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某希望没有,但是……西梁人杀进关内,杜某没有想过他们会妥善安葬死去的将士和百姓。”杜辅公神情严峻道:“只要没有妥善处理好战后的尸体,那么瘟疫必然会发生。大人,咱们这几日也看到,沿途多有暴漏在路边的尸体,即使有些地方的尸体都集中掩埋,但是十分马虎,甚至连尸首都没能完全掩埋好,大人,这样的状况,若不发生疫情,那倒是见了鬼。”
“先生,医圣世家既然有过处理疫情的经验,我立刻派人返回京城,递折子上去,恳请朝廷立刻调动医圣世家前来西北,帮助西北度过这次难关。”楚欢知道,一旦疫情发生,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那么瘟疫的蔓延速度将恐怖无比,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北将成为一片地狱。
杜辅公摇头道:“朝廷只怕也掉不动医圣世家!”
“哦?”楚欢皱眉道:“这是为何?”
“因为医圣世家已经消失。”杜辅公叹道:“天蜀国被大秦铁骑攻灭之后,医圣世家也随着天蜀国的灭亡而消失,从那以后,没有人再听到关于医圣世家的事情……!”
按照楚欢吩咐,队伍从车上取了一些干粮,分发给挡在路上的百姓,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轩辕胜才为了安全起见,过来恳请楚欢即刻动身,不能在路上耽搁,楚欢吩咐众人继续赶路,想到素娘的手被抓破,上了素娘的马车,见到如莲已经找了干净的布巾,为素娘包扎好了手。
素娘秀眉微蹙,见到楚欢上车来,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楚欢在素娘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手还疼不疼?”
素娘听得楚欢温言软语,心中一暖,摇头道:“没事,二……老爷不用担心……!”想到什么,问道:“那孩子去哪里了?刚才有没有吓着他?他突然拉开车帘子,我……我吓了一跳,所以就用手去推他下去,可是……可是他抓破了我的手……他从车上摔下去,有没有伤着?”
楚欢摇头笑道:“你不用担心,他很好。”心中却是叹气,或许真的如杜辅公所言,对于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孩子来说,早离开,早解脱。
他现在只是担心接下来一旦西关道的瘟疫真的迅速蔓延起来,自己将如何应对,西关诸事凌乱,楚欢一路上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如今再加上已经出现的瘟疫,就等若又在楚欢头上悬挂了一把利剑,这让楚欢心绪有些焦躁。
入夜之后,近卫军的戒备就更加森严,马车在中心,四周都是近卫骑兵,清一色都是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应对不测,虽然已经五月末,但是西北的夜风依然有些冷,特别是风中卷起的细沙,打在脸上实在有些疼痛。
轩辕胜才事先派了几名斥候往青唐县城报讯,到半夜之时,楚欢便听到前面传来轩辕胜才的声音:“大人,前面就是青唐县城,好像有人正在城门口迎候。”
楚欢催马上前,到得队伍前面,遥望见远处出现点点火光,火光之中,瞧见了一座土城,城投并不高,正如西北大多数城池一样,是以土石而建,城门是以巨木所制,门洞也不算高,西北比不得关内,城墙高大坚固,在关西地区,一般的小县城,规模比之关内的县城要小得多。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总督大人在哪里?”一个声音传过来,点点火光已经迅速往这边移动,“下官青唐县县令周仁康不知总督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这位周县令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那是县丞、主薄、六房经承、学官巡检等等县中大小官吏,到得近处,都已经纷纷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是本官打扰你们了。”楚欢牵着马缰,坐在马上,抬手令众官吏起身。
“不打扰,不打扰,总督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周县令忙道:“得到上差的通知,下官已经腾出了寒舍,派人打扫干净,还请总督大人和夫人在寒舍下榻!”
