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知道六姑娘傅书湄去说也是白去,感情这东西,平常投入储存,到时方能支取,像钱庄,没有只出不进的。
傅姝上午先生教授女四书,下午跟师傅学跳舞,傅书言下午撒学赶着去东府,傅姝都给她备好点心,东府的点心比自己家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什么叫有钱,东府才叫真正有钱,各大菜系都有专门的厨师,术有专攻,糕点大师傅,手艺地道一流。
傅书言吃撑着了,上舞蹈课,为把多吃的消耗掉,压腿格外卖力。
下课后,已是夕阳西下,傅书言预回国公府,上轿子前,把傅姝拉到一旁,道:“我六姐姐也想跟着学跳舞,我想起你那日说了只带我一个人,她求我说情,我没敢答应,她自己要来跟你说,你心里有个数,到时怎样对答。”
傅书言考虑下,还是把傅书湄要学舞的事跟傅姝说了,一点风声不透,傅姝到时怪她事前知道不知会她,怕傅姝多想,以为她跟六姑娘是姐妹,心偏着六姑娘。
“我知道了,不怕你生气,我对你六妹妹一向不喜欢,鬼祟,一看就像是姨娘跟前养大的。”
傅书言笑了,傅姝挺会看人,六姑娘言谈举止跟她姨娘极相像,所以说,小孩子谁教养很重要,潜移默化的影响,不知不觉渗透。要不说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师。
傅书言去东府两日,傅书湄心痒,等傅书言第三日过东府时,跟着她乘轿子过去。
傅姝一看见二人,对傅书言亲热地道;“我们府里做糕点的厨子,特意给言妹妹做了一道点心,用时令鲜花做的,清淡少油。”
“这真是一流的服务,我不用掏学费,外带白吃白喝。”傅书言笑着打趣道。
东府里专门备有舞蹈房,在二门里,一处宽阔的屋子,傅书言先到耳房里吃点心,填饱肚子。
留下六姑娘和傅姝俩人单独说话,傅书言怕自己在跟前,六姐姐被拒绝,下不来台。
两个人说了半天,傅姝过耳房来,傅书言问;“我六姐姐走了吗?”
“走了,听我没答应,生气走了,什么逻辑,她求我我就一定答应,生气好了,我从来没想结交她,看我带你了,眼气,怎么不说平常你跟我好,用人朝前,不用人靠后,我顶烦这种人。”傅姝口气不屑。
傅书言傍晚回府,杜氏叫了她去,傅书言看六姑娘和她姨娘宋氏也在,杜氏开口便问;“你二姐姐为何不答应你六姐姐跟着学跳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影响什么。”
傅书言看傅书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了,杜氏碍于面子,被宋氏母女缠磨不过,傅书湄哭得伤心,杜氏没办法,让外人看见,好像欺负了她娘俩似的,息事宁人,叫傅书言来问问。
傅书言回来路上,已想好说辞,“二姐姐说了,这个教习舞蹈的师傅很有名气,架子大,不少高门大户都想请她,开价极高,她一次最多教导两名学生,多一个都不教。”
傅书言胡编了一通,杜氏听完,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东府里的两位姑娘不是小气的人。”
傅书湄皱着小脸,“母亲,我们家里不是没钱,自己请师傅学不行吗?”
杜氏为难,“就怕老爷不答应。”
宋姨娘一旁站着,心里不是滋味,东府的人真是势利眼,带七姑娘,不带六姑娘,七姑娘不就是嫡出,六姑娘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盘算,求老爷给湄儿花钱请个师傅。
傅鸿下朝回来,进门,杜氏道;“老爷回来了。”
宋姨娘急忙献殷勤,侍候宽衣,“老爷辛苦了。”
傅鸿看她,问;“这几日肚子里的胎儿怎么样了?还吃什么吐什么吗?”
