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使点头道:“不错,平定西北,我西北虎狼雄狮,便可趁关内乱作一团,入关平定天下,到时候成就大业,方将军可就是开国功臣了。”
“好一个开国功臣!”猛听得外面传来声音,随即听到“砰”的一声响,大门生生被踹开,却见到一人缓缓走进厅中,一声粗布衣裳,却是何魁。
方如水皱起眉头,来使霍然转身,看到何魁,显然并不认识,方如水没说话,他却已经率先喝问道:“你是何人?”
何魁却是背负双手,慢慢走近来使,反问道:“我倒想问问阁下,你又是何人?”
“我……!”来使目光闪烁,瞧向方如水,却见方如水淡淡道:“何先生,这位是朱凌岳的使者,专程前来找本将的!”
“原来是朱凌岳的使者。”何魁哈哈笑道:“不知朱凌岳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竟然要来劝降方将军?”
来使见事情至此,立刻道:“方将军,成就大事,在此一举,你若是真心归顺朱督,现在便可将此人杀死,然后率兵出城,去迎接甘将军!”
第一四三三章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方如水缓缓站起身来,“呛”的一声响,猛然间便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来使见状,显出欣喜之色,更是道:“方将军,弃暗投明,在此一举。朱督和甘将军兵强马壮,再有方将军之助,更是如虎添翼,扫平西北,轻而易举。”转视何魁,冷笑道:“方将军乃大义之士,要为天下苍生考虑,你若是能跟随方将军弃暗投明,未必不能活下去。”
何魁背负双手,哈哈笑道:“弃暗投明?我倒是想问一问,谁是明,谁又是暗?莫非朱凌岳是明?西关施行均田令,老百姓众望所归,如今开春,用不了多久,西关百姓就会将官府转租的粮食种下土地,那是要安生耕种,太平生活。这种时候,朱凌岳兴不义之兵,与甘侯狼狈为奸,祸乱西北,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明?”
“你……!”使者怒道:“楚欢不过是假仁假义,此人野心勃勃,他施行均田令,当真是为了老百姓?不过是西关贫瘠,他意图独霸西北,借用西关百姓为他驱使,不过是一条收买人心同时又壮大自己的把戏!”
“老百姓得了实惠,如果说这是收买人心壮大自己的把戏,我想百姓们倒是乐于看到这样的把戏。”何魁冷笑道:“至若独霸西北,实话告诉你,我倒也觉得大秦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有壮志雄心之士,也确实该振臂而起。不过比起朱凌岳的阴险,楚大人更适为西北之主!”猛然间后退一步,盯住缓步走过来的方如水,沉声道:“方将军,何去何从,你心里自有抉择,我也不必多说。若是你想背叛楚督,跟随朱凌岳作乱,我何魁也无话可说……!”一只手豁然抬起,横在胸前,厉声道:“只是你想杀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得逞,何某杀不了你们,但是要杀死自己,轻而易举。”手中竟是多了一把匕首,顶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方如水皱起眉头,手握长刀,终是问道:“何先生为何会在这里突然出现?莫非你一直在背后监视本将?”
“何某并没有那么下作。”何魁缓缓道:“只是今日会议之上,方将军看起来犹疑不定,而且脸色也不是很好,如此关键时刻,何某担心方将军身体有问题。而且甘侯大军压境,方将军作为金州主帅,我能够理解将军心中的压力,所以本是想过来与方将军细细商量对策……只是没有想到竟然碰上朱凌岳的使者前来策反……!”他盯着方如水的眼睛,缓缓道:“方将军,何某也知道,如今只看形势,朱凌岳有甘侯之助,确实处于上风,只是若是因此方将军便攀附他们,或许有朝一日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哦?”方如水淡淡道:“为何会后悔?”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何魁缓缓道:“方将军,楚督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当初将金州交到你手中,可见楚督对你的信任。至若朱凌岳,嘿嘿,方将军当真觉得背叛了楚督,朱凌岳便会对刮目相看?”他瞥了使者一眼,“你背叛楚督,多年的名声,必将毁于一旦,只怕日后非但不会得到朱凌岳那帮人的敬重,反倒要处处受辱……!”
“胡说!”来使冷笑道:“朱督对方将军器重有加,否则又何必派我前来劝说?方将军日后前程无量,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何魁哈哈一笑,道:“话已至此,何某也不必多说,何去何从,方将军自己抉择。”
方如水淡淡道:“楚欢虽然对我有恩,但是我却不能只想着自己讲义气,本将还有家人,也不得不为他们的前途着想。”
来使笑道:“方将军英明!”