第九三零章 大难将至
穿过低矮的城门,楚欢心中由衷感叹,也怪不得皇帝动辄会将犯人发配边疆,且不说在军中要从事繁重的劳役,只这里的环境,从关内出来的人就没有几个可以适应,只有见识过西北的艰苦,才知道关内的富庶繁华,也只有见识过关内的富庶繁华,才知道西北的艰苦恶劣。
关内吵嚷着天门道作乱,各地赋税繁重,可是楚欢经过的关内都市,至少还是热闹得很,到了关外,就算是一座县城之内,那也是冷清萧瑟,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乱糟糟的城市,乱糟糟的街道,深更半夜,倒在街头席地而眠的大有人在。
向近卫军这样装备精良衣甲鲜亮的队伍,青唐县城的人们很久没有看到过,只不过这半夜三更,也没有多少人瞧见这样一支队伍进了城内。
周县令的宅院,比之京城的贵族官员的房屋,那是差了许多,但是在青唐县城,倒也凑合的过去,面积不大,但是收拾的已经很干净,已经腾出来,近卫军没有离开,府邸左右也有几户人家,都是县中官员的宅子,也腾了出来,近卫军入驻进去,轩辕胜才更是第一时间在县令府邸四周部署站哨,虽然歇上一日,明日便要动身,但是安全工作却是做的有条不紊,十分严格。
家眷安顿好之后,楚欢立刻召唤周仁康过来,问他县城之内是否有什么杏林妙手,小小县城,名医圣手自然是难寻的,但是几个大夫也还是有的,周县令不知道楚欢要请大夫做什么,但是总督大人既然下令,自然不敢违抗,派了人连夜将县城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楚欢请大夫,却是为了素娘,在途中素娘的手被染了瘟疫的孩童抓伤,楚欢心中担忧无比,他路途上不动声色,只是因为知道队伍之中并无精通医术之人,免得扰乱军心,到了城中,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让大夫给素娘诊断一番。
瘟疫之害,本就是耸人听闻,传染性极强,楚欢心中知道它的厉害,更知道无论什么疾病,越早发现越好。
楚欢当然也不能对素娘说是担心她被瘟疫传染,只说一路辛苦,这西北空气不好,周县令安排大夫给家眷瞧瞧身子,也好做调养,素娘自然不会怀疑楚欢的话,而且自从出关之后,素娘也却是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这倒不是她身体差,比起一般的女子,素娘的身体十分的结实健康,只是她是关内人,从来不曾到过西北,陡然来到西北之地,环境确实有些不大适应。
大夫诊断片刻,便即出来告诉夫人并无大碍,楚欢松了口气,又想到是否疾病传染没有这般快,便将途中的事情告诉了大夫。
大夫听说之后,还真是有些吃惊,亲自弄了两副药,作为预防之用,先让人煎了,让素娘和如莲都饮了下去。
“大人,西关道已经有多处地方出现疫情。”大夫解释道:“特别是往北边去,情况便愈加严重,据说金州的疫情最为严重,已经死了不少人。小人也发现青唐县周围已经出现疫情的征兆,已经开始和附近的同仁一起研究对策,想要研制出应对瘟疫的解药……!”
楚欢闻言,肃然道:“先生能为民谋事,真乃仁义之士!”
大夫摆手道:“总督大人过誉了,西北经受战乱,百姓已经困苦,如果再经瘟疫,恐怕整个西北再也撑不下去,小人只不过是尽些分内之事,只是我们观察了患病的患者,这疫病非比寻常,我们之前从无见过,用我们医家的话来说,有些疫情有潜伏期,潜伏的时间越长,发作之后的病情也就越重,西北这次疫情,比我们估计的都要晚,到现在还只是在萌发阶段,并没有迅速地扩散,那么这次的疫病,恐怕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解决。”
楚欢皱眉道:“你是说你们无法配出解药?”
“无能为力。”大夫苦笑道:“我和几位同仁找到了一名感染瘟疫的患者,一起研究了半个月,试用了数十种药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我们自问也是熟读医书,几个人凑在一起,却是毫无头绪,看来只有请京里的御医前来西北商议了。”
楚欢摸着下巴,神情异常凝重。
“大人,如果真的要请京里的大夫,越早越好。”杜辅公在旁边道:“瘟疫如果能在完全蔓延之前能够得到及时控制,西北就能躲过一场浩劫……”
“正是。”大夫点头道:“真要是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这样的疫病,已经存在了这么久的潜伏期,现在才开始有蔓延之势,一旦蔓延,大难临头,等到疫情完全扩散,就算配出了解药,恐怕也不成了。”
“不成?”楚欢奇道:“先生何出此言?”
