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改命成功,最后都会死于天道降罚。可是他们做到了。
老玄武用他自己的命换了一个他,一个不成器的弟子。
第147章 和谈
曾经的明玦是老玄武唯一的徒弟,那时候明家还没有膨胀,君臣一片和谐。那时候的明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别人家的孩子,家世,身份……一切的一切都是旁人不可企及的。
做为嫡传弟子的明玦汇集宠爱于一身,但就是因为身份太过高贵,脾气也不是很好,所以没有人愿意与他相处。
他只是抱怨了一次,老玄武却记在心中,没过几日,就为他捡回来了一个小师弟。小师弟虽然不善言辞,人也瘦瘦小小好不可怜,但是胜在这个小崽子识大体,每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赶都赶不走。
总是用着钦慕的眼神看着他,满足了小小少年的虚荣心。
后来就是解乔南即将大限,那时候师徒俩一起说的话已经很少了。明家反叛,明玦自觉没脸,对不起将他养大的师尊,也不知如何和他开口,可就是那一次,老玄武主动叫下了他,问他是否想要解乔南活下去。几乎走进绝境的明玦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岸边的一株草,死死不愿放开,几乎是没有犹疑的点头。
可是他不知道,救活他的爱人是以自己最敬爱的师尊换过来的。
以命换命……这种残忍的方式,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割舍不了。
可是他们背着他,最终还是走到了那一步。
解乔南跪在地上,微微的仰着头,微弱的夕阳光芒打在他的侧脸,凸显出凌厉的轮廓。鼻梁极挺,眉眼锋利,但因为寿元将近身体病弱不堪,染上了病容,虚弱与苍白掩盖了那一份凌厉之感。
“师兄……”他牵着明玦的衣袖,虽然小心翼翼,但手下的力气极大,生怕明玦转头就走似的,“师尊自从凤凰神尊离开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如果不是兽城难过的民众,他早就走了,你不要有负担,师尊他……”
“你不要说了……”明玦背着光,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红衣光鲜如初,但却不似往日那般艳丽。他跪在躺椅旁,颤抖着托起老玄武的手,那只手还尚有余温,温热的温度刺得他整个人一颤。就好像他的师尊没有死去,只是在浅眠一般。
解乔南闭了嘴,有些事他不会说,徒增明玦的烦恼。就像是明玦不会知道老玄武宠爱极了这个徒弟,红衣猎猎,怒马鲜衣,与他记忆中的凤凰神尊一般,傲极了。玄武神君本可以再活一万年,可是为了明玦,舍弃了自己的命。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解乔南这余生的命是他自己求来的。他不想死,他才刚刚和明玦冰释前嫌,就这么带着遗憾死去,他不甘心,所以将心思打在了老玄武身上。
天地神兽,受尽了天道的宠爱,逆转生命也不是不可能。肮脏也罢、狼心狗肺也好,他不在意,这件事最终只能随着他葬入黄土之中。
老玄武一生就只有两个徒弟,一傻一残。谢念默了良久,最终将视线放到解乔南身上,却没想到对方微微侧着脸,眼角的余光瞟向他。解乔南的眼睛细长,微微眯着眼睛的时候,总会让人不寒而栗,觉得此人正在想什么点子坑人。
谢念和他的眼神一触即分,既然是老玄武的选择,过程是什么他无所谓,说来也可笑,这年头就算是献祭阵法也要将他这个凡人喊过去坐镇,辟邪吗?
