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宝书叹了口气,“海棠啊海棠,作为朋友我是真替你不值,心里惦着这混账王八蛋多少年,结果你都被睡了,人家愣是没对你有啥表示,换了是我啊,早一脚给他踹趴下了,渣,人渣。”
“哎哎哎,你咋老骂我人渣啊,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呢吧。”
闫宝书大笑,“哈哈,承认了吧,你喜欢冯海棠是吧?”
“我说不喜欢你信不?”
“当然不信。”闫宝书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四宁同志,人活着就要坦率,就是要表里如一,可以对外人留个心眼,但对自己喜欢的人还藏着掖着,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别忘了冯海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我更懂得怎么去珍惜你,但凡你要开口说一句,他能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
完四宁眼波流转,似是激动的握紧了拳头,点着头说:“我明白,我很早就明白了,所以……”完四宁死死地盯住了闫宝书,“所以我放弃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因为我知道,你也是这么守着陆向北的,对吗?”
“对啊。”闫宝书丝毫不遮掩自己对陆向北那份感情,他笑着说:“虽然我和陆向北,你和冯海棠都是分隔两地,但我们彼此心里都还记挂着对方,哪怕距离在遥远又如何,它战胜不了思念。”
“吗的。”完四宁拍了下窗户框,“从小到大我就嫉妒陆向北,奶奶个腿的,啥好事儿都让占了。”
“咋地,你的意思是说冯海棠不好?”
完四宁板着的脸瞬间绽放了笑容,“那小子我从小就没觉着他不好,以前我个子矮,还贼拉能得瑟,每次打架他都护我身前儿,在我心里啊,他比你重要。嘿嘿嘿。”
闫宝书也不生气,“知道他比我重要就对了,好好珍惜吧,傻犊子。”说着,闫宝书照着完四宁的手臂上一拍,“走吧,跟我去邻居家转悠转悠。”
“嘎哈去啊?”
“废话,开餐厅不得找人手啊。”
闫宝书的餐厅成立了,除此之外还有台球厅和舞厅服装三个项目攥在手里,阵仗越拉越大,以前家里人都可以帮忙干活,但现在不行了,闫宝书要把他们当成员工一般来对待,暂定每人每月月三十元的工资,除了自家人,他还要从外面找人帮忙,譬如开早餐要找勤劳能干的,这点倒是好解决,街坊四邻谁家有干活利索的人不用打听都知道,于是闫宝书带着完四宁走了三家,不出意外的是,三家人竟然都同意了,来店里帮忙的人都是在家闲着的家庭主妇,每个月三十块钱,这可不是小钱儿了,都赶上厂矿里低品级的师傅的薪水了。
三家一共来了四个人,这四个女的在家都是做饭的一把好手,但闫宝书要做的早餐不是家常便饭,因此还要对她们进行一定时间的培训,比如炸油条、油饼、油炸糕、磨豆浆、点豆腐脑、除此之外,闫宝书还把金桂琴生前最拿手的大米煎饼苞谷面煎饼也加了进去。其实这些东西的做法都非常的简单,可问题是平常时候自家吃不在乎个品相,但如今不同了,这是对外出售,品相好才能卖的叫做。
历经十天的培训之后,闫宝书看到了完美的成品,于是“宝书餐厅”的开张日期就定在了月底二十号,距离这天还有五天的时间。这五天里,闫宝书和完四宁忙了个天昏地暗,他们要跑到哈尔滨去进货,哪怕是省一分钱,他们也要走上好几百米去扛货。钱虽然不是省出来,但不必要的浪费是绝对不允许的。
温良恭俭让,可是我堂堂大中国的传统美德不是。
货物都准备齐全了之后,闫宝书和完四宁等着闫宝福休息的这一天,请他在矿里找了几个身体强壮的大哥帮忙把台球厅的桌案搬到了餐厅的二楼,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闫宝书大手笔的请这些人吃了顿饭,好酒好菜招待着。
终于,良辰吉日到来了,闫宝书的餐厅开张了,请来的人依旧是平时和闫宝书走动比较频繁的那些人,李队长夫妇头一个来的,进屋就把闫宝书好一通夸,一口一个干儿子的叫着。佟建华带着团里的人来捧场,这些熟悉的面孔再不是从前那些面孔了,从前的他们因为自己和佟建华走的太近而心生嫉妒,如今的闫宝书退出了文工团有了自己的门户,并且阵仗越拉越大,这些人见了闫宝书也都是一脸的羡慕的微笑。
除了这些老面孔,闫宝书还把曾经对于老闫家有过恩惠的闫永兴请来了,闫永兴在闫永贵被带了帽子之后不仅没有远离他们一家,反而还时常伸出援手,这个二叔他认定了。可另闫宝书没有想到的是,闫永兴的身边还有几个他并不想见到的人也跟着来了。
“他们来干啥?”闫宝福在见到三叔四叔和小姑的时候,脸上蒙上了一层重重的红色,这完全是给气的,在闫宝福眼中,这些人都不是人,他们自私自私六亲不认,明明都是亲骨肉为何能做到如此绝情?