大夫道:“大人,西北有数百万之众,疫情一旦扩散,就算配出解药,那也需要数量庞大的药材,这西北有山有树,有沙有土,可就是缺乏药材,大秦的药材,主要出自辽东道和川中道两地,一直以来,西北每年都要从关内交易大批的药材过来,可是疫情扩散,是否能保证有足够的药材供给?”
楚欢颔首道:“你考虑得很是周全。”想了想,道:“当务之急,是先要迅速了解疫病,找到克制疫病的方法……这位大夫贵姓?”
“小姓孙,孙博柳!”大夫拱手道。
楚欢道:“孙大夫,本督现在便写一道折子,速呈京中,本督虽然之前没有想到,但是太医院的那些御医们未必没有准备,他们应该知道大灾之后生大疾的道理。只是京城距离西北山高路远,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到达的,所以本督想召集一群像你这样忧心百姓的杏林高手,一同研究对付瘟疫的法子,孙大夫介绍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随本督一同前往北原,本督还会派人寻访名医,一同商议,你看如何?”
孙博柳微一沉吟,终于点头拱手道:“全凭总督大人差遣。”随即又道:“对了,大人,虽然话不好听,可是小人还有一句交待!”
“你说!”
“小人刚才为夫人检查了一下,并无大碍,但这并不是说夫人已经无虑。”孙博柳道:“夫人的手确实被抓破,如果那孩童果真是瘟疫患者,而且身上已经浮肿流脓,便已经是疫病的晚期,病入膏肓,身上携带的病疫很多……!”
楚欢顿时紧张起来,立刻问道:“孙大夫,你是说……夫人并不是安然无恙?”
“小人不敢胡言。”孙博柳正色道:“不过今夜无碍,并不代表明日无碍,明日无碍,也不代表后日无妨。小人这些时日,没有想出应对病疾的方法,但是却洞悉了疫病感染发作的时间……!”
楚欢和杜辅公都是看着孙博柳,孙博柳微一沉吟,终于道:“只要和疫病患者接触过,两日之内,就可以判断是否感染了疫病。”
楚欢明白过来,“孙大夫是说夫人需要两日才能确知是否感染了病疾?”
孙博柳道:“小人说的是最长的时间,身体强壮的男子,大概两日才会显出感染的迹象,但是柔弱女子,时间就会短许多。夫人身体还算结实,但终归是女子,所以最迟两日,或许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够确知是否感染了病疾。”
楚欢微微颔首,目光闪烁,眼眸子深处,满是担忧。
“小人先告退。”孙博柳道:“这就回去收拾一番,大人让小人跟随前往北原,小人不敢违命,只是奉大人之命要邀上附近的几位杏林同仁,还要交代一下家事,明日恐怕来不及,大人如果明日离开,那么小人随后会自行带着他们前往北原县,北原县据此不过两日路途,并不遥远。”
楚欢想了想,道:“本督明日还在这边歇上一日,若是后日准备好,孙大夫便和我们一同上路。”他知道这沿途不大太平,虽然两地相距不过两日路途,但是中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孙博柳一行人在去往北原县的途中出了意外,楚欢心中还真是过意不去,反正也不差在这一日,多留一日,也好让素娘等人多歇上一日。
“那小人先告退。”孙博柳拱手告退,临走前忍不住摇头叹道:“若是川中的药王世家还在,有他们的人前来相助,西北的瘟疫,只怕就能控制住,西北也能躲过一场浩劫。”显然他对药王世家的人也是推崇备至。
楚欢虽然有些疲惫,却还是连夜写了折子,将西北即将发生瘟疫的情况详细说明,派人连夜送往京城。
心中挂念着素娘的身体,也睡不着,到了素娘屋内,见到素娘已经躺下,走到床边,掀开帐子,屋内点着灯,素娘盖着被子,眼睛已经闭上,似乎已经睡着,漂亮的脸蛋儿在灯火的映照下,也是红润的很,十分俏丽,楚欢见到素娘脸色还好,心中为微松口气,暗想如果真的感染了瘟疫,脸色应该不会这样好看。
他不打扰素娘休息,出了院子,想到旁边就是林黛儿的住处,转到门外,抬手想要敲门,只是屋内寂静无声,贴着耳朵在门边听了听,也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林黛儿是否已经睡着,在门外犹豫徘回了片刻,终究是没有进去。
林黛儿并没有睡着,瞧见门外的影子,知道是楚欢,心里竟是有些紧张,三更半夜,也不知道楚欢过来做什么,只是楚欢迟迟没有推门进来,甚至连敲门也没有,林黛儿看到他的影子在门外徘回片刻终于消失,心中顿时有些失望,情不自禁低声道:“笨蛋……!”