睡了一段时间,却觉得神清气爽。白何和他交代了老玄武的事,谢念也没急着走,毕竟老玄武还算与他相识,不过是当初通过小凤凰认识的。这个老乌龟临死前还不忘送他一程,虽然人老不正经,但关键时刻靠谱的让人唏嘘。
明玦萎靡不振几天终于从中勉强解脱出来,解乔南依旧没什么心绪起伏,总是和和气气,和人说话低声细语,甚至没有半点悲痛的感觉。他自己内心是什么样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人一直让人捉摸不透。说的未必能当真,真的或许你死也不会知道,如果他不透露的话。
历经了好些天,才把老玄武的后事置办妥帖。
谢念又被白何强行的披上了一件薄衫,站在城主府花园之中的一棵树下,伸出略显苍白的手指,点了点葱茏的树叶,对身旁的白何道:“你有没有感觉空气中的灵力充沛了一些。”
白何闭眼感受了片刻,道:“毕竟是天道青睐的神兽,死后归于天地,灵气外溢,又重新反馈在天地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脸色白了白,用尽所有的力量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他哑然了片刻,道:“就如同兄长你当初一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念深知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白何对谢念的死很敏感,甚至到了如果提起就会下意识的有一些剧烈的反应,像极了谢念到了另一个世界后那里的一个名词:创伤后应激反应。
听不得谢念的死,也回忆不得。当年他以为孑然一身,几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关心他的人,该给的安排已经完毕,他慨然赴死,却没想到还是伤害了人。
谢念的掌心贴着白何的后脑勺,喃喃道:“是兄长对不起你,辛苦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想听。”
谢念的视线被白何鬓边那颗幽蓝的宝石所吸引,他记得当初他也有一颗来着,后来自己的身体都没了,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那颗吊坠,就发现解乔南人模狗样的走了过来,朝他喊了一声。
经过几天的修养,解乔南已经大好,脸色不似当初,成天顶这个吊丧的脸。他的手中拿着一张信笺状的东西,朝他摆了摆,走得近了才将东西递给谢念,道:“你们人族事情真多,前一阵子才有个集英大会,接着又是共同商议讨伐魔族,如今倒好,直接给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又觉得傀儡蛊的事有蹊跷,觉得误会了人家魔族,又想凑一起好好谈了。”
姬琮钺闻声赶来,是个请柬,类似当初的集英大会,冷冷的一哂,扔垃圾似的将东西扔给了解乔南。
解乔南说的话时常不好听,但这一次倒是像个样子,“怕不是被魔族打的怕了,想要和谈了。这理由找的可真漂亮。你们人族的尹老真是个冤大头,屁大点事都要揽着,如今这棘手的事情,又被众人推攘着落到千影阁的头上。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被可劲的折腾。”
姬琮钺也笑道:“树大招风,有利一起享,有难千影阁顶着,这不是惯例吗?”
谢念道:“这次韩师叔要去?”
姬琮钺手中的白玉笛在掌心敲了敲,似乎有些不耐烦,手中的节奏杂乱无章,“去什么去?上次去没了半条命,这次想要我们魔族妥协?不得拿出点诚意来?”
既然请柬已经递到兽族了,魔族应该也有了,谢念等人正有告辞的意思,解乔南对谢念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立刻就轰人离开,也省得清净。
……
第一宗门千影阁依旧是云气飘渺,仙鹤翻飞,一片祥和的气息。
在各个弟子们有条不紊的交谈,来去,修行。外门的一处屋舍中,住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没有穿千影阁的白色校服,色若春华,姣若秋月。即使修为低微,但并没有人因此轻视她,除了她超尘脱俗的的容貌,就是她是千影阁阁老大弟子带回来的人。
众位师兄弟一直很好奇,他们一向只爱修练不爱美人,还缺心眼的大师兄真的能踏入俗世,关心起一个灵力低微的姑娘来。
那位姑娘站在弟子住处的院子外,微微的仰着头,顷刻间似乎朝阳所有的光辉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这世间的人美则美矣,能美到超尘脱俗的也仅有她罢了。他们的师姐千问情虽然冷艳,但终究是染了世俗的烟火气,只有这位姑娘,眸如秋波,像极了北地最清澈的雪、雨后水洗过的天空,只一眼就能穿透内心。
“姑娘,我们大师兄又来啦,你去看看吧。”一位弟子嬉笑道。
能够让少根筋的澹台涣关注的女人,除了千问情师姐也只有眼前这位。姑娘很美,美的空灵,不似凡人。
澹台涣御剑而来,在院外就下了剑,在院外敲了敲门框,很有礼节的站在院外,得到了那位女子的允许才走了进来。
这本就是个集体的院落,住着很多师兄弟姐妹。修仙之人不拘小节,一般都是男女混合在一个院落,只不过是将男子和女子细分了开来,所以一般人进来基本上没有什么约束,澹台涣却是止步于院外,屋子内的师兄弟姐妹们将头伸出窗外,一个个像小萝卜头似的往两人的放向看。
待到澹台涣的视线扫过去,又全都伸回去,佯装在刻苦钻研,严肃正经的样子。
澹台涣道:“师弟师妹们闹腾的慌,不知柳姑娘住的可曾习惯?身上的伤如何了?身上可还有不适?”
