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节

    第一三四八章 手足埋尘土
    飞雪如絮,飘落在田候头上,听到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田候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到仇如血摇晃着身子,正缓步走过来。
    仇如血胸口还在流血,腿上的那一刀,也让他腿上鲜血淋漓,但是他的眼睛,却是闪烁着神采,看到仇如血眼中的神采,田候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大耻辱。
    “这就是一刀幻四刀?”仇如血并没有太过靠近,距离田候几步远,停下来,看着田候断臂汩汩流血,叹道:“鬼刀之名,倒也算得上是名不虚传,今日也算是见识了鬼刀的要义!”
    “为什么……!”田候如同梦呓般,此时竟然感受不到断臂带来的巨大痛楚,“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你用的是什么招?”
    “你是问我破解你一刀幻四刀绝技的招式?”仇如血淡淡一笑,摇头道:“其实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一招,本来想叫破鬼式,但是……此前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破鬼之言,言过太早,不过现在应该可以名正言顺地称那一招为破鬼式了……!”
    田候身体颤抖,“破鬼式……破鬼式……!”瞬间,嘶声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招?这是谁传授给你的?”
    “没人传授。”仇如血摇头道:“我自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自己想出来的……!”
    “花了三个月?”田候浑身发抖,“你自己花了三个月想出来?这……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当然无法相信。
    鬼刀幻影,他十岁就开始练刀,至今已经三十余年,这一绝招,他耗费了二十多年,才悟出奥义,也才练成鬼刀幻影。
    可是仇如血却轻巧地说自己只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便想出所谓的破鬼式,而这名不见经传的一招刀法,竟然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自己苦练二十多年的鬼刀幻影,更是斩断了自己的手臂,这让田候无法置信,他当然不相信这是仇如血自己所想出来的招式,更是不愿意相信这仅是花了三个月时间就能创造出的刀法。
    仇如血使刀,本来用的是右手,但是他的右手被鲁天佑当初突然袭击而斩断,自那以后,便苦练起左手刀。
    对于练刀之人来说,几乎都是以右手刀为主,左手使刀的很少见,而且即使有使左手刀的,往往也比不上自己的右手施展的顺畅。
    仇如血从前也是以右手为主,也练过左手刀,右臂断折之后,无奈之下,只能左手用刀。
    田候却并不相同,田候左右手都能使使刀,而且威力都不小,平常田候并不轻易用左手使刀,只因为左手是他的真正杀招,他刀法的精要,几乎都是用左手施展出来,作为他的绝招,鬼刀幻影亦是他的左手才能施展出来。
    但是现在他的左手被砍断,也就等若将他几十年来苦练的刀法精要尽数废去,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不小。
    仇如血凝视着田候,淡淡道:“我并没有必要欺骗一个将死之人,这一招,确实是我花费三个月钻研出来,当然,如果不是早知道你鬼刀有此一招,我只怕也没有想过钻研这破鬼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莫非忘记,这一招,你曾经对一个人用过。”仇如血淡淡道:“那人对你这一招记忆犹新,和我说起之时,从那一刻,我就专门研究了破解这一招的法门……我之前并没有觉得这一招真的有朝一日会用上,只是你该了解,一个真正刀客,对破解高手的刀法,一向都是很有兴趣,所以……我才耗费时间专门研究你这一招的破绽……!”
    田候的瞳孔收缩。
    他陡然间想起来,至今为止,在他鬼刀幻影绝技之下,能够活下来的,在仇如血之前,仅有一人。
    楚欢!
    不错,他曾经与楚欢动手,心存杀念,就施展过这一招,却硬生生被楚欢破解。
    “楚督破解你的刀法,是他的勇气和判断力,并非真正地以刀制刀。”仇如血缓缓道:“而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以刀克刀,你该感谢楚督,因为他将你这一招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我才能在他的演示之下,找到其中的破绽,不得不承认,你这一招确实很厉害,我日思夜想,一开始甚至觉得你这一招完美无缺,是刀法中无可匹敌的绝世刀法。不过楚督提醒我,他既然能破你的刀法,那么你的刀法就存在破绽,所以我才受到启发,也终于被我找到了刀法中的破绽……!”