没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明明都是一个妈生的,吃一口奶长大的,为何长大之后却变成了这样?闫宝福想不通,但闫宝书却早已看惯了这样的场景,别说兄弟姐妹了,哪怕是和父母之间,因为一套房子打的头破血流对薄公堂的大有人在,我们没资格评论别人家的事情,却有资格感叹这世间的人清冷暖。
闫宝书来不及拦住闫宝福,只见他冲下台阶跑到了闫永兴面前,“二叔,不你带他们来干啥?宝书的餐厅今天开张,你是让他们来给俺们添堵的是吧?”
闫永兴的老脸一红,他其实也很为难,他来之前本想偷偷摸摸的带着媳妇儿来的,结果好吗,刚出家门就让这几个不是人的畜生给堵在门口了,撵他们吧,又怕邻居看笑话,没办法只能带过来了。
“宝福,你这是咋给你二叔说话呢?”
“小姑,我哥是在给我二叔说话吧,您就别插嘴了。”闫宝书睨了一眼闫凤华,随即冲闫永兴微微一笑,紧接着暗地里捅了闫宝福一下,“哥,既然二叔人都来了,赶紧让二叔进去吧。”闫宝书把闫宝福朝一旁拉了一小段距离,“二叔,你们进去吧。”
闫永兴见有了台阶,连忙带着闫永旺闫永才和闫凤华进了店里。
“不宝书,你干啥要让他们进去啊,你忘记咱爸……”
“我没忘。”闫宝书脸色阴沉,“哥,今天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我不想闹的不愉快,他们来无非是想蹭顿饭,顺便看看咱们咋能把日子过的这么红火,既然想看那我就让他们看,放心,他们后面肯定会有幺蛾子的,只要露头,看我怎么掐灭他们吧。”
闫宝福早就知道这个弟弟是个主意的,既然他都开了口,纵然心里不太顺畅却也只能听了。
得知闫宝书把老毛子餐厅兑了下来,并且还开了一家餐馆,街坊四邻不老少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了,一群人挤在门口说什么的都有。
“这闫永贵的儿子还真有能耐啊,没想到这才几年啊,都开店了。”
“可不是咋地,闫永贵还在的时候,顶看不上他们家老三了。”
“真的假的?这么的儿子还看上?”
“我骗你干啥啊,闫永贵最疼他那小儿子,结果却养的一身臭毛病,我都听说了,跟家里说一,闫永贵两口子都不敢说二,一手指头都不碰啊。”
“不对啊,我可听说了,闫永贵小儿子都去北京读大学了,还是什么……电影啥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闫永贵一走,这老闫家都是三儿在做主,闫宝福都得听他的,就闫宝龙那小王八蛋,估计没少被三儿规律,现在咋样,愣是让人家三儿给带成大学生了,学费可都是人家三儿挣出来的。”
“妈呀,这闫宝书小时候看着不起眼,长大了咋这么有能耐呢。”
“谁知道呢,老闫家烧高香了呗。”
“哎,你们瞅见没,我可看见大东边完长发的儿子也在里面了,咋地,他和闫宝书还有关系?”
“有啊,完长发的儿子就是那歪嘴子,我总瞅见他去老闫家玩儿,合着两小子凑一起想办法挣钱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哎哎哎,你们说宝书这孩子有对象了没啊?”
“咋地,你都一脸褶子了还想着嫁个年轻小伙啊?”
