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苍瞢降临在浑天。
在第一时间,祂悬浮于半空,没有自己的肉体,只有一缕精魂。
为了避免烛昼真的遇到危险,苏昼并没有将诸多响应自己呼唤的烛昼真身投入到浑天。
他只是将自己作为服务器,将烛昼们的分魂投影,注入一个个不同的时空节点。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有着五至圣和浑天本身的阻拦,即便是苏昼,想要干涉浑天,不仅带宽少,延迟也非常高……既然如此,不如扔一个分魂进去,独立运作。
换而言之,诸多降临的烛昼,本质上都是通过苏昼的力量,降临在浑天之界的诸多英灵罢了,只有英灵回归,祂们才能得到自己在浑天中的记忆。
但就算这样,也比顶着五至圣的屏蔽来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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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凭借这个方法,苏昼也可以依靠诸多烛昼的身份,隐藏自己的一丝力量深入浑天。
即便有五至圣的压制,他的力量无法大规模在浑天内部扩散,但青年需要的本来就不是单纯的征服,占领和侵蚀。
他需要的是真相。
——浑天之界·第五纪元·阿素落岛群——
【这个宇宙……是大以太宇宙?】
降临在阿素落岛群后,源苍瞢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就是整个宇宙的结构与寻常世界迥异。
作为经常顺手就创造了几个小世界的神木一系,祂对这方面有意外的敏感:【这么大的空域,完全由一种纯粹的上升力托举诸多岛屿……这力量从何而来?似乎是从大地而来?】
【可是大地一般不是提供引力吗,为何这片大地会释放足以撑起诸多时空域的上升力?】
远沧溟此刻看向空域之下,在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群岛底部。
在一望无尽,根本看不见尽头的天渊底部,是一片朦胧的青灰。
那是浑天之界的‘云界’。
浑天之界的结构,其实很好理解。
最底层的,是从未有人去过,也从未有人思考过的‘禁忌大地’,或许合道强者了解些许,但知晓的也并不多,至于普通人,根本就不知晓还有大地这么一回事,他们终其一生都在某个空岛浮岛上终老,甚至不会前往别的岛屿。
而在禁忌大地之上,便是厚实无比,就连时间都紊乱的‘云界’。
浑天的云界,并非是真正的云,而是时空都歪斜的高扭曲区域,在那里,时间本身可能都化作一场可怖的畸变风暴,呼啸而来时,就掠夺走进入云界者数百年的光阴,而空间的错乱更加常见。
倘若没有自身就是时空基准点的能力,也即是合道的威能,那么一旦进入其中,恐怕花个几百万年都出不来,就算出来了,出现在的地方可能也是浑天之界的彼端。
可就算是合道,倘若实力不够强劲,进入其中,不说凶多吉少,最起码也是狼狈非常。
而云界之上,便是正常的空域——空域无穷无尽,每个空域之间,都由错乱的时间流和时空壁垒阻隔,放在第五纪元,便是‘光阴弱水’与‘三昧神风’,只有能突破这可怖风雨构成的摩诃业障,才能从一个空域抵达另一个空域。
放在多元宇宙虚空,这难度恐怕比在时空风暴肆虐期间,从一个宇宙前往另一个宇宙都要难了……毕竟无论如何,世界本身会释放光辉,化作星辰指引往来者确定自己的坐标,但在摩诃业障内,就像是暴风雨中的船只,随波逐流才是绝大部分时候的情况。
【就连我都穿不过去啊……】
注视着云界中翻腾的可怖气息,源苍瞢不由得抖了抖自己的叶子——虽然祂现在是灵体形态,但仍然好像被冷风吹拂了一般:【也就是这浑天内部岛群空域足够大,一个岛群都顶的上几千万亿亿倍我的天岁之界了……咦】
开始观测阿素落岛群的神木烛昼轻咦一声:【这个岛群好是古怪,怎么同时具备‘兴盛’与‘衰亡’两种气息的?】
源苍瞢降临的区域,位于最边缘的‘虚无区域’,在这里,基本没有适宜生存的岛屿,没有文明,就连有价值的矿物都很少,是苏昼大致感应过后,为诸多烛昼选择的最安全的地区。
但是,神木烛昼却看见,远方有极其浩荡辉煌的光芒亮起,带起不可思议的衰亡,虚无和破灭之息。
而被这光芒打击的,位于摩诃业障边缘的那一团扭曲时空,却释放出不可思议磅礴的纯粹生机!