    田候瞳孔收缩,此时他终于明白,说到底,自己还是被楚欢坑了。
    楚欢是唯一在自己绝招之下活下去的人,而他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将自己的刀法记清楚,偏偏他身边还有一个爱刀如命的仇如血,恰恰这个仇如血又喜欢以刀克刀。
    田候牙关紧咬,随即却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的刀确实胜过了我,但是……今夜还是你败了。”田候冷笑道:“齐王已经死了,你终究还是没能救下他……!”
    仇如血眼角抽搐,神情凝重起来,起身来,便在此时,却听得一阵踩踏积雪的声音响起,随即看到几个身影正迅速往自己这边过来,仇如血吃了一惊,以为是田候那两名手下去而复返。
    他虽然破解了田候的绝招,可是先前与田候一番苦战,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消耗巨大,而且他身中两刀,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失血太多,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那两人去而复返,仇如血寻思自己万不能敌。
    忽听到那边传来喊声:“仇大侠,仇大侠,你可在这边?”听声音,却是卢浩生的声音,仇如血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急声大叫道:“是卢长史吗?我在这里,王爷……王爷怎样?”
    人影快步过来,齐王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仇大侠,本王在这里,不必担心。”
    仇如血听到齐王声音,大喜过望,田候却是豁然变色,面如死灰,嘴唇发抖,失声道:“这……这不可能……!”
    “吉人自有天相。”仇如血长舒一口气,“田候,看来最后输的,还是你!”
    齐王却是抱着凌霜过来,凌霜身上盖着衣裳,正是齐王的棉袄,齐王只穿了里面衣裳,长史卢浩生跟在旁边,瞧见仇如血站在大树边上,齐王长出一口气,“仇大侠,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豁然瞥见了跪在地上的田候,脸上立时显出怒容,厉声道:“田候,原来是你!”
    田候看着齐王活蹦乱跳过来,心如死灰,他自己败在仇如血之手,左臂被斩断,已经是悲怒交加,此时再看齐王等人竟然无一被杀,更是万念俱灰。
    冷冷地看了齐王一眼,田候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王爷,他的手臂已经被斩断。”仇如血靠近齐王身边,“现在已经是生不如死了。”
    “他……他手臂断了?”齐王一怔,四下看了看,终于看到了雪地上的那条断臂,又瞧见田候左臂齐肩被斩断,神情变化,随即哈哈笑起来,大声道:“想不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田候,你是太子手底下最疯的一条狗,想不到也有今日,真是老天有眼……!”
    田候脸庞抽搐,并不言语。
    “王爷,凌霜姑娘这是……!”瞧见齐王抱着凌霜,仇如血又皱起眉头来,生恐凌霜遇到不测,他从西关离开之时,楚欢再三交代,不但要保证齐王的安全,亦要保证凌霜的安全,若是凌霜遭遇不测,倒是不好向楚欢交代。
    “没事,凌霜只是发烧。”齐王立刻道:“仇大侠,咱们要找一个大夫,赶紧给凌霜瞧病……!”
    仇如血道:“王爷不用急,我行走江湖习惯了在身上带些药物,若是受寒发烧,我这里倒是带了药,应该可以暂时让凌霜姑娘的病情稳定……!”转视田候,问道:“王爷,这田候该如何处置?王爷一声令下,现在就可以一刀斩杀了他。”
    “好,一刀杀了他……!”齐王眼中显出愤恨之色,话一出口,立刻摇头道:“不,不急着杀他……少了一条手臂,等同如废人,太子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田候就算回去,只怕也会落个丧家之犬的下场,不过本王却还要他带话回去……!”
