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大户多如牛毛。”钱伯夷叹道:“都说朝廷国库不足,可是士绅豪商的仓库却是满的,咱们好说歹说,而且给了极大的利益,就如同大人当初对我们所言,只要说动几家能够借粮,其他的就会争先出借,事实也正是如此……!”
洪胜涛道:“朝廷几次三番征粮,关中那些大户心里其实很清楚,粮食摆在仓库里,朝廷如果真的粮食紧缺,总会将手伸到他们的身上……粮食借出来,咱们和他们签了文书,借一还三,以地契作为抵押,这总好过他们的粮食烂在仓库里……!”
“诸位前辈,今日在北望楼,我瞧见了北山的高廉。”楚欢皱眉道:“听说高廉如今是越州商会会长,这……着实让我有些不明白,有你们四家坐镇越州,这商会会长的位置,怎会被一个北山士绅占了去?”
在座几人,脸色都是微微变了,倒是老太爷还保持着淡定,抚须道:“大人,今天在北望楼的事儿,我们都已经清楚……有人在给大人下马威,不知大人心中如何想法?”
第九六九章 卖国贼
楚欢摸了摸下巴,叹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日在北望楼发生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朔泉城的大街小巷吧?”
钱伯夷冷笑道:“既然是有人有心要让大人下不来台,他自然是想越多人知道的越好……大人有所不知,从北望楼跟随东方信出来的那群人,转头就去了东方信的府邸,如果此刻去东方信府中,大人或许还能看到他们在歌舞升平。”
楚欢微笑道:“东方将军很喜欢这样的聚会?”
“大人,他的心思,你比我们还要清楚。”傅裕盛冷着脸,显然是对东方信十分不满,“如今朔泉城的官员,上上下下,有谁敢对东方信说一个不字?大人不知是否知道,就在明天,刑部司要处斩一批重犯,大人可知道那些重犯都是些什么人?”
楚欢摇头道:“我还真不清楚。”
“其中就包括越州前任知州公孙楚!”傅裕盛握拳道。
“公孙楚?前任知州?”楚欢问道:“那么这位董世珍董大人莫非是刚上任?”
“董世珍上任没多久。”傅裕盛道:“公孙楚有个外号,叫做白阎王……!”
“白阎王?”楚欢哑然失笑:“阎王之号,让人惧怕,莫非公孙楚是个很让人害怕的角色?”
“老百姓并不怕他,但是贪官污吏却怕他。”老太爷抚须道:“公孙楚对百姓来说,是个好官,但是对贪官污吏来说,那比阎王还凶。大人,不瞒你说,当初西北三道,西关最强,咱们西关道的总督是个风雅之人,喜欢的是歌舞书画,许多的政事,都是交给公孙楚来办,公孙楚驭下极严,稍有差池,便会毫不留情……他不但治理有方,而且看人的眼光很准,提拔的官员,都是独当一方的能人。”
楚欢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处斩?”
“因为降敌。”老太爷叹道:“我倒是记得,西梁人打过来的时候,咱们前任总督大人带着家小早早地就跑了,是公孙楚组织将士守卫朔泉城,我还记得,我们撤出朔泉城的时候,还见到公孙楚在城头布防,瞧他的样子,那是要与西梁人殊死一战……!”
“那后来如何?”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西梁军围攻朔泉城,打了十多日,最后朔泉城被攻破,自此便没有听到公孙楚的消息。”苏老太爷眼眸闪动,“但是后来听人说,公孙楚投敌叛国,被朱凌岳派人抓住,一直关押在大牢,几天前已经发下了告示,公孙楚已经被判死刑,还有不少从前的越州官吏,此番都要跟随公孙楚一道处斩。”
傅裕盛冷笑道:“朱凌岳抵挡西梁人,固然是居功至伟,可是要说公孙大人投敌叛国,我是万万不信,他若真是怕死,在西梁军杀到之前,早就随同陆玄弃城而逃,为何还要留在朔泉组织城防?如果不是公孙楚,这朔泉城也不可能抵挡近半个月才被破城……!”