“别没屁搁愣嗓子,老娘是那种人吗,我就是问问宝书这孩子有对象没,要是没有,我给他介绍一个。”
“得了吧,你心里那小算盘敲的比谁都响,你不就是想把你妹妹家那姑娘介绍给人家吗。”
“我外甥女咋了,长的那也是落落大方标致的很。”
“猪八戒也能叫标致啊?”
“哎,你个嘴贱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店门口热闹的过了头,店里头闫宝书把请来的客人都安排好之后还剩余出来几张桌子,见状闫宝书也想到了一个宣传的好办法,于是来到门口,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之后笑着说:“感谢各位街坊四邻的捧场,今儿但凡在我这里用餐的,一律打半价。”
“啥玩应?半价啊?”
“啥是半价?”
“笨啊,也就是一半的价钱。”
“真的假的,我刚可瞅见了,那大油条分量可足了,一根得用不老少的面啊。”
“咱们进去尝尝?”
说着,众人一窝蜂的开始店里窜。闫宝书餐厅的食品价格都不算高,但也不是很便宜。一根油条六毛,一碗豆腐脑要一块钱,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小咸菜,这一半价下来,着实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就餐。
闫宝书对于餐厅的食品都是亲自品尝过的,好吃与否他心里都有数,既然人都引进门了,就不怕留不住这些人。店里忙作一团,闫宝书和完四宁也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直到过了饭点,外人才差不多走光。
闫宝书累的脖子疼,摊在凳子上连忙点了根烟。
完四宁也差不多如此,累的直哼哼,“高兴是高兴,实在是太累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笨蛋。”
闫宝书和完四宁无视他人这样闲聊着,其实是有意忽略了还没有走的那一桌人。闫永兴喝的脸色微红,他这人要脸,很早就想脱身走人了,无奈的是弟弟妹妹不让他走,最终只能留在这里。
“宝书啊……”开口的是闫永旺。
闫永旺这一开口,立刻引来了闫宝福敌对的目光,闫玉芬等人连忙上前阻止他,示意他不要说话。闫宝书闻声扭过头看去,“咋了。”
闫永旺笑的奸猾,“三叔一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有能耐的孩子,现在咋样了,这店都开了,一个月可不老少的挣啊。”说着,闫永旺脸色一沉,抬手照着自己个儿的脸上就是一嘴巴子,“三叔当年混蛋,为了你爸那点事儿连亲情都不要了,三叔现在后悔啊。”
闫永才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四叔也在家里反思过了。”
“宝书啊。”闫凤华眼中含泪,哽咽道:“小姑跟你们道歉,当初的事情都是咱叔叔姑姑做的不对,你们几个小辈的别往心里去。”
闫宝书面对这群假惺惺的人只觉着恶心,但表面上却仍旧微笑淡然,“你们别这么说,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爸那是带了帽子的,你们躲开也情有可原,别说亲情了,就是带了帽子的是我爷,你们该不认还得不认啊。”
闫宝书可是不婉转的讽刺了他们,虽然他们都听出来了,却也没表现出不悦,就在他们还要开口说话时,闫宝书从椅子上坐直,“你们有事儿找我谈?如果有就开门见山,我不喜欢磨磨唧唧的。”
闫凤华连忙道:“这话说得,今儿小姑和你叔叔他们过来,主要是来给道喜,顺便给你认个错,你爸不是总说吗,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对吧。”说完,闫凤华朝身旁的两个哥哥使了个眼色,“没啥事儿咱们就走吧。”
闫永旺还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被闫凤华和闫永才拉走了。
闫永兴留了下来,盘腿坐在凳子上从腰间抽出了烟袋杆子,塞了烟叶子后咕嘟了两口,“宝书啊,别怪二叔,二叔也不好和他们撕破脸皮。”
闫宝书笑着点头,“没事儿,我都懂。”
闫永兴点点头,“孩子,你是个好样儿的,你爸要知道你能有今天,他准得高兴。”
“他高兴不高兴的我不在乎,算了,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干嘛。”闫宝书起身走到闫永兴面前坐下,“二叔,他们来是有事儿要求我吧?”
“是有事儿,不过没跟我说,依我看也就是没安啥好心,别管他们了,都是些王八犊子。”
闫宝福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宝书,他们到底想干啥你能看出来不?”
