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曲海遥突然想赌一把。
    他蓦地站起身,摁住了容意搭在餐桌边缘的手。容意似乎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眼尾微微上挑,看向曲海遥。
    你不打算给我点回应吗?
    他在一个极近的距离上看着容意的脸,他的身高比容意稍稍高一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睫毛的颤动更加毫无保留地印在曲海遥的眼中。
    你要什么回应?
    容意也看着他,眼里不光是镇定,还有几不可察、掩饰得极好的疏离。曲海遥心跳得很快,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认识容意的时候那个在对方面前轻易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的菜鸟了,就像他常常能从容意的眼中读出那些没说出口的吐槽一样,现在似乎容意不管怎么掩饰,曲海遥都看得出端倪。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继续逼问下去究竟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在这个令人屏息的时刻,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使他现在想要收回这些逼问,想要回到从没说过喜欢的时候,也肯定回不去了。
    我想听你说,说你也喜欢我。
    容意似乎想要后退,但手背曲海遥摁住,就连气息也和曲海遥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就像是曲海遥突然变成了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不由分说地吐丝结网把容意困在了这里。可这种事向来都是自家知自家,容意很清楚结网的蜘蛛不光只有曲海遥一只,被困在网中的也不光是容意一个人。
    年轻人执拗的要求听上去像是在撒娇耍赖,可语气里明摆着是自信的笃定和不自信的担忧混杂在一块儿显现出的酸甜。容意以前从未感受过这种酸甜,却在第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这种滋味。这滋味源于患得患失,患得患失源于关心则乱,而关心则乱,光是前两个字就将他们此时的心态诠释了个到位。
    关心,想要把对方关在自己心里面。
    你发现没?这么多年了,我这人一向传不出什么绯闻。
    容意轻声开口。曲海遥为这突然转移开的话题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闭上嘴巴安静地听容意说。
    然后容意很坦然地笑了笑:因为我确实没谈过恋爱。
    曲海遥定在了原地,连呼吸的本能都被他抛弃了,无论是肢体还是精神上,都肉眼可见地被容意这一句话给凝固了。
    我从四岁开始弹钢琴,一直弹到开始演电影,几乎每天都弹。叛逆期的时候学校里又流行电脑游戏,比起和班上的姑娘们谈恋爱,我一直是对去网吧打游戏更感兴趣。
    容意的声音很悠长,他念台词也是这样,很容易就将观众带进他的世界里。现在的曲海遥就被他带着跑了,但曲海遥一点也不想挣扎,他感觉得到,容意是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学习、弹琴、打游戏,那时候我以为我对谈恋爱没兴趣是因为没时间没精力。我属于那种干什么都喜欢强迫自己非要干得好的类型,打游戏也是,弹琴更是,后来上了大学组乐队,就更没时间谈恋爱了,一直到没公司雪藏,我爸妈想让我离开这个行业去干一份普通的工作、娶妻生子,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没谈过恋爱也一点不想谈恋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遇到过让自己动心的人,从来没有过,更别说去追求别人,又或者接受别人的追求,更别说谈恋爱结婚了。罗彦以前吐槽我说我活得像机器人,说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又怎么能演出细腻的感情去打动观众。
    可我看着罗彦追他女朋友,又恋爱,然后分手,心里感觉到的也只有莫名其妙和无法理解而已,不仅感觉不出什么细腻的感情,也没觉得作为单身狗很羡慕他。即使感觉不出来,我也能演出让人信服的角色,曾经我以为我就是不需要这些感情,就是不用去动心,也没办法对谁动心。
    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眼睛好像被一个人黏住了一样的感觉在你面前我就没办法不看你,不在你面前就会想你。想逗你开心,也想看你着急,想给你最好的让你不用受苦,也想让你去经受最艰难的东西然后变成最优秀的人。就好像三十多年来没动过的心、没谈过的恋爱、没感受过的感情一下子都爆发出来了。
    曲海遥,我比你多活一些年,也比你见过多一些的危险。年轻的时候我很喜欢那种沉迷到死的感觉,练琴能一练练到不吃饭不睡觉,打游戏也是,排练也是,而现在回头去看,我以前做很多事情的方法都很极端、很危险。
    被公司雪藏的事,罪魁祸首是刘家仁,但要说我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那也不可能。很多东西明明有更漂亮的处理方式,我每次选择的都是最激进的那一种,最后我自己浪费了最精力充沛、冲劲最足的光阴,还把我的队友们一起拖下了水。也是我运气好能遇上娄永锐,否则现在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会在哪儿蹉跎。
    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我也见过很多危险的人,包括我自己。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把自己从危险的状态里拉出来,把自己变得不那么危险,可是现在,我觉得以前那个我好像又回来了。
    我对你曲海遥,我对你的感觉很危险,我怕我控制不住伤了你,也伤了我自己。
    语言大概无法形容曲海遥此时此刻的感觉。他好像疯了,又好像痴了,一时被狂风卷上万米云端,一时又被巨浪拍进蔚蓝海底,他的心正与烈火共舞着,灵魂却在拥抱沧海。曲海遥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个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就好像被拉进了不同纬度的世界里,否则完全无法理解人类要怎么样才能在瞬息之间体会到这样复杂又奇幻的感觉?
