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融终于把黏在陆黎身上的目光移开,对丞相道:“令公子与本王曾有一段渊源,当时本王遭熊战所害,顺溪流而下,是他把本王救起。”
丞相恍然大悟,抚掌谦辞道:“小儿能有幸遇到王爷是他的福气。”
陆黎默默听着两人文绉绉的对话,不感兴趣的埋头苦吃。他之所以这么能吃,这么喜欢吃,完全是因为这个世界他诡异的味觉已经恢复过来,不管吃什么都有它们原来的味道,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没滋没味。
但陆黎没想到他上午作死的行为,下午就遭到了报应。
真应了那句至理名言:no zuo no die,what are you try?
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额头上顶着刚换上降温的毛巾,丞相焦急的连连望向门外,叹道:“殿下和大夫怎还不来?”
红铃守在床头默默垂泪,自责当时就该劝阻少爷,要他病还没痊愈不要外出。
正说着,燕融就带着屋外的风雪推门而入,身后是被他从王宫中带出来的御医。
那御医一路随燕融骑马颠簸,屋外狂风大作,大雪纷飞,衣袍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脱下外袍递给下人,就连忙提着医箱走到床前。
他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被那热到烫手的温度吓了一跳,连忙从药箱里把一卷用牛皮包裹的针拿出来,对其他人道:“大家暂且到外屋回避一下,让我好为小少爷施针。”
陆黎上身一凉,接着感觉到一阵刺痛,咬住了嘴唇,无意识又虚弱的喊了一声:“娘子……”
守在外室的男人听力极佳,他立刻分辨出那声音是一句亲昵的称呼后,心就立马揪了起来。内心酸涩又妒忌的站在原地,又犹豫踌躇了一会,接着才忍不住的打开门后向内屋走了进去。
娘子娘子,不知道他的傻子到底是在叫谁。
陆黎因为高烧而满脸通红,费劲的睁开眼睛,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男人黑色的衣袍,却看不清他的脸。
陆黎看到他却仿佛看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眼角都渗出了泪光,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说:“娘子,我疼……”
燕融上前握住他的手,转而向御医轻斥道:“下针时轻些。”
御医诚惶诚恐的说遵命。
陆黎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没别的,就是发烧烧糊涂了。
但他决定趁机再让燕融难受一把,谁让死变态当时不辞而别,让他这么难受。
陆黎像在语含颤抖的挽留:“娘子,你别走。”
燕融果然更加心疼,他轻声道:“不走。”
说着,竟然单膝跪到了床头,以求更加的靠近他。
就在御医犹豫着要不要跟着殿下一起跪的时候,燕融却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不必。”
御医这才心惊胆战的继续施针。
要说起宁王殿下,这次从熊战逆贼手里死里逃生之后,性格像完全大变了一样,从前对待下人都和颜悦色,而现在虽然表面还和从前一样,却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听说熊战被捉回来之后,就被宁王殿下扔进了王宫的蛊虫穴里,遭万千蛊虫啃噬而死,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这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原来宁王从来都不是温和的谦谦君子,他身上留着燕家皇室的血脉,也必然带有皇室子嗣的血性。
谁人不知熊战是齐王殿下的心腹。
御医的感慨一闪而过,他丝毫不敢怠慢,在把男人身上的银针都一一拔下来之后,就重新为陆黎盖上被子,从医药箱里掏出几包药出来,找下人去煎药。
燕融就坐到了床前,替陆黎把被子的边角塞进去,也把他的手放到被子里。
陆黎却又把手伸了出来,和他的手相握。
守在门外的人们在御医出来后立刻走了进去,丞相首当其冲,忧心忡忡的他没发现燕融和自家儿子亲密的举动,关切道:“麟儿现下如何?”
燕融说:“已无大碍。”
丞相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他看了看燕融,连忙道,“不必劳烦殿下在此看护小儿,殿下事务繁忙的话……”
燕融打断了丞相的话,说道:“令公子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想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病情好转为止,以答谢当日施救之恩。”
丞相一听还有这么一出立时乐了,到时候自家儿子和宁王搞好关系的话,女儿再嫁进宁王府那更是如虎添翼。
燕融把丞相给劝走后,就独自守在床边,静静望着面色仍旧烧红的男人,接过红铃递过来的湿布巾,头也不回的说:“你退下吧。”
红铃福了福身便推门出去。
煎好的药端了过来,陆黎一闻到那味道就反感的皱起眉来,睁开沉沉的眼皮,任性的说:“我不喝药。”
燕融说:“乖,一定要喝。”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陆黎拒绝道:“我不。”
燕融早知道他喝药困难,在去王宫的路途中就为他买好了蜜饯,他拿起一个玻璃罐在陆黎眼前晃了晃,说道:“喝一口药,吃一个蜜饯,怎么样?”
陆黎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第126章 你是我娘子(十三)
陆黎艰难的把药喝完之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在梦中看到了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画面,往日的记忆如同一幅泛黄的画卷,充斥进他的脑中,在眼前缓缓的展开。
那天阳光昏黄绚烂,布满晚霞的天边出现了一片漂亮的火烧云,他在和好友打完篮球后跑回家,单手揽住篮球,打开冰箱的门拿出一瓶冰镇的汽水,用牙齿咬开瓶盖,咕噜噜把冰凉的汽水灌进嘴里。
眨眼间就把那瓶饮料全部喝完,那句感慨的“爽”字还卡在喉咙里,就见门被粗暴的推开。
见到阴着脸的母亲大人,左边脸颊上还缠着白色纱布的陆黎笑嘻嘻的问:“妈,你咋了?”