“可是他们有证据。”洪胜涛叹道:“朔泉城破,这总督府曾经是西梁南院大王肖天问的住地……许多人都瞧见,公孙楚被西梁人抓住之后,肖天问并没有杀他,反倒是礼敬有加,让他依然住在知州府,好吃好喝供着,据说当时许多人都看见,肖天问三天两头都要往知州府去见公孙楚……那时候大家就都知道,公孙楚是投奔了西梁人,否则肖天问不会对他那样客气。”
楚欢闻言,微蹙眉头道:“如果仅凭这些就判断公孙楚投奔西梁人,那也未免太过武断……!”
“其实最重要的是一些信函。”洪胜涛道:“西梁人撤走之后,朱凌岳迅速率军占下了朔泉城,入城之后,第一个就是搜查这座总督府。大人也瞧见,这总督府空空荡荡,虽然西梁军撤走之时,将能带走的尽数带走,但是却还是留下了许多无法带走的东西,朱凌岳的部下将总督府的东西搜罗一空……!”
楚欢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总督府一片狼藉,空空荡荡,许多地方都是被严重破坏,先前还以为是西梁人撤走之时的杰作,却想不到朱凌岳的部下竟然也有份,神情淡定问道:“莫非那些证据,就是从总督府之中搜找出来?”
“正是。”洪胜涛点头道:“西梁军撤走之后,这总督府却还是留下了许多的信函,这些信函都落到了朱凌岳的手中,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公孙楚和肖天问只见得信函,据说信函都是在朔泉城破之前,公孙楚写给肖天问的密函,密函之中,公孙楚已经秘密向西梁人投降……!”
楚欢叹道:“如此一来,公孙楚没有跟随陆玄弃城而逃,就成了别有居心……他留在朔泉,不是为了抵挡西梁军,而是为了迎候西梁军了。”
傅裕盛道:“正是如此,刑部司审讯了公孙楚,将告示发出,人们现在都在痛骂公孙楚道貌岸然,以前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其实是个伪君子,他假模假样防守朔泉城,其实是为了与西梁人里应外合,将朔泉城献给西梁人而已,否则他当初明知西梁兵锋强盛,朔泉城根本守不住,却为何还要留下来送死?否则为何被西梁人拿住之后,肖天问会待他如上宾?”
“如果真是与西梁人苟合,朔泉城为何还低档了近半个月?”楚欢皱眉道:“公孙楚如果真的与肖天问事先谋划好,西梁大军兵临城下,他就应该开门投降才对?”
“都说他是做做样子而已。”洪胜涛解释道:“人们都说,他是个伪君子,就算是与西梁人苟合,也装出一副精忠报国的模样,故意抵挡十几天,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楚欢摇摇头,淡淡笑道:“兵马之争,岂同儿戏,攻城之战,伤亡惨重,打了半个月,西梁军便是再凶猛强悍,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如果公孙楚真的投靠了肖天问,此事终是要大白天下,他又何必装模作样?就算他想这样做,肖天问难道会为了配合公孙楚装模作样,送出部下将士的无数性命作为代价?”
傅裕盛眼睛亮起来,问道:“总督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你相信公孙大人没有叛国?”
“我也不能确定。”楚欢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人们议论的理由,不值一驳,实在太过牵强。”
“可是有人说,如果公孙楚真的想抵抗,为何朔泉城半个月就会沦陷?”傅裕盛盯着楚欢眼睛,“朔泉城号称西北第一城,城墙高大坚固,兵马也不少,西梁军骑兵为主,攻城并非他们擅长,公孙楚如果真想守住,西梁军恐怕半年都攻不下来……!”
