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于德华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让孟凭澜也下了狠手?总不能是被昨晚她和孟凭澜吵架的事情给牵连了吧?
顾宝儿心里直犯嘀咕。
没一会儿,云茗苑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原本就还算本分的下人们又被刘嬷嬷借此狠狠地教训整顿了一下,一个个都本分地呆在院子里各司其职,就连秀珠也不敢去外面乱跑了。
顾宝儿摒弃杂念,在书房里自得其乐,写字作画看书,又翻出一本残局书来对着棋盘研究,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过了晌午,程双蕴那边请她过去,过几天就是程双蕴的生辰,正巧北仁王妃也到了汝阳,程双蕴要办一场生辰宴,到时候邀请汝阳城里的世家贵女一起参加。
这将是程双蕴第一次把顾宝儿介绍给这些人认识,所以,她让顾宝儿跟着几个嬷嬷学一学应对的礼仪。
也不知为什么,嬷嬷们教了一遍,顾宝儿就心领神会了,好像这些东西都早就刻在她的骨子里似的。
晚膳的时候,桑若婷和孟凭澜都没来,据说一个病了,另一个还在军府,程双蕴也有点纳闷:“怪了,前阵子他成天跑蒲草别院去,现在你人在这里了,他怎么反倒不见了踪影?”
顾宝儿一时接不上话茬。
因为孟凭澜不能再随心所欲、肆意温存,所以索性就眼不见为净了。
但这话自然不能告诉程双蕴,她挤出一丝笑容:“可能这阵子忙了吧。”
“也是,听说最近汝阳城里不太平。”程双蕴思忖了片刻道,“明日你去街上的时候多带些人手,自己也小心些。”
顾宝儿愣了一下:“外面?”
“对,去置办些首饰衣裳,”程双蕴看着她,眼神温柔,“你这个年纪,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这人生得粗糙,不爱梳妆打扮,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你,还是你自己去挑些喜欢的吧,到时候也好把你风风光光地介绍给大家认识。”
顾宝儿吃惊地看着程双蕴,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入王府前,她做好了被轻视、被冷待的准备,毕竟程双蕴是桑若婷的母亲,就算看在孟凭澜的份上做做表面文章,实际也不会对她有多少包容和喜爱。
没想到这两天来程双蕴的态度,完全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虽然她对华服美饰并无太多兴趣,但过两日的宴会她是以程双蕴故人之女的身份参加,如果太过朴素会丢程双蕴的脸,也用不着太过矫情,不如坦然受之。
“多谢夫人。”她感激地道。
“傻孩子,”程双蕴哑然失笑,“这也没什么,但凡能用银两买到的东西,都不算什么。难得凭澜有个喜欢的姑娘,我也总也要有所表示。明日我已经吩咐了珍宝斋和霓裳阁,只管把最好的送上来让你挑,你别的都不用管,只管变美就行了,也好让来的客人看看,什么京城、北仁第一美人,都不如我们汝阳的姑娘漂亮。”
程双蕴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要一较高下的味道,顾宝儿只好收起了自己那份淡泊之心,回云茗苑后对镜自揽,好好琢磨了一下那日要画的妆容。
她平常见到过的贵女也就是秦明珏和桑若婷,这两人一个素雅、一个活泼,和她的明艳不同,没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
倒是以前在别院的书房里,曾有过一册蒲草先生画的仕女图,里面的女子环肥燕瘦,妆容得体,可以作为参考。
翌日一早,顾宝儿便带着下人们去了珍宝斋。
珍宝斋和霓裳阁并排左右,坐落在汝阳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掌柜早早就被通知王府的贵客要来挑选饰品,见了顾宝儿一行人便殷勤地将人引到了三楼,奉上茶水后,几名伙计便将店铺中最新最好的首饰都捧了上来,让顾宝儿一一挑选。
“这套珐蓝头饰是难得的珍品,”掌柜献宝似的指着其中的一件,“姑娘知道大秦吗?”
