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关税?”祁宏有些吃惊:“大人,如果贸易发展起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有好处,西北军这边岂会安心?”楚欢轻声道:“食盐和关税,是西关提供给甘侯最大的两样好处,西北军想要得到这两样利益,首先就必须保证西关道本身安然无恙。如果西关出现变故,食盐自然不可能提供过来,最为紧要的是,商人们也就绝不可能有心情出关做贸易,无论是食盐还是关税,西北军想要得到,都是要在西关道本身太平无事的状况下。”
祁宏明白过来,笑道:“大人是说,这两样礼物送上去,实际上是将西北军和西关道绑在了一起?”
“这样说,倒也不是不可以。”楚欢微笑道:“至少甘侯很清楚其中的利害。西北军的状况,我们也看到了,虽然有数万人马,但是处境艰难,缺衣少食,能在这种情况下,三十六坞堡依然井然有序,本督还真是佩服这位甘将军。只是我也想过,如果事态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甘侯便是再有能耐,西北军中迟早也会发生变故,所以给他们提供支援,就是在保证我们西关本身的安全。”
“大人说的是。”祁宏颔首道:“西北数万大军,一旦发生兵变,必然会迅速蔓延,到时候甘侯也是难以控制。这些西北军将士都是能征善战之士,一旦乱起来,第一个要受波及的就是咱们西关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送上食盐和关税,就等若是给了甘侯两样利器。”楚欢摸着下巴道:“有了这两样利器在手,西北军就不会反,甘侯很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要保住这两件利器,先要保住西关的稳定,所以……!”微微一笑,“以后的关税或许真的是一笔不菲的进项,但是用来保证西北军的稳定,将他们与西关绑在一起,却是值得的。”
祁宏微微点头,四下里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大人,咱们以前怀疑过朱凌岳可能与甘侯有来往,如果朱凌岳给出的价码更高,那么……!”
“这一点,我早有防备。”楚欢点头道:“朱凌岳对我虎视眈眈,如果能够拉拢西北军,前后夹击之势,对我威胁极大,他当然不会放过,就算西北军不会帮他,只要西北军不和我们走在一起,朱凌岳也是愿意付出代价。”随即冷然一笑,“只可惜天山到雁门,必须要经过我西关的境内,我已经下令,沿途加设关卡,细心盘查,只要是天山的车队,不允许往北边过来,至少在物资供应上,朱凌岳想要拉拢甘侯的道路已经被我堵死……!”
祁宏嘿嘿笑道:“这样一来,西北军只能得到我们的支援,朱凌岳想要拉拢,那也不成了。甘侯是聪明人,朱凌岳就算派人游说,可是咱们给的是实打实的实惠,孰轻孰重,甘侯一定可以分得清。”忽然想到什么,微皱眉头:“大人,如果……朱凌岳提供银两呢?咱们可以堵住货物,能堵住银票?”
“银票在手中,换不成银子变成货物,那就是一堆废纸。”楚欢气定神闲道:“如果甘侯真的接受了朱凌岳的银子,他就需要用这些银子入关去购买货物,货物从关内运到雁门,我们西关是必经之路……!”他凝视着祁宏,“命门掐在西关的手中,难道以甘侯之精明,想不到这一点?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该知道谁才是真正可靠的朋友。”
第一二九三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边关的夜其实并不宁静,风沙哽咽,如果不是一直生活在边关,很难适应这边的环境,便是那窗外的寒风,也能让你一宿无法入眠。
营中的将士们倒都已经睡下。
今日折腾了半宿,但是军中的制度却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等到黎明时分,营里的兵士们便要出操训练。
楚欢双臂枕着头,虽然闭着眼睛,却也并没有完全入睡。
窗户已经关上,屋内一片漆黑,楚欢并不在意窗外如同哽咽一样的风声,脑中却是一直在回想着甘侯的每一句话。
从今日的接触来看,似乎事情很顺利,楚欢也希望是如此,但是世事万变,风云变幻,他并不敢完全确定西北军就此会与西关道相安无事,自己的后方也不会受到西北军的威胁,他需要思索甘侯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表情。
“哒!”