宋姨娘手轻抚着肚子,“这两日倒是没闹腾,有点胃口。”
“吃什么告诉大厨房做,有什么事跟你太太说。”傅鸿随口说了句。
丫鬟打水进来,宋姨娘亲手给傅鸿挽袖子,瞄了一眼六姑娘,赔笑道;“老爷,六姑娘要求老爷,六姑娘想学跳舞,求老爷给请个师傅。”
傅鸿想都没想,道;“女孩子学女红,操持家务,请师傅学歌舞就免了。”
傅书言一猜她父亲就不会答应,压根提都没提。
傅书湄仗着胆子道;“父亲,女儿喜欢跳舞,七妹妹学了,女儿也想学。”
傅书言生闷气,这是什么人,无端攀扯别人,把别人拖下水,典型的自己不能学,别人也别想学。
杜氏瞅了女儿一眼,意思是你怎么跟你父亲说。
傅书言不慌不忙,“父亲,人人都说言儿胖,我朝以瘦为美,言儿学跳舞实则为变瘦,府里的姊妹就数言儿最胖,吃东西不忌口,喝凉水都长肉,教授跳舞的师傅说了,练习两个月,管保体重能减下去,不耽误吃喝。”
傅鸿打量她身材,“嗯,言儿不算胖,顶多算丰满,我们府不能自己请师傅教习歌舞,吃过饭去东府走两圈,能瘦几斤也好。”
傅书言的事算是过关了,当然,傅书湄肯定没戏。
宋姨娘母女回房,傅书湄趴在炕上哭,宋姨娘劝慰,“不学就不学,少挨累,你把女红好好练练,那才是正经的手艺。”
傅书言在父亲面前说学跳舞是为了减掉小身子的肉,不过为了搪塞父亲,傅书言每日过东府一个来回,运动量大,晚饭又吃了上尖一满碗饭,她早就饿了,吃太快了,一碗饭下肚,还觉得肚腹内空,好像没吃饱,伸手把碗递给檀香盛饭,又忍住,算了不吃了。
奶娘孙氏在旁边看见,絮叨,“姑娘正长身体,禁不得饿,小时候胖,长大了就瘦了,姑娘是国公府的嫡女,还怕以后嫁不出去?”
奶娘想歪了,往后十几年的事,她才不担心,她身材丰腴,练习舞蹈基本功有些吃力。
傅书言吃完饭,檀香沏壶茶水,傅书言半倚在竹椅里,窗扇半掩,花香扑鼻,傅书言舒舒服服捧着书本,从三哥傅明轩书房里拿来的三本书,《论语》,《饮膳正要》,《战国策》,她选择先看《论语》,对照宋朱熹《论语集注》,不算晦涩难懂。
这时,小院外,匆匆走来一人,进了小院,直奔明间,疾走迈步进了堂屋,檀香从里屋出来,道;“絮儿姐,找我们姑娘吗?”
絮儿点点头,“七姑娘在屋里吗?”
檀香反身进屋,身后跟着絮儿,傅书言从书本上抬起头,对檀香道;“你去门口看着人,别让人进来。”
“是,姑娘。”檀香瞅瞅絮儿,没明白絮儿来找姑娘能有什么事。
檀香出来,把门关上,听不清里面说什么。
傅书言压低声音道;“有动静了?”
“表姑太太后儿一早去南山寺进香。”
“我知道了。”
“那边有什么动作,你尽早来告诉我,快回去吧!晚了,引起人怀疑。”
“奴婢告退。”絮儿匆匆开门走了。
傅书言合上书本,看窗棂外天空一片墨色,阴沉沉似要下雨,是时候出手了。
二日,檀香看到时辰姑娘未起,站在床边招呼,“姑娘,该起了。”
没有动静,撩起帐子一看,姑娘平躺着,大瞪着眼睛,目光呆呆的,不知想什么。
唬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傅书言像是回过神来,“我梦见一条蛇,爬到母亲房里……”
突然,扑腾一下坐起身,趿拉着绣鞋下地,急急地穿着中衣就往外走,“我去看看太太,太太是不是被蛇咬了。”
姑娘走得急,眨眼功夫走出房门,檀香反应过来,抓起一件斗篷,追出去,“姑娘等等奴婢,昨晚下雨,早起天凉,姑娘披上件衣裳。”
傅书言脚步慌乱来到上房,杜氏已起身,三老爷傅鸿昨晚歇在外院,
杜氏看见女儿进门,问道;“言儿,这么早来做什么?”