顾宝儿点了点头。
蒲草先生的游记中曾经记载过,在很遥远的西方,有个国家叫大秦,那里的人长得和波斯人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白皙更加俊美,高鼻深目,他十分向往,但因为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并未成行。
“这珐蓝便是从那边过来的,平常我都舍不得把它拿出来给人看。你看着这嵌在白玉上的蓝色比宝石还要浓郁,边上还掐着金丝,坠的玉蝉吊坠更是栩栩如生,”掌柜赞叹道,“这要是戴在姑娘的头上,一定艳惊四座,令人过目难忘。”
“那我来给姑娘试试。”秀珠忍不住道。
小心翼翼地将簪子和耳坠戴在了顾宝儿的发髻和耳边,众人看得不由得呆了呆。
一抹温润的玉色点缀在墨色间,坠下的玉蝉轻摆,发出细小清脆的声音,耳坠上则是小一号的玉蝉,都镶嵌着珐蓝,珐蓝色泽鲜艳,犹如点睛之笔,优雅神秘,衬得顾宝儿越发明艳动人。
“好美。”秀珠轻呼道。
“姑娘,我也觉得不错。”刘嬷嬷也连连点头。
顾宝儿照了照镜子也很满意,刚要让掌柜的把这套头饰包起来,有人推门而入,笑吟吟地道:“刘掌柜,你这就不地道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给我们留着?这套珐蓝头饰我们要了。”
顾宝儿一看,居然是昨晚还在“病着”的桑若婷,跟在她后面的就是她的闺中密友秦明珏。
刘掌柜愣了一下,左看右看,为难地道:“桑姑娘,这……你们不都是汝阳王府的吗?给谁都一样吧,既然顾姑娘先看了,不如你就看看别的,我这里还有一套珍品……”
“不,我们就要这套,”桑若婷冷笑了一声,一摆手,身后的婢女把银子放在了刘掌柜面前,“而且,谁跟她一起的?我们给现银,她还要赊账,当然是要给我们才对。”
秦明珏连忙拽了拽桑若婷的衣袖,轻声劝道:“若婷,别这样,我们看看别的。”
桑若婷挑衅地看向顾宝儿:“我不喜欢别的,就喜欢她头上那一套。”
顾宝儿神情自若地取下了发簪和耳坠,放回了盘子了:“既然桑姑娘喜欢,那我当然忍痛割爱。”
桑若婷得意地笑了笑,吩咐道:“刘掌柜,给我包起来。”
“若婷,你……欸,算了,”秦明珏一脸的歉然,“宝儿,你别计较,她就是这种见风就是雨的性子,幸好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帮你一起挑挑别的吧。”
“秦姑娘说的是,”顾宝儿柔声道,“我没事的,你们俩先挑吧。”
显然,桑若婷是盯上了顾宝儿。
让她先挑她也不肯,就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可等顾宝儿选上了中意的首饰,她便硬要抢过来,这一来二去的,原本小半个时辰就能挑好的,顾宝儿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勉强顺利地买了一套头饰。
紧接着的霓裳阁也是如此,秦明珏一路跟在桑若婷身旁劝,可惜桑若婷非但一句也不听,反倒还呛了她一句,“怎么,她抢了我的表哥、我的娘,连我的好朋友也要被她抢走了吗?”
秦明珏只好无奈地朝着顾宝儿笑了笑,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了。
顾宝儿倒也不生气,耐心地奉陪到了最后。
走出霓裳阁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顾宝儿看着尾随她出来的桑若婷,一脸好奇地问:“桑姑娘,你今天买了这么多,这银子够花吗?不够的话还是退掉一些吧。”
桑若婷心疼了一下。
为了打压顾宝儿的气焰,她今天可是大出血了,这些银两也不能去找程双蕴和孟凭澜要回来,只能自己默默和血吞了。
“这点银两算什么?”她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你别妄想我会退,然后再回来偷偷摸摸地买。”
“那好吧,”顾宝儿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我要去酒楼用个便饭,你要一起吗?”
