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机甲投入到战场之中,所有的准备只是为了这一天。
【时清居然也在,你小心他背后下毒手。】系统小心提醒。
时周面无表情:他的脑子不会这么拎不清。
平心而论,时清的军事能力与才华十分出众,不然也不会被皇室看重作为争夺元帅的有力武器,也不会在没了靠山之后照样在军队能够往上爬,只不过这样的才能他时常用错地方。
没再多想而是专注战场。
时周的凤凰一马当先,像金红色的旋风横冲直撞,刀起刀落。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些问题,不需要自己上前,哪怕停留在原地,也会有数量众多的虫子过来。
如果说之前在M星那些植物有意地远离时周的话,那么现在一波又一波的虫子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前赴后继地涌向时周。
发现不对劲的格林急了:为什么他们都在攻击时周?
见坐在光脑前的副指挥忽然面色难看,他连忙追问:他们说了什么?
副指挥深吸一口气:他身上有虫后卵的气息。
虫族的目标除了占领星球以外,对于时周则是不死不休的复仇。
汇聚的虫子专门有一部分受到操纵,时周身边多了一片金属质地的起伏的泛滥海洋。但时周向来作战之时就不会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多少次都从虫族的大本营之中爬了出来,这样的情况他毫不担忧,机甲随意踢走脚边妄图偷袭的蟑螂,他朝想帮他却无法进来的同伴们大喝:
不用管我!你们顾好自己!
虫族的作战能力明显呈几十倍的加强,那么作为团体又将这个倍数无限放大,饶是时周受训练的强度之大也慢慢感受到体力的快速流逝。
更可怕的是,它们仿佛算准了时周精神力间歇休息的时间,他来不及喘一口气,就会迎来新的一拨,长此以往循环往复,生生地将他耗尽。
侧身挡过由群虫构成的尖锐长刀,踩上附近的一颗巨石借力准备跳出包围圈。
噗。
机甲忽然矮了一截。
原本平滑的地面上出现一个深坑,机甲一只腿陷在里面,流沙不断倒灌,更恐怖的是,黑色的啃噬型幼虫眼睛通红毫无神智地快速密密麻麻往机身之上覆盖。
与此同时,十几个高阶虫族同时围成鼎力之势冲时周全速冲来,但求致命一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们的目的,不求自爆也要拖时周下水。
空气中的气流忽然嗡的一声转化,一大批隐翅虫藏匿身影悄悄绕于时周的身后,森然同时举刀,数十道黑影同时如同静静伫立的死神的镰刀。而更可怕的是,虫族竟然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粒子弹,枪口直直对准机甲的关节之处。
万箭齐发,只要时周倒下,另一批窥伺的虫族随时能上来最后结果了他。
时周!几道焦急的惊呼。
操他妈的,它们居然敢用□□,我们顾念着战争盟约都没有用呢!
时周冷汗涔涔,在视线之内放大的寂静与嘈杂并存,放慢的动作昭示死亡的轨迹。太近了,他挡不住所有攻势。太远了,没有人能真正帮到他。
他不动声色地附上了操作台上最隐秘最深处的自爆的按钮,满眼疯狂和无顾忌,倘若能一起消灭这么多虫族精英,那么他死也值得。
与短刀一齐迸发的两相对峙,时周扫开最近的一批虫子,另一只可以动弹的机甲左腿以飞一般地速度踹开地面作战的各个虫种,精准地跌落于几尺之隔锋利尖锐的石头之上刺破虫族盔甲之下柔软的部位毙命。
进击的工蜂心生寒意,没有想到如斯情况时周竟然尚能保持冷静,刁钻地控制所有的心神力道达到最优的效果。
下手。
万箭齐发。
时周收回按住自爆键的手,将机甲的能源开到最大以求得逃脱的一线生机。他蓦然悠悠地叹息,不肯闭眼,只希望在被击中受伤之时能够迅速判断出逃命的时机。
他却忽然大惊失色,心脏陡然攥紧。
苍茫视线内,雪狼飞掠至时周身后,淡蓝色的长剑一挡,但对方斩出的杀已然到达,长剑不足挂齿,不过是以机甲之力径直挨下这样的围攻。疯狂跳动的红色指示灯说明不止主人,连钢铁之躯的机甲也无法承受。远距离拼其所有到达此处已然耗费大部分能源,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力气再谈其他,不过是心甘情愿替代的一场献祭。
司凛的身体本就处于强弩之末,替时周生生扛住最狠绝的致命一击,如何还能再支撑下去。时周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脑海之上,眼球前又出现了炸开血管一样的红色:司凛!
风暴般刺眼的雪白光芒之中,竟发出了凄越的凤凰泣血之声与孤狼悲痛的月下哀嚎。
所有人,所有人的余光之中,亲眼见到守护了他们十多年,永远战无不胜永远所向披靡的机甲无声倒地,象征着元帅权杖的蔷薇长剑颓然碎成两截。
专心作战!
