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隔世追凶?
真想把命运老人暴打一顿,本君的命书他也敢这么胡写!
这会儿烛九阴有苦说不清,只恨自己之前怎么就喜欢招蜂引蝶,看看,现在后遗症来了吧……?被少年瞪视之中,男人看了看屋内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抬头看着天花板,一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总之就是没有人要给自己说话的样子,于是他用手肘捅捅左边的素廉:“……咱们一起同甘共苦、朝夕相处这无聊得要长出第二条尾巴的那么多日子,你不给本君说话?”
之前望着天花板的素廉先是一脸犹豫地看了眼张子尧的脸色,然后变作一脸坚决地摇摇头。
烛九阴知道他是个狗腿子,指望不得,于是用手肘捅捅右边的吞佛:“……你呢?你即为本君,他人骂本君即为骂你,你不回嘴?”
吞佛抬了抬眼皮,不看烛九阴居然只看张子尧,然后继续垂下眼,作哑巴。
“好,好,好。”烛九阴点点头,连说三个好字,“好啊,都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还有你也是,张子尧,说你呢!看谁!本君两脚不着地昼夜不分病床前照顾你,七彩神石不找了;丢的那些个法力不要了;嫦娥七仙女蟠桃仙女那些个妞儿也不泡了……整天像个二十四孝儿子似的守着,生怕你睁开眼第一眼见不着本君又以为本君跑了哭鼻子!你倒好,就等着本君去尿个尿的功夫自己醒了,醒了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摆脸色……”
烛九阴指了指门槛旁的那鸳鸯戏水抱枕:“还拿枕头砸本君如花似玉的脸!”
众人:“……”
对于烛九阴特别长废话特别多的指责,张子尧只有三个字:“你活该。”
烛九阴愣了下,鼻孔朝天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被气死:“你说什么本君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张子尧却懒得理他。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吞佛告诉我,你在玉藻前殿看见的人是释空,”张子尧站起来,那杆点龙笔又挂回了他的腰间,黑发少年用手用力戳了戳烛九阴的胸口,“若不愧疚,你怎会看见他?”
“……”烛九阴立刻转向吞佛,“你个叛徒。”
“别自己对自己说话,精神分裂么你?”张子尧想了想,又冷笑,“不过也是,你就是个疯子,看着跟谁都挺好,其实从来没把谁放在心上——当初后土让你走,我扯着你的袖子求你别扔下我,结果你还是走得头也不回那时候我就该看出来!”
烛九阴:“……”
怎么又扯到无悲城那次啦?这是新仇旧恨一起上?……搞得这孩子的两辈子就围着本君打转、什么糟心事儿都同本君有关似的。
烛九阴换了个坐姿,以掩饰自己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往上冒泡的心虚,然而脸上却一本正经道:“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本君不好龙阳,无法回应,只好愧疚了!难不成还要本君哄着他让他浑浑噩噩过完那一生么?你这小蠢货根本不知道要得本君愧疚已经极为荣幸——”
烛九阴话还没说完,张子尧扔给他一个“你可以放弃治疗了”的眼神站起来,权当他透明似的跟素廉道:“牛牛,我饿了。”
素廉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要给他去找吃的。
看着面前高自己快一个脑袋的男子,张子尧先是愣怔了下,而后收敛起刚才对烛九阴的愤怒,对素廉展颜笑道:“牛牛,你长得好高了啊。”
“我还是我。”素廉言简意赅道,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张子尧的脸,“瘦了。”
说的是张子尧瘦了。
他只是极为自然地摸了下便缩回了手,所以张子尧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跟着伸手摸了摸而后道:“没有吧,就躺在那儿睡觉……反而是这些日子照顾我辛苦你了。”
“不辛苦。”素廉又问,“想吃什么?”
“几个月没吃东西了能吃什么,喝点粥行了,仔细胃弄坏了,”烛九阴受不了两人那温馨和谐的气氛,插嘴不耐烦道,“而且这荒山野岭的,就只有一些雪山果子和麻雀……”
“还有王八啊。”张子尧道。
烛九阴:“……哪来的王八?”
张子尧:“今晚是月圆吧?你拿那前世今生盆照照,指不定水盆里就能浮上来一只王八。”
烛九阴反应过来,顿时眉毛都快飞到脑门上去了:“你说谁上辈子是王八?”