“这个道理很简单。”楚欢叹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洪水袭来,蚂蚁大的漏洞,就可能导致溃败,更何况当时的朔泉城,将无斗志,兵无战心,陆玄堂堂总督,率先弃城逃跑,谁还有心思继续守城?公孙楚虽然组织兵马防御,但是朔泉城只靠一个公孙楚,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西梁的虎狼之师?恐怕很多人都忘记了,肖天问是西梁第一名将,战功赫赫,诡计百出,公孙楚一名文官,又如何是肖天问的对手?至若攻城战,西梁别的将领或许没有什么经验,可是恰恰是这位南院大王,恐怕对攻城战很有心得……!”说到此处,顿了顿,若有所思,终于道:“公孙楚能够率领士气低落的守军抵挡肖天问的西梁铁骑近半个月,这已经是十分了不得了。”
傅裕盛长叹一声,道:“总督大人明鉴,如果公孙大人知道总督大人这样评价他,他虽死恐怕也不会有遗憾了。”
楚欢含笑道:“傅前辈似乎对公孙楚十分推崇?”
傅裕盛苦笑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一直感激公孙大人……!”顿了顿,才缓缓道:“公孙大人固守朔泉城,许多人都说他是假模假样,可是如果不是公孙大人,我想很多人已经死在了西梁兵的刀枪之下。我那时舍不得抛下先祖留下来的基业,还想着西梁兵无法打到朔泉,可是西梁兵说来就来,进了雁门关,可谓是所向披靡,在他们抵达朔泉城前两日,我傅家才从朔泉城撤走……后来想想,如果没有公孙大人固守朔泉城挡住了西梁兵十多天,我们恐怕还没离开越州境内,就会被西梁骑兵追上……最终会成为西梁铁蹄之下无数冤魂的一部分。”
楚欢平静道:“公孙楚明知朔泉城肯定守不住,却还是留下来守卫城池抵挡西梁兵,我看他也未必真的是想和西梁兵拼个你死我活,或许他明白,那时候西关无数的百姓正往南撤,他能够多守住一日,就能够多拖住西梁兵马一天,从西关逃出的百姓也就能多出一些……!”轻叹道:“我不能对他下定论,可是如果他果真是被冤枉的,那么他必定是一个心存百姓的好人。”
“大人,他一定是被冤枉。”傅裕盛霍然起身,眼睛微红,“恳请总督大人明察秋毫,莫让别有居心之辈屈杀了公孙大人!”
楚欢依然十分淡定,凝视着傅裕盛,反问道:“傅前辈为何会如此断定公孙大人是被冤枉?他投敌卖国,已经有信函为证,你说他是被冤枉,可有证据?”
第九七零章 锄奸堂
傅裕盛摇头道:“并无证据。只是公孙大人被朱凌岳的部下抓住之后,就一直秘密关押着,而且也是秘密审讯,公孙大人就算是冤屈的,那也是无处伸冤。”
楚欢问道:“如果果真是有人要冤枉公孙大人,又会是何人冤枉?而且将公孙大人打成卖国贼,对那些冤枉他的人又有何好处?”
苏老太爷轻抚长须,正襟危坐,钱伯夷和洪胜涛对视一眼,并没有立刻开口,傅裕盛左右看了看,瞧见其他几人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总督大人,有些话本不该说,我没有凭据,就算说出来,倒有信口开河之嫌,只是……!”
楚欢立刻摆手笑道:“傅前辈千万不要这样想,这是在侧厅,今日与几位相见,只是晚辈与前辈喝茶说话,并无其他顾忌……你有话但讲无妨,即使说错了,大伙儿也不会多心。”
傅裕盛脸上微显欣慰之色,这才道:“大人,不知你是否知晓,如今西关道一半的官员,都是朱凌岳及其党羽保荐。”
“朱凌岳?”楚欢面不改色,“傅前辈是说天山道的朱总督?”