第九三一章 三十六坞堡
西北缺少粮食,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是对于一县之主来说,要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并不是困难的事情,虽然楚欢入城之后便说一切从简,不许铺张,更不许惊扰百姓,大动干戈,但是周仁康却还是早早准备好丰盛的早餐,派人送往各院,楚欢这边,更是由他亲自领着两个人送过来。
他是小小县令,楚欢堂堂西关道总督,若换做平时,他想拍马屁都轮不上他,如今总督大人在青唐县暂时休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仁康自然不会放过。
楚欢还在洗漱,周仁康已经命人将早餐摆在客厅的桌子上,主食是米粥和白馒头,配菜却不少,做的很是精致,楚欢过来瞧了一眼,微皱眉头,道:“大清早的,是不是有些油腻?说过不用太费心思。”
“大人沿途辛苦,下官不能尽心,心中惭愧。”周仁康弓着身子笑道:“这是西北的几道特色菜,大人瞧这个,这是香酥黄羊肉,黄羊是咱们西北的特产,这是黄羊崽,肉十分鲜嫩,做这道菜的师傅也是城里有名的,大人尝一尝……那道是用乳油煮出来的野猪肉,味道鲜美,带着乳香味道,大人不可不尝,这种小地方,比不得京城,大人多体谅!”
楚欢知道这顿早餐花了周仁康不少心思,早餐如此,若是不加制止,午餐那就更了不得,皱眉道:“周大人,你可知道西北流民以数十万计?”
“这个……!”周仁康有些尴尬。
“香酥黄羊肉,乳油野猪肉……!”楚欢叹道:“周大人,这不是小地方,放到京城,也未必能吃到这两道大菜。其实本官喜欢吃,也常下馆子,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西北饿殍遍野,咱们当官的,也不说多尽心,可是凡事也要想着点百姓,这一顿早餐,花了不少银子吧?你看这一桌子菜,莫说我一个人,就是再加上五六个人,那也未必吃得完,何必如此铺张浪费?”
“大人一路辛苦,下官……下官也只是竭尽所能,尽点心罢了。”周仁康一时摸不透楚欢到底是什么心思,不知道楚欢是真的责怪,还是装模作样,低着头,暗暗揣测。
“不需要琢磨本督是否在装模作样。”楚欢竟似乎一下子便看穿了周仁康的心思,“本官没有心情和你打官腔。这碗粥留下,唔,给本督留下个馒头,其他的东西,暂时都撤下……对了,夫人那边是否也送过去了?”
“送去了。”周仁康急忙道:“下官不敢怠慢。”
“派人都撤下来吧。”楚欢叹道:“告诉夫人,是本督的意思。撤下来的这些菜肴,你也不要动,今晚你去将孙博柳那几个大夫都请过来,本督设宴招待他们,不用另备菜肴,就这些撤下去的菜肴足够晚上设宴。”
周仁康看了楚欢一眼,知道楚欢并非开玩笑,不敢违抗,急忙让人撤了,正要告退,楚欢却是招手让他在桌边坐下,喝着粥,问道:“周大人,如今这西关道到底是个怎么情况?连朝廷那边也不是十分清楚,你来说说看,免得本督赴任之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周仁康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大人是指什么?”
