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何冷哼一声,但声音稚气未脱,奶声奶气的,倒叫人听着好似撒娇,“别让他骗了,这人惯会博人同情,真矫情,无非是我们走了他怕无人照拂小命不保……”
谢念捂住他的嘴,喝道,“白何,你过分了。”
谢念总是宠着这个小祖宗,还从未与他说过什么重话,倒是因为姬琮钺这个小崽子第一次训他,白何心中愈发不满,姬琮钺连日对谢念谄媚讨好,让人生厌。动不了手,眼睛也坚持不懈的瞪着对方,似乎能以此剜下对方的一块肉。
谢念制住怀中的白何,安抚式的捏了捏他的脸,“等我忙完了,再回来接你如何?”
姬琮钺偏开了头,狠狠的抹了眼角的泪,“谁知道你会不会是骗我的,左右我都是一个人,不劳您费心。”
这小孩儿察言观色惯了,倒是第一次任性的给人脸色,谢念知道他虽然较一般小儿不一样,但还是带着些孩子气的,伸出四指对着姬琮钺道:“不会丢下你的,我以天道为证。如有违此誓,一生不得寸进。”
饶是牧逸,也被这么重的承诺吓到了,只见谢念又笑嘻嘻道:“小崽子,天道那老东西哪会这么闲,这点屁大点事都会管的?老老实实的给我待在这里,敢跑了等我回来抓住你不打断你的腿。”
比起之前的严肃认真,听起来倒是这不正经的更有信服力,姬琮钺的情绪才勉强的安抚下来。谢念松了一口气,抱起白何对牧逸点点头,“人就交给你了。”
牧逸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不见,不留一丝气息。
姬琮钺擦了擦脸上的泪,偏头打量了牧逸片刻便转头离开。比起姬琮钺牧逸的心情不比他好多少,脸色有些难看的捡起地上残败的花朵。本来就有些残破,没想到一入手花瓣散落开来,只剩下一柄花茎,上面少有的挂着几片将要落下的残瓣。
屈身坐在花丛之中修理植株的皇帝,有些疲累的撑着自己的腰从花丛之中站了起来,就看见自家老祖宗目光有些呆滞的紧盯着手上的残花,有些泫然欲泣的意味,顿时被吓得一个机灵,身体上的劳累一点也比不上自己心灵上的震撼。
老祖宗几时哭过,皇帝对牧逸仅有的印象,就是拿着一款戒尺放在手心,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做功课,但凡有些不走心的就会被戒尺问候。人虽然看起来娇小可爱,但也是要人命的。现在看来嘴巴抿成了一道线,眼中有盈润的光泽扭转,脸颊微微鼓起,当真看不出来是个七八百岁的老怪物。
牧逸的眼神已经转了过来,皇帝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拿着那柄沁了泥土的小铲子,有些局促的将小铲子藏在了身后,恭敬道:“老祖宗,这园子你的花您要是喜欢就多采些回去赏玩赏玩。”
谁要你的破花!
