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之时,庭院之内却是热闹一片,楚欢在内堂,这里只是摆了一桌,十几号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在座诸人,都是通州名声显赫的士绅宿老。
楚欢走到今日,心里自然很清楚,民心固然十分重要,但是要消化一地,却也要与当地的士绅互相交融,即使不能与士绅们打成一片,却也绝不能轻易与当地士绅成为敌人。
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也未必所有事情都寸步难行,可是一旦遭到当地士绅的反对,那么许多事情就会存在极大的麻烦。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众人少不得一阵赞扬歌颂,纷纷斥责秦国和徐庆残暴不仁,通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天兵降临,秋毫无犯,通州上下就如同久旱逢甘霖。
楚欢对这些场面话,自然是含笑对之,并不多言,酒过三巡,黄家家主黄岚已经起身来,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这才道:“诸位,楚督今日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在座诸位能够见到楚督,也实在是三生有幸……现在我有几句话,想对诸位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大厅大门敞开着,黄岚声音很大,传了出去,众人立时都静下来,在院子内的人们,都是将门光投向了大厅。
“楚督……!”见众人静下来,黄岚看向楚欢,神色恭敬,楚欢已经含笑抬手道:“黄老爷但说无妨。”
黄岚拱了拱手,才道:“楚督,其实是这么回事。此番贵军前来,赶走了徐庆那帮贪官污吏,我通州上下,都是感激不尽。老朽先前和大家商量过,为了感谢楚督和弟兄们,都愿意资助一批钱粮,楚督若是应允,我们三日之内,就会将捐献的钱粮送到贵军营地。”
楚欢不动声色,其实这种事情,乃是他意料之中,常言道得好,破财消灾,西北军拿下通州城之后,秋毫无犯,城中士绅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失,这自然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大家都是聪明人,士绅们有自知之明,如此情况下,楚欢不开口,并不代表一无所需,虽然通州官仓已经被西北军所占,但是谁都知道,西北钱粮匮乏,仅仅一个通州官仓,根本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这种时候,人在屋檐下的通州士绅还要装聋作哑,实在是不智至极。
楚欢知道这些人很聪明,也不会等到自己开口。
果不其然,通州士绅主动提出捐献钱粮,这不但从根本上让双方受益,在面子上,却也显得亲切融洽。
楚欢起身来,拱手一圈,含笑道:“诸位,大家知道,西北军入关,乃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承蒙诸位厚爱,竟然捐赠物资,本来本督不该收下,可是……实不相瞒,大家也都知道我们的情况,本督就不做面子上的功夫,此番收下你们的捐赠,他朝自然会奉还。”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不过今日前来,本督还有一桩事情,想要与诸位商议一番……!”
“楚督请讲……!”
众人纷纷道。
“本督是个直性子,不会拐弯抹角,大家知道,西北如今正在施行均田……!”楚欢话没说完,忽听到“哇”的一声,却见到院内靠近厅门的一张桌子上,一人忽然叫出一声,吐出一大口秽物来,显然是饮酒太多所致,边上几人纷纷跳开,脸上都显出厌恶之色来。
第一七九八章 奇人异士
楚欢望向那人,只见那人一身长衫,看年纪也有四十来岁,不过不修边幅,颇有些邋遢,此时再加上醉酒呕吐,更是显得十分的狼狈。
黄岚皱起眉头,瞧了楚欢一眼,见楚欢神色淡定,这大声道:“来人啊,先送西门先生回去歇息……!”从旁就过来两名家仆,便要上前搀扶那人,那人却是一把推开,手中却还拎着一只酒壶,摇摇晃晃竟是往大厅内过去。
今夜夜宴,虽然楚欢并没有让许邵等人一起赴宴,不过身边却还是带着一些护卫武士,大厅门外左右,便有武士守卫,那人要往大厅内去,一名护卫便要拦阻,楚欢沉声咳嗽一声,护卫立刻退到一边,那人摇晃着进了大厅之内,厅内众人身色各异,多数都是显出厌恶之色。
“西门先生,你喝醉了。”黄岚看样子是在按捺自己的性子,不过语气倒也平和:“先回家去歇息,你看可好?”
