曹操曹操到,楚欢没说曹操,只想凌霜如何,瀛仁却已经轻声道:“对了,楚欢,你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莫姑娘,她已经进宫了。”
    楚欢点点头,不动声色笑道:“莫姑娘可适应宫里的生活?”
    瀛仁苦笑道:“她入宫之后,我一直在想,将她带进宫里,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殿下这话何意?”
    “我先前几次去你的府中,凌霜都是带着笑容。”瀛仁轻叹道:“可是入宫之后,我就很少见她笑……!”似乎是害怕楚欢误会自己对凌霜不好,急忙解释道:“不是我对她不好,我只是让她在我宫里,没有丝毫怠慢她,更没有让她做粗话……如今也不好显露她的身份,所以我让她伴我读书……凌霜姑娘喜欢读书,我宫里有藏书房,凌霜就被我安排在藏书房……!”
    楚欢心中也有些黯然,瀛仁不知将凌霜带进宫中是对是错,他楚欢也不知道将凌霜放进宫中是对是错,只能劝慰道:“莫姑娘进宫不久,可能不太适应宫里的环境,殿下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慢慢适应……!”
    瀛仁苦笑一声,随即眼中显出一丝希望,道:“你说的有道理,她可能是不大习惯宫里的生活,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要出宫,也会带着凌霜一同出宫,希望到时候她能够开心起来……!”随即叹道:“我知道,她喜欢和你府里的那几个姐姐一起,和她们在一起,她就很开心,本来我还想着,等出宫开府之后,便自由得多,到时候可以让凌霜时常往那边走动,可是这次你们都要离开,我只担心她以后更不会开心……!”瀛仁看上去颇有些烦闷,他好不容易将凌霜带入宫中,本以为此后朝夕相处,一定会开心快乐,只是结果却和他所想的似乎并不太一样。
    “罢了。”瀛仁微一沉吟,终于道:“不说这些了。对了,差点忘记了一个事情。你刚才没有一起出来,太子哥哥对我说,你要远赴西北,他在太子府给你送行,到时候会派人去接你。”
    “太子为我送行?”楚欢皱眉道。
    瀛仁点头道:“他是这般说,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欢想了想,摇头笑道:“殿下也不用多想,既然太子已经发话,咱们到时候过去就是,总不能拂了太子的面子。”
    楚欢出宫之后,径自回府,到了府中,将白瞎子、狼娃子、仇如血和杜辅公等人都叫了过来,众人并不知道楚欢突然将大家找过来有什么事情,等到楚欢将皇帝的旨意说完之后,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杜辅公也不例外地显出惊讶之色,轻抚长须,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若有所思。
    “大人,是不是说咱们都要从京城转到西北去?”白瞎子第一个开口道:“我有些不明白,这……这道旨意是升是降啊?大人以前是户部侍郎,可以经常见到皇帝,如今转去西北,离皇帝可就远了。”
    “当然是降。”孙子空立马插嘴道:“白老大,咱们从西梁回来的时候,经过西北西关,你瞧瞧那是什么好地方?几十里不见人烟,遍地腐尸,残垣断壁……都被西梁人折腾什么样子了。”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你懂不懂户部是干什么的?户部是数银子的地方,西关是什么地方?师傅数银子数的好好的,这次却被派到那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你说这还是什么好事?”
    孙子空有些义愤填膺,杜辅公和仇如血没有见过西关道的惨状,可是他孙子空从西梁返国之时,可是跟随着使团亲眼瞧见,一想到楚欢竟然被调到那种鬼地方,孙子空就觉得楚欢受了天大的委屈,在他看来,留在繁华的京城,比前往西北任职自然是要强出许多。
    楚欢皱眉道:“子空,不要胡言乱语。”
    孙子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多言。
    白瞎子也是忧心忡忡道:“大人,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你为朝廷建下那么多功劳……这朝廷……!”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下去。
    楚欢看向仇如血,含笑道:“仇兄,这一次我恐怕是留不住京城了,此去西北,山高路远,却不知你有何打算?”
    仇如血道:“刀法还没有研究出来,只怕还要跟着大人往西北去了。”
    楚欢点头笑道:“如此甚好。”转向白瞎子,道:“老白,圣上令我尽快往西北赴任,所以准备的时日也没有几天,你屋子里那几口箱子,找个时间,送到金玉街酒坊那边去,然后让那边想办法送到云山府,交给苏东家!”