    复杂又奇幻。他感觉容意就像是个魔法师,那长长的眼尾仿佛带着金光灿灿的钩子,将曲海遥勾进了一个魔法世界里。这世界里有花木与朝霞,有深渊与利刃,有甜到腻人的糖霜,有痛彻心扉的伤痕。
    明明只有两个人,要怎样才会创造出这样一个虚幻又现实、丰富到不能再丰富的世界?
    其实也很简单,我爱着这个人,而这个人恰好也爱着我而已。
    说这样的话我可不能当做你在拒绝我。本来曲海遥的手只是摁在容意的手上,现在他不管不顾地捉住那只冰凉的手,两只同样冰凉的手一只捉着另一只,不用互相取暖也自然有火焰在相扣的指间燃起。
    你在想什么危险不危险?我不在乎。你们大龄单身狗都喜欢想这么多没用的事吗?多跟我这种年轻人学习一下好不好,快点让我把你变成虐狗达人,你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兔崽子。容意有点哭笑不得地瞪了曲海遥一眼,这一眼差点把曲海遥的魂儿都勾出来。他觉得自己胸中那股要命的冲动再不发泄出来就要把自己给炸开了,于是他舔了舔唇,另一只空着的手伸过去搂住了容意的腰。
    细,但又十分柔韧,让人搂住了就不想再放开。曲海遥的眼睛又红又亮像是兔子精一样,湿漉漉地盯着容意,你就只要想着我就好。如果喜欢我就是危险的话,我想要你更危险一点。你说你会想我,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可是我会害了你啊容意的声音中男的浮现出一丝迷茫,一丝不确定,这种从未展现在任何镜头和聚光灯下的脆弱感让曲海遥的心脏一瞬间就饱胀得快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了,尤其是这种脆弱还是因他曲海遥而起的。他不禁紧紧搂住容意,让这个人跳动的心脏与自己的心脏隔着骨肉相贴。
    然后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我们才不会互相伤害,我们只会互相成全。
    怀里的身体好像轻颤了一下,然后一声叹息轻轻地掠过曲海遥的颈边。容意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空着的那只手回抱住曲海遥的肩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卸下了防备的柔软,从喉间振动出来。
    我发现你胆子比以前大多了还是你情话比我说得溜啊?我以前没经验,你应该谈过不止一个女朋友吧?
    曲海遥甜甜地笑了出来。是这样没错,可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因为我是个男人?
    因为向你表白要特别特别勇敢。以前的我就算再喜欢你、再爱你,也打死都不敢对你说这种话,我会害怕我万一说出口了,我们就回不到从前了。可是这种想法本来就是在自欺欺人,只要爱上了,那就怎么都不能回到从前了,我也不想要那种虚假的、装作不爱你的从前。
    之所以变勇敢了,就是因为你呀。
    曲海遥松开怀抱,侧过脸来深深看进容意的眼底。
    你根本不可能害我的。哥,遇见你以后,我变成了一个我自己都想不到的,比以前更好的人。
    第53章
    其实当天曲海遥是想臭不要脸地留宿在容意家里的,可惜没能成功。
    想什么呢你?容意挑着眉毛斜眼瞥着他。我这儿既没有给你换洗的衣服,也没有你的牙刷毛巾剃须刀,更没有给你睡的床,你还想赖在我这儿?
    要是以往,容意用这种凉飕飕的语气跟曲海遥说这话,曲海遥早就怂了,可现在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谁让容意宪政正削着梨子,满手都是梨汁,而曲海遥正从他背后整个儿把他抱住,像是只萨摩耶不管不顾地抱着人撒欢一样。
    你说的这些问题明明都很好解决,我才不信你家里没有备用的这些东西。
    至少我家里没有备用的床。容意削下一片白嫩多汁的梨肉,向后喂到曲海遥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曲海遥一口把梨肉吃进嘴里,两排小白牙还很不老实地轻轻叼住容意带着甜味的指尖咬了咬。容意吓了一跳,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小狗撒的什么欢,不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真是一刻不消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呢?嗯?