那人哈哈笑着,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黄岚点了点,嘿嘿一声怪笑,随即又里里外外点了十几下,便是连楚欢也点上,众人都是皱起眉头,却听得那西门先生哈哈笑道:“热热闹闹,真真假假,上上下下,魑魅魍魉……!”
“西门疯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厅内一人霍然站起,厉声道:“你在别处发疯,没人拦你,今日是什么场合,岂容你在此放肆?”
西门先生不怒反笑,悠然道:“雨后风如梦,天地伏暗夜。南山亦不现,不闻渔樵歌。”又是发出一阵怪笑,不少人都是直摇头,更有人在旁轻声议论道:“今日瞧见他来赴宴,就知道要闹出乱子来,就不该让这种疯子进门。”
西门先生听到那人声音,立刻转头过去,口中颇有些含糊不清,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一怔,被西门先生盯上,神情便显得有些尴尬,见到西门先生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这人脸色竟是有些慌乱,勉强笑道:“西……西门先生……!”
楚欢此时却是不动声色,背负双手,静静瞧着,饶有兴趣。
西门先生走近过去,盯着那人看了看,忽然摇头道:“歌功颂德,不知所谓……!”忽然抬起手,对着那人的头顶,拍打了下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西门先生打中脑袋,“哎哟”叫了一声,随即急喊道:“西门……西门毅,你……你做什么?”
西门先生却是哈哈一笑,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西门先生离开,直等到他身影消失,四下里才轰然起来,议论纷纷,自然没有什么西门先生的好话。
黄岚见西门先生离去,这才有些尴尬笑道:“楚督,这……哎,真是失礼。此人并非邀请而来,不过……不过他主动上门,却也不好赶他离开。”
楚欢此时却已经坐下,含笑道:“这位西门先生既然能坐在临门之处,想必也不是普通之人,怎地却是这幅脾气?”
“楚督,此人就是一个张狂无比的疯子。”旁边一人道:“他叫西门毅,不过大家都叫他西门疯子,哎,西门家族当初可是我通州第一名门望族,想不到竟然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子弟,败坏家门……你瞧瞧,西门家如今一穷二白,不都是此人造的孽!”
立时有一人道:“话不能这样说,西门毅确实辱没祖上,不过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虽然花天酒地,目中无人,不过……不过也算不得坏人。他的家财,也并非全都是花天酒地所败,这事儿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倒也不能如此说他。”
楚欢闻言,心下却大是好奇,含笑问道:“看来这位西门先生颇有些传奇。”问黄岚道:“黄老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岚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道:“楚督有所不知,上数西门毅前六代,便是在通州开始落脚。那时候他祖上在前朝为官,来到了通州,此后就在通州生根落叶,到西门毅父亲那一代,在前朝为官……说起来,这西门家族以前在通州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也是深得民心,几代人都是清官廉吏,到他父亲西门述的时候,前朝灭亡,通州陷入战乱……!”顿了顿,见楚欢听得很认真,才继续道:“西门述收容难民,自讨家财救济百姓,我们都感念他的人品,俱都是听从他的安排。”
“哦?”楚欢微微颔首道:“如此说来,西门家族倒是个积德行善的善门之家。”
“确实如此。”黄岚叹道:“知道今时今日,提到西门家族的那些先辈,我们也都是心中敬畏,不过……这西门毅可就实在没有他祖上的德行了。”摇头苦笑道:“西门毅小的时候,倒是聪明伶俐,他不但过目不忘,饱读诗书,而且常常出言惊人,那时候许多人都觉得西门毅必然能有一番大作为。”
“这话倒不假。”边上有人道:“西门毅幼时被称为神童,甚至有人觉得他日后可以出将入相……现在看来,都只是笑话了,当年的神童,如今不过是个神经病……!”