牧逸眼睛微瞪,想要维持一个长辈的威严,对方还未曾反应过来,一个年轻的侍从就托着一个托盘赶了过来。
皇帝还没时间面对自家老祖宗的威压,就开始不自觉地直起了腰,接过侍从端过来的卷宗。
本就是皇帝的休憩时间,牧虞国这位皇帝又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园丁,工作时间最是忌讳涉及到与园艺无关的事,除非是什么军国要政,才不得不让他处理。
牧逸也知道他要处理政务,手上宝贝似的将花瓣整理好放在腰间的锦囊之中,一声不吭的正准备走,就被皇帝止住了离开的脚步。
“老祖宗留步,这份卷宗是有关您的,还得请您决断一下。”
是一份有关修仙界的事。牧逸贵为世间少有的散仙,人又低调,少有人能够与他搭上线的,所以要请他还要过牧虞国皇室这道关,通过皇帝将消息递给牧逸。
那是一道有关修仙界各家齐聚一堂的请柬,说的很官方,但表示的意思确实耐人寻味。什么事并没有明说,但从只言片语之中说了各家大能说得上名头的几乎都会前去,届时也请太子殿下赏个脸。
牧逸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修仙界就那么屁大点事,不是讨伐这个就是要杀那个,整天为了一些连他都看不上眼的资源争得头破血流。那种集体性的集会基本上不是吹嘘各家的能耐就是喊打喊杀,无趣至极。
可是皇帝那个小崽子确是叫住了他,小心翼翼问道:“老祖宗不若去散散心?这春日阳光最好,适合出去散散……呃……”
他瞪了,他开始瞪了,皇帝瞬间止住了话头,看来被戳到了短处有些恼羞成怒了。
牧逸越想越气,谢念说走就走,完全没有顾及到别人的感受,现在倒好,他一个人在原地郁闷,又被一个小辈戳破了心思,索性说走就走,直接应了皇帝的提议。几天后就去了请柬所说的地点。
那一地处于魔族与人族的交界处,密林林立,有雪覆盖之,终年寒冷。
密林深处有一个威巍的宫宇,是一个族部的落脚之处。乃是千族后裔群居所在之地,与牧虞国的历史相近,盘踞此地千年有余。也算得上是一方大的势力。
牧逸一到此地就被人请到了尊位之上,端茶倒水好不殷勤。毕竟牧虞国的老祖宗不常以真面目示人,修仙界之中知道他原本的样子的很少,这次竟然这么给面子,已经是少见了。
主位之上是千族的族长,一身正气气宇轩昂。在修仙界的口碑极好,渊渟岳峙来形容也不为过,也因此这次集会一经提出响应者数众。
千族族长慷慨激昂的在主位上说出一番言论,牧逸本就无心去管,自己抱着一杯茶轻轻的吹了吹,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对方提出一个词时牧逸猛然惊醒。
“再创仙界?”
各位修仙者哗然一片,“造界?怎么可能?千族长,这不是我等扫兴,实在是造界一说着实荒诞,并非我们人力可为。再创造一个仙界何等渺茫,且不说能不能做到,这本就是天道所不能容许的,这世间本就有一个仙界了,我们难道还要违背天道?这恐怕会遭天谴吧。“
大部分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千族长此人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难道是年纪大了脑子也开始不好使了?
千族长倒是没有受到众人质疑的影响,单手下压,示意他们安静片刻,眼神极亮,似乎容纳了世间最炽热的火焰,燎着一切阻碍,信誓旦旦道:“不知各位仙友可知,我千族祖上曾出了一位仙人?“
第125章 谢念:我有一个小马甲
但凡有些底蕴的宗族,不是祖上出现了上面不世出的大能,能够影响一个修仙界的兴衰,就是祖上曾有人飞升成仙,子孙蒙受阴德。千族曾有仙人飞升倒是有所耳闻,但是这也是千年以前的事了。
千族长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双手抱拳朝着门外的天空拜了一拜,“我们千族的仙人曾托梦,说那仙界也不过是比我们这里更高一层次的存在,只是修炼资源多了一些,多数成仙之人上去了也还要重头练起,我等千族族人研磨了近千年,最终的得出一点苗头,仙界也不过是一个小空间似的存在,各位都知道我们下修界每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上百年都会出现一些秘境,这些秘境无一不是那些先辈们死前或死后所辟出的一个空间,每隔多少年所开放的秘境与如今历劫飞升后的上修界极为相似,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做一个可以容纳多人的空间,汇集天下的灵气与资源,再创造一个完美的仙界?”
纵然怎么说,能心动的还是不多,千族族长再接再厉,“众位恐怕已经有切身的感受了吧,如今下修界的资源越来越少,甚至一些大宗门都开始捉襟见肘,没有多余的资源来培养一代天才,修仙界也就仅剩那些老骨头撑着了。秘境开放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百年间也就那么一两处,基本上还没有当初的两成。下修界走向末路,上修界又不肯接纳,八百年间各位应该切身体味到了,几乎没有一个飞升上界的,这是为什么?”