一声极轻的响动从窗户上发出,楚欢斜眼瞧过去,却并不动弹,很快,凭借着超出常人的视觉,楚欢便瞧见窗户竟似乎在缓缓打开。
楚欢面无表情,全身却已经绷紧起来,双全已经握起。
他记得很清楚,窗户是他自己关上,扣上了栓子,可是现在那窗户却明显在慢慢被推开,毫无疑问,窗栓已经被人挑开。
楚欢虽然眼角半眯着,盯着窗户的动静,但是呼吸却保持着均匀。
悄无声息中,窗户终于被推开,一道身影如同狸猫般轻盈地翻进了窗内,落在地上之后,那人并不动弹,楚欢依然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就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
片刻之后,那人似乎确定楚欢并无察觉,这才轻步靠近过来,走到床边,竟是握起拳头,对着楚欢面门毫不犹豫地捶了下来。
眼见得拳头就要砸在楚欢的脸上,楚欢双眼突然睁开,早有准备,一只手已经探出,在对方的拳头触到自己的面门之前,已经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子,对方轻声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欢手臂用力一扯,已经将那人顺手扯到床上,随即一个翻身,将那人一只手反扣到背后,坐在那人的腰间,冷声道:“你是谁?”
他坐在那人腰上,却感到那人的腰肢很纤细,身体也很柔软,随即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低声怒道:“你……你放开我!”
听到声音,楚欢瞬间就判断出来,这半夜三更翻窗而入的,竟豁然是甘玉娇。
他眨了一下眼睛,瞬间也就想明白,敢情今日自己当众赢了这头母老虎,她心中不甘,半夜三更,竟然跑过来报复。
“放开你?”楚欢轻声道:“你是谁?你半夜三更行刺本督,你觉得本督会放过你?”
“我……我没有……!”甘玉娇身体被楚欢压在身下,手臂被反扣着,一时动弹不得,气恼道:“我就是教训你一番,并不是……并不是行刺你!”
甘玉娇当然明白,行刺朝廷总督,这罪名可是不轻。
她今日被楚欢莫名其妙击败,心里一直很不甘心,自己想了半天,却依然觉得楚欢胜之不武,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
她其实也听说过楚欢的名声,出使西梁、平寇安邑、坐镇西关,按照传说,楚欢是个年轻有为的清官,文武双全。
可是今日见到楚欢,却将她心中楚欢的形象击的粉碎。
在她看来,楚欢信口开河,明明是西关总督去,却说自己只是一个商人,那是大大的骗子,就算和自己比刀之时,看上去武功也是十分拙劣,投机取巧,侥幸而胜,与传说中那个文武全才的青年总督完全不同。
一个满嘴瞎话,靠投机取巧胜利的人,这当然是个人品十分低劣的人。
甘玉娇想了老半天,越想越窝火,被这样一个人品低劣的人打败,心中的一口气噎不下,等到这深更半夜之时,她却是决定,要趁楚欢睡着,狠狠地教训楚欢一番。
按照她的计划,潜入楚欢的屋中,在楚欢睡着之后,一顿暴揍,至少要将楚欢打的鼻青脸肿,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离去,等到翌日,看看鼻青脸肿的楚欢到底将如何见人。
她计划好后,越想越兴奋,等到所有人都睡下,这才到了楚欢这边,打探好四周的环境,而楚欢歇息之时,并无让人在自己屋子四周守卫的习惯,这正中甘玉娇下怀,在窗外等了片刻,屋内一片安静,这才翻窗而入。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楚欢不但没有入睡,而且出手凌厉,只是眨眼之间,就将她制服。
她虽然性情泼辣,但是此刻却也是有些吃惊,更有些紧张,须知楚欢就算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说到底,那也是帝国的封疆大吏,堂堂的西关总督,如果真要定上一个行刺总督的罪名,那后果不堪设想,不但甘侯保不住,只怕连甘侯也要牵扯进来。
她万想不到自己精心设想的计划,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但不能暴揍楚欢一顿,反倒被楚欢反咬一口,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刺杀楚欢,否则这人品低劣的总督未必不会借此对西北军发难。
楚欢坐在甘玉娇身上,不得不承认,身在边关,让甘玉娇的身体十分的结实,却又不失女性的柔软,声音很是严肃:“不是刺杀?嘿嘿,三更半夜,从窗户翻进本督歇息之所,哦,对了,身上还带着刀……!”