黄岚点头道:“西门毅年轻时候,曾经离开过通州,四处周游,秦国立国之时,他也已经是二十出头,本该参加考试,谋取出路,可是……此人倒好,每一次科考,他都忽然失踪,连续数年,都不曾参加科考,没有功名在身。”
楚欢疑惑道:“读书人以科考为人生大事,他怎会如此?”
“所以说他是个疯子。”黄岚叹道:“他非但不事科考,反倒是喜欢流连忘返于烟花之所,年轻时候,只要寻他不见,十有七八就在青楼之中,此人是读书人,却偏偏又不与文人士子相交,偶尔出现在书院,便喜欢口出狂言,讥嘲他人,后来谁都不愿意和他相交,他便成了孤家寡人。”
楚欢微微颔首,黄岚继续道:“不过若是此人品行败坏,倒也并非如此。他继承西门家之后,手握西门家庞大的产业,纵情声色,那是谁也劝不住,可是每一次通州发生大旱,他却是慷慨解囊,出手十分好阔,救济灾民……到现如今,他只剩下两间砖瓦房,几亩薄田,以此度日……!”
楚欢惊讶道:“莫非他的家财,都是捐赠出去?”
众人互相看了看,黄岚才道:“除了一些是他自己所败,大部分……大部分倒真是捐赠出去。他如今四十出头,可是光棍一条,连一房妻子也没有娶进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西门毅不娶妻生子,西门家可当真是要断送在他身上。”
楚欢笑道:“这倒是个奇人异士。”
众人面面相觑,黄岚已经笑道:“楚督,咱们不去提他。是了,您先前说到均田,不知楚督……!”
楚欢已经摆手笑道:“罢了,本督今日多饮几杯,脑袋有些发晕,此事今日便先不提,回头再说。”扫视众人一眼,才道:“天也已经晚了,本督还要琐事要处理,今日承蒙诸位相邀,与诸位把酒言欢,实在是欢喜,还望诸位日后与本督同舟共济,多多相助。”
众人纷纷称是,楚欢却已经起身道:“即是如此,本督就先告辞,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众士绅心下顿时便有些失望,今日邀请楚欢前来,一来自然也是搞好关系,二来却是想从楚欢口中探听一些通州接下来的政略方针,本来楚欢方才讲话,似乎已经要开门见山提到均田令,却因为西门毅发疯突然中止,现在楚欢要走,众人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更是不敢拦阻。
黄岚等人送了楚欢到门前,门外一队兵士正在等候,楚欢寒暄两句,早有人将雷火麒麟牵了过来,楚欢翻身上马,在卫队的保护下,辞别众人,往知州府去。
走出长街,拐到另一条街上,便听得街边传来歌声,唱腔倒不如何,但是歌词却别有韵味。
“踏歌远望长河东,长河东面沧海横。千里滔滔浮白浪,万里浩淼走大风。荡漾玉盏起波澜,胸中心事却难平。姜尚直钩渭水岸,直至飞熊入沉梦……!”
楚欢循声瞧过去,只见到在街边的墙根之处,一人正躺卧边上,手中拎着酒壶,一边吟唱,一边饮酒,只瞧那人身上的衣着打扮,楚欢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先前离开的西门毅。
“姜尚直钩渭水岸,直至飞熊入沉梦……!”楚欢朗声吟了一遍,才笑道:“却不知谁是姜尚,文王又在何处?”
西门毅依然躺在地上,也不要看楚欢,只是道:“没有文王,便不会有姜尚,有了文王,便要他自己去找寻姜尚……!”
楚欢哈哈笑道:“先生壶中的酒似乎已经饮尽,为何还要拎壶?”
“姜尚钩上无饵,为何还要垂钓?”
楚欢翻身下马,走上前去,道:“姜尚无饵之钩,只为钓来帝王,先生空壶,本督却是不解其意了。”
西门毅翻了个身,背对楚欢侧躺下去,并不说话。
“我那边还有几坛好酒。”楚欢笑道:“先生如果愿意,不知能否前往共饮几杯?歌声虽好,但是有不明其因者,也就称不上好歌,好酒没有懂酒的人去品味,也就称不上好酒。”
西门毅却是一个翻身坐起,头发凌乱,盯着楚欢,还不说话,楚欢与西门毅四目对视,轻笑道:“先生以为我是要在酒宴之上颁布均田令,所以醉酒阻止?”