“正是。”傅裕盛道:“西梁军打进雁门关之前,西北三道,西关最强,天山道则是最弱……可是西梁兵打过来之后,陆玄弃城而逃,北山的肖焕章销声匿迹,倒只有朱凌岳率军出阵,当时西关一片混乱,兵民不分,朱凌岳却也是重整兵马,收拢溃兵,构筑防线……正是他的一番作为,反倒是让他名声鹊起,西北的兵民将他当作了就行看待,便是我们,当初也认为朱凌岳是大大的英雄……!”
“那后来又如何?”
“余不屈大将军来到西北,主理军务,政务却大都是交给朱凌岳,朱凌岳的权势,遍及整个西北。”老太爷终于叹道:“总督大人应该也有耳闻,朱凌岳曾一度被称为三道总督,西北局势,朝廷第一个依靠余不屈,第二个就是靠着朱凌岳。”
楚欢点头道:“此时我略有耳闻,三道总督的名号,我也是听说过。”
“西关总督陆玄弃城而逃,后来被神衣卫搜捕出来,北山总督肖焕章据说病的起不了床,政事不理,再加上朱凌岳当时的威望如日中天,他的手脚触及三道,三道政事,都是他来处理。”老太爷缓缓道:“余不屈只管军务,朱凌岳管理政务以及后勤,余不屈还在的时候,朱凌岳就已经开始排除异己,那时候几乎是三天两头就有弹劾的折子往京中呈过去,朝廷对他十分的信任,每一道折子上去,隔不了多久,西北这边就会有官员落马,而他以打着用人唯贤的名义,却在西北三道各州府县都安插自己的人手……!”
楚欢皱眉道:“老太爷,莫非西关各州府县也有许多他安排的官员?”
“大人,你自己想啊,北山道肖焕章也不是善茬,而且在北山根基很深,朱凌岳却还是利用各种手段罢黜了许多北山的官员,北山各州府县安插了诸多朱凌岳的旧部,北山有肖焕章镇住,他都能如此,西关的情势,可比北山要容易得多。”老太爷抚须道:“西关几乎全境沦陷,陆玄逃之夭夭,其下的官员十之七八也都是逃走,许多人还真是投到了西梁人那边,成了卖国之贼。据说朱凌岳当初专门聚拢了一群江湖义士,组建了一个锄奸堂,这锄奸堂里都是一群艺高胆大之辈……!”
老太爷还没说完,傅裕盛已经冷笑道:“一开始我也觉着这锄奸堂是精忠报国,可是现在看来,那位朱总督只怕是早有图谋,他建立锄奸堂,看似是为了铲除奸人,但我却觉着是为了拉拢江湖异士。西梁兵打进来之后,许多三教九流的江湖异客经常会刺杀西梁军,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朱凌岳建下锄奸堂之后,那些江湖异客就全都投奔到了锄奸堂,据说锄奸堂前前后后有好几百人加入进去……!”
楚欢问道:“这锄奸堂是用来刺杀西梁人?”
“除了西梁人,最紧要的是刺杀那些投靠西梁人的秦国官员。”老太爷道:“不过……如今已经成了朱凌岳用来搜罗官员罪证的工具。”
“工具?”
“正是,余不屈还没有离世之前,锄奸堂就已经开始为朱凌岳搜找官员的罪证,那时候就有一大批官员落马,其中最大的就是陆玄。”老太爷解释道:“锄奸堂查照了陆玄许多的罪证,后来陆玄更是被神衣卫押赴京城处斩,锄奸堂搜罗的罪证,也由朱凌岳交给神衣卫带回了京城。”
楚欢微微颔首。
“锄奸堂搜罗了许多西关官员的罪证,现如今西关各州府县的官员,十之六七都已经更换。”老太爷解释道:“就说这朔泉府城的各司衙门,一大半都是新官上任,六司衙门,只有工部和礼部还是前任主事,其他四司,上下官员几乎都换了个遍,工部和礼部的主事虽然还没有更换,但是这两司衙门下面许多官吏却已经换了不少。”
傅裕盛紧跟着道:“大人,今日北望楼发生的事情,其实就是那帮人搞的鬼,以东方信为首,那帮人大都是朱凌岳保举上来,他们结成一党,大人初来乍到,他们那般无礼,本就是要给大人一个下马威……!”顿了顿,“大人,公孙大人本来是越州知州,他当初在西关的威望,可不在总督陆玄之下,而且陆玄虽然是个庸才,可是有一件事情却做得不差,那就是重用公孙大人,许多的事情都放手让公孙大人去做……!”