    白瞎子心知楚欢出京,人多眼杂,肯定不便带着那几只装满金银财宝的箱子,点头道:“大人放心,这事交给我。”
    “最好还是由你协助酒坊一同将东西送到云山府。”楚欢道:“你提前动身,到时候在通州汇合。”
    白瞎子抱拳称是。
    楚欢又吩咐孙子空:“子空,府里能用得上的东西,收拾一下,你去和夫人说一下,一些用不上的东西,可以找人卖了,换成银钱,让她们也准备一下,咱们随时都要出发。”想到什么。转向白瞎子道:“老白,你此行去往云山,将你的家人也一同带到西北去吧,路途遥远,咱们在西北估计也不是一年两载就能回来,带在身边照顾更好。”
    白瞎子感激称是。
    等吩咐完毕,楚欢这才让众人先退下,却独独留下杜辅公,含笑问道:“杜先生,你帮衬我许多,我心里感激,这次往西北去,不知你有何打算?如果先生不想随同前往,我会给你留下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先生可以自由选择去留。”
    杜辅公想了一想,忽然问道:“大人对此番前往西北赴任,不知有何看法?”
    “圣上旨意,无论我如何想,都只能遵旨行事。”楚欢轻叹道:“西关道一片狼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前往西关,是福是祸。”
    杜辅公抚须道:“其实杜某觉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楚欢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京城是是非之地,远离是非之地,也不是什么坏事。”杜辅公缓缓道:“大人本来在安邑办差,皇帝却将你召回,安排你前往西北赴任,杜某觉着,恐怕皇帝打从一开始,就是准备让大人整顿西关。”
    “朝臣也举荐了几个人,却因为各种缘故,终究没有被圣上采纳。”楚欢道:“倒是太子举荐,圣上一口应允。”
    “太子很聪明。”杜辅公淡淡笑道:“太子或许真的想让大人离开,只是如果皇帝没有这个意思,他也未必会举荐大人!”
    “哦?”楚欢摸着下巴,“杜先生似乎看出什么?”
    杜辅公笑道:“大人该知道,杜某喜欢胡言乱语。”
    “先生不必这么说。”楚欢正色道:“先生是个智慧的人,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先生应该看得出来,我一直只是将你当成朋友。”
    杜辅公微微一笑,终于道:“按道理,大人风头正紧,皇帝该留在身边重用,可是……皇帝却将大人调用到西北,大人应该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吧?”
    楚欢摸了摸脑门子,苦笑道:“杜先生,其实……其实我还真不怎么明白。”
    “看来皇帝对大人确实很器重。”杜辅公缓缓道:“杜某也不知想的对还是不对,只是杜某觉得,皇帝是在有意栽培大人。”
    “栽培?”
    “大人是因为齐王而起来。”杜辅公道:“不管大人怎么想,在谁看来,大人都是齐王党的人,而且是齐王党的重要人物。”
    楚欢道:“这又如何?”
    “大人比我更清楚当前的形势,皇帝四子,皇长子早年战死,三子汉王已经失势,如今只剩下太子和齐王。”杜辅公慢条斯理道:“瞎子都看得出来,皇帝百年之后,继位之人,只能是从太子和齐王之中挑选一个。大人如果留在京城,为了储位,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卷入太子党与齐王党之争……大人更应该清楚,古往今来,卷入党争,祸患无穷……!”
    楚欢知道杜辅公能直言相告,那已经是将自己当成自己人,点头道:“杜先生的意思是,圣上……不想让我卷入党争?”
    “杜某也只是猜测。”杜辅公缓缓道:“或许当初皇帝也并不如何在意,古往今来的帝王,要想皇位安稳,权衡之术必不可少,皇帝此前重用大人,未必是真的看中大人,而是希望借用大人,提拔齐王,只是大人办事得力,皇帝看在眼里,起了欣赏之心,所以并不希望大人卷入党争,而是希望大人为他所用!”
    楚欢叹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我与齐王走得近,也终究是圣上的臣子。”
    杜辅公含笑道:“大人当真这样认为?”他似笑非笑,平日里看起来低调得很,此时双眸却是精光四射。
    第九二三章 驭虎狼之地
    杜辅公的眼睛锐利而深邃,楚欢倒有一种被对方看透的感觉,只能笑道:“杜先生莫非觉得率土之滨,并非王臣?”
    杜辅公抚须道:“若是天下都是皇帝的臣民,那么为何会有安国公之乱?为何安国公一党,只是跟随汉王,而不是跟随皇帝?”
    楚欢一怔,顿时语塞。
    杜辅公哈哈一笑,道:“人性难测,自古以来,每一个皇帝都有自己的性情,也都有各自的手腕。”顿了顿,缓缓道:“大人知不知道蛇蜕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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