第一七九九章 一针见血
通州知州府侧厅之内,楚欢看着已经醉意很深的西门毅,脸上带着浅笑。
西门毅有酒不拒,来到府内之后,连饮三坛美酒,此时甚至将长袍已经拉开,露出胸膛,此人喝酒实在奇怪,不在酒桌之上,反倒是喜欢席地而饮。
此时西门毅躺在地上,胸膛放着小半坛子未饮完的酒,自从入府之后,竟是只知饮酒,未说一句话。
楚欢见西门毅没有动静,这才靠近过去,却发现西门毅已经是闭着眼睛,气息均匀,酒气冲天,似已睡着。
楚欢摇摇头,起身来,走到庭外,夜里一阵清风徐来,沁人心脾。
抬头望着天边一弯浅月,楚欢沉默片刻,听到身后传来呼噜声,回头看了一眼,走了过去,将西门毅胸口酒坛拿开,伸手将西门毅的衣衫拉上。
他站起身,正要离开,忽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出兵关内,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下去,走不了太久……!”
楚欢一怔,回头去,却见到刚刚还在沉睡的西门毅,竟然坐了起来,奇道:“你……你怎么醒了?”
“半醉半醒,醒醒醉醉,醉醉醒醒。”西门毅嘟囔着,顺手将那小半坛子酒拿在手中,仰首一饮而尽,他不修边幅,动作也是不拘小节,并无读书人的矜持,酒水洒溅到他胸口衣襟上,很快便打湿,随即见他将酒坛丢到一旁,竟是爬起身来,走出侧厅,伸了个懒腰。
楚欢大是惊奇,他亲眼瞧见西门毅饮了三坛酒,虽然并非储酒老坛,可是分量也着实不少,实在想不到这片刻之间,此人便即清醒过来。
由此可见,此人酒量之强,非比常人。
“名不正言不顺?”楚欢走过去,西门毅却已经在厅外的门槛上坐下,道:“今日在黄府,无论你是要颁布均田令,还是要安抚他们,为了让他们放心允诺不会实行均田令,都是不智之举。”
楚欢不由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先生为何这般说?”
西门毅双手横抱胸前,道:“历来人们都将朝代的兴亡,归结于皇帝是否贤明,于是我们听到了人们口中古往今来诸多帝王的大圣大奸。”顿了顿,看向楚欢,他虽然饮酒,可是此刻双目却毫无混沌之色,“你以为朝代兴亡,当真是皇帝所致?”
楚欢反问道:“先生看来另有看法,不知是否能够赐教?”
“土地兼并。”西门毅道:“这才是历朝历代的症结所在,也是历朝历代绝不可能根治的顽疾。纵观历朝历代,凡是经过彻底的战争,由农民自小而上发起的全面战争,其所建立的朝代,就有可能出现一段强盛的时期,便如汉王朝,还有前朝的华朝,他们的开国之君,都是出身低微,参与农民战争,建立了强大的帝国王朝。”
楚欢见他说话条理清晰,而且出口便非同小可,顿时便肃然起来。
“可是没有经过彻底的农民战争,而是从军阀割据到一统天下,帝国的根基便是先天不足,内体不良,很快也会很容易出现各类矛盾,致使国家动荡。”西门毅缓缓道:“你是否明白其中的缘由?”
楚欢摇头道:“先生赐教!”
“割据势力一统之后,实际上根基并没有变,土地兼并并无得到任何改善。”西门毅道:“如果是经过彻底的农民战争,在此其间,便会在相当的程度上摧毁了先前的大地主、大豪强,使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土地资源可以得到重新的分配,加上每一个新王朝开始施政,大都能做到休养生息、仁政爱民,如此一来,可使之前因为土地兼并而导致的矛盾得到缓和,使国家在一段时期内处于稳定状态……但是盛世过后,必然衰败,乃是因为随着时间的发展,土地兼并依然会卷土重来,新的权者们会逐渐扩充土地,这就等若是一座火山,等到土地兼并问题导致大多数人的基本生存都存在问题的时候,岩浆便会喷发出来……!”