澹台涣的亲切问候立刻引来屋内众位弟子的一片唏嘘,“噫——”
柳卿卿的嘴角荡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单手将自己的鬓发别在耳后,“多谢澹台道友,卿卿无碍了。”
第148章 澹台涣
话说柳卿卿告别天离门,本就是因为谢念去了魔族,天离门中都在谣传,无忧峰的嫡传弟子已经堕入魔道,再与人族无关。
说者无意,或者并没有多少坏心思,但是有些人信了,作为谢念的好友,与他走的颇为近的人,自然或多或少被人非议。
柳卿卿也感受到或许谢念怕是难以回来,她留在天离门也是托了他的福,如今人都不在了,她还待在那里做什么?
可是却没想到在路上遇上了歹人,兜兜转转被外出的澹台涣救了下来,安置在千影阁的外门之中。自她出去一趟,有了机遇,所以如今的面貌与以往有很大差别,当初和谢念他们一起参加集英大会,她虽人微言轻,没人记得她的名字,但有心人还是记得她的面貌。但自那此机遇以后,容貌大改,几乎没有人能够认出来她曾是天离门的人。
澹台涣就是个烂好心的仙君,没有因为她的容貌出现什么不当的行为,倒像是与她投缘似的,有些交流。这个仙君能让他有一席之地养伤,并且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见识过修仙界那些罪恶的柳卿卿,看着澹台涣的脸简直与凡俗界那些供奉的神佛无异,全身上线散发着我很好心快来骗我的圣母光辉。
“我还是带你去长老那看看吧,平日里我有些师弟师妹受伤也是,以为大好,但是还留有隐患,等到真正爆发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柳卿卿轻轻一笑,嘴角微微勾起,知道澹台涣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矫情,“那卿卿便却之不恭了,有劳澹台道友。”
出了弟子小舍,澹台涣领人到了长老堂。千影阁的长老堂供奉的都是当世闻名的一些医修,普通弟子若无大病大灾是没有权限申请医修长老看病。若是以前的柳卿卿她可能不清楚,但如今她知道,澹台涣做的太过郑重了。
接收到柳卿卿有些讶异的眼神,澹台涣挠挠自己的后脑勺,他的眉角锋利,但眉眼却很柔和,笑起来爽朗俊逸,让人不自觉地将他划分为己方阵营。好感油然而生。
“我见卿卿姑娘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但就是记不起来,还望姑娘不要推辞,是在下有些唐突了。”
柳卿卿这才有些安心,跟着他去了长老堂,一番探查出来身体无事,澹台涣本想将人送回去,但是被柳卿卿推辞了。站在长老堂的殿外看着那抹轻巧的倩影。
倏的肩部被人用什么金属一敲,澹台涣偏头就看见他的师妹双手抱臂,长剑抱在怀中,歪头看着他。“如今弟子之中广为相传,说是师兄捡了一个美人回来,对她颇为照顾,就是那位姑娘?”
澹台涣供认不讳,“人是我带回来的,不过你别听别人胡说,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别平白坏了人的清誉。”
千问情眉角挑了挑,怕人家姑娘清誉被毁就别见的那么勤,不过能想到这一点就不是他的师兄了。
澹台涣叹了一口气,“人言可畏啊,我只是觉得那个姑娘似曾相识,有些好感而已,当初伤的那么重我都以为她撑不过来了,没想到还能恢复如初。师妹,若是你遇到这种人,也不得不叹服,是个汉子。”
千问情:“……”
千问情依旧如往常一般,脸上罩着块面纱,白衣胜雪,眉眼偏为冷冽,像是冰山上的雪莲,周围萦绕着冷肃的风,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带着一般人难以接近的寒意。不过这一切对澹台涣而言都没有什么影响。
平日他没有多少关注,但是刚刚送走了柳卿卿,脑海里的印象还在,看到千问情的一刹那,脑海中的那根筋倏的一绷,他用手指着自己的一边眼角,“师妹,你的眼角什么时候有一个红色的泪痣?我看着倒是与柳姑娘的那颗位置相似。”
千问情愣了愣伸手摸着自己的泪痣,“师兄,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连我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澹台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认识师妹何须看你的面貌,你往那一站气势自来,任谁都不会认错的。况且你自幼身体不好,被师尊关在洞府你闭关,我想看你也看不到啊。”
澹台涣恍然大悟,一只手握拳在手心敲了敲,“我说我对柳姑娘为什么这么熟悉呢?我觉得她和你有些相像,虽然样貌天差地别,但是就是有一种感觉。”
千问情不知道他口中的柳姑娘长什么样子,连着剑鞘的长剑被她拿在手里,转头指向身后的长老堂,“长老还在里面,建议看看眼睛和脑子。”
