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窗户推开,外面月光很好!”
那边传来推开窗户的声音。
“唱吧,我听着。”
其实上次的蒙语歌词我一句都没记住,光记住旋律了,好在外面月光好,我对着手机,把元睿上次给我唱的那首送别歌完完整整地唱了一遍,高音用嚎的,低音用哼的,一句歌词没有,苏迎听完了竟然没睡着。车窗外,月光照在深色路面上,风刮得杨树枝刷刷地响。
“苏迎,你什么时候回去。”
“过年之前吧。”
“一路顺风。”
“嗯,好。”苏迎迟疑了一下,大概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说了声:“再见。”
“再见。”
第53章 打动
飞到c城,一路上的热血冷却大半,只剩下一点暖意在心口蕴着,到sv台已经是八点半,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南方的冬天阴且冷,阳光惨淡,我走出出租车时缩得像只鹌鹑,在北京都觉得暖和的羽绒服,此刻破绽百出,感觉无数阴风往脖子里钻。
这个时间,我本来该在暖和的被窝里,懒洋洋目送纪容辅去上班,赖床到上午十点,再披着毯子在家里走两圈,最终决定用鸡汤烫个粉丝吃,还是热一点排骨粥。所以我要是这次唱得不好,都对不起我吃的这些苦头。
想到这个,我又想给纪容辅打个电话了,不过才过了一夜就打电话给他未免太没有志气。想了想,还是决定曲线救国,打给杨玥。
杨玥向来机灵,接起我电话,就压低了声音:“是林睢吗,你在哪?”
我认识纪容辅之后听到的“林先生”比我前二十六年听到的都多,实在别扭,好在杨玥听劝,现在愿意叫我名字,这样就好办,以后可以帮我打掩护。
“我在c城,过了元旦回去。”
“那还有三四天哪,”杨玥真是实在:“你不是又离家出走了吧?”
看来我上次的事真是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没离家出走,纪容辅现在在办公室吗?”
“嗯,刚到。”杨玥小声跟我讲机密:“章秘书昨晚好像跟boss一起回家了……”
“回家,回哪个家?”
“纪家。”杨玥神神秘秘:“boss应该是跟家里闹开了,章秘书现在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纪容辅实在是干得漂亮。
“杨玥,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打开纪容辅的日程表,看下跨年那天晚上有安排吗?从八点到零点。”
杨玥那边在翻日程表,又有敲鼠标的声音,显然是两边都核对了一下:“没有,原本有个晚宴的,也被取消了。”
纪容辅就是这种性格,闷不做声把什么事都做好了,这种安定感渐渐感染了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因为知道无论如何,他总会在这里。
“天哪!”杨玥那边已经反应了过来:“你真的要上sv台的跨年晚会吗?你终于要唱歌了?你会跟陆宴合唱吗?我看过你十九岁时的live,你会唱摇滚吗……”
我挂掉了电话。
sv台今年大展手腕,把c城上下关系打通,在sv台附近建了个大体育场,其实就是用来开演唱会开大晚会的,以后就不用年年跑深圳去录跨年了。虽然项目算是c城政府的,但光是附加的那些设施,把这几年攒下的家底烧了大半,大概是想像日本巨蛋、香港红磡一样,成为国内演唱会的一个标杆,说乐综的人没有梦想也不尽然,他们自有自己的野心,现在大陆娱乐业兴盛,早年尹奚跟我聊国内娱乐业的前景,说音乐界只有两条出路,一条是日韩那种偶像歌手团体,靠歌迷来卖专辑。一条是像欧美的创作歌手,自己打造自己的音乐,陈景就是例子。这两年sv台的少年少女组合都起来了,赚了不少钱,现在转而追究庙堂之高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上次上这么大的舞台还是十九岁,离现在最近的一次live在两年前,昨晚候机时刷微博,那时候sv台已经发了新的跨年明星名单,加上了我,这微小变化在十分钟之类上了热搜,新全部是娱乐号转发,说林睢要上sv台跨年歌会,很可能签约乐综旗下。
这几个月来,我的演艺生涯在网上扒了个干净,也有人惋惜我曾经好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人到了群体中,智商就会降低,我没经纪人,粉丝不受管理,拿着我几年前在酒吧的live四处踩人,也可能混杂了水军,现在已经跟几家粉丝起了冲突,很有“拳打歌王陈景,脚踢木马乐队”的感觉,已经有无数人等着看我好戏。
种种原因之下,这次的live受的期望多高不言而喻。
还好我带的琴是最顺手的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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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娱乐气息向来重,很多粉丝常年驻扎在sv台楼下,我这次飞得神不知鬼不觉,穿的衣服也普通,口罩加墨镜,还是没敢从正门进去,从后门进了sv台,红就有这点好,口罩一摘门卫就放行。直接去找负责跨年的团队,问简柯在哪,那个现场编导一见我,直接停下了手上的事,问我:“你经纪人呢?”