“此番一战,楚欢必败,本将又何必陪他一起死。”方如水苦笑道:“何先生,本将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一同出城,迎接甘将军!”
何魁冷然一笑,并不说话。
方如水这才看向来使,问道:“不知尊驾贵姓?”
“在下姓苗!”
“苗先生,本将需向你确认,甘将军出兵,朱督当真会出兵?”方如水神情严峻,皱眉道:“本将虽然也听说朱督想要争雄西北,可他如今还是以大秦的臣子自居,楚欢也是大秦的臣子,朱督当真会率先进击?”顿了顿,“莫是只有甘将军出兵,朱督坐山观虎斗,看着楚欢和甘将军拼杀一场,若是那样,本将还要好好考虑一番……你要知道,没有天山军,甘将军的西北军虽然骁勇,却也未必真的可以击败西关军,既然如此,本将又何必轻易弃阵!”
“方将军放心,朱督出兵,千真万确。”来使微笑道:“方将军,实话对你说了吧,虽然甘将军同意出兵,但是朱督却只怕甘将军部下会有人刁难,没有轻举妄动,朱督和甘将军商量好,只要甘将军率先出兵,进入贺州境内,那么天山军势必就从西线出兵!”
“哦?”方如水含笑道:“如此说来,朱督对甘将军并不是十分信任?”
“话不能这样说,朱督对甘将军信任有加,只是担心西北军中会有二心之人。”来使道:“若是朱督轻易出兵,西北军这边反倒出了内乱,事情也就麻烦了。天山军铁板一块,只要西北军没有问题,天山军就随时可以发兵。”
“原来如此。”方如水皱眉道:“据我所知,甘将军手下虽然有近四万兵马,但是却也不能完全弃雁门关于不顾,总要留下兵马驻守的……!”
来使点头道:“不错,甘将军此番会调动三万兵马,剩下的兵马,则是扼守在雁门关。如今西梁正在内乱,无力东进,甘将军留下近万兵马,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甘将军三万兵马,那么朱督呢?”方如水道:“西关上下加起来,那也是有四五万人马,战斗力可是不弱,朱督的人马如果少了……!”
来使显然明白方如水意思,道:“方将军是担心朱督出兵太少,不足以对西关军形成优势?”
“西关军据城而守,在自己的境内作战,若是朱督和甘将军的联军兵力不能形成绝对的优势,本将只怕战事会陷入僵局,那时候可就有些麻烦了。”
“朱督已经下令,三万黑风骑,将作为主力挺进西关,此外还有两万步兵,加上杂役等等,全军近七万人。”来使颇为得意道:“再加上甘将军的兵马,联军有近十万兵马,再加上方将军的兵马,兵力超过十万,足以横扫西北。”
“那么朱督准备如何进攻?”方如水问道:“可有详细的战略部署?”
来使微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道:“战略部署,自然是在朱督心中,在下倒也不知。不过方将军迎接甘将军之后,合兵一处,应该便会知道接下来如何进行战略部署……!”抬手指着何魁,道:“方将军,事不宜迟,先斩杀此人,咱们再商议其他事情!”
方如水盯着何魁,握紧手中刀,上前两步,何魁却是毫无惧色,冷冷看着方如水,猛然间便瞧见方如水扬手抬刀,刀光闪过,血光飞溅,方如水竟然是突然转身,一刀砍在了那姓苗的使者脖子上,这一刀犀利匹练,一颗人头已经在血光之中飞起来。
那尸身喷血,摇晃两下,便即栽倒。
何魁竟然没有惊色,反倒是将匕首从自己的喉间拿开,微笑道:“方将军果然没有让何某失望!”
“哦?”方如水将刀刃上的血迹在那尸首上擦干净,收刀入鞘,道:“何先生,本将念头一闪,这把刀很有可能砍在你的脖子上!”
“将军如果真要背弃楚督,倒不至于在这种场合与来使大谈背弃之事。”何魁收起匕首,“将军在这大堂接见此人,从一开始,就已经表明了心思。”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义愤填膺?”方如水笑道:“你忠肝义胆,倒显得我懦弱卑劣了!”
