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伤心处,忆起曾经种种,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王妃不由悲从心来,说着说着,喊着喊着,不由扑到儿子身上摇啊晃啊,声声泣血。
她这般的模样,看得边上伺候的丫鬟仆妇们内心也跟着不好受。
也是,对比她们王妃曾经的模样,再看眼下,她们莫名觉得悲凉。
大丫鬟不忍再看,鼻子难受,不由暗暗撇头憋回眼底的泪水,再回过头来,准备去劝解她们的王妃莫要伤心过度,保重身体之时,忽的,她居然发现,王妃身下的人眼皮子动了动。
“天!王妃娘娘,小王爷,小王爷他……”,大丫鬟不由惊叫出声,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丫头惊喜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满屋子里的人的注意,在场的仆妇,包括扑在儿子身上的王妃都挣扎起身,忐忑不安的紧盯着床上的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含期待。
眼见着床上的人眼皮剧烈颤抖,终于,慢慢的,慢慢的,睁开了她们期盼已久的双眼……
“天!小王爷醒了,小王爷醒了!”
“我儿啊!”,王妃惊喜的不由捂住了嘴,眼泪连连。
边上的丫鬟仆妇们也高兴坏了,她们惊呼雀跃,欢喜的声音一层层由房间传到了外院,又从外院传遍了整个誉亲王府。
刚刚睁开眼皮清醒过来的李文衡,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眼下这么个场景。
“母,母妃,咳咳咳咳……”,李文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问,自己在意的那个人怎么啦?她到底有没有事?安不安好?
毕竟自己晕过去前唯一的印象,就是刺客凶猛袭击上心上人的那一幕,他很担心。
只可惜,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喉咙干涩,才一开口就不由剧烈咳嗽起来,王妃见状,忙心疼的上扶起儿子,连连招呼丫鬟快倒水来。
王妃亲自捧着丫鬟递上来的温水,一边喂,一边给儿子拍抚着后背,直到把儿子喉间的痒意压下去,见儿子不再剧烈咳嗽,摇头不肯再喝,王妃这才把手中的空杯递给丫鬟,亲自扶着儿子靠在丫鬟刚刚抱来的软枕之上温声安抚。
“我儿莫急,你昏迷多日,久不说话,又水米未进,不能急着开口,儿得慢慢来,有话慢慢说,不急昂,母妃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咳咳,母妃,儿子没事,劳母妃挂牵,是儿子的不是。”
“你这孩子,我们是亲母子,儿这般说,是跟母妃见外吗?”
“不是的,母妃。”
看儿子情绪激动的又急了,生怕儿子再有个什么不好的王妃,忙抓着李文衡的手轻轻拍打以示安抚,“好好好,母妃错了,我儿别激动。”
李文衡在亲娘的安抚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喉间的燥意,看向自家亲娘就急急问:“母妃,儿子昏过去多久了?慧郡主呢?她是否安好?”
见儿子醒来第一件事居然就是问起那个女人,王妃心里顿时一噎,怒气瞬间就想升腾而起,不过火气涌起之时,看到眼前自己宝贝儿子一脸虚弱模样,再想到终是那个女人不计前嫌,不惜冒险的救了自己的命根子,王妃又突然释然了。
想到今日就是那个女人离开被贬谪西北的日子,王妃心里矛盾,正想着自己是说还是不说来着,李文衡身为她的儿子,自然是了解亲娘的,看着她这样的犹豫表情,李文衡心里立时一咯噔。
“母妃,不会是慧郡主出事了吧?”
脑子里顿时冒出很多想法,李文衡越发心急如焚,竟是不顾自己的身体虚弱,挣扎着就要下床,“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她……”
结果起的太急,他一只脚才踏在地上,因着孵化金蚕蛊,后期解毒缝补伤口伤了元气的李文衡,只觉眼前一黑,当即踉跄要倒,要不身边王妃跟大丫鬟及时伸手扶住,李文衡非得摔出个好歹来。
“我儿!”
“小王爷小心!”
头发晕眼发花的李文衡无力反抗,被迫被扶到床上躺下,一缓过来就挣扎着要起身,双手紧紧抓住亲娘的双臂焦急追问:“母妃您告诉儿子,慧郡主她到底怎么啦?可是有事?”
王妃却不想儿子再出事,避重就轻的忙想转移儿子的注意力,“衡儿,你别这样,你听话,躺下,太医说……”
“母妃!”
就在母子俩僵持之际,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动静,一直在院子里守候着的小山子,正巧在这时欣喜的匆匆奔了进来,瞬间打破了房中的僵局。
“母妃您不肯跟我说是吧,那好……”李文衡得不到亲娘的答复,刚巧又看到自己的亲随进来,当即眯起双眼直接对着亲随发问,“小山子,你来跟我说,慧郡主到底如何了?”