“没经纪人。”我懒得再看他脸上惊讶表情,太浮夸:“我要找简柯商量唱什么,时间太紧了。”
“我让人带你过去吧,”他一脸价值观被颠覆的样子:“简导今天要排的节目已经满了,不过,应该还是有时间的。”
其实x联盟除了我跟林小白都上了,刚好排除两个唱功最好的,剩下四个土鸡瓦狗大联欢,不过这样说陆宴不好,毕竟他现在是偶像,青年演员,跟唱歌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跟着个舞美队伍一起去了那个体育馆,到了场馆里,空旷得很,四周都是看台,我们走了个偏一点的入口,上去直接是二楼,然后再走台阶下去。场地中央,主舞台已经铺好了,远远看见许多人和摄像机在舞台那里,sv台做晚会不如华天,轨道都铺好了,还满地都是各种电线,又空又冷,人都混乱不堪,我走过去还看见一排已经穿好服装的舞美妹纸蹲在背风的舞台那里,跟一群小鸡仔似的,几个人裹着一件羽绒服瑟瑟发抖。
我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简柯,他正抓着一个现场导演训斥。
进了里面就没必要戴口罩了,虽然我冻得不轻,还是人人都认出了我,我站在旁边耐心等简柯骂完人,有人连忙帮忙提醒:“简导,有人找。”
简柯看见我,两人都没什么话好说,他穿着个到脚跟的军大衣,跟披着被子似的,还带着顶跟军大衣很配的翻皮帽子,冻得鼻子像萝卜,我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对视了一眼,他沉默地把台本交给了副手,直接朝后台走去,我也不说话,跟在后面就是。
这个体育馆是有顶棚的,只是做得四面透风,又空旷,跟戈壁滩一样,到了室内就好一点,仍然是乱,许多人推着衣服带着只穿了薄薄的演出服的伴舞演员来来去去,以前苏迎也做过一阵子伴舞,又辛苦又穷,跟工蚁差不多,但是她们一张张脸上都是青春快溢出来,有几个显然是刚跳不久的还一脸期待兴奋,嘴唇都冻紫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惊喜地看着我。
简柯带我走到后台最深处的一个设备间,其实搞晚会真的是烧钱,光是这些贵重设备搬来搬去就够让人担惊受怕的,sv台虽然假唱惯了,但是跨年是招牌,又是简柯坐镇,所以除了极少数偶像是半开麦之外,其余都是真唱。也正因为这个,所以常常被粉丝喷设备差,收音不好,返送出问题,反正就是不承认自己偶像唱功差。
一堆人正在里面忙活。
“钱迪,出来一下。”简柯叫道。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挺高大,穿着军大衣,不知道是在调试机器还是什么的,两只手都是脏兮兮的。
“声音这边都弄好了,明天二排没问题。”钱迪显然是负责整个收音和转播的:“明天人都会到吗?”
后天晚上就是跨年夜,明天还不过来彩排实在说不过去。
“有两个还在片场,当天直接过来参加最后一次彩排。”
“哪两个?”
“都是口水歌,没问题的。”
我就知道是周律和陆宴,陆宴在剧场,周律是耍大牌。
钱迪烟瘾挺大,管设备的肯定不会在这吸烟,他也就拿个烟盒出来,倒一根叼在嘴上过过干瘾,事还挺多,指指我:“这位是干嘛?”
“他来唱歌的。”简柯一副跟我不熟的样子。
“哦,唱几首?”钱迪显然认得我是谁,但估计是认得当红的那个x联盟里的林睢,c城算是南方娱乐中心,而且也有人才来源,川音的学生很多都留这了,没去当北漂。他在这混,我混北京音乐圈,大家不认识也正常,他倒挺自来熟,直接问我:“你要唱什么?”
“唱一首的话我唱《狂》,加一首我就唱《crazy》。”
“那首摇滚《狂》?这首歌可不好唱。”钱迪一副看戏的表情:“简导,你怎么说?”