“不过是配合将军演一场戏而已。”何魁微笑着,随即皱眉道:“看来此人知道的并不多,他对朱凌岳的军事部署,知道的并不多。”
“至少咱们知道,朱凌岳的三万黑风骑,应该会倾巢而出。”方如水走过去,拍了拍何魁肩膀,道:“何先生,其实你有句话说的很在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真是很有道理。”
何魁道:“看来将军深明这句话的道理。”
方如水摇头,正色道:“我读书少,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仁啊义的,好像有道理,何先生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表情看上去很肃穆,我想这应该是很有学问的两句话吧。”
“将军可否要何某仔细解释?”
“不急。”方如水笑道:“还有时间,何先生,接下来咱们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携手死守兰峄,与甘侯拼个你死我活!”沉声道:“来人!”
门外进来兵士,方如水沉声吩咐道:“将这颗人头悬挂在兰峄城头,告诉将士们,这是朱凌岳的使者,本将已经斩杀,全城军民,共据甘侯,等待楚督的援军!”
第一四三四章 探营
金州兰峄城北,石沟子河畔,近三千兵马沿着石沟子河一字排开,大量的箭矢从城内运送到石沟子河畔,征调而来的民夫,则是沿着石沟子河畔修建防御工事。
方如水已经下定决心,固守兰峄城,拖住甘侯大军,为楚欢争取时间。
其实大家也都清楚,兰峄城的存粮并不多,兵力也严重不足,面对甘侯的三万大军,真要坚守,其实也坚守不了多长时间。
兰峄城属于北方的城池,此前已经被西梁人攻破,虽然西梁人退走之后,进行了一番修缮加固,但是整座城池依然算不得坚固,只要西北军兵临城下,凭借兰峄城的城防和兵力,根本撑不了十天,能够阻挡西北军的,也只有两处险要。
狼牙谷道狭窄曲折,易守难攻,方如水很清楚,只要在狼牙谷道布置足够的兵力,誓死坚守,哪怕甘侯的兵力再多,也根本不可能突破狼牙谷道,当初修建兰峄城作为金州的州城,就是看到了这天赐的狼牙天堑。
方如水和何魁商量之后,由何魁亲自坐镇在狼牙谷道。
不怕敌人从狼牙谷道攻进来,就怕自己内部出现问题,也就在去年,张叔严父子镇守金州,本以为狼牙谷道无人能开,最后却还是被楚欢用计偷入,破了金州,有前车之鉴,方如水倒也不敢觉得狼牙谷道是铁板一块,所以让何魁守住狼牙谷道,如此一来,可保万无一失。
西北军唯一可以攻进来的地方,就只能是石沟子河。
只要守住石沟子河,西北军就无法进入兰峄城下,只是方如水也很清楚,西北军可能在十天半个月打不过石沟子河,但是时间一长,对方准备妥当,以西北军占据足够的优势兵力,真要发起总攻,石沟子河还是拦不住他们。
他虽然对全军下令,坚守兰峄,等待楚欢的援军,可是心里也清楚,楚欢要面对朱凌岳的天山军,三万黑风骑倾巢而出,谁胜谁败,尚未可知,楚欢手中的兵马,全部用来与朱凌岳一搏还能有一丝生机,至若说派兵前来救援金州,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但是他却不能让金州兵马丧失希望。
何魁说得好,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方如水没有读多少书,但是他明白什么叫做仁义,在这种时候背弃楚欢,或许真的可以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但是自今尔后,只怕再也难以立足于天地之间。
君以俗子待我,我自当以俗子待之,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将以满腔热血报之。
方如水决心已定,自然在无杂念,心中只想着能够拖着西北军一天是一天,哪怕西北军真的打过了石沟子河,也要在河畔设置障碍,让西北军每前进一步都要艰难无比。
西北军行军速度果然不慢,不过三天时间,西北大军已经兵临石沟子河对岸,旌旗招展,兵马如云,方如水亲自坐镇河畔,率领全军严阵以待。
石沟子河是金州北面最大的一条河,从石沟子河至雁门关大片的区域之内,水源不多,而兰峄城附近的百姓,饮用的也都是石沟子河的水,这条河养育了临河两岸的无数百姓,但是不久之后,或许这条清澈的河水,便将被血水染红。
西北军抵达河对岸之后,距离河岸不过数里之外,安营扎寨,并没有立时发起攻击。
接下来连续两天,西北军的营帐也都是原地驻扎,甚至没有一兵一卒试着过河发起攻击,河岸两边,僵持对立。
方如水知道这是大战之前的沉寂。
他为了防止对方会派出探子潜水过河来打探消息,在河边,日夜始终都派出巡逻兵巡弋,谨防西北军有人渡河过来。
“启禀将军,何先生派人来报,狼牙谷之外,有一支西北军已经在那边扎下了营寨,但是没有对狼牙谷发起进攻。”就在距离石沟子河不远的大帐之内,有兵士前来禀报:“何先生和狼牙谷的兵马都在严阵以待,让将军放心,不必以狼牙谷为念。”
方如水吩咐下去,“那边的情况,随时来报!”