“我没有用刀!”甘玉娇立刻反驳。
“没有用刀?”楚欢冷笑道:“谁能证明?你佩刀翻窗而入,我现在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一群人过来……!”
“别喊!”甘玉娇失声道,此时虽然又气又恼,心里却也不禁有些后悔,暗想自己终究是低估了楚欢,这才陷此困境。
“你说不喊就不喊?”楚欢沉声道:“老实交代,是谁派你行刺本督?”
甘玉娇被楚欢压在身上,实在有些难受,扭了一下身体,“楚欢,你不要想借这个机会牵涉别人,老实对你说,老娘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想过来好好教训你一番,要杀要刮,你尽管动手,想要牵连别人,想也别想。”
楚欢身体微微伏下,压在甘玉娇身上,愈发觉得这母老虎的身体柔软结实,冷笑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你既然是在甘将军身边,当然也该明白一些朝廷的法度。本督是朝廷的封疆大吏,行刺本官,你可知道后果?”
“我……!”甘玉娇心下有些慌,“我没有想行刺你……你到底要怎样?”
“到底要怎样?”楚欢摇头道:“此事本督做不得主,自然有刑部做主。等天一亮,这事儿先禀报甘将军知道,然后再找一辆囚车,当然,我会让他们将囚车做的好看一些,尽量能和你相配,然后给你带上木枷,装进囚车,派人送往京城。这一路上,恐怕要吃些苦头,不过更大的苦头,要到京城之后。”顿了顿,慢条斯理道:“这样的大案子,等你进了京城,肯定是要由刑部尚书裘俊篙亲自审理……裘俊篙你是否听过,他被人称为帝国第一酷吏,在他的刑部,严刑峻法多如牛毛,你玉娇姑娘是硬骨头,到了刑部大堂,我想你也不会很痛快地招供,不过不要紧,你越是不招供,裘俊篙就越是高兴,对于不老实招供的囚犯,裘俊篙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刑法……!”
甘玉娇银牙紧咬,俏脸上已经十分难看。
“什么辣椒水、老虎凳,这些只怕你享用不上,因为这些小把戏在刑部各种刑法中,实在是不值一提……!”楚欢依然是慢条斯理道:“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只要进了刑部,在裘俊篙的亲自审理下,哪怕你是铜皮铁骨,最后还是要招供的……行刺封疆大吏朝廷命官,朝廷当然也不会客气,就算不凌迟处死,砍脑袋总也免不了。”
“你……!”甘玉娇呼吸急促,却不知该怎么说。
“等到砍头的那一天,人山人海,你会在囚车之中被带到刑场,沿途无数百姓都会瞧着。”楚欢轻声道:“不知道你是否见过在京城处决要犯的场景?本督看过几次,那可是真热闹,长街两边,都是百姓,囚车经过的时候,什么烂菜叶、小石头、甚至那些污物,都往囚犯身上砸过去,场面真是极其壮观……!”
“别说了……!”甘玉娇闭上眼睛,身体有些颤抖,“我打死也不上刑场。”
“那可由不得你。”楚欢淡淡道:“我说过,砍头只是最简单的惩罚,说不定还真要判你个凌迟处死……将你脱得光光的,片缕不着,然后用渔网兜着,用刀子一片一片割你的肉……!”
“你混蛋,王八蛋……!”甘玉娇低声骂起来:“就是死了,我也饶不了你。”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是庆幸,毕竟只有你一人受到惩罚。”楚欢叹道:“本督最担心朝廷会抓住此事不放……你想啊,他们看到你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弱女子就敢行刺封疆大吏?他们就会考虑,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敢于行刺封疆大吏,这行刺计划绝不可能一两个人就能完成,或许牵涉到一大群人……你是甘将军的亲妹妹,而你又是作为杀手出现,玉娇姑娘,你说朝廷会不会怀疑是甘将军派你行刺本官?”
“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与我哥哥毫无干系。”甘玉娇怒声道:“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没有别人知道,楚欢,你……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是……可是你不能因此而连累别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楚欢轻叹一声:“玉娇姑娘,甘将军一世英雄,是帝国的功臣,你今夜这一下子,很可能连累甘将军身败名裂!”