    他抱着凌霜,走向田候,仇如血倒没有放松戒备,跟在齐王身边,齐王盯着田候,冷声道:“田候,今天本王放你这条走狗一条生路,你回去之后,向太子带一句话……本王以前,一直当他是兄弟,心里也一直存着手足之情,但是他卑鄙狠毒,竟是煞费心机,想要置本王于死地,本王与他恩断义绝,从今以后,再无兄弟之情,你回去告诉他,本王一定会去找他,再见之日,便是生死之时!”
    田候眼角抽动,却依然没有说话。
    齐王冷哼一声,“我们走!”转身便走,仇如血和卢浩生跟在后面,走出一小段路,仇如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田候依旧跪在雪地上,弓着身子,好像一条狗。
    第一三四九章 天下刁民
    齐王率先走出林子,四下里瞧了瞧,皱起眉头:“道长去了哪里?”
    卢浩生也是显出好奇之色,四下里观望,仇如血疑惑道:“王爷说的是什么道士?”
    “仇大侠,马仲衡是太子的人,是内奸。”卢浩生解释道:“他故意留在外面,等仇大侠出来寻他之时,折而返回了土地庙,欲图加害王爷,幸好有一位道士出手相救,王爷这才转危为安。”
    “哦?”仇如血忙问道:“是何样的道士?如今人在何处?”
    “方才他带着我们来到这里,我们进林子的时候,以为他跟在后面,却不见他踪影。”齐王皱眉道:“他现在没了踪迹。”
    仇如血笑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是路遇高人,见到王爷危难,所以才出手相救,这类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既然离开,想要找到,并不容易。”
    齐王道:“不过马仲衡好像认识他!”
    仇如血一怔,“王爷是说马仲衡知道那道士的身份?”
    “奇就奇在这里。”卢浩生叹道:“马仲衡显然是见过那道士,但是……马仲衡似乎也不知道那道士的真实身份,这事情委实古怪。”
    “道士?”仇如血皱起眉头,“马仲衡认识的道人?王爷,这……这会不会是圣上派来的人?”
    齐王一怔,“你是说,那道士是父皇派来暗中保护本王的人?”眼角微跳,随即摇头道:“应该不是,哦,对了,他在过来的途中,好像……好像说到楚欢。”
    “哦?”
    “他好像说楚欢谋划不周,低估了太子。”齐王若有所思道:“他还说等到他朝见到楚欢,要好好嘲笑楚欢一番……!”
    “如此说来,那道士竟是和楚督认识?”仇如血皱眉道:“听他语气,倒似乎与楚督有些交情,只是……我离开朔泉的时候,楚督并没有告诉我有道士会接应我们?难道……难道这是楚督以防万一,后来派过来接应之人?只是我们行走偏僻,便是楚督,现如今也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那道士又如何能够知道我们的行踪?如果他果真是楚督所派,那就是自己人,为何还要藏头露尾?”想了一下,微微摇头道:“只怕那人并非楚督所派。”
    “仇大侠,先不管这些,咱们赶紧找个地方,先给凌霜瞧病要紧。”齐王急道:“可莫耽搁了凌霜的病情。”
    仇如血点头道:“王爷,我这里有药,先服下两颗,然后咱们找寻大夫。”
    ……
    ……
    腊月癸巳日,诸事不犯,黄道吉日。
    人们都知道,对河西道来说,这是十分特殊的一天,帝国的皇帝,将会亲赴天宫,为主殿天道殿主持开殿仪式。
    按照阴阳师的说法,天道殿是建在灵气充盈风水极佳的吉土之上,天道殿本身,就是皇帝陛下的道场,只有充盈着王者之气的皇帝陛下,才能率先踏入天道殿,打开天道殿的玄气。
    老百姓不懂得什么灵气风水,但是皇帝陛下如今身在河西,要举行大殿,对地处北部的河西道来说,如此盛事,难得一见,所以许多人在天亮的时候,就开始守候在武平府城到天宫的道路之上,这条道路宽敞无比,在修建天宫的同时,这一条道路也在修建,全长不到三十里地,从武平府城门直通天宫广场。
    皇帝乘坐在庞大且华丽的龙辇,顺着这条平整的道路,沿途接受着道路两边百姓的朝拜,护卫人头簇动,百官云集后方,皇帝身着龙袍,站在龙辇前方,居高而立,啸傲天下。
    龙辇前方有护卫开道,仪仗队紧随其后,龙辇后方是官员跟随,在龙辇两边,亦有两条长长的队伍,几乎都是道士的打扮,清一色青色道袍,浮尘飘动,一派仙气氤氲。
    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壮观气派的场面。
    看着两边拜伏在地上的百姓,皇帝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咻!”
