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继白在心中为那飞来横祸的骆师侄默哀了片刻,便不打算再在这里碍着简易继续表达他那变态的占有欲了。
他起身告了辞,往自己的丹室走去。
而简易面色阴沉了片刻,渐渐也就缓了过来。他虽然不爽,却并不打算采取什么手段。实际上,简易对骆轻泉的敌意并没有保持太久。因为他知道,这都只是暂时的。
随后又过了数日。简易一直拼命地推演着自己所需要的功法,总算初见成效。但想要在文轩那儿露脸,他还得先把自己的脸色给养好了。
在这数日之内,文轩彻底深居浅出,连一次门也没出过。幸而骆轻泉几乎每日都要上门挑衅,总算能让他解点闷。却就在这日,文轩估摸着又到骆轻泉来找茬的时候了,心血来潮,站在门口看了看。
骆轻泉果然又跑来了,却停在了山脚,正被一个人拦下说话。
文轩定睛一看,那与骆轻泉说话的,不是张笑晴是谁?想到前段时日张笑晴那一见他就跑的态度,文轩心里猛地一沉。
骆轻泉向来都对张笑晴抱有很大的好感,此时被这么一拦,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激动与紧张。随后不知张笑晴与他说了些什么,骆轻泉脸上显然多了几分错愕。
他就这么错愕地往文轩洞府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望见了文轩,脸上便又多了几分尴尬,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去。
张笑晴又说了些什么,文轩听不太清,只猜测大概是什么警告之辞。
等到张笑晴走后,骆轻泉又抬起头,再看着文轩的那目光便复杂多了。他抬脚往文轩这儿走了两步,抬起手来似乎欲言又止,却又摇了摇头,最终转了身,沿着原路回去了。
骆轻泉此前那样纠缠文轩,全因为心中一口压不下去的自尊心。
然而一比便知,一直以来他对张笑晴所抱有的那些情意,远比那口自尊心来得重要得多。
从那以后,骆轻泉再也没到文轩这儿来过,与宗门内其他弟子一般形同陌路。
文轩坐在洞府之内,自嘲地笑了笑。桌上压了一摞信笺,全是简易这几日里来的信,有时候一日恨不得来几封。文轩有时会觉得简易太过粘人,但如今,这些信笺却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直到了翌日清晨,竟然连简易的信笺也不来了。
文轩一直等到吃过午饭,往外看了又看,心中正觉得奇怪,却见一个人影雀跃地从门外扑来,径直扑到他的手边,竟是简易终于从祁继白那里出来了。
“师兄!”简易已经趁着这几日将自己养得精神得很,一见文轩就开始黏糊,“多日不见,你想不想我啊?”
文轩笑着问他,“几日不见?”
简易掰着手指头一算,干笑了两声,“好像……五日了。”
五日啊,原来仅仅过了五日。算来真的只是很短的一点时间,文轩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此时再看到简易,他真是高兴极了。
他笑着摸了摸简易的脑袋,认真答道,“我很想你。”
简易心中刚刚一乐,便见文轩又叹了口气,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
文轩便将骆轻泉那事给说了一遍。虽然是简易早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此时听文轩说来,他却还是认真得很。
“师兄,”听完之后,他问文轩,“你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文轩想了想,点了点头。
“张笑晴……那张师姐,”简易便告诉他,“以前其实一直对你有些好感。”
文轩微微一惊,但细细想来,这个事实却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但她是掌门的弟子。以前掌门还对你有所算计的时候也就罢了,到后来你与掌门几乎撕破脸皮,掌门又哪里还容得了她有这种心思?”简易又道,“而要打消她对你的念头,其实也简单得很。”
听到这里,文轩其实已经明白了。他叹了口气,靠在桌上,眼眸低垂,“也就是说,掌门将真相,告诉她了吧?”