闫宝书摊了摊手,“我猜想,他们本来是想今天说的,可是咱小姑还算聪明的,没今天说,不然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得被邻居讲究死啊。”闫宝书摸了摸下巴,老谋深算道:“放心,他们还会来的。”
闫宝书的猜想果真应验了,之后的几天里这三家可都是没事儿就往老闫家跑,各种吃的穿的用的往家里送,来了一时半会也不走,就跟家里头陪人唠嗑,不是挺着大肚子的王姑娘,就是下班的闫宝福,这可真是挥不走的苍蝇,烦死人了。
这依情况的发生,闫宝书依旧没让人撵他们走,就说他们来了不理就是,别撵人,因为闫宝书后面还要整治他们。
除了这几家极品亲戚的假认错之外,闫宝书的餐厅也逐渐进入了正轨,早餐的试水正常,每天光油条都能卖上几百根,其中大都是厂矿大院的职工过来买的。由于早餐的落实,闫宝书的下一步计划也随之展开了,中餐和晚餐也慢慢的提到了日程上。闫宝书的餐厅有一个特点,也就是不用粮票也可以吃到饭,当然,全部用粮票也非常欢迎,于是,中午和晚上闫宝书又请了两个人手,都是从矿里退下来的老职工,这两位大爷可都是炒菜的好手,一个月工资暂定四十五元。
餐厅的经营时间一直到晚上八点,八点之后就是舞厅开业的时间。闫宝书在舞厅开业期间,特意在门口加了几个彩色灯泡,这样一来,这座城市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夜店”。闫宝书托唐老三买了那一台卡仓录音机非常顶用,后期完四宁去的时候又弄了两个大喇叭回来,跟二楼这么一放,效果正经不错。闫宝书在整理餐厅初期,特意在二楼打造了一个小吧台,里面是用来做各种饮品的,比如从哈尔滨上来的格瓦斯之类的洋汽水,除此之外还有啤酒和洋酒,当然,这些酒瓶饮料的价格都在掌控之中,所以不会是非常名贵的牌子。
晚间,舞厅和台球厅共同使用,足够大的场地可以让这里的年轻人们玩的痛快。当然,谁要赶在这里闹事儿,完四宁和他带来的那帮兄弟定会让闹事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地,这座城池迎来了八十年代的第一场雪,尽管寒风彻骨大雪阻路,可年轻人的热情依旧不减。这天晚上,闫宝书穿着自家手工针织的毛衣站在吧台里忙活,突地,静儿冲过来趴到了吧台上,“宝书,我来了。”
闫宝书一愣,“你这大晚上的不在家待着跑这儿来干啥?”
“我来帮忙啊。”静儿的个头又长了,在她跟着自己的这几年里,静儿学会了很多东西,并且还学会了如何打扮成一个漂亮的姑娘。静儿钻进吧台,托了外衣,将扎起来的马尾辫往后一甩,笑问道:“宝书哥,我能干点啥?”
闫宝书笑道:“啥也不用你干,跟旁边坐着看热闹吧。”闫宝书回身从箱子里掏了两瓶格瓦斯出来放在吧台上,等待点单的人自己过来取,“静儿,我好像到现在都没问过你大名叫什么呢。”
“陆静儿啊。”
闫宝书点点头,“这都快年关了,啥时回家?”
“不回。”静儿撅起嘴,撒娇似的说:“宝书哥,我不想回去。”
闻言,闫宝书拉过椅子坐到她面前,“咋了,还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哼,谁让他们重男轻女,总觉着我哥才是家里的主心骨,我和我妹连书都不让读,这都改革开放了,咋还这样呢。”
闫宝书叹了口气,心疼她说:“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心里骄傲哥都懂,不想回就不回吧,等到有朝一日你成功了,再回去。”
静儿捂嘴偷笑,“是不是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
“跟外人可以这么说,跟自家人只是让他们认清楚,闺女不比小子差,一样可以干大事儿。”
静儿抬头挺胸,“宝书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
“哥信你,你一定可以的。”闫宝书稍微顿了顿,“静儿,如果哥让你以后去读书,你愿意不?”
“啥玩应,去读书?”
“嗯,愿意不?”
“可是我还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