张子尧:“说你。”
烛九阴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这小蠢货刚醒来哪来那么多力气跟他吵架,正欲回嘴,这时候只听见吞佛淡淡道“吵死了”,紧接着白光一闪,消失于人们视线中——与此同时,张子尧似乎感觉到从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些许瘙痒,掀起袖子一看,这才发现手臂上多了一条刺青样的银龙。
——银龙银鳞红眸栩栩如生,细节刻画极其逼真,仿佛下一秒便成从他的手臂飞出……
“老子个本体活蹦乱跳的在这,那叛徒往别人身上飞……”烛九阴抱臂嘲讽,“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对自己定位倒是准确。”
张子尧瞥了烛九阴一眼,不容等他反驳便转身跟着素廉出去了。留下烛九阴一人坐在房间里对着房顶上那大洞一时无语,良久,他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嘟囔道:“今晚,是月圆夜啊?”
……
这边,张子尧跟着素廉离开了房间,来到厨房,不意外地发现这里空空如也。
这月见涯本就是百年荒无人烟,加上烛九阴和素廉都是神仙,神仙是不用吃东西的——平日里吃些什么,那都是嘴馋……
素廉放下锅盖淡淡道:“我去给你找吃的。”
张子尧久卧病床,好不容易醒来了自然不想还窝在房间里干等,于是便说:“我也去。”
素廉没阻止他,似乎也不想将张子尧一人放在宅子里被烛九阴那个嘴碎的骚扰,索性带着张子尧去后山峭壁上——躺了那么久本就手脚发软,张子尧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上走得摇摇晃晃,抬头一看走在前面的素廉笼着袖子,没有在干净的积雪上留下一丝脚印,他愣了愣,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身后只有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便是他自己的。
“牛牛,”黑发少年微微眯起眼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不仅长高了,连法力都变强了。”
“现在烛龙不是我对手。”素廉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样四平八稳。
张子尧笑了笑:“我们牛牛真能干。”
语气还是哄小孩的语气,走在前面的俊美男子因为少年的这般话不高兴地抿了抿唇……不过是在身后人看不见的角度——
这会儿张子尧正专注脚下,忙着把自己的脚从积雪里拔出来……看着原本脚跟对着自己的人此时转过来脚尖对着自己。他愣了愣,抬起头,对视上一只金色的瞳眸,问:“怎么了?”
“……那个白衣服的,叫吞佛的人是——”
“上一世,那赖皮龙放在我身体里的一缕龙魂,”张子尧道,“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我投胎转世了,直到我想起前一世的事情,他便又出现了。”
素廉似乎有些不服气地抿起唇:“可是你都喝下孟婆汤了。”
——为什么还有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要跟上来?
“是啊,”张子尧耸耸肩,捞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银龙,又被冻得赶紧放下袖子,问素廉,“还走不走了?到地方了?”
“……到了。”
“……”
看着转过身背对自己的素廉,张子尧觉得他好像哪里不高兴了——但是他为啥不高兴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张子尧满脸莫名,又不好问,只好自顾自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看着素廉采摘了些晶莹剔透的果子给他——果子长在悬崖峭壁上,寻常人采摘不到,但是素廉是神仙,所以这倒是难不倒他……
果实是一串串的红色,长条形的,张子尧抹掉手中果实上的雪霜将果子的一端放进嘴里,薄薄的皮咬破了里面便涌出清甜的果肉和汁水,再一吸,甜蜜的汁水顺着舌尖流淌过喉咙流淌进胃里,胃部咕噜噜地运作起来,张子尧这才感觉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他低头认真吃东西的时候,素廉又摘了一堆这种果子回来,并着肩挨着张子尧在大石头上坐下,也不说话,便是安静地看着他吃……张子尧抬起头,正想问素廉要不要也尝尝,这时候却无意中看见这果子丰盛红色的汁液有些蹭到了他的衣袖上,还有他的下巴上——
张子尧还当他是个孩子的。
所以便伸手替他擦,少年带着些许温度的指腹擦过灾祸神的下巴。
素廉愣了愣,低下头,看见面前的少年垂着眼,很认真地用自己的手在给自己擦拭身上的污物……他突然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微微一愣,随即不作任何疑惑地问:“嗯?怎么了?”
“今晚是月圆,我和烛龙替你要来了拔秽的方式,那假和尚把该做的都做了,今晚再有一次,就能彻底把秽拔掉。”素廉难得说了个长句子,“今晚我来帮你?”