楚欢赞叹道:“先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
“西北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稳定,道理便是如此。”西门毅道:“便如你所在的西关,西梁人摧毁了西关原有的地主豪绅,导致大面积的土地出现空白,此时你在西关施行均田令,正合天道,而且你在西关施行仁政,所以能够让西关原本存在的矛盾得到大大的削减,得到西关百姓拥护,其实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顿了顿,才继续道:“至若西北的天山与北山两道,本应该有机会施行均田令,不过从一开始,你的策略便出现极严重的纰漏,如果不出意外,无论是北山还是天山,都不可能达到西关施行均田令所达到的效果。”
楚欢皱起眉头,问道:“先生所说的纰漏是指什么?”
“朱淩岳和肖焕章虽然都被你击败,但是你却并没有摧毁这两道的豪强士绅,甚至采取了安抚的策略,保留了许多豪强士绅原有的土地。”西门毅冷笑道:“土地还是那个土地,地主还是那个地主,你击败朱淩岳和肖焕章,却没有摧毁两道豪强根基,也就无法在这两道实行彻底的土地改造,无非是让这两道换了新主子而已。”
楚欢若有所思,西门毅道:“今日酒宴之上,你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是给自己留了道路,如果今日在酒宴之上做出决策,恐怕你在西北犯的过错,又会重演。”一个转身,背靠门栏,“均田令是你高明的手段,若是条件许可,或许真的是一条坦途,可是如果施行均田令的条件不成熟,甚至是拖泥带水,那么施行均田令,所导致的后果将会适得其反。”
楚欢一时间还没有体会过来,西门毅自然看出,淡然一笑,解释道:“原有豪强地主没有摧毁,在此基础上施行均田令,非但会让地主豪强反感甚至厌恨,而且还会因为土地加剧豪强与农民之间的矛盾,此种情况下,官府将会倚重谁,又或者说,该偏向谁?均田令,自然是要让百姓获得土地,从一开始就是要收揽农民之心,那么一旦出现问题,如果不偏向农民,必然就会让农民生出仇隙,可是一旦偏向农民,必然会让豪强士绅心存怨恨,在没有摧毁士绅豪强势力的情况下,一旦这股势力与官府为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泛出古怪笑容,“楚总督,你在施行均田令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点?”
楚欢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今日的通州,虽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你采取的策略,却是安抚通州士绅。”西门毅缓缓道:“如果楚总督心里下定决心,想要拉拢通州士绅为己所用,今日赴宴,我无话可说,也便是说,楚总督也就没有打算在通州施行均田令。可是如果楚总督既想拉拢这些士绅豪强,却又想着在通州准备施行均田令,那就是重蹈覆辙,如果此后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等到某天岩浆爆发,楚总督恐怕要自食恶果,所领之处,处处狼烟。”
楚欢听得西门毅这样一分析,背心冒汗,均田策是魏无忌献上来,魏无忌对于均田策的具体实施有着极为详细的研究,也正因如此,在魏无忌的条例指导下,楚欢才能够在西关十分顺利地施行均田令,可是现在回头去看,魏无忌显然对这深层的隐患并没有清晰,而楚欢对此更是没有察觉,在西关施行均田令,拥有天时地利等因素,但是如今在通州,环境显然不能与西关相提并论。
西门毅见楚欢眉头紧锁,悠然道:“你若想施行均田令,就该借此机会,罗织罪名,大力打压通州士绅,甚至是借此机会,给予他们致命的摧毁,既然没有这样做,均田令就不可能在通州施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想拉拢地方士绅,又想施行均田令收揽民心……!”摇了摇头,长叹道:“算盘打的好,只恐怕最后连自己也要算进去。”
楚欢肃然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西门先生,依你之见,接下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