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揭下灯谜x4。
“十五月亮照海滩,啊,我知道了,一盘散沙嘛。”
揭下灯谜x5。
“今世孔夫子。”
“后出师表。”
揭下灯谜x6。
“内阁左相。”
“格。”
揭下灯谜x7。
“千年砍树人,望相思——打个神话人物?”
“本君家娥娥门前砍树的抠脚大汉,吴刚。哼,这题打甚么神话人物,应该打个俗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揭下灯谜x8。
半个时辰后。
众人的侧目中,一手持厚厚一叠几乎要握不住的猜过的灯谜纸,一直重复着【站在灯谜纸前——抬头读题——自言自语一番——揭下灯谜纸】这一动作从未停歇的少年终于缓慢地来到了码头附近,此时跟在他身后远远围观的富家千金没有五六也有三四,然而少年却似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凑近了另外一张灯谜……
清风徐来,金鱼造型的花灯轻摇,投下一个小小的阴影在少年挺巧的鼻尖——
“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
“……”
“沉默是什么意思?你敢说这题你不知道试试?”
不敢。
还真怕你上房揭瓦、撒泼打滚。
张子尧默默伸手,正欲将这最后一题谜题揭下,突然从他身后伸出一条手臂,率先将那灯纸揭下,张子尧“嗳”了声微微瞪大眼,嘟囔着“我先来的”不满转过身去,定眼一瞧,却发现身后人比自己高出不少,身着华服锦袍,那人胸前朴子让张子尧微微一愣,抬起头去,随即望入一双带着笑意的眸中,那黑色的眸映着花灯透出的彩光,星光流溢,水波明净。
“远远便瞧着你在自言自语。”楼痕笑道,“猜个灯谜都戏这么多,真是个有趣的小孩。”
年轻的王爷说着状似不经意抬头,目光似有似无从面前少年身后扫过——于是原本还远远跟着看着少年的千金们均是俏脸微红,似受惊小鸟四处散去。
“王爷?”对身后发生的一切倒是毫不知情,此时张子尧只是从最初微错愕后定下神来,合上了张开老大的嘴,拧脑袋看了看身后宁静的天边又回过头看看面前站着的人,“您怎么……哎?这不是还没有——”
“那烟火年年看,每逢节庆都要看,早就看厌烦了,于是趁着我那些个兄弟们拍马屁吹嘘的空档,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原本是想着人到客栈去接你,结果却扑了个空——想着你是不是提前出门了,便顺着一路照过来,果然找到你了。”
“王爷说笑了,街上那么多人,若不是偶然遇见,草民这般掉到人群里便找不到的——”
“说错了。”
“嗯?”
“恰恰是往人最多的地方找,只要稍稍留心他们的焦点,便轻易找到你了。”楼痕似真似假道,只是唇边笑意不变,让人根本捉摸不透他所言是否真心。
张子尧却只当他是开玩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嘟囔了句“王爷莫取笑草民”,同时抬起手顺其自然地在腰间挂着的画卷上轻轻拂过——正巧之前风吹来,倒是很好地掩饰了刚才他腰间那画卷轻轻颤动的动静。
——大概是某条龙在里面大声作呕或者翻白眼什么的惹出来的动静。
有了楼痕在,虽然想要享受享受中秋佳节放飞自我是做不得了,但是登上皇家花船干正事儿倒是方便了不少……楼痕的护卫硬生生给他们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开辟了一道一人宽的通道,在路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张子尧跟在楼痕屁股后面狐假虎威,他还看见了客栈里头几个寻常总喜欢背后嘲笑他的住客,脸上的惊讶分明在说:这家伙不是被王爷扫地出门的废物么这是怎么了?
张子尧觉得心中挺爽快的。
甚至有些庆幸半路偶遇楼痕了——
嗯,说楼痕是专程来找他的,他自然半个字也没信过。
爽过之后,张子尧只管低头全然放心跟着楼痕走,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码头——此时,供皇室贵族游船赏月的花船虽早早就准备好了,但因为张子尧他们登船的地方是给受邀宾客登船的,自然比不上王爷公主来得尊贵,所以要登船必须先乘坐一条小船划至湖中方可登船。
张子尧是个生在内陆的孩子,自小别说是乘船了连水都没下过几次,上船时未免有些摇晃,在前方早就稳稳站在船上的楼痕见了,自然伸手想要来扶,谁知还没碰到少年的肩膀,突然感觉到手背上被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狠狠抽打了下!