简柯自然是不说话,装作在手上的节目表上写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首歌不好唱。”我平静告诉他:“这首歌就是我写的。”
钱迪大概以为我在吹牛,但又不敢不信,惊讶地看着我。
反正我也没准备在这长混,唱一次就走了,所以放肆作:“我没带电吉他,等会看看你们的吉他,如果吉他好,我就重新编曲用电吉他,麦我也没带,你们有几个麦,都拿来我试试吧,我自己原来那个是skm5200的,配超心动圈的头,放心,我对麦不挑的。”
钱迪的烟都快掉下来了。
“你弹电吉他?”他一副想戳穿我又无从说起的表情:“那现场乐队……”
“我来之前就跟木马乐队打过电话了,他们在你们这也有个节目是吧,他们跟我说好了给我当乐队,他们今晚九点到,你们到时候留点时间给我们彩排。”我剩下时间不多:“到时候我们再抠乐队收音的细节,现在我要上去先试试效果,再决定怎么编曲,你有时间这样看着我,不如现在就去给我找麦。”
钱迪看了一眼简柯表情,真的跑去找麦了。
周围还是人来人往,简柯装模作样地在节目表上写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我。
“说得不错,挺有主见,可以自己出专辑了。”
“多谢夸奖。”我已经放弃他了,自然看开许多:“到时候专辑出来,简导多多指教。”
其实我出不了一张好专辑的,我知道。
一首刚从原作者手里出来的好歌,到一首真正成为经典的好歌之间的差别,就好像一个天资不错的素人美女和一个天后的区别。
我对编曲其实是半吊子,一直这么混着,对自己的音乐风格都摸不清楚,pop?r&b?soul还是摇滚,我自己都吃不准定位,更别说录音和后期的那些芜杂的琐事,我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等到max的第一张专辑出来,十首里面有八首是我的歌,但是编曲和声全改过,红得铺天盖地。而制作人是叶霄,我那时候才知道一个好的制作人可以做多少事。
不过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好好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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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弄好时已经到饭点,简柯做晚会做得好是有道理的,他有强迫症,我随便扫了两眼他手上不离手的节目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各种备注,时间精确到秒。一场跨年,他最少要彩排三次,这还是正式记录在案的,还有三天,今天是一排,在现场的只有sv台自己的小明星,简柯就折腾舞美,一群伴舞穿着夏天时尚杂志封面的装束,露脐,热裤,站在台上瑟瑟发抖地听他训话。
好在简柯别的不说,盒饭还是按时发的,推车进来,一声开饭,所有人做鸟兽散,我已经过了饿的点,而且都弄好了,刚好现在人少,我就上了台。
整个舞台是t型的,延伸出去,两边是观众池,现在到处都是线,台上也是线,只铺了一层面,其实这个台子到时候是要铺屏幕的,我上次站到这样大的舞台还是十九岁的时候,此刻场馆内一片空荡,只有几十个工作人员对着我扒盒饭,观众席上上万个座位林立着,像无数双眼睛沉默地看着我。
风从四面八方来,我手里的麦忽然沉起来。我把麦放在麦架上,坐下来,摆好了自己的吉他,椅子太高了其实,我的腿没有折起来,这样吉他就不好放。
简柯又在看他的节目表,我这辈子大概都听不到他肯定我了。
钱迪示意我都准备好了。
我的腿莫名其妙地发抖,但是我还是打起拍子来,低声清了清嗓子。
1,2,3,4……
“向万里无寸草处去……”我的声音渐低渐弱,再好的调音师也做不出的效果,像所有故事的结尾一样渐远渐无声:“一场败阙。”
我弹起了《狂》的开头,狂的原调是ba大调,音区最高到c3,我只能用假声。这首歌披了soul的皮,骨子里其实是摇滚。这首歌上来就是一句八度下行,许多人唱得太用力,其实这一句是整首歌的基调所在,只有这样轻描淡写的唱,才能把这首歌的格调提上来。
我声音消失的瞬间,《狂》的前奏炸裂开来,我最开始写的时候就想要这首歌有惊雷般的效果,最开始应该可以进一段电吉他的solo,一直把音区层层堆叠,直接把情绪推到最高点,然后才是大段的主歌。
其实我想过《狂》的评价为什么两级分化那么严重,后来想想确实是我写得太早了,那时候我太年轻,疯狂接触新东西,什么都急着往下吞,还没消化吸收,就又忙着往外吐东西。soul的旋律开头,佛偈的歌词,紧接着大段英文摇滚,是个人听了都得疯。
如果是叶霄,或者简柯,他们绝对能处理得更好,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好一首歌,想到什么就写成什么,这首歌拆开两部分都是好东西,但是混在一起像玉石包裹在融化的金属里,不伦不类。像我现在就可以处理得很好,我迟迟没写完的那首《夜奔》,主歌是写现代生活的混乱压抑,到了副歌,忽然唱起林冲夜奔的京剧:“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因为写的时候比《狂》晚,就和谐许多。
但是我向来自恃唱功好,自己的歌自己唱,也有一种混乱的美感。
歌曲结尾,是一段与歌曲开头呼应的唱段,有戏曲技巧,但并非用到烂的京剧,更像昆曲,我最喜欢的夜奔,昆曲也有,是另外一种韵味。
你看,我唱得这么好,摇滚也好,抒情也好,这种最难唱的戏曲元素也好……
简柯偏偏不选我。
我唱完一首歌,虽然是试麦,但却是我这六七年来最大的一次舞台,我认真唱完最后一个字,把麦放回麦架,背着吉他跳下舞台。
其实应该用手扶一下的,但是我还是觉得直接跳最帅,差点没摔死。
到我在地上站稳了,掌声才开始响起来。有几个还放下筷子给我鼓掌,嘴里还吃着饭,这场面真是感人。
所以说sv台的工作人员也可怜,这两年圈内偶像横行,徐艺这种已经算是可以上唱功排行榜的了,林小白不善钻营,陈景不露面,他们在sv台工作,听来听去要么是唱功烂到爆的卖脸偶像,要么是周律那种小尖嗓,也挺遭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