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当初一起出使西梁,算得上是共历生死,倒是颇有交情。
楚欢其实想过,既然自己来拉拢徐昶,那么河西那边也绝不会放过机会,迟早也会派人前来河西拉拢,只是他没有想到河西使者来的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河西竟然派出了薛怀安。
薛怀安此时还没有看楚欢,只是望着徐昶,楚欢心中却已经有些忐忑,徐昶虽然不认识自己,可是薛怀安却对自己十分熟悉,如今薛怀安是定武的臣子,代表秦国前来与徐昶谈判,如果看到自己,很有可能便会当众揭露自己的身份。
徐昶如果知道眼前这位李胤便是西北楚王,十有八九便会另起心思,想到这里,楚欢禁不住双手握起拳头来。
此时厅中文官武将众多,而且金陵众将竟然都是佩带武器在身,徐昶显然是要摆下这样的架势,给薛怀安一个下马威,亮一亮自己的气势。
楚欢手无寸铁,距离徐昶还有些距离,一旦发难,这帮武将必然会纷涌而上,而且自己如果不能一击得手,王府内的精兵瞬间便会涌入进来,如此情势下,楚欢虽然武功高强,在重重兵将围攻之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薛怀安看上去倒也神色镇定,他虽然是一介文官,但是好歹也经过大阵仗,当初摩诃藏在西梁太阳宫的阵仗比之现在要大的多。
走到厅中,薛怀安目不斜视,也并未去看就站在旁边的西门毅和楚欢,只是大声道:“大秦皇帝钦派差官薛怀安,奉令船传旨,金陵徐昶还不快快接旨!”
徐昶只是盯着薛怀安,唇边泛起一丝浅笑,两边文武官员都是面面相觑,随即听到一人沉声斥责道:“大胆薛怀安,既然是使臣,还不向仁王跪下!”
“使臣?”薛怀安淡淡道:“本官是钦差,不是使臣,两国才有使臣,徐将军是大秦的臣子,皇命传旨,怎有使臣一说?而且素来只有官员跪拜圣旨,何来圣旨跪拜臣子?”
楚欢在旁听到,心想薛怀安虽然是文人,这胆识也还是有的,身处虎穴,倒也没有畏惧之色。
“薛大人好胆识。”徐昶终于开口道:“却不知你这道旨意,是哪个皇帝下旨?”
薛怀安一怔,立刻双手过肩头,拱了拱手:“当然是大秦定武皇帝!”
“定武皇帝?”徐昶靠在椅子上,摊开双腿,摇头道:“本王只听说圣上驾崩,却不知新出来个定武皇帝。”
薛怀安皱眉道:“先帝驾崩,太子顺合天意民心,登基继位,年号定武,徐将军当真不知道?”
“哦?原来是那位太子登基。”徐昶冷笑道:“他让你来,又是所为何事?”
徐昶看上去十分不客气,对秦国派来的这位钦差,毫无尊敬。
薛怀安见此情状,脸色更是不好看,禁不住左右看了看,看到两边文武官员都是盯着自己,目光扫过,忽然返回去,终是瞧见站在西门毅身边的楚欢。
楚欢知道同处一处大厅,除非自己擅长隐身术,否则薛怀安不可能视而不见,见到薛怀安看过来,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身份终是要暴露。
果听得薛怀安“咦”了一声,失声道:“是……是你?”
大厅之内灯火辉煌,薛怀安看着楚欢,所有人亦都是看得清楚,见薛怀安说话,顿时都明白,薛怀安看来是认识西门毅身边这护卫。
楚欢苦笑道:“薛大人,一向可好?”
薛怀安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徐昶身体前倾,沉声问道:“你认识他?”先是盯着薛怀安,随即看向了楚欢。
薛怀安诧异之色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恢复平静,冷笑道:“怎能不认识,此人可是本官的老相识。”
“哦?”徐昶淡淡笑道:“他是楚王使者的随从,你不认识楚王这位使者,却认识这名护卫?”
薛怀安冷冷道:“此人背弃帝国,乃是叛贼……!”盯着楚欢道:“当初本官出使西梁,从皇家近卫军中挑选护卫,此人便是其中之一,后来楚欢前往西北赴任,轩辕胜才带了两百名皇家近卫军跟随护卫,此人也是其中之一……!”