    人群之中,一支利箭破空而出,速度快极,直取站在龙辇前方的皇帝陛下,皇帝虽然身着龙袍,君临天下,但是他看上去已经很苍老,那支箭太快,眼见得直往皇帝苍老的身躯射过去。
    “咻!”
    又是一声响,一支利箭后发先至,正中射向皇帝那支利箭的中间,生生将那支偷袭皇帝的利箭射开,“噗”的一声,后发先至的利箭将那支偷袭的利箭生生盯在了龙辇的一根木柱子上,也几乎与此同时,十多名护卫已经如狼似虎扑向行刺皇帝之人。
    轩辕绍背起长弓,迅速往皇帝走过来,而此刻距离龙辇不远的河西道总督冯元破更是面色苍白,飞奔而来,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龙辇边上,只是冯元破下跪的速度更快,跪倒在地:“圣上,圣上,臣下该死……!”他叩头如蒜,惶恐不安。
    道路两边的百姓,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护卫迅速靠近龙辇边上围起来,顿时都窃窃私语,没过多久,看到数名人高马大的铁甲武士推搡着一名年轻人到了龙辇边上,百姓们更是窃窃私语,他们很多人刚才都是拜伏在地,低着头,许多人都并不曾看到那支射向皇帝的箭矢。
    看到刺客被推搡过来,冯元破豁然站起,他今日是配皇帝进天宫进行入殿仪式,百官都不可佩带武器,转手从一名护卫腰间抽出一把刀,刀锋前指,指向那年轻的刺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圣上?你是何人所派?”
    那年轻刺客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仰着头,冷声高叫道:“昏君无道,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何需要人所派?”
    “你……你说什么?”冯元破双目喷火。
    “昏君,狗官,你们为了一己私利,兴建天宫,却不顾百姓死活,那是什么天宫,那是血宫,里面的一砖一瓦,都是血肉筑就。”年轻人大声吼道:“冯元破,你这走狗,和你的主子都不得好死……!”
    冯元破怒不可遏,上前去,一刀斩下将那人劈成了两半。
    “胡伦何在?”冯元破高喝一声。
    一名身着甲胄的武将飞奔上前,跪倒在地,面色惨白,“大人,末将在……!”
    “本督令你负责沿途安全,为何会有刺客混在其中?”冯元破脸色铁青,“你说,你该当何罪?”
    甲胄武将伸手到腰间,“呛”地一声拔出刀,二话不说,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抹,血溅当地。
    冯元破眼角抽搐,抬手道:“来人,拖下去。”立时便有兵士上前来将自刎武士的尸首拖了下去。
    冯元破抬头看着龙辇上的皇帝,愧疚道:“圣上,臣下失察,让圣上受惊,罪该万死。”当下也将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便要自刎。
    “精忠候,你上来!”皇帝招了招手。
    冯元破一怔,终究还是放下刀,小心翼翼上了龙辇,这龙辇并非谁都能上去,更不能配带武器上龙辇。
    走到皇帝身前,冯元破跪伏在地,皇帝凝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冯元破,微一沉吟,终于问道:“这几年来,你受委屈了吧?”
    冯元破一怔,抬起头,不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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