第一二九四章 冲动是魔鬼
甘玉娇扭动身体,道:“你先放开我,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楚欢并不放手。
甘玉娇道:“你既然想让我死,我死在你面前就是,只要你不牵涉到别人。”
“那可不成。”楚欢叹道:“如果你当真死在这里,我就是全身长满嘴,那也是说不清楚了。等到甘将军看到你死在这里,他弄不清缘由,只怕本督也走不出西北大营了。”
“那你究竟想怎样?”甘玉娇挣扎道。
楚欢道:“本督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今夜行刺本督的,确实只有你一人,可是我先前说过,有些事情,朝廷是要追究的。如果朝廷有人存心想要借此机会为难甘将军,你又能如何?除非本督作证,此事并无其他人参与,我是受害者,如果这样说,朝廷也就不会多牵涉他人了。”
“那……那你就对朝廷说。”甘玉娇之前一时怒火难灭,此时被楚欢制服,冷静下来,明白自己今夜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鲁莽。
她现在完全没了整治楚欢的心思,只想着一力承担所有责任,不要因为自己的鲁莽而牵连到其他人。
楚欢笑道:“我对朝廷说?我为何要对朝廷说?你要行刺我,难道我还要反过头来帮你?换做是你,你会这样做?”
甘玉娇无可奈何:“你总不能诬陷好人。”
“刑部大狱里有一大群喊着自己是好人的。”楚欢道:“你想让我为你说话,你又如何报答我?”
甘玉娇听楚欢语气松动,忙道:“你想要什么?要银子吗?好,我……我去想办法。”
“银子?”楚欢嘿嘿笑道:“玉娇姑娘,你觉得你的银子会比我多?更何况现在西北军物资匮乏,你又从哪里找银子过来?你该知道,即使我真的要银子,想要将这样大的案子摆平,可不是三五千两银子就能够息事宁人的。”
甘玉娇语气有些软:“那……那不要银子,你要什么?”
楚欢身体往下压了压,贴住甘玉娇的身体,凑近到甘玉娇耳边,轻声道:“玉娇姑娘看起来很聪明,难道你不懂?”
甘玉娇娇躯一颤,挣扎起来,怒道:“你……你个无耻卑鄙的小人,我……!”
楚欢道:“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就喊人过来……!”
“不……不要……!”甘玉娇心中满是怒火,可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无可奈何,“如果……如果我答应你,你就会放过其他人,不会牵连别人?”
楚欢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的。”
甘玉娇银牙咬着红唇,轻声道:“那你先放开我!”
楚欢想了一下,松开了手,甘玉娇从床上起身来,扶着肩头,活动了一下手臂,恨恨看着楚欢,随即闭上眼睛,道:“你若是言而无信,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站直身体,“你……你来吧!”
却并无听到楚欢回答,不由睁开眼睛,却见到楚欢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胳膊枕着头,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
甘玉娇恼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意思?”楚欢道。
甘玉娇咬着红唇,“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尽管上来,我就当是被鬼压了一下。”
“既然答应了条件,你还不过来!”楚欢悠闲道:“难道还要我亲自过去?”
“无耻!”甘玉娇恨恨道,她此时恨不得拔出刀来,将楚欢千刀万剐,可是她很清楚,且不说自己根本不是楚欢的对手,就算真的能赢过楚欢,将他杀死在这里,那么后果必将不堪设想,楚欢是西关道总督,手底下有着数万精兵强将,如果他死在西北大营,朝廷且不说,至少西关军很快就会杀过来。
念及至此,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总督实在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无可奈何之下,走到床的另一边,也不拖鞋,就那么上了床去,躺在楚欢身边,呼吸急促,闭上眼睛。
只是半晌还感觉不到楚欢动作,有些诧异,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只见到楚欢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你干什么?”甘玉娇被楚欢看的有些发毛,脸上更是有些发热。
楚欢却是反问道:“你又是干什么?”
甘玉娇一怔,却还是咬牙切齿道:“你……你不是要……不是要我答应你吗?答应了你,你就不会牵涉其他人……!”
“答应什么?”楚欢似笑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