楚欢听薛怀安这般说,倒是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薛怀安要揭穿自己的身份,却不想薛怀安竟似乎说自己只是皇家近卫军的一名兵士。
“小小一名护卫,你又如何认识?”徐昶沉声道。
薛怀安叹了口气,道:“当初出使西梁,途中多坎坷,这人倒也算是勇武,遇上沙匪之时,此人倒也是全力护卫本官。楚欢前往西北赴任,本官出城相送,也见到此人……圣上对近卫军皇恩浩荡,谁想此人和轩辕胜才一样,到了西北,竟然不思报效朝廷,反倒成了楚欢手下的鹰犬……!”别过脸去,一脸气愤,倒似乎是不想看到楚欢。
楚欢听薛怀安这般说,心下却是颇为感激,薛怀安失声出口,所有人都知道薛怀安认识楚欢,这自然是薛怀安无意暴露,不过薛怀安显然也知道,如果一旦当众揭穿楚欢身份,楚欢立时便将陷入困境,所以另作解释。
徐昶闻言,却已经笑道:“这只能说明秦国暴虐,人心向背,才德之士,都不愿意效忠秦国。”
“徐将军,你竟敢口出叛逆之言?”薛怀安怒道。
徐昶冷笑道:“薛怀安,本王问你,神衣卫在金陵的所作所为,可与你有关?”
“神衣卫?”薛怀安一怔,皱起眉头,他身边一名随从却是眼角微跳,抬头看了徐昶一眼。
徐昶冷冷道:“徐煜被害,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你便来到卫陵,这事情也未免太巧。”握起拳头,目光如刀,冷声道:“说,谋害徐煜,是不是你指使神衣卫所为?”
薛怀安脸上显出惊骇之色,随即道:“本官只是钦差,你应该知道,神衣卫从来不受各司衙门约束,本官又如何能够指使神衣卫?”
徐昶靠坐椅子上,扫视一眼,缓缓道:“西门毅前脚刚到一天,你后脚也跟着过来,本王不得不怀疑,你们双方都已经知道对方的行踪。”冷笑道:“徐煜被害,看来与其他势力并无干系,只能视你们其中之一所为。”
西门毅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徐昶已经冷冷道:“你不必解释,本王先前说过,介绍你认识此人,本王觉得你们会大吃一惊,不过现在本王倒是想明白,你们都已经知道对方的行踪,想来也不会有吃惊一说。”盯着西门毅和楚欢,淡淡道:“你们今日与本王所言,倒也是头头是道,如果薛怀安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本王还真觉得你们言之有理……!”眼中忽地现出杀意:“不过现在看来,你们都有下手的嫌疑,目的当然是挑拨离间。”
楚欢叹道:“仁王以为我们还有嫌疑?”
“你们知道秦国使者过来,你们当然也猜到他们所来的意图。”徐昶缓缓道:“趁徐煜前往驿馆,下毒杀害,然后如你们后来所做,向本王辩解,将责任推到神衣卫的身上,如此一来,让本王与秦国势不两立,难道没有这个可能?”又看向薛怀安,冷冷道:“如果是神衣卫所为,自然也是同样的目的。”
楚欢道:“如此看来,在仁王心中,害死国公的,不是神衣卫,便是我们了?”
“本王自会详细调查。”徐昶淡淡道:“本王不会冤枉人,但是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是凶手,本王保证让他后悔来到金陵。”沉声道:“来人,将他们全都带回驿馆,严加看守,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没有本王之令,谁要是敢踏出大门一步……杀无赦!”