战场容不得半点犹豫,时周一声令下使得他们忍住心中的悲痛满含愤恨地拼尽全力杀向虫族。
时周咬牙撞开同归于尽纷纷掉落的黑色尸体,惊天悲痛之下,竟硬生生拔出流沙中深陷的右腿,滑跪着到雪狼跟前,面对机甲残破不堪的身躯茫然崩溃:司凛司凛
嘶。
气流爆破之音,机甲竟然卸下了一切停熄能源,成为一块废铁。
副官悲痛欲绝地赶至他们跟前,却被时周身上快要把人吞没的难过所吓到,刚要说什么,又被时周打断。
送他回帝都。
副官只能看见凤凰金红色的坚毅面容,忍住眼泪点头,抱起残破的机甲全速向星球的边界冲去。
大家纷纷有意识地帮他开辟出一条道路方便他赶紧离开,转而继续投身战斗。
人有情,虫开智,此刻心中统统充满对彼此的恨。从日出站到日暮,战场七零八落散乱着虫族的尸体和机甲的零件。
为什么其他星球还不肯借兵?副官清点人头,急的要哭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拖的全军覆没。
格林摇头:皇帝疯了,不肯出示外交令。没有外交令,各国不肯有动作。
谁能想要,他们最致命的一击竟然来自自己的内部,不是不能放弃这个星球,但放弃的代价太大,他们需要多坚持一会儿。
再撑半个小时,没有援兵,我们就撤退。格林下达命令。
可是,虫族指挥的最高首领似乎动了。
它要做什么。
成千上万只虫族似有感应,慢慢汇集到一起,原先是铺展开的海,再到后来一个浩浩荡荡的重若千钧的巨大的异形逐渐生成。
撤退。格林毫不犹豫改口,远程向所有人下达了这个指令。
巨大的异虫,威力无比的吞噬者,将虫族所有的能力叠加,闪动的翅膀,密密麻麻有力的节肢,层层幽森恐怖的复眼,狰狞恶心的嗡鸣声因为聚集而放大,不断有液体分泌而出,那是他们贪婪的涎水。
啊!
一声惊叫,一个来不及逃开的机甲竟然被异形吞入腹中,开始尚能听见他痛苦的尖叫,尔后滋滋腐化金属之声慢慢淅淅沥沥的水声出现,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悄无声息。
咚咚咚。
原野之上只有训练有素的快速撤退的动静,虫族此举分明要侵其所有将他们歼灭于此。
快走。时周守在一边,催促着过路的士兵,留在最后善后做最后一道底线。
异虫竟然散开了几十秒,以单虫的形态飞至时周面前再重新组合。
杀了他。
整个虫群疯狂叫嚣着。
刀剑碰撞,时周的长剑断裂,他无暇去管,趁此间隙赶忙准备逃脱。
没想到异虫顷刻间分成两半,一半潜入地下狠狠缠住时周的脚,另一半从天沉沉压下,两半汇聚,要将时周困死于里头。
时周的速度和体力已经不能支撑他逃离当前,转眼似乎就要被湮灭。
一道黑色的影子径直冲入虫堆,冲散虫族原有的计划,时周趁机脱身的同时,黑色机甲陷入密密麻麻的异虫之口,下一秒就会被吞没。
时周赶忙抓紧机甲最后留在外面的一只手,和虫体内部的力量抗衡。
他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时清。
来不及多想什么,巨大的愤怒的拉扯力使他踉跄好几步,异虫势必不会放过到嘴的猎物。
你走吧。虫鸣中传来微弱的一声悠悠轻叹。
时周不为所动,当做自己没有听见,坚定地又多拉出机甲的一小截。
滔天如海洋的虫声里,两颗相距甚远的心灵竟然以此种方式相遇。
时清口中不断溢出血沫,看上去狼狈极了,但他好像感受不到窒息感一般,痴痴地回望紧咬牙关不松手的时周,虽然只能看见金色的机甲,但他却像要穿透了看见里面的少年一般。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污秽泥沼中的艰难生存,因为偶然窥见水潭边的纯白花朵就妄图染指。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完整地霸占了时周的视线和心神。
我是不是特别坏,死到临头都没有后悔的意思。
他天生偏执到狂妄,他恨世界恨得不得了,他的爱生来就是占有毁灭血腥与杀戮。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想要得到时周全部的爱和关注,甚至不惜毁了他。他自私又狠厉,沉迷在万丈红尘的名利场泥足深陷。
似乎很久没有仔细闻过忍冬的香味,酣畅淋漓地与贬低他们的人战上一场。
也很久没有好好保护过他。
时周不喜欢和自己有亲密的接触,总是踽踽独行,以清瘦的身姿走在前头,手上拿着换来草药或者食物,却总是第一个先塞给了他。
仿佛一道劈开的光。
他跟在后头,假装咳嗽几声,时周便会犹豫地停下脚步,等待他追上并肩。
现在想一想,如果当初不那么贪心,收敛全部的欲望与贪婪,假装一辈子演上一辈子的戏,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他不会为了根本不重要的血缘疯狂,安心呆在时周身边,做可以听到他无奈管教的弟弟。
