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还不行。”西宫良人摇摇头,“过了年以后,我还得亲自去一趟大燕给他们送圣花,到时候拯救国师起码得花上一段时日,只要这件事完美解决,秦王和秦王妃会亲自来夜极宫的。”
阮绵绵的关注点在前半句话上,她抿着嘴巴,“意思是过完年你又要回大燕?”
夜极宫去大燕,隔着盘海,光是海上行程就得半个多月,再加上去那边停留的时间,一个来回岂不是又得耗费两个月?
一想到这个问题,阮绵绵就头疼。
“答应了他们的,不去不行。”西宫良人答。
“就不能派圣女去吗?”阮绵绵低声埋怨,“不过就是送圣花而已,圣女也可以顺利完成任务的。”
西宫良人好笑地看她一眼,“怎么这副表情?”就好像要与情郎分离的小媳妇似的。
阮绵绵猛地意识过来,赶紧摇头,“我的意思是,宫里事务这么繁忙,之前你刚刚离开了两个月,很多事情都还没处理完,过完年又要离开,这样太费时间了。”
“圣女不行。”西宫良人摇摇头,“先不说圣女根本不认识大燕那帮人,就算认识,秦王也会因为我不亲自前去而有想法的,圣花是六种材料之一,至关重要,唯有我亲自去送,秦王才会放心。”
阮绵绵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
越临近除夕,宫里事务就越繁忙,阮绵绵依旧住在长卿殿,每日能见到西宫良人的次数少之又少,她每天都是吃了饭就去书房看望叮叮,这个小子短短数日看了不少书籍,记忆力还继承了他爹的,不是一般的好,看完后不仅仅是能倒背如流,更能说出自己的见解。
阮绵绵感觉,叮叮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四岁孩子,这样强大的天赋,比之他爹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绵绵并不知道,嘟嘟和叮叮都是在语真族“试验”下生出来的儿子,他们兄弟俩的天赋与当年的扶言之是不遑多让的。
没有人陪着说话,没有好玩的地方,于是阮绵绵每天只能陪着叮叮在书房,这一来二去的,也看了不少书,懂得不少关于夜极宫的东西。
除夕这一日,二十七个坊的族人全部休假,都在家中忙碌着团圆饭。
宫里的御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晚上的宫宴,二十七坊长老都会来参加。
阮绵绵和叮叮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依旧埋首在书房,叮叮端坐在御案前,小腰板挺得笔直,认真阅览竹简,阮绵绵则躺在小榻上,用书本盖着脸,呼呼大睡。
昨天晚上突然来月事,又是腹痛又是找月事带的,折腾了半夜才勉强睡下,今天一早原本不想来书房,可是看着长卿殿的使女们都在忙碌,阮绵绵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所以转移了地方,跑到书房来睡觉。
叮叮奋笔疾书的同时偶尔抬起眼看她,见她已经睡熟了,站起身来走过去轻轻把盖在她脸上的书本拿开,又爬上高椅,踮着脚尖把挂在高处的斗篷拿下来给她盖上。
整个过程,阮绵绵都毫无知觉。
颜伦进来的时候,看到小世子正在给阮姑娘盖斗篷,他惊了一下,走过去低声问:“姑娘怎么不在房里歇息?”
叮叮摇头表示不知道。
颜伦也没过多纠结于这件事,面上堆笑,看着叮叮,神秘道:“小世子,有人来看你了,快猜猜是谁?”
叮叮想了想,忽然一喜,“娘亲?”
颜伦摇头,“不对,再猜。”
“皇帝哥哥?”
“还是不对。”
叮叮吮着手指,小小的眉头蹙起,“还能有谁呢?”
颜伦笑道:“是帝师。”
叮叮双眼一亮,“舅舅?”
“对。”颜伦将叮叮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摸摸他的小脑袋,“您再等一等,帝师大人才刚刚过了阵法门,如今在前往王城的路上,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宫了。”
叮叮兴奋不已,“舅舅怎么会来?”
颜伦道:“我听前来禀报的宫卫说帝师是回来祭祖的,既是今天到来,那他想必是准备留在这里过年了。”
叮叮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惊喜与兴奋,他本不喜欢别人抱,此刻连自己正被颜伦抱着都没反应过来。
颜伦慈爱地看着叮叮,他家的小不点还不满周岁,无法下地走路,所以每次看到叮叮,他都觉得喜爱得紧,心中更祈盼自家的小不点能快些长大。
为了不吵到阮绵绵休息,颜伦赶紧带着叮叮去了外面。
*
阮绵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斗篷,偌大的书房一个人也没有。
阮绵绵心下奇怪,伸手焐了焐小腹,慢慢坐起身来四下扫了一眼,还是没有见到人影。
起身推开房门,正巧碰见夜极宫的使女过来,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那人见到阮绵绵,面色含笑道:“阮姑娘,这里面是宫主吩咐奴婢们给您熬的汤,还请趁热喝。”
食盒打开,一股红糖红枣、金丝小枣和当归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是……暖宫汤?!
