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这个问题?跟季姚问我的是一个人么?”
陶合忽然想起来,“…哦,是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
“这个病情,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种情况我以前也从来没遇见过,也不属于我能力范围,可以调换到神经内科去试试看…单纯的记忆受损,比如通过药物,或者提供与年龄变化有关的精确资料……”
陶合听了他说了一会,客气两句,挂断电话,就朝着城郊过去。
伤口愈合的很好,一个多星期后就拆了线,也没什么手术并发症,除了头两天有点厌食之外,其他都还挺正常的。
医护过来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陶合每天都会过来两趟,到后来也减少为一次。
等完全好了之后,段修平就从楼上挪到楼下,被条链子拴在一楼的卫生间里。
因为陶合没功夫管他,也不想再雇人打扫,所以基本上他吃饭上厕所都在里头。
陶合一度以为他会自杀,可每次来看这人的时候,除了卫生间的马桶被厕纸擦的锃亮之外,就也没别的变化。
洗浴面盆上的镜子干干净净,也被擦的没有一点灰尘,段修平经常趴在上面照,看自己还能不能长不长胡子。
这人很少说话,除了曾经跟陶合提议想得到一点消毒水被拒绝后,就整日哑巴似的沉默。
陶合一天只给他送一次饭,主要是瘦肉粥,他吃的时候,陶合就在一边抽烟看着,等他吃完了就拎着吃过的餐盒走人。
今天也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陶合像往常一样,将装着快餐盒的食袋扔在他前头后,便坐在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习惯性的掏烟。
烟灰缸积了满满一层烟灰,混着烟头,甚至都溢出来。
段修平坐在合上的马桶盖子上,拿出封好的塑料碗,却没打开,反复的在心里默念上头的订餐电话和文字。
他不是记,记也没有用,他只是,实在太无聊了。
一点文字都能让他兴奋。
不远处有轻微的打火机声。
外头的霓虹灯一片片的,血一样铺满了半边天空。
陶合等的无聊,不经意去打量这个人。
头发半个月没理,已经有点长了,低头的时候,刘海盖住他的眼,露出尖尖的下巴,乍一看,竟有点像是季姚。
陶合想着季姚当初在这屋子里也是这副摸样。
当初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心里简直刀绞一样。
段修平一边喝粥,一边打量陶合,偶尔两人的目光对视,都互相恶心的赶忙转向别处。
陶合将烟头摁灭,“你他妈快点吃。”
段修平本也没什么食欲,就直接放下了。
陶合拎气地上的塑料袋,习惯性的检查了一下拴着他的链子,这链子使得这人基本上不能离开卫生间,但陶合还是打算锁门。
在门板合上前,段修平出人意料的开了口。
“季姚知道么。”
陶合的手一停,目光落在段修平的头顶。
发现他头发竟然很干净,想来该是用清水洗过。
“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陶合仔细观察他的反映,“他没管,你舒坦了?”
段修平呆了一会,后才缓声出口,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是我刚才不该问你。”
陶合轻哼一声,“你爱信不信。”
段修平唇无血色,手有点抖,看见他手上拎的东西,就顺嘴来了一句
“你拿来的粥跟你人一样恶心。”
陶合垂眼望着个人,弯弯嘴角,忽然笑的很开心,
“你不应该这么排斥啊,都是自己身上的……”
“……”
“其实也没错,的确挺恶心,我看着你吃,都觉得特别恶心。”
“……”
“我把它放进绞肉机里绞成肉馅冷冻起来了,还特意叮嘱厨师每次少放点,但是一定要放。”
“……”
“以后都会放,只要是你吃的东西。”
段修平微微起身。
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我不会让你痛快的去死的。”
“……”
“你也可以绝食,自杀,都随便你,你死了,我就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狗,吃的渣都不剩,连尸体也没有。”
屋子里的光线很微弱,有灰尘从天花板上落下了,轻飘飘的,一眨眼的功夫,又什么都没有了。
“你应该不会忘记,这里之前住了一个精神病吧,”
陶合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脑子里都是胡主任跟自己说的话。
‘这太不可思议了……’‘不属于我能力范围…’
“你就永远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吧,要么就去死,要么就去疯。”
“这才是你欠季姚的,你只能把你的脑子赔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段渣这一页基本上可以翻过去了,后面只会有一章交代一下他的结局。
第四十七章
最近这两天总下雨。
新区的地王项目前一阵子就已经竟拍落槌,陶氏在竞标环节中以高积分的成绩,位居中标企业榜首,可陶氏的高层人员并没有就此松懈开庆功会,反而是接连好几天都在召开紧急会议。
陶氏花了很大力气将项目拿下来,取得使用权的同时,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运营的资金。
跟新区政府的地皮合同已经签订了,接下来三个月内必须付清首付,几十亿的资金量简直要命,陶氏要面临的第一关,就是账目现资短缺。
好在还不太严重。
说话的人是主导这次项目的经理宋平,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跟着陶书二十多年了,在陶氏是很有地位的一个人,结束之前那个练手的小项目后,陶合这回就是跟着他,觉得这人谈项目搞手段的确是厉害,毕竟经验和历练都在那。
眼下这人正滔滔不绝的在那大讲特讲融资计划。
陶合听的腻歪,就斜眼去看陶书。
还是像平时一样表情严肃,微微皱眉,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唯一不同的就是脸色不太好。
手搭在膝盖上,不停的揉捏,动作细微,却还是给陶合看见了。
陶合心里很清楚他怎么了。
因为之前陶书误会刘秘书的事,陶合生怕他跟刘秘书对口供,对小谢的工作产生怀疑从而换人,就叫刘宁暗地里盯着他。
谁知道接下来陶书非但没有换掉小谢,反而整天的跑医院。
他的病历就很自然的到了陶合手里。
都不是什么大病,小来小去的,大多是因为常年劳累,肝火旺盛而引起的各种不适。
昨天晚上还跟自己说,有没有兴趣干干人力资源。
陶合不是学这个的,也不知道怎么干,可没有拒绝,是听得懂这话里的隐意。
陶书真是有点急了。
毕竟想成为一个机构的最高管理者,得什么都知道一点,这是想让陶合在每个部门都历练一下。
陶书有点后悔当初没让陶合去学管理,总觉得学点专业性强的更好。
不过现在也没太大问题,都历练完了给他兼个副职,到时候董事长辞职让位,拉着股东们假惺惺的表决一下,这陶氏就算是过度给年轻一辈了。
虽然有点仓促,陶合也太年轻,可看他这几次项目的表现还可以,又那么多老人的协理,陶书在退居二线看管他,应该会慢慢走上正轨。
陶书想的很好。
这样自己只管着一个人,比以往轻松许多,至少不用想现在这么累。
陶合却不这么想。
开完会的时候,雨也停了。
陶书一般都是第一个起身,最后一个走。
眼看着陶合跟一个股东有说有笑的出了门,就有点奇怪。
这人平时都是窜的最快的,怎么最近一段时间这么有闲功夫跟人聊天。
疑惑的同时,陶书也挺欣慰的。
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无非就是让陶合对工作上心,能接手陶氏,再找个女的把婚一结,陶书就觉得自己这辈子终于有点完满了,即便是上半辈子过的再怎么糟心。
要是回头还能当个曾爷爷,那就更好了。
陶书板着脸,越想越高兴,关节也没那么疼了,仿佛还能在挺几个月。
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