“天道不降劫雷,就不能打开上修界的大门,那么下修界只能最后走向衰亡。与其这样,不如我们自己创造一个仙界,搏出一条出路。”
本来众位没有多大的意愿,可这一番说辞简直送进了众位大能的心坎上,下修界每况愈下,那些老东西活得够久,就能够切身体会,他们对现实无可奈何,或许等他们这些老东西死后,宗族就要走向末路,后继无人了。
如今下修界已经无望,灵气日渐稀薄别说散仙之辈少之又少,就连元婴尊者少的都可以在一个宗族独当一面。千年前,这个下修界还是出窍期大能遍地走的情况,散仙虽说不多,但也绝不是屈指可数。没落的下修界逐渐引起各位大家的恐慌感,按照这个势头,下修界将会与世俗界靠拢,甚至大部分修仙之人都会与常人别无二致,寿元大幅度减少,这将是所有修仙之人难以忍受的。
众位仙者心有戚戚,悲从心来。
“千族长可有什么章程?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吗?若是可以,我等必定倾尽全力相助,您所说也不无道理,我们这般做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若是下修界败在我等手中,就算是一死也无颜面见先祖。”
千族长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牧逸,问道:“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牧逸落座的地方就表示此人非贵即富,就算是认不得牧逸的身份,由千族长一声尊称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牧虞国的老祖宗,当年众望所归,即将打破千年来无人飞升的现状,但却为了拯救濒临灭国的牧虞国,毅然放弃渡劫成仙的机会,一剑斩了天道神雷。
凭一己之力震慑当年对牧虞国虎视眈眈的各家势力。
当年在修仙界引发轩然大波,很多人骂他傻,再怎么关心自家的宗族,一旦成仙谁人又可以为之匹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此人傻到直接断了自己的后路。
何谓散仙?似仙非仙。说的好听点是个半仙人,不好听的就是渡劫失败的修道者,是被天道考校失败的人。不出意外此生都无法摸到上修界的门槛。
而牧逸比那些失败者而言,多的就是他亲手断了自己的前程之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散仙,纵使修为在修仙界少有人匹敌,大家明面上尊他一声太子殿下,背地里不是扼腕沉痛大呼可惜就是无情的嘲笑。
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牧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指指点点,手中捧着的杯子转了转,双手捂住,全然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直视着千族族长道:“想法固然好,可是该如何实行?你所说的资源又从哪里来?下修界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若是再创一个仙界,难道拆东墙补西墙?拿下修界的资源再创一界,那么下修界该如何?无数的平民百姓和散修该如何?千族长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在无数个赞同意见之中牧逸就是个异类,偏偏扫了人的兴致,打了大部分人的脸,他又不是个委婉温和之人,直来直去,直接将创界的妄想撕开在众人面前,千族长纵然海纳百川高风亮节也有些颜面不保,面色有些难堪。
牧逸接着道:“创界本就是天道所不容允许的。秘境和小世界还是本质的区别,天道允许秘境的存在,未必会允许小世界的存在。”
千族长干笑道:“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严重了,各位还不相信千某的人品吗?既然千某提出来那就是已经有了把握的事,否则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请各位前来一聚?”
牧逸手中的那杯水猛然一晃,溅出几滴茶水洒在雪白的袍子上面,眉头紧锁,竟然失态到直呼千族族长的全名,“千云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千族族长面不改色,“太子殿下,千某很清楚在做什么,我这也是为了下修界。”
他敢这么笃定的说出来,就说明先斩后奏,小世界的雏形已经形成。现在只是知会一声,得到众人的支持当然是好事,就算是反对以千族在修仙界的地位,还不能将他怎么样。
牧逸和千族族长之间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此时众位也反应过来,心中也开始热络,热情远比方才多了一倍。
就算是牧逸多生气也只是一家之言,就算是散仙之尊,背后是一整个王朝,在多数人面前还是渺小的。这些人一听到小世界雏形已成,并且运行良好的消息,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担忧都已经抛出九霄云外。
牧逸已经明白劝说无果,自己已经被自觉地排出那个小群体之外,因为方才两人的争执,千族族长也不再自讨没趣,牧逸冷冷的将手中的茶杯抛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起身就要离开,虽然身高差了人一大截,但是气势不输半分,“倘若有一天出了事,我牧虞国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殿下……”
牧逸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忽地顿住脚步,猛然回头查看。
一股强势的力量横插了过来,无视千族的护宗大阵,与那股力量随之而来的是贯彻整个大堂的声音,那人先是冷笑一声,言语之间不带丝毫感情,“千云道……”
“谁?这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简直就在人的神台乍起,闻者汗毛倒立,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端坐在椅子之上的修道者猛然惊起,四处张望,心有惴惴。这声音的穿透力太强,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不啻出的下修界大能,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让这些大能毫不知情。此人的修为绝不是此界能有的。
千云道还算镇静,问道:“阁下是谁?千某一项与人为善,并没有半分唐突他人的举动,还请阁下以真面目示人。”
那道声音并没有理他,空气之中静谧非常,都在等着那人发话。而此时离门口最近的牧逸抬头仰望千族上方的天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千族的上方是一片血染的天空,呈漩涡状,中心殷红泛黑,往外延伸,看起来比天道劫云还要恐怖几分。明明来时还是一片清明,北地偏冷,天空看起来更为明澈,与现在相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已经有人发现外面的天空不对劲了,惊呼出声。
而那声音就随着着泛血的天空一次次的挑战着众人的神经,“你们千族隐瞒天道数千载,还真以为不会被发现?”