母亲大人一看陆黎浑身臭汗,身上还满是污泥,再加上今天气特别不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鼻子就骂:“身上怎么混的那么脏?滚去洗澡!”边说着还边拿起手边的毛巾,“就跟你畜牲一样的爸一个德行,离婚出去找了个野女人,死了之后还要留下个拖油瓶!”
陆黎悲叹了一声,在他妈大踏步走过来用毛巾打他的时候躲了躲,没打着的母亲大人变得更狂躁了,扬起巴掌对着陆黎的背就抽。
“哎呦喂,妈我又哪招你了,你下手轻点啊!”
陆黎叫的夸张,但却不是装的。
他妈打人是真疼。
对,真疼人。
陆黎边弓着腰挨着打,突然见到虚掩的门口出现了一个怯懦的身影,有着柔软短发的男孩怯生生的,见到这场景似乎很害怕,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向里走。
陆黎“哎呦喂”的声调陡然降了下去,他熟练的捂住头部,避免母亲大人把他打出脑震荡来,突然就对上门口男孩带着水光的,柔软的黑眸。
一时间,陆黎就觉得心脏碰碰直跳,连身上的疼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状若疯癫的女人像往常一样昏了头,打着打着就把陆黎当成了抛妻弃子的前夫,她用尖锐的指甲划在陆黎的脸上泄愤,把少年脸上白色的纱布扯了下来,露出还没结痂鲜红的指甲划痕。
门口的男孩皱起了两道秀气的眉,琉璃般的黑眸里凝聚起了水雾。
陆黎却若无其事的向他笑了笑,唇边的笑意越划越大,张开嘴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你是我弟弟?」
男孩轻轻的点了点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的眼中落下,就像落到陆黎平静的心湖上,泛出一圈浅浅的涟漪。
甜蜜初遇的画面在一瞬间崩裂开来,如同碎裂的玻璃,破碎以后一点点消失在陆黎面前,只留下一片凝重的黑暗。
陆黎知道那是属于他的记忆,可也和他从前梦到的记忆都相同。
他是“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也就是说,那些梦到的回忆就像被人灌输进去的。
陆黎挣扎着从梦境中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剧烈喘息了几下,等彻底的冷静下来,才转头看了看窗外。
鹅毛大雪飞舞了一整夜,直到黎明初晓的时候才渐渐停歇下来,现在冬日的暖阳却可以和春风三月时相媲美。
红铃见陆黎醒了过来,立马上前隔着布巾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见他终于不再发热,舒了口气道:“少爷终于退热了,奴婢这就去为您煎药。”
听到药这个字的时候,陆黎脸上的表情反射性的纠结起来,但他劝阻的话还没说出来,红铃那小姑娘就拿起桌上的药包推门离去。
陆黎问系统:“燕融呢?”
系统说:“和你那便宜爹一起上早朝去了。”
陆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系统补充道:“他守在你床边待了一夜。”
陆黎说:“是他自己愿意。”
他懒懒的躺在床上,虚弱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眯眼望着投在地上暖暖的光辉,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雕花红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少年两手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放在离床不远的桌子上,接着来到床边,恭恭敬敬的低头喊了声:“少爷。”
陆黎一看是小馒头,就强打起精神来说:“你过来,本少爷要与你说一件事。”
小馒头凑近问:“什么事?”
系统说:“这孩子真傻,不知道你有我这个外挂吗。”
陆黎讽刺道:“有你有个卵用。”
原剧情里孙氏为了除掉长孙麟用的方法和伎俩都不少,不管是栽赃嫁祸,还是寻找替身,怎么恶毒怎么来,真是最毒妇人心。
而小馒头就是孙氏忠心耿耿的一条狗,最后长孙麟扳倒了孙氏后,就把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溺死在池塘,以报当时之仇。
陆黎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此次失败必然引起孙氏的忌惮和不满,她不会再对你委以重任,也不会再信任你,就算你急于对她表忠心都没有用,知道吗?”
小馒头倏地低下了头,一下子紧张下来,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吞吞吐吐道:“知、知道,可我现在是少爷的人,不会、不会和孙氏再有所牵连。”
陆黎的目光淡淡扫过桌上的餐盘,看的小馒头汗毛直立,冷汗湿透了背后的衣襟。
陆黎说:“把粥端过来,本少爷要用膳。”
小馒头低着头 ,把餐盘里的饭菜都端了出来,把里面的那碗粥递给了陆黎,说道:“这是后厨做的饭菜,我为少爷拿了过来,趁热用吧。”
陆黎双手环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以往都是下人伺候我用膳,你没长眼睛吗?”
小馒头咬了咬牙,拼命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说道:“那奴才伺候少爷用膳。” 他舀起了一勺粥,向陆黎的方向递去。
系统说:“一勺就能送你上西天,你自己掂量着吃不吃吧。”
陆黎皱起眉来,他一甩手把那瓷勺挥了下去,盛满粥的瓷碗也没能幸免,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裂响,碎成了好几半。
他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怒道:“粥还没吹就送过来,想烫死本少爷不成!”
恰在此时,沉重的木门又被推开,背对着阳光的身影修长挺拔,逆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却依旧依稀能看到柔和的眉眼。
他背起双手关上了门,仿佛急匆匆赶来,只为见到那一个人,脸上都是融水般的暖意。
小馒头立刻跪了下来,不时用余光瞥着男人,爱慕之情溢于言表:“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