    你怎么这么快就嫌弃我了曲海遥委屈巴巴地嘟起嘴。他还在嚼着梨肉,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但声线被梨子浸染得更加清甜。
    以前我一直在克制自己啊!你都不明白其实我早就想缠着你了,拍《怒海》的时候特别特别想你
    容意一下子想到自己带着曲海遥做的那罐猪脚飞到《山火》剧组的那两天,也是被浓郁的、不受控制的思念侵袭着。他心头发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又给曲海遥削了一片梨肉,把梨肉塞过去之后自己侧过了身子,吻上了曲海遥还没来得及把梨肉吞进去的嘴唇。
    尽管浅尝辄止,但也是满口清香甘甜。
    曲海遥的眼睛因为动情而湿润。他紧抱住容意的腰,难以抑制地加深了这个吻,甜美的梨汁从俩人交缠在一起的唇舌之间黏腻地溢出,在俩人相似的唇形上晕出一片晶亮。容意拍过几次吻戏,但在生活中从来没跟人接过吻,此时被曲海遥吻得晕头转向,身子都在发软。
    哥你好甜啊曲海遥含着他的嘴唇呢喃,气息明显不稳了。别说曲海遥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就连比他大了十岁的容意也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下腹部窜过去。他艰难地分开俩人交缠的唇舌,搅成一团浆糊的大脑不情不愿地缓慢启动着,容意觉得再这样下去必然要坏事儿。
    你还真是熟练他靠在曲海遥的肩膀上平复着呼吸。鼻尖传来的是曲海遥的气味,和自己居家服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容意不由自主地想要更深的呼吸。可这个姿势倒是更方便曲海遥了,他啄吻着容意的耳畔颈侧,轻轻对他耳朵里吹着气。
    你是我亲过的第一个男人。
    容意低沉地笑出来。你是我亲过的第一个人,在现实生活里的。咱俩谁厉害?
    那我不就是你的初恋了?曲海遥搂得更紧了,光是通过他更用力的手臂和更张开、想要把容意整个儿包裹起来的身体,容意都能感觉到这点似乎真的让他很兴奋。
    真是小孩子容意把笑意藏在心里,嘴上应着:初恋、初吻,都算是你的了,满意了吗?
    曲海遥像是只被满足了的萨摩耶一样忙不迭地点着头,可没过两秒钟又开始不满足了。我还想要别的
    他咬了咬容意的耳朵尖儿,然后在容意的耳边用气声说:初夜
    容意半边身子都酥了下来,几乎要软在曲海遥怀里,浆糊一般的大脑中警铃大作。他心想这样下去不行,这小兔崽子再怎么说比起自己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这全无防备的,不是很容易就会被他吃干抹净了?
    那他作为前辈和哥哥的尊严还往哪儿放?
    不行。他想。虽然之前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容意的恋爱和实战经验都为零,但遇上年轻的老司机曲海遥,容意还是认为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把小男朋友摁在床里折腾的人。
    这就是当天他把曲海遥从自己家里赶出去的真实原因。容意认为,自己应该补补课了。
    他咨询的第一个对象是罗彦。基本上,从原则上来说,他也就这么一个对象可以咨询的。罗彦听说他和曲海遥谈恋爱了也没有多惊讶,反而倒是容意为他的没有多惊讶而惊讶了一下。
    很奇怪吗?你对曲海遥不是早就动凡心了么。
    什么叫动凡心容意无力吐槽。他今天本来不想健身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应该为把曲海遥摁在床里吃干抹净的计划而做准备,于是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举铁了。
    你说说,他一边看杠铃重量一边问罗彦,论身高他稍微比我高一点,但论身材他没我结实所以我上他应该没问题的吧?
    罗彦听了险些把一口运动饮料喷出来,然后用一种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向容意。
    怎么?容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大家都是男人,谈恋爱要滚床单不是常规设定吗?你谈恋爱的时候没跟你女人滚过床?
    罗彦又绷回了他那张冰山脸,擦了擦嘴把饮料放了回去。虽然滚过,不过我不需要考虑谁上谁的问题,他还嫌不够刺激容意的,又加了一句,毕竟她没有作案工具。
    容意差点被他噎死,听了这话简直想把手里的杠铃朝着罗彦砸过去。可转念一想,人是自己要喜欢上的,那自己偏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带把儿的,这也没法找谁说理去啊。想来想去还是得自己受着,容意撇了撇嘴,朝罗彦恼道:别尽说这些没用的,现在问你怎么才能保证我上得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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