简易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但目光已经告知了一切。
“原来如此,”文轩反复叹道,“原来如此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这身世。”
难怪张笑晴原本与他那样要好,现在又是这样的唯恐避之不及。原来改变她的并不是那些流言,而是事实本身。
后来张笑晴拦住骆轻泉,大抵也只是担心骆轻泉与文轩牵扯过多后落下不好的后果。至于她究竟是也告诉了骆轻泉真相,还是只以两人的关系作为要挟,就不得而知了。
“师兄,别伤心了。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们现在这样,只能证明你根本没有必要将他们放在心上。”简易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他的手背,“再说了,”简易又低下脑袋,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实话实说,以前看着其他人那样在你身边绕,我总是嫉妒得很。”
文轩敲了他的脑袋,“你啊。”
简易捂着脑袋往后退了退,鼓着个嘴。
文轩的心情却莫名又好了不少。拿眼下的处境换取简易心中的那点舒坦,细想之下,大抵还是值得的。
“你之前说要闭关的事情,”文轩又问他,“如何了?”
“大抵就在这几日了。”简易答道,“师父已经为我寻来了合适的功法。”
“那你便快些去闭关吧,别老惦记着我这边的事情了。”
“我正准备与你说这件事呢。”简易便道,“反正你这里挺空的,我就在这边闭关怎么样?”
文轩闻言,却将脸色一板,“成何体统?简师弟,你究竟有没有一点想安心闭关的态度?”
简易被训了,低下头,委屈得很。
幸而文轩深知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很快又舒展了脸色,温言劝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放心吧,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看不开。更何况,在你闭关之后,我差不多也得闭关了。”
说起来,文轩以前也常常一闭关就是三年五载,期间一个人不见,过得也挺好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寂寞。这足以证明,眼下一切其实仅仅是个心态问题。
话说到如此地步,简易只得打消原本的打算,乖乖回祁继白那边闭关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在祁继白那边闭关,更方便简易的行事。
但从文轩这里离开的时候,简易还是一步三回头,不舍得很。文轩在后面看着,整个哭笑不得。
等到简易走掉之后,文轩又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脸颊,将心神全部投入到自己的修行之中。
如此,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半年。这半年间,文轩几乎一直在闭关,只偶尔出去透一口气。水云宗内他的名声依旧没有什么改善,还好他如今已经不在意这一点了。而宗门内其他弟子也已经习惯了他的深居浅出,掌门纪子昂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当宗门内没这个人罢了。
纪子昂如今有更大的事情需要头疼,便是之前那只被从地底放出来的魔物。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哪怕那魔物再厉害,在那么多元婴联手之下肯定也讨不了好处,结果事实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魔物一直藏匿着身形,竟让那么多元婴真人都搜寻不到。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那魔物必定会从蛰伏中露出爪牙,带走几名甚至几十名修士的性命。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魔物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强,近几个月来甚至已经开始袭击那些小型宗门了。
而随着对那魔物的追捕,元婴真人们逐渐发现,那魔物从最开始的形单影只,到后来竟然多了许多追随者。那些都是原本就潜藏于人间的小魔,被那魔物召集在了一起。等到这些元婴真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寻找被遗漏的小魔时,世间的小魔早已经被那魔物搜罗了个干净。
到了最后,这些元婴唯一能寻到的小魔,竟是楚涟手上那只附影魔。
“要不设个陷阱?引诱一下?”
“会上钩吗?”
“试试呗,好歹也是它的徒子徒孙呢。”
元婴们便这么定下了计来。但是以楚涟的傲慢,要他与这么多元婴一起围攻一只魔物,他是不屑的。最后楚涟回到了水云宗,与纪子昂商量之后,动用宗门之力布置出了一个阵法。
这阵法就布置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中。据纪子昂说,这阵法就算不如宗门的护山大阵,也相差不远了。楚涟便将那附影魔放入阵眼中,耐心等待那魔头上钩。
其余元婴,也不会真将此事放心交给楚涟一人,纷纷在外接应。
这看似已经是个完美的布置。他们就不信了,那魔头还真能翻出天去?唯一要担心,大概便是如果那魔头不上钩该怎么办。
结果,魔头倒是真上钩了。
事情的发展却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这次文轩闭关的间隙之中,他便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魔头竟攻破阵法,直接将那附影魔劫走不说,还将楚涟与看守阵法的纪子昂双双重伤。
第64章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滚,都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楚涟虽然身受重伤,脾气却丝毫不减。一靠近他的洞府,便能听到他在里面如此高声怒骂。
不多时,那些个原本想要示好的宗门长老们,便纷纷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了。唯有一位金丹长老凌仙子,因为当初与楚涟同期师兄妹的缘分,又留下来多说了两句,“楚师兄,你如今到底受了伤,还是别太逞强的好。”
这话说得是温言细语,可楚涟完全不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毫不客气便连她一起轰了出去。
等到众人全部走空,楚涟看着重新空荡的屋中,眉头却依旧紧皱。
他冲着一个角落没好气地喝道,“你还躲在那里做什么?”