第一八三二章 顶上夜影
卫陵城驿馆之外,戒备森严,徐昶专门调来一支队伍,对驿馆严密看守,而且在驿馆周边的几条街道之上,都布下了兵马。
徐昶虽然是认定徐煜之死与这两路人马有关,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判断究竟是谁出手。
他虽然心中恼怒,却也没有失去理智,如果将楚欢和薛怀安两拨人全都投入大牢,固然会省事很多,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调兵看守,但是如此一来,却是同时与两家撕破脸,对徐昶来说,当然不愿意同时树下两大强敌。
驿馆之内,马正等人自然无法入眠,在庭院守卫,如今身处险地,谁也不知道徐昶接下来会怎样发难。
屋内点着灯火,楚欢和西门毅相对而坐。
静夜幽静,两人的心却不能完全平静下来。
“也难怪徐昶会突生怀疑。”楚欢叹道:“薛怀安来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凑巧,我们前脚到,他们后脚便即抵达,在徐昶看来,自然是我们与河西互相暗算。”
西门毅却是压低声音问道:“李胤,薛怀安今日在王府的表现,有些反常,据我所知,你当初与薛怀安同往西梁,他一定认识你,可是今天却并没有将你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虽然是四下无人,但是隔墙有耳的道理两人都懂,哪怕看上去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的耳朵,西门毅也还是以化名称呼楚欢。
楚欢微微点头,道:“我也很意外,按道理说,他是定武手下的臣子,看出我是掩饰身份而来,定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应该当众揭发我的身份才对,可是……!”心下确实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他不是真心想帮你掩饰身份,那么就表明此人必然另有盘算。”西门毅靠在椅子上:“他究竟想打什么主意?”随即脸色一冷,低声道:“不过现在我们与他们都被软禁在此,薛怀安陷入困境,我只怕他随时都会向徐昶说出真相,若是如此,咱们的处境便会十分凶险。”
楚欢神情凝重,西门毅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王,情势紧迫,大王武功高强,不如趁夜先从这里离开。”
“我若是从这里离开,你们必受牵累。”楚欢摇了摇头,看见外面天色漆黑,低声道:“故人既然到来,我也该去拜访……!”他尚未说完,脸色忽地一沉,身形如鬼魅,已经到了油灯边上,手掌一扇,便即将油灯扇灭,西门毅正不知何故,却感觉手臂一紧,却是被楚欢拉过去,听到楚欢在他耳边低声道:“屋顶有人!”
西门毅一怔,他虽然智谋出众,可是并不擅长武功,如果不是楚欢提醒,自然不可能发现屋顶有人。
“什么来路?”西门毅压低声音问道:“是……是河西的人?”
“暂时不知。”楚欢声音极低,拉着西门毅轻步到墙边,贴着墙壁,两人此时都不出声,屋内一片死寂,西门毅屏住呼吸,果真依稀听到屋顶传来声音,就似乎猫儿踩在屋顶的砖瓦上,动静极小,如果不是楚欢有提醒,西门毅根本不可能察觉。
“要不要叫人?”西门毅凑近楚欢耳边低声道。
楚欢轻声道:“此人恐怕与徐煜被杀有关,既然送上门来,便是我们的机会。”又轻声道:“先生站在这里,不要移动。”
西门毅微微点头,感觉手臂一松,随即在昏暗之中,感觉楚欢身形一闪,便即没了楚欢踪迹,他心下倒有些惊讶,虽然知道楚欢武功不弱,却也想不到如此神出鬼没,他自然不知,楚欢如今的武功,已经不能以江湖一流高手而论,他在体质方面,早已经突破了正常人的极限,得到罗多传授的神功淬炼,在常人眼中,楚欢的武功其实已经是出神入化。
楚欢身形如鬼魅,从窗口飘然而出,毫无动静,随即腾身而起,抓住了屋檐,如同蝙蝠般飘然翻到了屋顶之上。
他身体贴在屋顶上,借着月光想前望过去,只见到在自己前面不远,两道身影却也是俯卧在屋顶上,动也不动,似乎正在探听屋里的动静。
楚欢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心中其实也清楚,这两人既然能够潜入守卫森严的驿馆之内,武功想必也就不弱,他们俯卧在屋顶,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这边来。
四下里幽静异常,楚欢悄无声息,那两人竟也都是没有注意,片刻之后,楚欢却是借着月光,瞧见一人小心翼翼地从屋顶拿开一块瓦片,动作极其小心,显然也是担心被人发现踪迹。
楚欢心下暗自庆幸,所谓隔墙有耳,那还真是不假,如果自己不是习练《龙象经》,以对方的手段,自己是万万不能发现这两人的踪迹。
那人小心翼翼拿开了两片瓦,另一人却已经从身上掏出一件东西来,那东西如同一支短笛,小心翼翼将一端探入到洞开,随即嘴唇凑上露出的一端,忽听得边上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这里面可是迷药?”
