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鑫皱起眉头,徐庆却已经哭丧着脸道:“不好,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大哥,到底如何?”徐海也是心中紧张,“你倒是说清楚啊。”
“楚欢果然是狡诈多端。”徐庆跺脚道:“本官刚刚想起事情不对劲,他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你们可知道出现在城外的游骑兵是作何之用?”
第一七七九章 急行军
胡鑫毕竟也不是愚笨之辈,此时隐隐明白什么,脸色微变,失声道:“大人,难道……难道西北军的目标,并不是我们?”
徐庆苦笑道:“西谷关距离此处,不过三日路途,如果西北军的目标是直取通州,即使骑兵先到,后面的步军和辎重部队也不会速度太慢,已经过了一天时间,后面的部队此时应该已经上来。可是此刻不见他们后面援兵的踪迹,只有这几千起兵在城外扎营……!”
徐海此时脸色更是有些泛白,在旁并不言语。
“原来如此。”胡鑫终于明白过来,“楚欢关心我们是否派出求援信使,便是希望我们的援兵来救……他不担心咱们求援,就只担心咱们没有派人出去。”皱眉道:“那楚欢为何装模作样,答应我们的条件,要拖延三天,而且还将徐海放回来?”
“只因为他也要让我们放松警惕。”徐庆道:“他希望我们全力守城,等待援兵,希望以此迷惑我们……城外的游骑兵,当然不是为了查看地形,而是为了将我们堵死在城里,他是担心我们会再派人出城送信……!”
“楚欢果然狡诈。”胡鑫握拳道:“他故意引兵城下,并不是想打下通州,而是想以此为诱饵,将咱们的援兵引诱过来……!”
徐庆神情凝重:“卫统制和总督大人对这边的情况并不了解,我们派人求援,他们定以为楚欢的目标真的是通州……!”急道:“胡千户,如果不出意外,咱们的信使此时应该已经将求援信送达,卫统制和总督大人也必定会发兵来援,你……你可否派人出城,飞马报信,让他们提防楚欢使诈。”
胡鑫皱眉道:“大人,派人出城,不是难事,可是……可是要想送信出去,绝非易事。楚欢既然想要引诱援兵,必定已经做好了周密的部署,如今四门都已经被他们盯死,城门处的一举一动,定会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他们多是骑兵,一旦被发现,立时就能被他们追上。”
“这可如何是好。”徐庆焦急万分,急得直跺脚:“一旦援兵有失,且不说咱们罪责不小,到时候通州无援,根本不是西北军的敌手……!”
胡鑫想了一下,才道:“大人,或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却不能十拿九稳。”
“哦?”徐庆急道:“胡千户快说。”
胡鑫凑近徐庆耳边,低语几句,徐庆微微颔首,道:“当下也只能如此了。”低声道:“胡千户,此事便由你去安排。”
胡鑫拱了拱手,这才退了下去。
徐庆看上去颇有些疲惫,瞧了徐海一眼,见徐海脸色不好看,皱眉道:“你有话说?”
徐海犹豫一下,才道:“大哥,你……你派小弟去见楚欢,是否并不确定小弟能够回来?”
“此时说这些做什么?”徐庆道:“你不是安然无恙吗?”
徐海道:“如果不是楚欢有恃无恐,故意放我回来,一旦被他挟为人质,三日之后,你不能信守承诺,我这颗人头,是否就要身首异处?”
徐庆冷下脸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我虽只是堂兄弟,却也是兄弟。”徐海有些恼怒道:“你既然明知此行凶险之极,我甚至一去不回,为何……为何还要派我去送死?”
“你这是在向我问罪?”徐庆沉着脸:“且不说你现在还好好活着,就算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精忠为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能有今日,都是我一手提拔,不过是做了点小事,便如此不甘?”挥手道:“还不退下!”
徐海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无论是城内的守军还是城外的西北军,双方都没有任何大动作,只有西北军派出的游骑兵,在通州城四面神出鬼没,城头守兵时不时地瞧见三五匹快马从城下飞驰而过,又偶尔瞥见城外的远处,时不时地有一群游骑兵如同鬼魅般时隐时现。
西北军已经在城外扎营,近百顶帐篷密密麻麻,天黑之后,篝火便已经点燃起来,无数篝火宛若点点星辰,散落在西北军营地四处。
城头之上,胡鑫领着一群人悄无声息出现,城外一片漆黑,胡鑫站在城垛边上扫了片刻,这才回头,微微点头,从后面便即上来一人,此人一身黑衣黑裤,旁边早有人上前在他的腰间系上了绳子,胡鑫低声向此人道:“出城之后,一定要小心谨慎,要尽快买到一匹马,然后迅速去找卫统制,告诉卫统制,楚欢攻打通州城,很有可能是围点打援,引诱援军,卫统制有了准备,西北军便不能得逞……!”
“小的明白!”