文轩这才从门后转了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之前听闻楚涟重伤,文轩自然是又惊又骇,想也没想就跑了过来。结果还没进屋,就听见楚涟那么一大通火气,哪里有半点重伤的样子?好半晌,他才讷讷地唤了一句,“师父。”
“我早已不是你师父。”楚涟却一声冷哼,不知为何又想起这茬了,“现在没有外人,不必做这个样子。”
文轩叹了口气,只好道,“楚真人。”
楚涟皱了皱眉头,显得不太习惯,但终于没再说些什么,似乎已经满意。
而文轩又往前走近了几步,看着眼前的楚涟。乍看之下,楚涟仿佛如同以往一般中气十足,再仔细看,他那张脸却惨白着,眉眼间还隐约透着一抹黑气。
等想再近一步的时候,楚涟并起两指一挥,一道灵鞭便直接擦着文轩的脸颊扫了过去。
“看什么看?”楚涟很不高兴。
“楚真人,”文轩无奈止住了脚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涟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并不答话。
文轩又问,“那魔头竟有这般厉害?”
“不过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楚涟这才一声冷笑,面带不屑地说了这句话。但在说出这话的同时,他的拳头却紧紧握着,显然那并不是他内心真正的评价。
过了片刻,楚涟又将手一挥,“这次倒是我们轻敌了。早知道它原本的修为或许高出我等,却只想着它受困这么多年定然已经不是我等的对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会藏,又恢复得这么快。”
“它原本的修为,”文轩微微惊讶,“竟比元婴还高吗?”
“哼,瞧你那点眼界。”楚涟道,“你真该离开北宁,去中盛看看。区区元婴,一个宗门就可以给你数出好几个来。元婴往上,还有大乘。大乘往上,才是至今无人能触及的领域。”
文轩惊讶的地方却并不在这里,“你们……你与其他宗门的那些元婴前辈,早就知道它有这么厉害?”
被晚辈点出这点,楚涟顿觉脸面无光。
实际上,那魔头所撒下的诱饵,原本就是为了引诱凝元期修士前去的。只因为它在地底深埋已久,肉身早已化去,必须找人夺舍,而唯有凝元后期那些离金丹只差一步的修士,才既能容纳它全部的力量,又对它的侵占毫无抵抗之力。而那传送阵之所以只有水灵根绝佳的修士才能看到,便是因为,只有这样的肉身,它才看得上眼。
结果文轩和秦时宇都将此事告知了宗门,导致竟有元婴真人前去。元婴真人一看之下,它的那些布置自然无所遁形。那些看似美好的宝藏底下藏着一头当年或许已经修到了大乘的强大魔物,毫无疑问。虽然魔头被困多年,如今必然已经大不如前,却不知道还留有多少实力。
然而魔头撒下的诱饵实在诱人。上古时期留下来的法宝,功法,丹方,应有尽有,哪怕两大宗门的掌权者也无不眼红。于是他们既无法弃那些诱饵于不顾,又不敢真的打破那最后一道禁制将魔头放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只等着将万全的准备给布置好。
楚涟还嘴硬道,“我们已经够小心了,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意外便是,有一名凝元期的长老经不住诱惑,竟偷偷潜了进去,结果被那魔头一下就夺去了肉身。
文轩听到此处,不由得一声叹息。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事情说是意外,其实也是一种必然。
“全是那蠢货害的。”楚涟齿门一咬,正准备将那罪魁祸首咒骂一番,却忽然喉中一甜,连忙将手背将口挡住,猛地一阵咳嗽。等他好不容易止住这阵咳嗽,手背移开,只见上面喷着的全是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