千云道整个人一个激灵,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早在天空出现异象的时候,他已经隐隐感到不对劲。
“这件事我本不想闹到天道面前,但若你还是变本加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年之内,我若还是发现那些小世界存在,就亲自帮帮你了。”
千云道面白入纸,那道声音就像是催命符一般在耳边盘旋。那人从头到尾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但是千云道已经隐约的有了苗头。
声音已经停歇,那股强大的威压已经离开,然而门口的牧逸已经不见了踪影。
千族的领域之外,小白何扯了扯谢念的衣袖,“兄长心软了,这种有违天道的事不需要和他打招呼,直接灭了就是。”
谢念靠在树干上,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小东西是我养的吗?怎么越养越残暴了?那个小世界已经成型,里面已经被他们引进了人族进去,不好处理,毕竟有关多人的性命,动作大了他们难逃一死。”
白何还是一脸不赞同,“兄长隐瞒不报若是被天道知道了,受罚的还是你,这本就要秉公处理。”
“你啊……”
“谢念,果然是你!”
两兄弟皆是愣了愣,抬头向前放看过去,一个穿着雪白及地的长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的小豆丁面容严肃的看向这边,“谢念,你到底是谁?”
第126章 神是来拯救你的
谢念倒是没注意这小豆丁也在,他似乎赶得急,小巧的鼻尖冒着一层热汗。见谢念沉默不语的靠在树干上,上前走了几步,仰视着他。
扯着他的衣袖,神情肃穆,“刚刚是你对吧。”
谢念提了提自己的衣袖,对方抓的牢没有扯动,索性俯身与他对视。
如同雪花般的睫羽轻轻扇动,两人几乎是鼻尖相贴,牧逸的瞳孔先是收缩再渐渐扩散,手足无措的放开自己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后退。
谢念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眼睛笑成了一个弯月状,“小逸逸找我是想我了吗?”
牧逸瞪了他一眼,“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谢念朝他招手,弯下腰,“你靠近点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牧逸半信半疑,凑了上去,之感受到耳边一股热气传来,酥痒难耐,只听得他道:“我乃天上的神,听闻这凡界有一修道者,一心为天道正义,可惜被人所害,一世不得飞升上界,我受天道差遣,前来助他一臂之力的。我的小仙人,准备好了吗?”
牧逸又接连退了几步,咬着唇,却被谢念用手掰开了嘴,不让他继续咬下去。
“别咬了,我发现你紧张就喜欢咬嘴唇,好歹是个几百岁的小孩了,怎么还会咬的这么狠?”
牧逸呆呆的看着谢念,感受到自己的舌抵着谢念的手,他的手有些冷,不似寻常人的温度,却很是柔软,没有他们这些修道之人的茧子,应该也不是个喜欢拿剑的主。
手抵在牧逸的嘴里,谢念面上不显,但心中也有些古怪,心中唾弃了自己一番,就被小白何掰开他的手。
似乎被谢念此番操作恶心的不轻,小家伙白皙的脸上染上了嫌弃与不耐,“兄长,你恶不恶心?!”这样他怎么还敢吃他递过来的东西!一想到如此白何整个人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谢念那只被沾染上湿意的手指在白何的身上擦了擦,差点将人气的当场跳脚,“穷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