小山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碰到这么个场面,心说自己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心里犹豫不决,视线在自家主子与王妃身上来回打转,举棋不定。
李文衡见状,不由冷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量加重语气呵斥道:“狗奴才还不从实说来,不得隐瞒!”
此言一出,内心深刻明白自己主子是谁的小山子,只得无视王妃那如利箭般的双眼,朝着自己的主子跪下叩首回答道:“启禀主子,那场刺杀,因着主子您的保护,慧郡主倒是无恙,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后来,慧郡主为了救主子您,她冒险分裂了身体内保命的蛊虫种进了您的身体。”
“噢?你是说,她为了救我冒着危险分裂蛊虫?”
小山子抬头看向自家主子,说起这个事情,他的内心也是十分感激那位慧郡主的。
说来若不是因着她救了自家主子,自己这条性命怕是也会跟着不保,毕竟如他这样生来就是为主子而活的奴才,一旦主子陨了,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想到此,心存感激的小山子连连点头,“是的主子,要不是慧郡主,太医都说您危险了。”
得到这个答案,李文衡突的就笑了,“看来她终是舍不下我的对不对?呵呵呵……”
王妃瞧着自家儿子突然跟魔怔了一样,说着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想要靠近,想要听听儿子嘴里嘟囔什么。
只可惜等她靠近时,倒霉孩子嘴里的念叨突然就戛然而止,王妃心累,才想说什么,立刻又看到自家儿子追问小山子,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那眼下呢?眼下慧郡主身在何处?她分裂蛊虫给我,身体有没有事?”
“回禀主子,慧郡主虽然冒险分蛊,可修养几日后,身体倒是无恙,至于郡主眼下身在何处?”,小山子不由再看向王妃,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李文衡见状,蓦地想到什么,生怕母妃阻止,他忙就呵斥,“狗奴才,记得谁是你的主子不?主子问话,你还不从实说来,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若不然,看本小王不罚你!”
李文衡一番雷霆震慑,小山子哪里还敢隐瞒犹豫?当即俯身磕头,嘴里什么都招了。
“回主子的话,因着东升少爷跟你吃了大亏,慧郡主也遭了大罪,皇帝陛下于心不忍,特赐慧郡主打王金鞭,结果慧郡主为了给您跟东升少爷讨公道,拿着打王金鞭就闯了皇宫,还把贵妃娘娘给鞭打了一顿,陛下震怒,当即下旨贬谪了郡主去西北种地,还说,还说……”
李文衡恼自己的伴当说话不干脆,急死个人,连忙追问,“还说什么?”
小山子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陛下还说,西北一日不种出成果,慧郡主便一日不可回京。”
“什么?”,李文衡急的当即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又恼怒担忧不已的模样,再度一掀被子,抬脚下床,“皇伯父怎么能这样!不行,我要进宫,我要去见皇伯父!”
“小王爷小心身子!”
“主子当心!”
“衡儿不可!”
“都别拦我,我要进宫见陛下!”
王妃又气又急又恨,生怕儿子再急出个好歹来,当即不顾形象的一把抱住暴躁的儿子,她也是豁出去了,不顾形象的口中连连大喊大叫,试图让儿子死心。
“晚了!已经晚了!衡儿,已经晚了啊!你昏迷了很久怕是不知,今日便是她离京出发去往西北的日子,儿你现在去,不仅求不了情,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儿啊,晚了啊!”
李文衡不可置信的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亲娘,傻呆呆的附和呢喃,“晚了?”
王妃见儿如此,心痛不已,不由眼泪连连,不得不点头,“对,我儿啊,晚了!她已经走了,去西北了,见不着了……”
“见不着啦?”,瘦下来的白胖子封神如玉,即便营养不良,面色苍白,可那面貌身量却一点也不比谢时宴这位谢家玉树差,更是因着眼下一脸犹如孩童般的迷茫神色,看得人更是心疼不已。
可再心疼,大家却还顾念着他的身体,生怕他们的小王爷一个不好再冲动不顾自己,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是的小王爷,见不着了。”
此言一出,见所有人都俨定的说自己见不着了,李文衡内心突生反骨,刚刚的失落迷茫瞬间注入一股不甘与不服。
也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一股力气,李文衡伸手拨开眼前碍眼的众人,“不,怎么可能见不着?绝对不能见不着!”,他嘴里疯狂着,不顾一切的大踏步就往外冲,“我要去西北,我要去西北!”,他就不信了,区区西北而已,又不是生死之别,她去了,他也可以去呀!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体力却无法给他支持。
可怜的李文衡,只一气冲到了房门口,眼见着一只脚都踏出屋门了,却在紧要关头脑子身体都不给力,脑子一晕,眼前一花,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我儿!”