少年的天真,成年后的黑暗,和现在的片刻宁静。
欠了他的,原来这么简单的死就可以还干净。
时清缓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质的素戒,通过机甲的传感端轻轻扔在地上算准距离推开一小段距离,很早以前,他不舍得还给时周,偷偷做了一个假的给他,又惹他生气了。
不要回头。
时清的脸因为高压扭曲变形得认不出原型,涨紫的皮肤,细细密密爆开的毛细血管,眼睛耳朵处源源不断浓稠殷红的血液,他麻木地用嘴巴张张合合,艰难挤出这几个字。
时周闭眼,硬生出一股力,将异虫的眼睛捣毁一出一个空洞。再从洞中向下掏,抓住机甲的半截胳膊,就要往外扯。
附近堆积起的虫子颇为惊怒,挣扎着咬上凤凰的肩膀,时周不躲不避,执拗地要和那股惊人的力量拉锯。
时清要死,也不是现在死。
渐渐分泌的透明液体呲呲地滴在金属面快速腐蚀着,时清长长吐出一口气,用半侧身体上唯一可以活动的脚精准地一脚踹上机甲凤凰的腰侧。
时周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出,异虫因为到达嘴边的猎物逃脱而发出愤怒的嘶吼。
咔嚓,时清所在的机甲头部熔断,最后一层保护消散无踪,直白地露出机舱,里面的人的血肉味道使得组成的幼虫躁动不安。
忽然,异形察觉到不对劲,慌乱刺进机甲之上想将它甩开去,谁知机甲竟然死死黏在其上,任凭如何穿刺,零件散落也不曾放开。
咔哒一声,摇摇欲坠的机舱内传来坚定地按下按钮的声音,机甲疯狂闪烁的红色指示灯目眩神晕。
轰!同归于尽的自毁程序启动。
漫天火光,轰然一炬,宛如当年燃烧的那场火,无数虫族散落,如同掉落的陨石。
火光爆发的最后一刻,时清扬起一抹笑,和曾经与时周相伴的那段日子一模一样,澄澈明净,恍若一转眼回到抓着一把忍冬,忐忑走到时周面前等待牵过他的衣角,那个羞涩又明朗的少年。
他轻轻掀动嘴唇:
哥哥。
第70章 弑父
皇宫外纠集了一大批歇斯底里的人群,他们一个个满脸通红,恨不得咬下抵御他们的皇宫侍卫的一块肉。
为什么不肯出兵?一个年轻人尖利地询问,头发被自己揪得蓬乱,崩溃得泣不成声,我哥哥还在战场上,为什么没有援兵去救救他,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
拦住他的侍卫同样泪流满面:我哥哥也在,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帝国由皇室和军方各司其职,皇室的实权多侧重于外交,某种程度上对军权存在着一定钳制。比如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和首肯,其他星球的救兵就不能借出。
陛下为什么不借兵?为什么!他们要死了啊!年轻人情绪过于激动,眼睛一翻竟然昏死过去。
尖叫声与哭声络绎不绝,战场上传来的消息令他们绝望,除了对死亡的畏惧,众志成城的悲痛和国家的关切占据了上风。
隔着一段距离可以围观到这样景象的窗台边,皇帝的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癫狂的笑,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似乎仅仅产生得意忘形的心态就耗尽了他的力气,所以他停下来休息了好一会儿,继续远眺皇宫外围着的众人,又情不自禁地泛出丑陋的笑意。
你看,大家最后还是得来求他。没有皇帝的命令,其他星际联盟根据许久前签署的诏令和协议不可能出兵。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这就是欲望的迷人。
这个国家不让他当皇帝,那就一起灭亡了吧。
我是皇帝。
他喃喃自语地重复着,一遍一遍地对着空旷无人的宫殿自我确认。
他是皇帝,他的大半辈子为了这个皇位营营汲汲,他的人生还很长,应该继续享受很久很久,他还将军方收入囊中,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威最受人尊敬的人。
父皇。
兰斯的声音响在他的身后,打断他状若疯狂的自言自语。
兰斯。皇帝见到自己的亲儿子后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近些日子,兰斯对他尽心尽力地看护,让他可以慷慨地忽略自己儿子那一头刺眼的纯洁的银发。
扶我去床上。
他的身体越发虚弱,大悲大喜之下仿佛被掏空了身体,现在迟来的感受到心悸与颤抖。
安达的研究结果怎么样?他赶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