楼痕微微蹙眉缩回手,倒是张子尧“啊”了声,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黑暗之中,他飞快地踢飞脚边一块石头掉入湖中发出“噗通”的一声轻响。
“王爷?”黑暗中,张子尧听上去挺无辜的问,“您没事吧?”
楼痕摸了摸微微湿润的手背,抬起眼扫了眼笨手笨脚爬入小船内的少年:“方才那是……”
“一条小鱼。”张子尧道,“兴许是受了惊,飞起来了,又落入水里了。”
在他身后,水波扩散开来——像是这么回事。
“您没事吧?”张子尧又问,声音听着有些紧绷。
“没事。”楼痕笑笑,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背,“就是有点腥臭粘稠,感觉不大爽快。”
他话语刚落,就瞧见张子尧又速度飞快伸手去摁住腰间挂着的画卷,仿佛唯恐画卷里有什么东西炸裂——儿此时吗,仿佛注意到楼痕目光扫来,少年轻微一顿松开手赔笑:“鱼儿总是腥的,指不定鱼儿还觉得凡人的气味也不大好闻呢?”
楼痕似乎被他这奇怪的逻辑取悦了,笑了几声将手帕随手一扔便稳稳于小船中坐下。张子尧没得邀请也不敢随便坐,就像是一根木头似的站在船边。
此时,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的楼痕收敛了笑,一手撑脸,轻摇的小船中,他堂而皇之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年——微风吹来,少年的发带飘起,挂在他腰间的鎏金点龙笔在月光之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微侧着头,注意力完完全全被湖中心那艘巨大、华美的游船所吸引,船内点燃烛灯,昏黄的光从窗内渗出,整艘船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芒之内,光映照在少年的眸内,给予那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瞳眸一丝丝光芒。
楼痕的目光下,少年弯下腰,解下腰间点龙笔,笔尖在小船边水面一划而过,溅起水珠点点!
顷刻,那飞在水中的水珠却并没有重新落回水面,它们化作点点星光般的萤火虫,飘散在湖面上,原本漆黑一片的湖面立刻像是被点燃了空中的灯火明亮一片——待少年手中鎏金笔轻轻挥舞,那光点四散开来,湖面之上顿时仿佛有千万萤火虫漂浮,倒影在水波之中,美轮美奂。
岸边传来人们的惊叹。
楼痕懒洋洋鼓掌:“好技巧。”
张子尧报之以微笑。
同时,在所有人不经意的时间,几只萤火虫在成千上万同伴的掩饰下,悄然无声地从游船敞开的窗棱飞入各个隔间中。
第34章
少年推开黑漆漆的房门,放轻了脚步犹如猫儿般迈过门槛,关上门落好锁,在几只朝他靠拢过来的萤火虫的引领下,他小心翼翼地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画卷,将它展开挂在墙上。
又来到窗边,推开窗,屋外岸边夜舞笙歌声声入耳。
伴随着一阵凉风吹入,少年打了个激灵,对身后空无一人的房间嘟囔了声“快点”,不待片刻,便看见一群萤火虫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似的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萤火虫在月夜中形成一条光带,犹如散落的星尘银河从少年身边飞过,他转过头,眼瞧着这些光斑进入身后的画卷里……
画卷中,白发黑袍男人静坐树梢之上,当那些光斑在他周身汇聚又“噗”地一下四散开来,他睁开眼,红色的瞳眸之中沉静如水,淡淡道:“蜚兽果真就在这艘花船上。”
站在画外巴巴等着的少年先是露出个惊讶的表情,随后显得有些急迫地问:“他果真在?可还安好?真化作娘娘给谁报恩结缘来了?还是别的身份?侍卫?公公?婢女?你问没问他最近的天灾是否与他有关?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难道凡间要承受那样的后果——”
“……”
“……”
“本君甚至不想让你‘别着急一个个来’,现在只想让你有多远滚多远。”烛九阴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蜚在这船上,但是我的‘视’没见着他的人,只是嗅到了他的气味,乐观点,兴许他只是死了爪子被人砍下来在天河书上乱写乱画呢?”