傅书言一下扑进母亲怀里,搂住杜氏的脖子,“母亲你没事吧?蛇咬到母亲没有?一条花蛇,盘在床上……”用手指紧张地指着床上,“蛇在床上,快叫人打死扔出去。”
杜氏摸摸她的头,“这孩子睡癔症了,哪里来的蛇。”
傅书言浑身哆嗦,指着床,“床上有蛇。”
杜氏命丫鬟,“仔细看看床上,床底下。”
杜氏睡炕,里间的床多半闲着,一个大丫鬟仗着胆子走到床前,撩起床帐,床上被褥叠的整齐,太太没歇在床上,没人动弹,小心趴在床底下看看,什么都没有。
丫鬟回道;“太太,哪里有什么蛇,就算有蛇,花园里草稞里有,怎么会跑到屋里。”
杜氏轻轻拍着闺女,“这孩子准是做噩梦了,胆小吓破了。”
傅书言的奶娘孙氏听说姑娘受了惊吓,急忙赶到上房,看自家姑娘不似往日活泼,对杜氏道;“太太,姑娘吓到了,奴婢给叫叫。”
七姑娘窝在杜氏怀里,蔫头巴脑的,孙氏用手摸傅书言的头,说“摸头心吓一阵,摸脑勺吓不着,七姑娘,快回来了”反复叫三遍。
傅书言神情委顿,没什么反应,杜氏一摸,“言儿,你这手脚冰凉。”傅书言起早,立秋后,早晚天凉,穿的少,冻得手脚冰凉,杜氏误会了。
傅书言一日学也没上,不爱说话,杜氏担心,晚膳后,领着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经过的事多,让老太太给看看,受惊吓,有没有什么好法子破解。
☆、第37章
傅书言到老太太屋里,不言不语,偎在老太太身边,傅老太太把她搂在怀里,“七丫头今儿这是怎么了?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说一句话。”
杜氏愁眉不展,看一眼老太太怀里的傅书言,“母亲,言儿做梦吓到了,说梦见一条蛇在我床上,一大早起来,跑到我房里,找什么蛇,她奶娘说梦魇,叫了半天。”
大太太陈氏、二太太宁氏、大姑娘傅书韫和四姑娘傅书宁也都在老太太屋里。
二太太宁氏道:“咱们府里没听说有蛇,七姑娘没看见过蛇,不知道蛇长得什么样子,突然梦见蛇了呢?”
大太太陈氏道;“七姑娘,梦见的蛇什么样子?”
傅书言蔫蔫地道;“白颜色的身上有花纹,盘在母亲的床上。”
傅老太太摸摸她的头,道;“小孩子胆小,受了惊吓,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我看冲撞了什么,上寺庙里上柱香,捐点香油钱,破解一下。”
“那我明日带她去寺庙进香。”杜氏听老太太说,想这许是个办法,寺庙佛祖压一压女儿身上的邪气,给庙里多捐点香油钱,求佛祖保佑女儿平安。
傅老太太道;“明日她表姑母去庙里进香还愿,你们一道去。”
乔氏坐在一旁,做针线,一激灵,又差点扎到手指,闻言道:“三嫂若能放心,我带言儿去吧!”
乔氏心里直扑腾,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跟傅鸿在府外见面,又要让三房母女冲撞了,自己带着七姑娘去,七姑娘人是机灵,毕竟年幼,自己跟傅鸿私会,到时想办法支开七姑娘。
杜氏确实忙,要过中秋了,府里很多事要她操心张罗,乔氏心细,带言儿去,半日就回来,遂道;“表妹带言儿去最好,我放心,回头我把捐香油钱送来,表妹替我捐给庙上。”
明日由乔氏带傅书言去寺庙进香,定下来了,傅书言垂眸,余光瞥见乔氏,心底冷笑。
大太太陈氏好奇,道:“七姑娘突然梦见蛇盘在炕上,还是一条白蛇,是不是妖精成精了?”
乔氏一哆嗦,针一下刺到手指,冒出个血珠,滴在雪白的绣布上,乔氏急忙把手指含在口中,惊慌抬头,看没人注意,头又垂下,在那个鲜红的血珠上绣上一朵小花,掩盖住。
宁氏笑着道;“我们府里难道有妖精成精了?是个白蛇化成人身,占了三嫂的床,请法海拿雷峰塔降妖。”
不过一句玩话,乔氏有心病,暗自心惊。
杜氏嗔怪地看了二太太宁氏一眼,“二嫂真会说笑,哪里来的什么白蛇妖精,你三哥无福消受。”
“要真有那白蛇,不用法海压在雷峰塔下,我一剑杀了她,省得祸害人。”陈氏是个泼辣货,惹不起的主。
傅书宁旁边听着,好奇,“母亲说的什么法海,白蛇,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
古代大家小姐,才子佳人的书背地里偷着看,四姑娘年纪不小了,多少懂些男女之事,听出点门道。
大太太陈氏口无遮掩,“这个典故不怪你不知道,你小孩子家,这都是编书的胡编乱造,说白蛇和青蛇化成人身,勾引书生许仙,后来被和尚法海看出来,把白蛇压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傅书宁心软,一脸同情,“白蛇太惨了,压在塔下不见天日。”
二太太在大太太说典故时,不便打断她,心里不满大嫂当着未出阁的姑娘讲才子佳人的典故。
严厉地瞪了一眼女儿,“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该问的别问。”
傅书韫读过的书多,自然这个典故是知道的,低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