楚欢轻叹道:“其实身在高位,有时候并不需要本身有多大的才干,对身居高位者来说,最需要的能耐,就是善于看人,善于用人,能识人用人,便是一个能人了。”顿了顿,道:“只可惜这位陆总督的胆子小了些……!”
“大人说的不错,陆玄善用公孙大人,算是他的政绩之一了。”老太爷道:“公孙楚为人有才干,而且说起识人之明,他更是当之无愧,他以前施行官员考核之策,每两年对官员进行一次考核,所以西关各州府县以前还是有不少能臣干吏……!”
傅裕盛此时终于道:“大人,其实正因如此,公孙大人才会被冤枉。”
楚欢抬手道:“傅前辈此话怎讲?”
“朱凌岳居功自傲,他此前一直以西北三道总督自居,如今西梁人退了,他也舍不得丢下手里的权势。”傅裕盛对朱凌岳显然是意见颇大,“如果公孙大人不被打成卖国贼,那么公孙大人就是抗敌的英雄,陆玄一死,最有希望接替陆玄担任西关总督的,自然就是公孙大人。”
楚欢表示赞同道:“此言不差,如果公孙楚没有被安上卖国贼的罪名,以他的才干以及在西关的威望,倒真是最适合西关总督的人选。”
“公孙大人如果是西关总督,朱凌岳想要对西关的军政事务指手画脚,那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傅裕盛道:“所以将公孙大人打成卖国贼,才能让他有机会将手脚伸到西关,如今西关道各州府县的官员,很多都是与他有关系,掌握军权的东方信,此前是朱凌岳的嫡系,如今的越州知州董世珍,此前是西关户部司的主事,如今却成为越州知州,没有朱凌岳的支持,他也坐不了这个位置。”
“哦?”楚欢奇道:“董世珍是以前户部司的主事?”
“正是。”傅裕盛握起拳头,“说起来,这董世珍当年还是公孙大人提拔起来,如果不是公孙大人提拔,董世珍不可能进入府城六司当上户部主事,可是公孙大人被冤枉,他不但不为公孙大人鸣冤,反倒是与朱凌岳那帮人勾结在一起……!”说到这里,眼角已经开始抽搐起来。
楚欢沉默一阵,终于问道:“此番除了公孙楚,还要处斩一批官员?那批官员也都是西关以前的官吏?”
“其实此番随同公孙大人一同被处斩的,也大都是公孙大人以前提拔的官员。”傅裕盛道:“告示上说,除了公孙大人,还有十三名官员要被一同处决,几个月前就已经审讯定案,然后将案宗送到了京城,是圣上交代给京城刑部批文,已经批文处斩。”
楚欢若有所思,微带笑容道:“看来我倒是赶得巧,今日刚刚赶到朔泉赴任,明日就要看到被官员被斩……!”
傅裕盛忍不住道:“大人,处斩公孙大人,是由刑部司选日子,他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到明日,大人难道不觉得他们是故意这样做吗?”