“小王爷……”
眼见着李文衡忽然晕倒,众人立时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急忙扑上去搀的搀,扶的扶,当垫背的当垫背,倒是让李文衡幸免摔倒。
直到丫鬟仆妇把李文衡抬上床榻,仔细的伺候妥帖,看着再度陷入昏迷的人,王妃狠狠心,下了命令。
“来啊,你们都给本王妃听好喽!从今日起,没有王爷跟本王妃的命令,在你们小主子病情没有彻底养好之前,绝不许他踏出这院子半步!有违此令,所有人杀无赦!!!且你们小主子期间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给我儿陪葬!都听到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跪下磕头,“是,王妃娘娘。”
第109章 入西北暗访故人
“娘亲, 娘亲,前方那座城就是您跟我说的金城了吗?娘亲,我们这是终于到地方了吗?”
摇摇晃晃行进的马车中, 探头张望的烨哥儿, 看到荒漠前方隐隐绰绰显露出来的那座城池,不由惊喜欢呼。
他们都走了三个多月了,虽然坐着马车,沿途吃喝不愁,比曾经流放西北的一路幸福到哪里去了,可一成不变的赶路, 眼看着马上要到地方了, 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就比如眼前欢喜到差点欢呼的烨哥儿。
于梵梵听着儿子的欢呼, 透过撩起窗帘的车窗, 眺目看向远处身处苍茫荒原中的那座城,不由会心一笑,轻点下颌,回应在车厢中蹦跶着的儿子,“是啊,我们到了,那便是金城!”
说起来, 西北最大的这座城池——金城,这里还有原主的故人在。
一路上, 自己跟东升就西北此行做了深入的探讨, 姐弟俩一直认为,闷声发大财,扮猪吃老虎才是最硬道理。
因为他们一致决定, 暂且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把郡主啊,轻车都尉啊什马的身份,一并压都的死死的,连皇帝派给她的五百护卫,于梵梵都让他们隐成了商队。
隐了身份进城,银子开道人手又充裕,于梵梵一行花了几日功夫,大家就在金城中买了宅子安顿了下来,而安顿下来干的第一件事,于梵梵就派了信任且忠心的林平,跟皇帝赐予她的五百亲卫头领杨瑾一道,去查找打探原主那一面都不曾见过的侄儿(女)下落,这位故人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挂牵的。
以前自己身不由己没办法,眼下有时间有机会,连她人都回来了,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后辈,她定然是要帮原主找到的。
除此之外,他们这么多人要吃喝花费的就是银子,只进不出不行!
弟弟进入军中想要彻底掌握西北军,不仅须得自身能力过硬,手里没有足够的钱粮更不行!所以挣钱的事情刻不容缓。
所幸西南发展的一套成熟路子可以现搬过来用,于梵梵便让秦河、杜大虎兄弟等人都动了起来,在金城摸底,买铺子、置办地,好尽可能的把自己在京都城从各地商队,还有皇家园林田庄中搞到手的神奇作物给种植出来。
等所有的事情安排下去了,面对眼前弟弟突然提出的要求,于梵梵却有些麻爪了。
“东升,你真的考虑好了吗?确定不要用陛下给你安排的路子身份进入西北军,而是要自己从小兵做起?单枪匹马的去奋斗?东升,你要知道这条路很难的,你……”
“姐,你不用说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已经考虑好了。可是姐,我是余东升啊,是姐姐您领回家好好养大的余东升!要出人头地,也是要用余东升的身份出人头地。”,而不是那什么半道冒出来的所谓父亲给安排的道路,他不想,也不屑。
看着面前脊梁挺的笔直的少年,于梵梵叹气。
这孩子脾气太执拗,刚过易折,这样好也不好,兴许进西北军从最底层做起,让他去看看这世间百态,残忍黑暗,对他来说,不定是件好事。
这么想着,于梵梵便点了头。
“行吧,你也打了,自己考虑好了就好,姐姐也不多说什么了,正好的,姐姐刚联系上了父亲以前交好的袍泽,既然你下定决心,不若这样,明天你随阿姐一道去,到时候就走这位程伯伯的路子,让程伯伯给安排一下。”
听到自家姐姐不仅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还费心帮自己筹谋,东升心里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酸软的厉害,这就是他的姐姐啊,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好……
不过他也怕自家姐姐再改主意,事情说定了他就要走,离开姐姐房间之前,东升还不忘了热切道:“太好好,谢谢姐,明个我跟你一道去!姐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也休息吧。”
自家弟弟难得喜形于色,再瞧他急吼吼的样子,于梵梵心里好笑不已。
还是个少年郎啊!
摇头看着少年欢喜的往外头去,眼看着弟弟即将跨出门槛了,于梵梵想想,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句,“东升啊,从小兵做起很苦,也很委屈,你既已下定决心,就要做好吃苦遭罪的准备。”
东升闻言,踏出的脚顿在当场,少年回头,看着于梵梵笑的俨定,少年口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坚定,“放心吧姐,我晓得的,必定不会给你丢脸,给余家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