这一声突如其来,两人都是吃了一惊,循声看过去,却不知何时在边上多了一道身影,月光之下,那人嘴角带笑,可是目中光芒锐利。
这两人反应却也是奇快,一人早已经探手而来,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锋利匕首,照着楚欢已经毫不犹豫地刺了过来。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匕首宛若毒蛇。
只是楚欢的速度却远比他快得多,匕首刺来之时,楚欢右手呈刀状,后发先至,已经绕过匕首,狠狠地切在了那人的手腕子上。
那人手中匕首瞬间脱落,那手拿短笛之人却已经一拳打过来,拳势刚猛,打出一半,却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如同打在一堵墙上一般,却是楚欢另一只手成掌,以掌抵拳,挡住了那人的重拳。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人脸色骤变,知道碰上了硬茬子,待要收拳,已经是来不及,楚欢手掌裹着那人拳头,已经合拢,听得“咔嚓嚓”声音响起,那人一只拳头,硬是被楚欢生生捏碎。
楚欢习练《龙象经》,其力气之大匪夷所思,这一下子根本不留守,全力一握,对方的拳骨瞬间就被捏碎。
十指连心,那人剧痛钻心,另一人手腕被楚欢的极乐刀法切断,早知楚欢身手了得,根本不做缠斗,忍着手腕的疼痛,也顾不得同伴,转身便走。
楚欢捏碎那人的拳头,那人痛苦之下,却还是硬撑着用另一只手中的短笛作为武器,照着楚欢面门狠狠刺了过来。
他虽然剧痛之下,速度却依然不慢。
楚欢身如鬼魅,闪动之间,已经躲过短笛,带着那人骨碎手臂,绕到那人的身后,只听得“喀”一声响,那人的手臂被楚欢生生反扭过去,肩骨顿时便即折断,不等此人痛苦叫出声,楚欢的极乐刀便已经狠狠地切在了此人的后脑勺上,也几乎同时,楚欢松脱他的手臂,那人连哼也没哼一声,便即往前栽倒,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趴在了屋顶之上,已然昏阙过去。
另一人手腕被楚欢切断之后,便知道楚欢手段了得,他脚下飞快,在屋顶之上如履平地,显见其轻功着实了得。
一路奔向屋角,这人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到得屋角,便即从屋檐边跳了下去,虽然手腕被切断,但是此人的动作却依然十分轻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抬头望向后面的院墙,深吸一口气,拔步便往院墙奔去,只奔出几步,却感觉侧面劲风忽至,凌厉异常,眼角余光却已经看出,一道身影正向自己袭来,那人却正是先前切断自己手腕之人。
这人瞳孔收缩,眼中显出惊骇之色,显然事先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厉害之辈,反应却也不慢,身体侧闪,一条腿却已经照着楚欢的下盘横扫过来。
劲风激荡,此人的武功确实不弱,可是比起楚欢,显然不如,楚欢见他大腿横扫过来,却也已经抬起了一条腿,那人大腿尚未扫至,楚欢却已经瞅准了那人的膝盖,一脚狠狠踩了下去。
楚欢此番出手,根本不作留力,只听到又是骨折声响,那人的膝盖却是被楚欢一脚踩的变了形,往内凹进,膝盖骨完全折断。
只是此人的毅力当真是惊人,如此剧痛,却没有叫出声音,抬头看着楚欢,忽然张开嘴,楚欢见他抬头张嘴,便感觉事情不对,果然从那人的口中两点寒光暴射而出,却是从口中爆射出两道暗器来。
楚欢此时距离那人极近,换做两年前,楚欢即使修炼《龙象经》,尚未精练情况下,也几乎不可能躲过这两道突如其来的暗器。
那人虽然腿骨折端,但是口中爆射出暗器的一刹那,目中却也是显出阴厉之色,显然对自己这一手十分自信,自认为必能致对手于死地。
只是今日楚欢,却已经不是从前的楚欢,寒光袭来之际,楚欢身体毫不犹豫向后仰倒,两道寒光贴着楚欢的面门划过,差之毫厘,虽是躲过暗器,楚欢心下却也是暗暗吃惊,心想此人在江湖之上,那也绝对是一流高手。
那人见楚欢竟然躲过致命一击,瞳孔更是显出惊骇之色,尚未回过神来,楚欢已经欺身而来,一只手已经掐住了这人的脖子。
“是谁派你来的?”楚欢目露寒光,“若想活命,老实回答!”掐住那人脖子的手也微微松了松。
那人咬牙切齿,却还是道:“是……是仁王!”
“只要我们死在这里,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是谁,所有人都会将这笔账放在徐昶的头上,所以徐昶真要杀我们,根本不必用这样的手段,他大可以正大光明对我们动手。”楚欢眼中顿时显出不屑之色,冷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第一八三三章 夜刺
那人却是冷笑道:“我们是受仁王所派,前来刺杀西门毅,回头嫁祸到秦国那帮人身上,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也无话可说。”他虽然毅力惊人,但是膝盖骨被楚欢踩断,那种疼痛也非常人能够忍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出来。
楚欢松开手,缓缓站起身来,那人急促呼吸两下,刚抬头,却见到楚欢竟然是一脚踢过来,重重踢在了这人的脑门上,那人被踢翻在地,顿时便即昏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