阮绵绵如遭雷劈,呆呆望着使女,“你刚才说什么,这、这是宫主吩咐你们做的?”
“正是。”使女笑着走到一旁的石桌上,动作轻巧地把小碗拿出来给她盛了一碗,微笑,“姑娘,宫主吩咐了,这汤得趁热喝,否则冷了对身子不好。”
阮绵绵站着没动,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西宫良人怎么会知道她来月事了?!
难道是长卿殿的使女说的?
面色越来越狐疑,阮绵绵决定先回长卿殿去问一问。
见她转身要走,那名使女一急,“姑娘,这汤您还没喝呢!”若是让宫主知道阮姑娘没喝,那她肯定要受罚。
阮绵绵僵笑着走过去抬起小婉一饮而尽,露出十二分的虚情假意,“你回去以后,代我谢谢宫主的好意。”
这几个字,可谓是说得咬牙切齿。
好歹她也是个大姑娘,就这么被一个男人知道来了月事,饶是她心态再开朗,也无法正视这种事。
喝完暖宫汤,阮绵绵大步走回长卿殿,把前后殿的所有使女集到一起来,皱眉看着众人,问:“我来月事这件事,是谁告诉宫主的?”
虽然她不否认被人这么照顾很暖心,可一想到事关女人的私密之事,实在是很丢脸好么?
使女们掩唇而笑,“姑娘兴许不知道,昨天晚上宫主来过一次,那时你虽然睡熟了,可却翻身翻得厉害,被子被踢下来……”
“什么?!”被子被踢下来,然后呢?然后西宫良人就什么都看见了?
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阮绵绵好想去死一死。
使女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低声道:“宫主并非有意的,他只是过来长卿殿取东西,到了外殿的时候听到您在梦中骂他。”
阮绵绵心里“咯噔”一下,面色紧张地看着众位使女,“我……在梦里面骂了他?”
面色虽是紧张,心中却暗爽了一把,现实不敢骂,梦里骂一骂过过瘾也是好的。
侍女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阮绵绵嘴角一抽,“怎么骂的?”
“这个……”使女们不敢说了,只敢摇头。
阮绵绵看了一眼外面,道:“没关系,他现在不在,你们说给我听。”话完装模作样地扯出一抹愧疚的笑意,“我这不是准备去道歉么?”
使女们相视一眼,小声说:“姑娘,您骂宫主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阮绵绵:“……”
她崇拜了说梦话的那个自己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陷入了灰色地带,想来之前西宫良人让人送来的暖宫汤并非是关心她月事来了,而是对她发出警告。
她能用女人月事期间脾气火爆作为借口逃过此劫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于是,阮绵绵一头栽倒在宽大的暖玉床上,装死。
虽然今夜是除夕,但想来西宫良人忙于与二十七位长老的宫宴,肯定不会注意到她,那她也不必去见他,兴许再过一两日,他脑子里的这段黑暗回忆就被新年的喜庆给冲淡,不会再想起来。
阮绵绵这么打着主意,整个人窝在暖玉床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阮绵绵感觉有人在唤她。
悠悠睁开眼,她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妖孽至极的脸。
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眼白与墨瞳的比例看起来分外妖诡,夜明珠下泛着浅浅光泽,着一袭浅紫色雀纹深衣,薄唇微扬,挑出几分不羁,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不可探究的神秘之意。
阮绵绵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第一反应是暗骂自己竟然梦到了别的男人。
第二反应是想办法让梦延长一点,这么赏心悦目的美男,不看白不看。
坐直身子,阮绵绵笑着与对方打招呼,“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对方轻笑一声,一双妖诡的眸便眯成一条线,弯出让人心神荡漾的弧度来。
阮绵绵也跟着荡漾了一下,随即皱了眉。
既然是梦里,为何还看见了叮叮?
这小子竟然钻到她梦里来了?
“小师妹,你竟然不认得我?”男子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却不显阴柔,给人一种心魂被牵走的感觉。
阮绵绵浑身一震。
小师妹?
她何时多了个师兄?
“绵绵姐姐。”叮叮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这个是舅舅。”
叮叮这么一解释,阮绵绵顷刻便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个妖孽般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百里长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安如寒,更是如今大梁皇朝的帝师。
阮绵绵翻了翻眼皮,让这么妖孽的男人去当帝师,确定是教皇帝治国之道而不是去迷惑后妃的?
安如寒盯着阮绵绵的双眼看了一瞬,尔后扬唇一笑,“竟是个小美人。”
阮绵绵再一次皱眉,这不是梦里吗?怎么如此真实?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阮绵绵痛得险些飙泪,终于反应过来并非做梦,而是有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喂!你一个大男人,来我房间做什么?”
阮绵绵不高兴了,若是让西宫良人知道,肯定会骂她。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