一开始,凭借这单纯的感应,源苍瞢还觉得是两方空域的军队正在大战,一方掌控衰亡之力,而一方掌握生命之力……倒也不是什么少见的情况。
但细细观察,祂愕然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释放出那浩荡灭度之力的,并非是什么亡灵天灾,邪魔孳孽,幽冥鬼魇,而是浩浩荡荡,宛如群星一般闪耀光辉的‘护法舰队’!
而被灭度之力清扫打击,释放着纯粹,没有丝毫杂质污秽生机的,却是一团祂看都看不明白,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可直视的‘扭曲时空’!
【这是怎么回事?】
源苍瞢很难理解,祂感觉到疑惑,不禁就求助于系统:【群主,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
‘苏昼’的声音从源苍瞢灵魂深处传出,为其解释:“刚才那灭度涅槃,否天破关之力,应该是某位高僧自我涅槃入灭,引动无上寂灭之力反涌尘世,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概念意义上的反物质喷流,可以冲刷掉所有有形有质,无形无质的物质与概念。”
“而后面的,大概是某种活着的宇宙时空?这个更常见了,就好比如你,创造天岁之界后,倘若将神木之体融入宇宙本源,再以自己的神魂与整个天岁之界相合,并将整个世界都掌控自如,便可以成为一个活化世界意志。”
“后者除非以绝对凌驾于对方的力量,毁灭整个世界,不然的话依照常规方法,无论如何都无法击败。而前者动用的灭度涅槃之力,却恰好就是一种可以令世界意志也归于寂灭的力量。”
详细地解释一番,‘苏昼’的语气也带着疑惑:“问题是有些奇怪——我看见那些护法佛军居然可以控制灭度之力冲击的方向?理论上来说,一位高僧入灭产生的涅槃光,应该是以入灭者为核心,无差别朝着所有方向扩散,那是最后的自爆法门,用来和不可力敌的强敌同归于尽的,而祂们似乎做成了武器?”
涅槃,需要纯粹的觉悟和寂静,心中空无一片,却秉持一念自我破碎神魂,如此一来才能引动涅槃光反涌。可这样一来,入灭者也无法控制涅槃光的走向,就像是核弹爆炸后,核弹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辐射的方向。
控制核弹砸哪里,和随手控制核反应并且约束其释放能量的方向,可不是一个等级的事情……前者统领阶差不多就能制造出类似的效果,后者起码得来个天仙,最起码也得是苏昼那样底蕴的地仙巅峰才办得到。
同理,呼唤涅槃光,和控制涅槃光根本不是一个难度,前者随便来个对应体系的不朽天仙就行,后者起码天帝起步,甚至需要到合道才能控制这种深入概念领域的纯粹大道之力。
思索了一番后,‘苏昼’也有些不太确定:“除非。”
“有足够强大的执念……令入灭者在最后也可以保持一丝清醒,进而约束涅槃光的流向。”
但这样就冲突了——有执念,又怎么涅槃入灭?
一时之间,‘苏昼’也推断不出答案:“小源,你自己注意收集情报。”
【是!】
源苍瞢点点树干。
这个‘苏昼’,并非是真正的苏昼,而是苏昼为所有烛昼提供的‘系统老爷爷’,本质上,就是苏昼的一个无力量化身。
真正的原初烛昼,还在外宇宙虚空,与五至圣对峙,并且警惕可能到达的,支持五至圣的洪流。
五至圣本身,就相当于一个洪流,而这个洪流论起位格,并不逊色于任何正儿八经的洪流。
说句实话,五至圣随便拎出来一个,扔到多元宇宙游历一番,每个都有成就洪流的潜力,甚至可以说,祂们正是因为有着成为完整的洪流的潜力,所以才能以合体的方式,利用浑天的力量成为洪流。