“诶,师妹,你别这样啊。”还不等澹台涣挽留人就已经御剑走远。这种事他已经习惯了,抚了抚身上的长袍,也踏上自己的剑,疾驰而去。
自从那次之后,澹台涣见柳卿卿的次数少了,他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不妥之处,以自己少见的脑子在线好好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人家姑娘对他没有心思,自己也没那个意思,就算是救她一命,这些照顾也有些过头了。
柳卿卿伤好,也没有人赶她走,自有只要她想要在此落脚,一直待下去也未尝不可。
毕竟受人招抚,柳卿卿也有点过意不去,从她的小型储物戒之中拿出一个玉盒,打开玉盒,里面是一棵品相极好的仙草。仙草晶莹剔透,像极了由冰雕刻而成,拿出来的那一刻,散发着幽幽的寒气,那是她那场机遇之中所得到的仙草,堪称顶级仙草,就算是家大业大的千影阁也未必有这样的一棵。
她蒙人相救,救命之恩用这课仙草相抵自然足以。
柳卿卿将玉盒重新塞进自己的储物戒中,起身整理仪容,边朝着内门澹台涣的去处奔去。跨越几座山峰,终于到了内门主峰的山脚,这里面形成了禁制,她修为太低无法御剑飞行,只能徒脚走上去。
本来这些天她机缘颇多,又勤加修炼,这点路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行至半山腰,柳卿卿敏锐的感官让她停住了脚步,她屈身躲在一棵巨大的树后,隐秘自己的身形。
不出片刻,有一个白袍仙子直接从山上滚落下来,那个样子似乎是被人直接踹了下来,柳卿卿垂眼看着那人撞在了路边一棵树上,形成了微型的凹槽。
是那个叫纪云玥的女子。
与天离门的严长老有所纠葛的那位。
柳卿卿并没有走出去,默默的看着纪云玥挣扎着起身,她刚刚整顿身形,咽喉处就抵着一柄冰冷的长剑。
那人赫然是千影阁阁老嫡传弟子之一的千问情!
千问情的脸被一块薄纱罩着,遮去了脸上的大部分神情,但依旧能看出这个素日冰冷的仙子正处于盛怒之中。柳卿卿却看的心惊肉跳,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晕,手脚有些无力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千问情的剑尖往前递了一点,纪云玥白嫩的颈脖出现一道血痕,“纪云玥,我千影阁对你不薄。当初你诬陷严长老的时候,宗门没有与你纠葛,你仍然享有内门弟子的优待。可你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狼,我今日倒是想问你了,当初你栽赃你师傅轻薄你,所以你大义灭亲。如今我师兄也轻薄你了?能让你下如此毒手?!!”
纪云玥身上还印着一个脚印,显然是千问情踹的,较小的身形缩在树下,一动也不敢动,鼻翼间呼出沉重的粗气,嘴角还夹杂着血丝,断断续续道:“我没有!!我为什么要害澹台师兄?!”
千问情面露讽刺,“弟子中有人说你想要一株仙草,但那株仙草被长老殿的人送给我师兄,你心有不甘,趁他修练之时,引得他走火入魔,再盗的仙草。况且你这种人,不是惯会倒打一耙?当初长老们怜你可怜,将你留在了内阁,你倒好,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纪云玥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我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都储物戒里有那株仙草,师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千问情的一句话却将她的心跌进了谷底,像是数九寒冬的冰刃,一刀刀的剜在她的心上,“当初严长老也是如你这般,对着长老殿喊冤的。你当初栽赃你师尊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这件事几位内门师兄亲眼所见,你还要有什么说辞?”
“哈——”纪云玥双手插入自己凌乱的发间,低笑出了声,甚至身子前倾,抵在了千问情的剑尖上,若不是千问情及时收手,那人已经被割破喉咙。
“哈哈哈哈哈哈……”纪云玥抬眼看她,眼中已经失去神采,严叔同那件事简直就像附骨之蛆,不停的在他脑海中回响,本就压抑的神经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少在这里装的那么正义凛然了,当初我师尊他被人苛责行刑的时候说的好像你出了什么力似的,你谴责我?你竟然谴责我?你一个生活在尹老营造的襁褓之中的人,有什么资格谴责我?!
第149章 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