“谁要和你一起,我可不想没胃口。”桑若婷没看到顾宝儿憋屈、难过的反应,心里有点窝火,拉着秦明珏就走。
眼看着她们俩走出拐角了,顾宝儿松了一口气。
这次出来,她早就想好了要找借口去南家酒楼瞧一瞧,桑若婷过来捣乱,正中她的下怀。这一拖,果然就到了午膳时分,去酒楼用个午膳,谁都不会怀疑。
她正要让刘嬷嬷叫马车过来,桑若婷又跑了回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桑姑娘,又怎么了?”她心头一跳。
“我看你今天还挺顺眼,免费赠送你一个消息吧,”桑若婷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前天晚上我表哥宠幸了添香,就是我娘以前替表哥准备的开脸婢女,她又温柔又听话,比你好多了。顾宝儿,你看,你费尽心机进了府也没用,指不定哪天就被赶回老家捏锄头去了。”
第27章 好巧
坐在马车里, 顾宝儿有些恍惚。
桑若婷这话,把早上秀珠探听到的消息串连了起来。风雍居的下人都被打了板子,连于德华也不例外,想必是昨晚出了什么特殊的变故, 如果是孟凭澜意外宠幸了一个开脸婢女, 那就说得通了。
她还记得, 她和孟凭澜阴差阳错一夜春宵之后,孟凭澜也打了别人板子;至于这次是孟凭澜酒后乱性还是被她拒绝后的顺水推舟就不得而知了。
迁怒于人, 是身居上位者惯用推卸责任的伎俩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这一天比她预想的还要早。昨晚程双蕴还在说孟凭澜喜欢她, 可一旦她拒绝了孟凭澜的欢好,孟凭澜便毫不犹豫地宠幸了其他的女人。
如果这便是喜欢,那孟凭澜的喜欢也太廉价、太容易消失了。
城外策马时的温柔、耳鬓厮磨间的浓情蜜意、“我就是你家人”时的承诺……这只不过是汝阳王随性而至施舍的一点怜悯, 如果她当了真, 那可真是闹了大笑话。
幸好,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并没有深陷。
摒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顾宝儿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此刻, 她无比地盼望着, 在南家酒楼真的会有她的家人在等着她,正想尽办法和她取得联系,要把她从王府接出去。
那家酒楼离珍宝斋不远,马车缓缓行驶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时近五月,汝阳街头到处都是绿柳成荫、繁花似锦,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十分热闹。南家酒楼不大,在街边一众豪华酒楼中有些不起眼,刘嬷嬷纳闷地问:“姑娘,旁边的天香酒楼更出名些,为什么要来这家南家酒楼啊?”
顾宝儿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听说这家的江南小菜很好吃。”
中午酒楼的人不多,大堂里也就坐了一半的位置。顾宝儿四下看了看,里面有三个跑堂的小二,一个账房坐在柜台里,正低头算着账。
一见这么一大帮子人进来,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二精神一振,立刻迎了上来,一脸殷勤地笑:“各位贵客里面请,我们这里的菜品新鲜美味……”
他的目光落在顾宝儿的脸上,声音一顿。
顾宝儿精神一振,朝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小二的脸一红,讪讪地道:“这位姑娘,你长得真漂亮,天姿国色,我见过这么多南来北往的客人,你算得上是第一个。”
秀珠轻叱道:“油嘴滑舌。”
“滚一边去!”有位妇人挑帘从里面走了出来,把那小二赶跑了,赔笑着道,“姑娘,不好意思,小二不长眼,不知道贵客莅临,二楼有包厢雅座,上面请。”
在包厢里坐定,顾宝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名妇人。
她三十出头,个子比顾宝儿矮了一头半,面带风霜、眼神精明,看起来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和何蕙没有什么相像之处,对顾宝儿的应对也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带着生意人对贵客的殷勤和热络。
不一会儿,点的几个菜上来了,有汝阳当地的名菜,也有几个调剂的江南小菜。顾宝儿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吃一边和掌柜的聊天。
“掌柜的是哪里人?”
“回姑娘,我是汝阳本地人,早年和亡夫一起开了这间酒楼,后来他去了,我就只好抛头露面做个管事的掌柜。”
“那你怎么会做江南小菜?”
“亡夫以前是个厨子,走南闯北时跟人学过,教了几个徒弟,现在酒楼做厨子。”
……
顾宝儿越聊越心凉,看来这酒楼就是何蕙约她见面的一个普通之处,和何蕙并无关联。
一道醋鱼上来了,她意兴阑珊地夹了一筷。
“姑娘,这鱼是从青崖江捕来的,到了我们这里还鲜活着呢,做法是标准的江南醋鱼,酸甜鲜嫩,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吗?”
“还行。”顾宝儿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这可是我们家的招牌菜,你看这鱼眼还是用独家秘方做的,整个儿都能吃,”掌柜显然对这道鱼十分得意,介绍得十分殷勤,“是整道菜的点睛之笔。”
这小小的鱼眼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顾宝儿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细看还真的是,这条鱼的鱼眼比正常的稍大,看起来像是用面粉团炸过,略带金黄。她心念一动,不由得顺水推舟举起了筷子:“你这么一说,那我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