张子尧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他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看见眼前的人眨眨眼,居然露出了个类似于祈求的柔软眼神:“不要烛龙,好不好?”
第100章 争抢
愣怔地看着素廉,张子尧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秒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了——毕竟对他来说不过是拔秽而已,其实谁都一样——但是转念一想他突然又想到了上一次月圆夜自己都干了什么,于是他又犹豫了:牛牛长得再高、法力再强盛,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那样子的一面。
所以张子尧摸了摸灾祸神的头说:“你还小,你不行。”
“烛龙就行?”素廉说,“你不公平。”
“他也不行,”张子尧面无表情道,“这次我谁也不要,自己解决,你们把解决方式告诉我,我自己来。”
“不可能,你自己做不了。”素廉站起来,将张子尧吃了一半的果子拿好,同时牵起他的手一脸不愿意再多说的模样,“回去再商量好了。”
——那语气就好像回去再商量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似的……张子尧无奈站起来跟着他走,两人按照来时候的路回他们住的宅子。一路上张子尧没看见一个人,他猜想这大概是神仙住的地方,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冷艳高贵的感觉……
想到这,他不由得又多吃了两条果子,指望说不定可以延年益寿……
张子尧想着回头看了一眼素廉:大约是因为之前被拒绝的事不高兴,回来的路上素廉话更少了,全程臭着张脸。
回到宅子远远便看见烛九阴笼着袖子黑着脸守门口,张子尧猝不及防被一前一后两张臭脸夹击,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臂上感觉到一阵灼热与瘙痒——下一刻,那个与烛九阴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身着白袍的人便站在他的身后,他面无表情,高大的身形却体张子尧挡掉了身后吹来的寒风:完完全全是很可靠的模样。
“看见本君你便出来了,”站在门口那人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本君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吞佛四平八稳:“自己是什么人,自然自己最清楚。”
张子尧:“……”
嗯,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怼”活生生的现场版。
但是因为见识过龙海和尚的故事,所以张子尧本人并不抗拒吞佛——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应当是个陌生人,但是偏偏因为那个忘川盆的缘故,他却对他熟悉得仿佛这人陪伴了他整整五十年……
五十年啊。
几乎贯穿了普通凡人一辈子那么久,无论是他的什么模样吞佛应该都见过了,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黑发生华……想到这,张子尧突然停顿了下,然后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只是这时候,烛九阴上前面色严肃一把拉住他,打断了他脑海中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幻想,只听男人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淡淡道:“方才被你一通瞎闹,突然忘记了正事,张子尧,你知不知道今晚是月圆夜?”
“我知道,方才牛牛告诉我了。”张子尧甩开烛九阴的手。
烛九阴微微蹙眉,一脸不信任地看向素廉,后者一脸冷淡:“想起来便说了,怎么,明明当时一块儿向那假和尚讨来的法子,我说不得?”
“都说了?”
“……”
“本君便知你不可能直接说实话。”烛九阴冷笑了声,“定是模棱两可的说了,然后哄这小蠢货答应晚上让你进屋。”
他都说中了,所以素廉不说话,烛九阴脸上的嘲讽变得更加明显了些——虽然张子尧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搞得好像谁先把消息告诉他他就会给那人发一朵小红花似的,有什么好抢的?
……但是张子尧的疑惑并不妨碍烛九阴和素廉在他昏迷的这几个月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再次破碎,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初那个争锋相对的模样——只是这一次素廉至少在体型上不落下风。
“别互瞪了,干嘛呢?”张子尧道,“你们把拔秽的方式告诉我,今晚我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烛九阴反问。
张子尧不理他,转向素廉:“牛牛你说。”
素廉咬住下唇,看着不肯说的模样……张子尧皱起眉,正欲催问,便听见烛九阴干巴巴道:“上一次月圆的遭遇你还没明白过来么?犬神喜淫,给你念了咒,某个月圆夜让它痛痛快快爽快一回,它自然就走了。”
张子尧愣了下,转过头,打从方才第一次正眼看烛九阴:“什么叫‘痛痛快快爽快一回’?”
烛九阴勾起唇角:“就你想的那样。”
张子尧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这是他醒过来以后脸上第一次见到血色,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不行”,烛九阴像是早已料到,懒洋洋道:“那让素廉下山给你买个玉势,晚上你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子尧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