苏昼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五个洪流预备役——按照时间来说的话,甚至可以说是五个洪流,放弃自己成为洪流的可能,窝在浑天之界玩合体。
但这也反过来证明一点,那就是五至圣起码有一点所言非虚。
那就是祂们,的确为了自己的‘目标’,付出了极大的牺牲。
毕竟,成为洪流,就是超越者的前奏,虽然证得超越的前奏可能需要无限漫长的等待,但洪流本就可以无限地等待。
五至圣放弃成为洪流,等同于放弃这绝对证得超越的可能,就连苏昼一时间都想不出来,究竟有什么宏伟的计划,能比五个洪流的未来还要庞大了。
要知道,创世之界整的那么大的活,一群合道打生打死打了两三个纪元,差点把宇宙意志打暴走,把自己的文明打没了,也就出了两三个洪流的可能性而已。
而五至圣放弃的是五个,整个多元宇宙中不存在任何事物,能与之比拟。
除非是……
——真正的【超越者】。
面对如此大的图谋,在暗中翻涌的浪潮,即便是苏昼也不能太过大意,他决定让自己的化身陪伴所有烛昼,在每一个时空点收集信息,判断可能的情况。
此刻,源苍瞢正朝着战场前线飞驰。
祂如今并没有真身创主级的力量,但是境界还在,更不用说,群中群友【乐子魔】经常遇到这种自己法体被人打灭,魂魄也残缺不全的情况,在祂的好心分享下,基本所有群中烛昼都学会了如何在只剩下一缕残念的情况下急速飞遁,隐匿自身,收集情报的能力。
这法门,变强了反而不好用,而源苍瞢想要变强,找个无人的浮岛扎根,汲取一下时空变动能,就能轻松恢复全盛——更不用说还有自家老祖作为系统帮忙开挂,指不定祂这个英灵会变得比本体更强,回归本体之后,本体直接当场进阶天尊创主巅峰大圆满。
护法佛军舰队极其庞大,其阵势遮天蔽日,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密集的星云,绵延数以百光年计的区域,其质量本身,就令时空造成严重的曲翘扭曲,封锁了这片时空区域。
实际上,对于位于佛军舰队后方的那些岛屿而言,护法佛军舰队的尾焰,就是他们的太阳和星辰,而佛军舰队的质量,也令这诸多岛屿环绕舰队旋转,构成了一个个星系级的随舰生态圈。
但是,源苍瞢却敏锐地察觉,一个极其不正常的事情。
那就是,整个护法佛军舰队中……居然都没有几个创主天尊!
这个没有几个,指的是只有八个,不到两手之数。再具体一点,就是这片空域的佛军,一共有八部,每部总帅才是创主高阶,甚至都不是巅峰。
这令源苍瞢大感震惊,祂自己就是创主高阶,距离巅峰还差点距离,本以为自己这次进入浑天,哪怕是恢复了全部实力,也只能说是藏着树根走,根本不敢大声喘气。
结果呢?一个看上去是最顶级势力的军队总帅,也就和自己差不多一般实力?
祂试探性地收集一些护法佛军的资料,结果没有任何阻拦,祂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从舰队中收集自己想要的任何信息。
【我都能当护法军总帅了?祂们这个舰队数量就几乎无穷无尽,怎么着都得来个天帝阶的当总帅吧……】
源苍瞢很难理解,但事实就是如此,一部舰队总帅是创主天尊,而下属分舰队的司令上师,强一点的是寻常创主,正常的就是不朽天仙。
整个浑天第五纪元,凡界的力量,低的超乎想象——一整个可观测宇宙大小的阿素落岛屿,都没有一位合道驻守。
哪怕是浑天已经是多元宇宙雏形,蕴含无限的时空,这种情况也非常奇怪了……尤其是源苍瞢刚刚才看见,自家老祖把天幽冥海道和摩世灭尽道两大道域的强者一指头秒了呢。
那些合道数量也不少了,不真身驻守,留个化身总不奇怪吧?