“百姓。”楚欢也没抬头,“我从青州过时,瞧见还有许多西关的百姓滞留在北山道,并没有返乡……你可知道到底有多少难民回到家乡?”
“十成之中,也就五成回来了。”周仁康小心翼翼道:“这还是因为春耕的时候,许多庄园缺人,雇佣长工,这才回来一大批人。”
“哦?”楚欢终于听到让他精神为之振奋的事儿,“西关组织春耕了?”
“是是是!”见到总督大人眉角微微上扬,周仁康僵硬的身体似乎也轻松了一些,挪了挪屁股,“大人有所不知,战时流落在外的西关七姓,已经大半都已经回到了家乡,先前北山道的士绅还准备租赁咱们西关道的土地,这西关道能耕种的良田,有一半几乎就在西关七姓的手中,北山道的人就是想要占了西关七姓的田地……这事儿差点就成了,可是就在几个月前,西关七姓的人忽然从关内运过来大批的粮种,回来之后,便向外面告示,以前但凡是西关七姓的佃农,返乡之后,依然可以耕种土地,而且由西关七姓提供粮种,保证饿不死……!”
楚欢笑道:“所以大伙儿便往家里跑?”
“下官知道以前和西关七姓有关系的人,都已经跑回了家乡,粮种也都已经种上了。”周仁康道:“今年咱们西关道的粮食,大都是用来做粮种,以待来年收成,今年要熬过去,明年就能好不少……只是真要熬到明年收成,只怕还要饿死不少人……!”
楚欢对这一点,心里倒是清楚。
虽然从官府到士绅,都在想办法弄粮食,但是弄来的粮食,却也不能拿出来赈灾救命,大家都清楚,朝廷要应对东南的危局,只能暂时先将西北丢在一边,对于朝廷会送来大批的救灾粮食,只能是一种奢望,即使官兵剿灭了天门道之乱,但是帝国东南遭受严重破坏,关内多地出现民变,也导致许多田地荒芜,朝廷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那只能是痴人说梦,西北想要依靠朝廷是靠不住的,只能自救。
西关三道,本就不是盛产粮食的地方,自产的粮食一直都无法支撑关西的需要,每年还需要从关内运粮过来,不过按照目下的局势,关中就算有余粮,也只会往东南运过去,而不是调到西北来,对于帝国来说,东南近在咫尺,天门之乱对帝国京都的威胁太大,帝国的一切资源,都要以东南战事为先,西北山高路远,在帝国被边陲,而且西梁大军已退,相比起东南的局势,西北在朝廷眼中的分量自然会轻很多。
北山和天山二道,虽然没有遭受西梁军的直接破坏,但是因为大批难民的涌入,而不少难民直接从流民变成乱匪,在天山、北山打家劫舍,实际上也是经受了西梁军入侵的间接破坏,只是损失并不像西关道那样大。
北山和天山二道,勒紧裤腰带,倒也能够凑合着撑过去,但是西关的情况明显不同,西关四州的其中三州直接遭受破坏,房屋被毁,田地被破坏,粮食牲畜更是几乎被劫掠一空,灰茫茫一片真干净,西关从上到下都明白,想要子孙后代活下去,就必须要先撑过眼下这一年,从外面得来的粮食,大部分都要用作粮种,如果不能省出粮种用于耕种,来年便没有盼头,眼下若是将得到的粮食用来填肚子,那么接下来所有人就只能等死。
粮食要种下去,老百姓就只能撑过这一年,在来年收成之前,西关将一直处于缺粮断食的状态,西北本就苦,再缺粮少食,饿死人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那西北军呢?”楚欢皱眉道:“西北军现在情况如何?先前西北军一直都是在宁山一线……!”