张子尧乐观不起来了。
这时候他已经脑补到蜚真的被人杀害天帝震怒降罪凡间大水冲三年大火烧三年大风一吹又三天,正感不安,这时画中人又换了个坐姿:“虽蜚兽人没见着,但是本君却在个女人的房间里见到了个古怪的盒子……”
“什么盒子?”
“那盒子,哎呀,本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嗯,在哪里呢?咦,唔?不可能吧,那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东西?什么盒子?你倒是说清楚!”
张子尧就看着烛九阴在那打哑语,自己倒是稀里糊涂,扑到那画儿跟前,一把揪住什么东西拽了拽——坐在书上那人的腿像是凭空被人拽起来似的翘了起来,他“哎呀”了声摇晃了下,张子尧拽着个龙尾巴一角拖出画卷摇晃了下,烛九阴连忙道“别扯别扯,你这小孩”……
张子尧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只听见极有弹性的“啪”一声,那龙尾又弹回画卷里。
烛九阴抱着脚揉了揉,嘴巴里碎碎念骂人的话,片刻之后才满脸犹豫:“方才,本君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看着一个古老的木盒,那盒子颇为古怪,周围弥散的蜚兽气息也最浓郁——小蠢货,你说,该不会是有人把蜚兽关盒子里了吧?”
张子尧瞪大了眼:“你尽胡说八道罢?又编故事唬我,蜚兽那样厉害的神兽怎么能被关在一个盒子里——”
“你这话本君就不爱听了,本君这么厉害的大人物不也被关在画里?怎没见你如此惊讶。”
“九九,你怎么哪哪都能对号入座?”
“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别敏感,你以后注意点。”烛九阴翻了个白眼——最近他是越来越抛包袱接地气了,“别说蜚不能被个盒子关住,万一他和你一样笨呢?而且若盒子也不是普通的盒子……”
“什么盒子?”
“你大约不知道,天底下有那么一些盒子,可镇妖捆仙,寻金揽翠,纳彩藏霞,包罗万象……咳,”黑暗之中,烛九阴露出个不怎么自然的表情,“女人的首饰盒。”
“首饰盒?”
“你还小,不知道女人都有收集癖。一个造型的珠钗好看就要全色全材质各来一个,搞得她们好像有一千个脑袋似的……”烛九阴摸摸下巴,“唔,这种情况下没有个无底洞似的首饰盒就不成了,所以经常有女神将本为乾坤镇妖塔之类的宝贝改成了自己的首饰盒……”
“……”
“这样的盒子,本君曾经就见过这么一个。”
“什么盒子?”
“首饰盒呀。”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
“你在哪儿能见到姑娘家的首饰盒?那玩意不都摆在闺房里的么?”
“……”
“你见的谁的首饰盒?”
“……”
在张子尧一连串的逼问下,烛九阴脸都快僵掉了,最后终于忍不住伸出尾巴以前所未有迅速敏捷的动作一把勾起画卷死死关闭——张子尧阻止不及,抓着合并的卷轴边缘想要掰开,奈何那画卷却神力异常死死紧扣,仿佛里头的某条龙铁了心一般不愿将这话题继续!
正当张子尧与这画卷奋斗拼搏,好巧不巧,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熟悉的声音响起——
“子尧?”
张子尧愣了愣,与此同时被他强行掰开一条缝隙的画卷里伸出一条尾巴狠狠拍了拍他的手背,张子尧“嗷”地吃痛缩回手,那画卷抓紧时间“啪”一下再次合上!
“王爷?”
张子尧一边应着,一边抓过那画卷仿佛不解气般拼命上下摇晃了下——直到他认为能将画里的某条龙摇个七荤八素才停下手挂回腰间,从内屋走出,果不其然见楼痕站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