“事成之后,定有重赏。”胡鑫低声道:“要小心西北军的游骑兵,他们在城外出没,神出鬼没,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
此时绳子已经困在那人身上,那人拱了拱手,从城垛边爬下,兵士们拉着绳子,小心翼翼将那人放了下去,这绳子极长,那人落地之后,自己解开绳子,很快就淹没在黑暗之中。
“千户大人,已经派出了六个弟兄。”边上有人轻声道:“西北军的注意力主要在城门,应该想不到咱们会从城墙放人下去。”
胡鑫神色冷峻,双手搭在城垛上,望着漆黑的城外,一脸凝重。
这一夜,胡鑫便在城头渡过,一夜连续巡查各处,疲惫之下,便靠在城头的墙垛边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听到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千户大人……千户大人……!”
胡鑫惊醒过来,第一时间去抓自己的佩刀,睁开眼睛,却见到两名兵士正一脸惊恐地站在边上,他先是一怔,随即爬起身来,向城外望过去,清晨时分,空气清新,城外一片死寂,身边一人已经道:“大人,您……您去城门那边瞧一瞧!”
胡鑫皱眉道:“怎么了?”
兵士互相看了看,却都是低下头,不敢多说,胡鑫却是快步顺着城墙往城门那边过去,片刻之后,到得城门处,便见到城头上已经聚集了大群人,正在议论纷纷,胡鑫过来之时,众兵士纷纷散开,已经有人指着城下道:“千户大人,您看……!”
胡鑫瞧过去,脸色已经沉下来。
只见到距离城门不过数里之外,两道人影清晰可见,前面人影一字排开,互信扫视一眼,便识出共有六人,而且虽然看的模糊,可是胡鑫却还是一眼便即认出,那六人全身黑衣黑裤,正是自己昨夜派出的信使。
看到六人竟然一个不少地出现在城下,胡鑫眼角抽搐,在那六人之后不远,却是十多名西北骑兵,众骑兵看到城头静下来,却都一言不发,调转马头,拍马离去。
那六人面面相觑,却是往城门这边过来。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可是胡鑫却感觉自己呼吸急促,昨夜他派出这六人,从六个地方顺着城墙秘密出城,可是却被西北军一个不漏地逮捕回来。
毫无疑问,西北军是完全将通州城控制在手中。
“完了……!”胡鑫喃喃自语,“这次要出大事了……!”
……
……
长枪如林,夜空点点星辰,却不足以照亮兵马的道路,卫天青自梁州出兵,一路之上,几乎是毫不停歇,连续两天行军,在清晨时分,便可进入通州境内,进了通州境内之后,以当前的速度,一天一夜必然可以赶到通州城。
卫天青只担心在援兵抵达之前,通州城便已经被攻破。
通州城的战略位置,卫天青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城破之前,抵达通州城下。
全军上下都是寂然无声,只是庞大的军团,还是惊醒了林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起,盘旋不肯离去,烽烟已起,鸟儿也有些不安,它们看多了人类的厮杀,多少也知道,大地要被鲜红的血液充斥,娇嫩的青草也要被马蹄践踏,可转瞬之间,却又被尸骨灌溉,更加茁壮成长。
众兵士脸上少了出兵时的兴奋,多了一丝疲惫。
他们日夜行军,两天两夜下来,已经是人困马乏,这时候倒不想打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就算没有行军帐篷,只要露天睡上一觉,那也已经是极大的享受,只可惜军令如山,卫天青没有下达停止的命令,全军将士不但不敢停下,连速度也不敢慢下来。
卫天青心急如焚,其实却也在行军之上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自梁州出发,便是速度极快,通常情况下也要四天的时间,可是以现在的速度,三天必然可以赶到。
“统制大人……!”一骑跟上来,乃是卫天青麾下一名卫将,看上去也有些疲惫,“前面就是柳子河,是否让大家在河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卫天青微皱眉头,卫将忙道:“大人,咱们是要去与西北军厮杀,西北军以逸待劳,咱们若是疲军上阵,事倍功半……!”