【可能这就是浑天的特殊之处,不是没有强者,只是合道不干涉世间?】
按下疑惑,神木烛昼嘀咕道:【让我看看祂们的敌人如何……】
扭曲空间那个方向,正在不断地被佛军压制性打击,目前没有蔓延扩散的迹象,但与之相对的,佛军一方也始终无法彻底消灭,那些似乎从另一个空域满溢而出的扭曲时空现象,现在还在散发着纯粹的生命气机。
哪怕是神木,恐怕都稍有不如的纯粹
源苍瞢倒是不奇怪,生命本身就不可能纯粹,有自我意志这点本身就代表着杂质,祂只是不太清楚对方的名字。
【无方天魔?奇怪的名字,我记忆中的天魔,都是和群友乐子魔一样,主要是没事找事,抬杠坏人道心,一般不会直接展开破坏行动……】
皱眉思索,源苍瞢察觉到无方天魔一方的实力也就那样——大概也就是创主中,高阶的感觉?而且必须是很大一团扭曲时空才有创主阶的体量,零散的小块,也就只有不灭性值得称道。
但是被佛军释放的涅槃光扫过,就像是被开水浸泡的冰块一般融化了。
“小源,看看护法佛军是怎么释放涅槃光的。”
‘苏昼’开口道。作为纯粹的辅助性化身,为了最大化规避五至圣的干扰,他这个老爷爷系统需要依托其他烛昼来收集信息。
但这样也足够了,烛昼一系,就算实力不怎么强劲,但至少有一股愿意搞事的劲头,和希望令世间变得更好的心,如此一来,收集到的信息比附体一般路过的普通群众要多得多。
【是,我这就去观察】
应声答下,源苍瞢这就靠近护法佛军的舰队。
祂的实力,除非直接去招惹八部总帅,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来去自如——不多时,祂就找到了一片亮起涅槃光的舰队区域,然后迅速潜入其中,观测护法佛军,究竟是怎么利用区区不朽天仙的力量,控制涅槃光这种天帝起步的大神通之力。
源苍瞢虽然还没有完全学会,神木也没有眼睛,但是原初烛昼的‘无终瞳’还是掌握了些许皮毛的,现在用起来完全足够。
然后,祂便看见了。
一个满溢着执念,信念和梦想的灵魂;与一个不朽的天仙之魂,齐齐燃烧的一幕。
一颗超脱的魂魄,引动不朽的光辉灭度,本应当是欢喜的涅槃,互相成就的升华。
但魂魄的主人选择中断,强行破坏自己的果位,搅乱自己涅槃的过程。
登时,纯粹的寂灭之息倒涌回物质宇宙,就像是时空破开了一个通向完全由无色之光充斥世界的大洞,澎湃的无色奔流从中溢满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本应该是这样。
那位天仙之魂最终燃烧殆尽的刹那,这本应完全丧失自我意志的不朽魂魄,因那颗超脱的魂魄,暂时恢复了自己所有的意志,而祂在自己最后将要归于虚无的时刻,以大魄力,大信念,大决心,将所有涅槃光都汇聚,化作了射向无方天魔的一炮。
源苍瞢怔然。
第一个灵魂,已经逝去,只是残存的纯粹执念被约束,作为引子。
而第二个灵魂,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燃烧自我,然后再将自我解离化作的磅礴能量凝聚为冲击,攻击敌人。
这一炮,就是两个仙神级纯度的魂魄陷入虚无。
那不是灵魂,不是代表一个智慧生命心智本源的灵性凝结,不是意志驻留之地,更不是心海魂光的潮汐。
不是梦想的起点,也不是信念的盘结;不是野心的勃发,更不是欲望的根源。
那只是弹药。
【怎么会……】
神木烛昼喃喃自语,祂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化作虚无,一时间没有搞明白:【何至于此……】
不过是‘创主阶’的邪魔而已,再怎么样也不需要一位天仙把自己变成炮弹扔出去啊……更不用说那超脱之魂,本质上也是一尊未来可期,至少也是仙神果位的种子。
怎么,就这样,像是柴火一般的消耗掉?毫不可惜,毫不迟疑。
果决地就像是,一切都不可贵那样……
源苍瞢催动自己的魂魄运转,但还是难以理解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祂自己的世界里面,为了培养出一位不朽天仙可期的强者,可是倾注了绝大精力,想要培养出‘赤’那样的个体,对于神木造物主而言也是一件大课题。
祂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珍稀,值得自己去倾注爱与关注的存在,会这样毫不珍惜地被浪费。
但祂没有时间思索了。
此刻,就在神木的眼前,湿婆级核心护法舰中。
一道光芒亮起了。
源苍瞢茫然地注视着这道光芒燃烧,勃发,壮大——然后越过自己,朝着自己身后无穷无尽的无方天魔奔涌而去。
祂来不及说些什么。
然后又是一道光芒亮起。
一道道明亮璀璨,甚至可以说是刺眼夺目的光辉,从神木烛昼的身侧,头顶,脚下飞驰而过。
那是护法佛军对抗五方天魔的阵线,以直径千百光年为单位,以数以千计的有生命岛屿为基础庇护目标,展开的攻击与还击。
时空的边缘,空域的尽头,就算是无止境的黑暗,都被这过于明亮的光照彻,宛如白昼。
光芒正如同雨水一般落下,璀璨了整个阿素落岛群。
那是一场倾盆大雨,只是落下的雨滴是灵魂,发着光。
——黑暗被照亮了,就像是被昔日曾经被烛昼照亮的那些世界。
只是,源苍瞢无言地战栗着,仅仅只是注视着这场大雨,祂的魂魄就在颤抖。
祂畏惧这光芒。
畏惧那些祂曾经欣赏的勇气,决心以及‘牺牲’。
祂开始畏惧这些,胜过畏惧一切深沉的瞢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