“哦,据说余老将军去世前,已经做了安排。”周仁康解释道:“西梁人打进来之前,雁门关有十万守军,打到后来,剩下不过三四万残兵败将,余老将军从关内调动了几万卫所军过来,将西北军的旧部也都收拢好,余老将军去世后,几万西北军将士都已经调到了雁门关那边,余老将军从关内带来的人马,暂时还没有撤回关内,他们也还在宁山那边驻扎,不过前些时日听说消息,西北军损失太大,要补充兵马,雁门关只靠那几万人实在不成,西梁人反复无常,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打过来,所以卫所军很有可能要调到雁门关去,补充西北军的兵力……总督大人,这也是下官听他们胡乱说起,不知道是真是假……!”
“本督暂时也不大清楚。”楚欢皱起眉头,调兵是兵部的事情,兵部担心西梁人去而复返,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楚欢心中清楚,西梁的摩诃兄弟正在打的你死我活,还有那个艳丽狡猾的古萨大妃,西梁九部已经分裂,内乱厮杀,摩诃藏就算才能出众,想要镇压内乱,抓住大权,也不是三两年就能完成的事情,按照楚欢推测,西梁人甚至在五年之内都无力往中原而来。
周仁康笑道:“不过卫所军在关内也是坐着吃军粮,还不如调在雁门一线守疆卫土。朝廷无力救援百姓,但是西北军的供给,总不对短缺的。”
楚欢问道:“西北军的粮草物资,都是朝廷供给过来?”
“一直是这样。”周仁康道:“帝国四大仓,西山那边的陈扬仓,一直都是储备给西北军的军粮,朝廷的供给倒没有出问题,有时候因为特殊原因耽搁了补给,朝廷也会从西北当地的官仓调运粮食送到西北大营,然后再从陈扬仓补进过来……不过现在西北官仓早已经没有存粮,只能从陈扬仓那边调过来……!”
楚欢心中暗叹,周仁康是小小的知县,他只知道西北军的供给是从关内的陈扬仓调过来,可是他哪里知道,如今陈扬仓早已经空空如也,楚欢在户部的时候,就调阅过四大仓的库存,四大仓中,支撑辽东赤炼电的吉平仓粮食就不足,河北的孝陵仓,用来支撑韩三通打青天王,金陵仓虽然还有存粮,却不敢轻易动弹,恰恰是因为金陵仓不能轻易动弹,所以户部一度从陈扬仓调粮,陈扬仓之前一直支撑西北对抗西梁,早就支撑不住,再加上往东南调运一些,已经是空空荡荡,西北军等着从陈扬仓送过来的军粮,可是他们却哪里知道,陈扬仓已经是无粮可送。
楚欢知道这种事儿绝不能透漏半句,他此前是户部侍郎,知道陈扬仓空了,倒也无妨,可是若被其他人知道,特别是被西北军知道,那后果不堪设想,军心一动,后果是灾难性的,楚欢只求朝廷不要太过糊涂,只想着东南,若是忘记了调运粮食送到西北边陲,西北军闹起兵败来,自己可是有些撑不住。
虽然西北军也一直缺粮少食,曾经一度甚至有西北将士饿死,但是好歹朝廷也还是往西北断断续续送过来军粮,即使如此,也听说西北军军心不大稳当,如果他们当真知道军粮完全断了,不拎起刀子造反那才是怪事,当兵为吃粮,现在不求吃饱,若是连活命的粮食朝廷都无法供给,西北军那些汉子们也就不会想着为朝廷卖命了。
楚欢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多说,问道:“西北军调回到雁门关,雁门关是否开始修复了?”
“哪有那么容易。”周仁康苦笑道:“总督大人,西梁人作恶多端,雁门关被他们连续拆卸了几个月,好好的一座天堑关卡,硬是被他们毁掉,残垣断石,下官前些日子还听说,现在便是连小儿也能在乱石堆中翻过雁门关,想要将几十里长的雁门关恢复成以前那个样子,需要大批的人力和物力……!”勉强笑道:“朝廷没拨下银子,谁也动不了。”
“那西北军如何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