卫天青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麾下将士都有疲态,心知卫将所言不差,就这般疲惫行军,即使有军令,但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速度只能是越来越慢,稍作歇息,让全军将士稍作歇息,保持体力却也是当下必要之事。
卫天青自然知道柳子河,柳子河其实只是一条支流小河,河水最深处也不过到腰间,大片地方都只是齐膝深,算不得什么屏障,不过却可以在柳子河补充饮水,毕竟天气闷热,连续行军,饮水必不可少。
第一七八零章 洪流
西山军赶到柳子河河畔的时候,已是深夜,潺潺河水自西向东流淌,蜿蜒如蛇,最宽处有几十数丈之宽,而最狭窄处,不过十来丈之宽,这条河并不规则,乃是一处天然河流,河水并不深。
卫天青赶到河边,看着潺潺流淌的河水,其实这条河他已经走过许多次,河面之上,其实有多处简陋的浮桥,平日里人们来往,都是从浮桥之上走过。
不过今次上万兵马渡河,若是列队顺着浮桥而过,只怕到了明天晚上也未必能够尽数通过,好在这河水不深,便是骑兵也能够骑马渡河,步兵亦可以淌水而过。
水流潺潺,流淌不息,所以河中的水质却也是十分清澈。
“传令下去,先渡河,渡河之后,原地歇息一个时辰。”卫天青吩咐道:“就地补充饮水……各部自行过河,渡河之后,再行集结。”
手下诸将立刻传令下去。
虽然河水不深,可是上万兵马渡河过去,却也并不一时半会便能够完成,将士们听得命令,便即在岸边分散开来,卷起了裤腿裤脚。
“骑兵先行过河。”见到兵士们已经准备渡河,卫天青吩咐道:“骑兵过河之后,立刻警戒,步兵再行渡河。”
卫天青平日里也读过几本兵书,知道行军途中,有些时候还是要小心谨慎,完全是习惯性地发出命令。
西山军不过千人骑兵,听得军令,便即率先过河,骑兵与战马素来是同甘共苦,渡河之时,骑兵在前,牵着战马渡河。
卫天青下了马来,他身着甲胄,看上去十分威猛,抬头望了望天空,星辰点点,回头看着黑压压正在准备渡河的兵马,神情却是颇为凝重。
这支兵马,大部分都是西山本土招募的兵士,也大都是年富力强,本来许多兵士应该为了一家老小在田地中辛苦耕作,可是乱世当道,这些西山健儿却只能从军行伍。
卫天青知道,解围通州,这一仗已经是避无可避,他虽然与楚欢结义为兄弟,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各为其主,只能在战场兵戎相见。
他不知道这一战之后,身边这些将士会有多少战死沙场。
他并未有即刻过河,而是在岸边指挥,避免队伍太过混乱,只是上万人要渡河,自然不可能保持队形,混乱也是在所难免。
西山军大半骑兵此刻已经渡过了柳子河。
柳子河流动的河水似乎被过河的大军所凝涩,本来清澈的河水,也早已经是浑浊一片。
不过卫天青自然不会担心,渡过柳子河,河水流动,很快就会恢复清澈。
骑兵过河之后,立刻按照卫天青的吩咐,派出了数十名斥候兵,分散侦查。
步兵等到骑兵过河之后,一声令下,呼啦啦俱都走进河中,兵器甲胄摩擦之声一时间不绝入耳,虽然白天天气有些炎热,但是到了晚上,气温便降下来,河水倒有些冰凉。
一万多人,要渡过柳子河,没有个把时辰自然是很难尽数渡河,卫天青抬手亲自指挥,尽量让队伍有序,口干舌燥,旁边卫将走过来,递上一只水袋子,道:“统制大人,喝口水般,弟兄们一时半会也难全部过去,您先歇一歇。”
卫天青接过水袋子,仰首灌了一口,他虽然是统军之将,性情却是豪迈豁达,用手掌擦去嘴上的水渍,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统制大人,咱们到了通州城,该如何迎敌?”卫将在边上坐下,轻声请示。
卫天青道:“总督大人必然也已经派出了援兵,只要通州城能够守住,西北军便是三面受敌,我军可以三面夹攻……只要通州城没有攻破,着急的便不是我们,而是西北军,我军抵达之后,不用急着发起攻击,只要稳下阵型,立于西北军南面,西北军便不敢轻举妄动。”
卫将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西北军此次就算兵力不少,但是西北加起来也不过几万兵马,西北三道,幅员辽阔,楚欢必然不敢将西北所有的兵马全都调动出来,他们的人马,也未必在我们之上。”
卫天青淡淡道:“西北钱粮不足,楚欢不是笨人,知道无法养兵太多,若是兵马太多,军饷钱粮供应不少,必然会闹出兵变,他不会自掘坟墓。你说的并没有错,楚欢虽然控有西北,但是朱淩岳和肖焕章初平不久,西北并不太平,也并非铁板一块,楚欢自然会留下大量兵马镇守西北,以我猜测,此番他若是能够出兵两万,就已经到了极致,根本拿不出太多的兵马来。”
“两万兵马,却也不是小数目。”卫将轻声道:“而且西北军剽悍善战……!”
卫天青肃然道:“这一点,我自然明白。此番我们不需要与西北军进行决战,急于决战,对西北军有利,对我们则不利……总督大人必然也会知道这一点,我们只要与西北军僵持下去,西北军出来的兵马越多,便越无法支撑下去……!”
卫将微微颔首,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增援通州,只要给予西北军压力,他们会不战自退?”
“也是要给通州城士气。”卫天青叹道:“孤城一座,若无援兵,通州城必破,只要我们能够及时赶到,城中军民必然士气大振,也一定会坚守到底。我们的兵力,即使不超过西北军,也应与他们兵力相当,谁都不可能一口吃下对方……!”
卫将犹豫了一下,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卫天青自然看得清楚,问道:“你想说什么?”
“大……大人,楚欢当初也在我们云山当过差,大人对他更是恩义有加……!”卫将轻叹道:“想不到今日却要……!”
卫天青抬手止住,淡淡道:“不讲恩义,只讲兵略。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
卫将点点头,便在此时,却见到卫天青双眉一紧,卫将见状,忙问道:“大人,怎么了?”
“你听?”卫天青闭上眼睛,侧耳聆听,卫将一怔之间,尚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却见到卫天青豁然站起身来,朝向西边望过去。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