苏老太爷咳嗽两声,傅裕盛也知道自己激动之下,许多不该在明面说的话忍不住说了出来,脸色有些尴尬。
楚欢看在眼中,心中反倒是舒坦,今日西关七姓中的四大家族前来,并没有拘束,倒是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这让楚欢颇为满意,至少表明这几家对自己的态度十分的友善,傅裕盛作为傅家家主,以他的年纪和身份,绝对不是一个轻易表露自己态度的人,说话也必然十分谨慎,可是今日却能敞开肺腑说话,这只能表明这些话憋在傅裕盛心中很久,能够将憋在心里的话说给自己听,楚欢已经敏锐地捕捉到,恐怕西关七姓已经将自己当作了靠山。
第九七一章 官商一体
民间俗语,官商勾结,却也并非无因。
官府与商绅走在一起,只因为对于双方来说,只有捆绑在一起,才能让彼此的利益得到最大的保证,商绅需要官府下达一系列对他们有力的政策,让他们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而官府想要在一地稳固,也必须要由当地的士绅家族支持,无论是经济以及威望方面,甚至在各项命令的实施过程中,地方官府都需要商绅的鼎力相助。
楚欢明白这个道理。
他十分清楚,自己便是武功再高,智谋再强,可是如果没有当地士绅的支持,根本没有办法在这边立足。
令不通政不行,一个人的能耐便是再大,没有庞大的势力支撑,就等若只有一颗头,却没有身体和手脚,根本做不成任何事情。
西关七姓今夜主动前来,楚欢知道他们应该就是向自己示好前来,实际上在北望楼的时候,楚欢就已经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端倪。
如今实权是在东方信和董世珍这干人的手中,越州的商会会长,不是西关七姓的任何一个,却是一个从北山而来的士绅,这已经是大大反常的事情,楚欢很清楚,如果没有东方信那干人在背后的支持,高廉绝不可能成为越州商会会长,据说不仅仅是高廉,从北山席卷过来的商绅不在少数,这些人已经形成一股外来势力,楚欢已经感觉到,这股外来势力已经与东方信这股官场势力勾结在了一起。
西关七姓,是西关本土势力,在这次的动荡之中,朱凌岳的天山一派,称得上是趁火打劫,对西关的官吏好一番痛击,西关的官场势力几乎算得上是土崩瓦解,从上到下已经经过了一场重新洗牌,而西关除了官场这一支势力,另一支便是以西关七姓为首的地方士绅势力。
官场势力与士绅势力本是相辅相成,互相共存,官场势力一倒,地方士绅就处于危险境地,而高廉这股外来士绅势力,寻觅机会,进入西关,理所当然地与东方信这股外来官场势力走在一起,狼狈为奸,对西关本土的士绅势力进行打压。
楚欢甚至已经感觉到,西关本土士绅对于自己的到来,是充满了欢喜之心。
毫无疑问,西关七姓为代表的西关本土士绅势力,处在一个最为险峻的时候,他们曾经翻云覆雨的财力,是其他两道士绅无法对抗的,但是在战争中遭受到致命重创的西关士绅,如今在财力上反而无法与外来士绅相比,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西关七姓接下来的道路将会极其艰辛,甚至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便消失在士绅集团之中。
他们想要存在下去,必须要有官府的支持,可是东方信和董世珍代表的官场势力,却视他们为敌,在这种情况下,空降到西关的楚欢,在西关士绅的眼中,无疑是救命稻草,虽然楚欢本身也属于外来人,可是因为此前楚欢帮助过西关士绅,所以在西关士绅的眼中,楚欢就成了他们心中的自己人,而他们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自己人”。
对他们来说,楚欢就是他们的最后希望。
反过来对于楚欢来说,从进入朔泉城之后,就已经被东方信和高廉结成的那支官绅集团所排斥,那支外来集团视楚欢为敌人,楚欢在这种情况下,也算得上是单枪匹马,他确实也需要本土士绅集团的支持,所以无论是楚欢本人,还是西关七姓为代表的本土士绅,都明白自己的利益所在,也明白对方是自己必须要结成同盟的盟友,所以西关七姓今夜前来示好,而且敞开心扉,本身就是坦诚地表示了结为同盟的意思。
茶水已经凉了,但是大家都没有去动茶水,楚欢先前对西北的形势还是不大清晰,但是此时与西关七姓一番言谈,脑中的轮廓也就渐渐清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