毫无疑问,西北军是兵分两路,一路准备渡河攻击,另一路则是打算从狼牙谷发起进攻,不过方如水心中倒是清楚,真正的进攻主力,只可能是在石沟子河这边,西北军虽然在狼牙谷外也布置了兵马,但那无疑是一支疑兵而已,就是为了牵制狼牙谷的金州兵马。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方如水知道所有的计谋都不会起什么作用,接下来只能是真刀真枪地与甘侯死拼一场。
方如水做好了死战的觉悟,临河而待的金州兵也同样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又是两天过去,方如水却是愈发奇怪起来。
河对岸虽然营帐连绵,但是西北军却似乎准备在这里定居一样,根本不像是要发起渡河作战的迹象,偶然看到从营地里出来一些士兵从石沟子河打水回营,此外再无特别的动静。
这就像隔河而居的两户人家,平静至极,竟似乎没有开战的肃杀气氛。
方如水知道甘侯是个沙场的勇将,不但骁勇,甘侯也有些花花肠子,从前与西梁人过招的时候,倒也是让西梁人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甘侯占据绝对优势,却只是陈兵眼前,避而不战,这让方如水总感觉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单是方如水这般想,方如水手下的众将,也都是觉得事情古怪。
最让方如水烦恼的是,狼牙谷道和石沟子河被严密防守起来,固然堵住了西北军夺下兰峄城的道路,却也同时将自己的出路封死,让整个兰峄完全处在不通外信的境地。
从兰峄城送出的最后一封信,是往朔泉向楚欢禀报甘侯已经出动了兵马,正往兰峄城席卷而来,此后便再无一封书信送出,而朔泉方面,因为道路被阻死,方如水也得不到朔泉甚至是贺州那边的消息,他只是隐隐感觉,既然甘侯都已经兵临兰峄城附近,那么朱凌岳的天山军,此刻只怕也已经出兵到了西关境内,但是具体消息,方如水和兰峄城上下却是一无所知。
狼牙谷道在固守,石沟子河这边也在固守,狼牙谷外的西北军驻营安扎,石沟子河对岸的西北军,也是毫无动静。
天公却又偏偏不作美,这两日里又开始起了风沙,虽然风沙不算很大,但是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处在河这边,虽然依稀看到对岸大帐连营,但是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却也是看得十分模糊,方如水倒是担心对方会趁着风沙天气趁势杀过来,传令全军上下高度警觉。
又是两天过去,对方依然没有一丝动静,方如水明白事情肯定不简单,这天夜里,他派了一名叫做赵大洪的部将,令他率领几名干练善水的兵士,偷偷下河,往对方营中刺探一番,瞧瞧甘侯到底在搞什么鬼,在方如水看来,这种异常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可以解释,那便是西北军全军在此等待,而西北军后方则在加紧时间制造船只,等待船只造好,再发起进攻。
但是要制造船只,不是一艘两艘,数万兵马要渡河而来,所制造的船只也不会是少数,多少也要发出一些动静来。
但如今对方营地死一般的寂静,西北军将士倒像是日夜都在那边睡觉,说是养精蓄锐,但是这种场面,也未免太过离谱。
渡河打探对方动静,自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有疏忽,落到对方手中,九死一生。
赵大洪倒也是一个勇猛之人,挑选出的几名兵士,也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等到天黑之后,赵大洪带人从营地里偷偷下河,悄无声息,潜水向对岸过去打探。
方如水等赵大洪离开之后,便焦急等待。
如果对方并非是制造船只,不是因此而坐视不攻,那么甘侯必然是在玩花样,方如水对甘侯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知道此人有时候玩出其不意的手段,如今对方究竟想打什么主意,他还真是难以猜测出来。
这几日他日夜不眠,疲惫不堪,在大帐等候,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将军,赵大洪他们回来了!”
方如水迷迷糊糊听到声音,立时清醒过来,霍然起身,急道:“快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