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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曹雨薇慢吞吞的洗完了衣服,看见飞驰过去的骏马,知道那是去往徐家道喜的,不禁咬牙。谁能想到,徐晏温那么快就回来了呢?
她先是盼着沈春娴嫁过去过的不好,接着又盼着徐家落魄,一样都没成。盼着盼着,徐家又要风光了。
曹雨薇心里已经麻木,提不起什么情绪了,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像是什么戏里的丑角。
将衣服拧干了收回盆里,想着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洗衣服洗了一上午,姑妈派来监视她的小表妹也累了,偷偷跑去逛胭脂铺子,曹雨薇其实是故意洗那么慢的,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回张家。
从一年多以前,她和姑妈在河边的那场闹剧后,姑父姑妈都已经看她很不顺眼了,如果不是曹雨薇相貌还不错,姑妈打着收点聘礼的念头,已经不会容忍她继续住下去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她,事情的起因是她无意间发现姑妈忘性大,沐浴时候时常会忘记衣服里还有碎银子,但这些银子是绝不能等到洗衣服时再收的,那样会先一步被姑妈的女儿拿走。
曹雨薇到了张家后没有半点能用的银子,更何况她已经想攒钱离开了,便对这点碎银子打起了主意。
于是姑妈一沐浴完,曹雨薇就会偷偷的进去搜有没有银子,一次两次还好,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日居然撞见了姑父进来。她赶紧用姑妈的衣服遮掩,却被误认为是姑妈,被姑父从背后抱住了。
曹雨薇当时就失声尖叫,姑父也被吓了一跳,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被蒙上了禽兽的名头。
可晚上姑父和姑妈一合计,顿时气的七窍生烟,立刻找了一家急着娶妻的,要把曹雨薇送走。曹雨薇连自己爹娘的都不听,又怎么会听姑父姑妈的。连夜逃跑,没想到天太黑,又着急,就不慎掉进了水里,引发了河边的闹剧。
至此,怕曹雨薇再偷钱,或是逃跑,她上个茅房都被姑妈的女儿盯着。
处境太艰难,曹雨薇都没功夫管沈春娴了,蔫哒哒的回到了张家,无视老车夫看笑话的目光,把衣服晾上去,接着躲进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姑妈来砸门,曹雨薇扬起一个笑脸,讨好的打开门,“衣服都洗干净了。”
姑妈不理会这个,先是警惕的往屋里看了看,防止曹雨薇又作妖,才说:“锦心啊,上回的王家你不喜欢,媒婆又来提了一家,大财主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弱,也知书达理的,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曹雨薇心里滴血,脸上也只能为难的笑着,“这种大事,还是得我爹娘为我出主意,劳烦姑妈再等等。”
姑妈看似不着急,“你爹娘两年来都没来过消息,眼看着你都二十了,再耽搁哪还有人家要你,你自己想想吧。”
曹雨薇内心恨不得咬死她,她虽然年纪是不小了,但也离二十还有整整一年。看着姑妈走了,曹雨薇孤零零的坐在屋内,越想越觉得往后的日子黯淡无光。嫁给什么财主的病儿子她是不愿意的,想到姑妈会赚她的聘礼,曹雨薇更是觉得浑身和针扎的一样。
思来想去,她对姑妈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等到天黑了,再度潜进姑妈的房间找钱。
姑妈此时不在房间内,应当是饭后消食去了,从她的针线盒内找到了一点碎银子,曹雨薇一咬牙,又打开了姑妈床头上的匣子。
拿点碎银子没事,但动了里面的银票必然是要被发现的,曹雨薇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必须得为下次逃跑做好准备。
刚打开匣子,曹雨薇就惊讶的发现有两封信件放在最上面,显然是最近一段时间收到的,她心里一动,拆开了,居然是家里给她写的信!
曹雨薇只觉得一道惊雷劈进了她脑子里,原来家里并不是不管她了,只是信都被姑妈给藏起来了。
她泪眼朦胧的辨认出,是二哥的字,二哥简短的表示他已经娶妻,父母这一年来也多病,让曹雨薇不要再置气不回信。最后说,他会在三月初九乘船到码头,来接曹雨薇回家。
曹雨薇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掉下来,她其实早就后悔了。
三月初九……姑妈肯定会阻拦,她要偷偷过去和曹二哥汇合。
第44章 女儿歌.七
徐家, 此刻被夜色笼罩。
沈春娴站在树下抬抬脚,徐晏温便弯腰给她整理裙摆,她蹭脏了徐晏温的衣摆, 徐晏温便抬眼看她。
他近来脾气好的不得了,人也没那么挑剔了, 沈春娴都怀疑,回来的到底是不是他, 是不是回来的路上被掉包了。
徐晏温拧眉,“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他已经和沈春娴闹了半天了,站在树下的样子很难看,徐晏温都能听见远处丫头的嘲笑声了, 他只希望沈春娴能和他进去再说, 现实却是两人的腿都死死的钉在树下。
沈春娴穿的十分轻盈,像是春天刚绽放的小花, 不敢触碰,唯恐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她半个身子都快隐没在黑暗里了,颤巍巍的说:“你为什么给别人都带了东西, 忘了给我。”
今天早上听说他回来的时候,带了棉乡城的樱桃,最好的那种, 个头饱满色泽鲜红。不像是这个月份勉强摘下来的那样小。沈春娴暗暗的等待了一天了, 连影子都没看见, 刚才听说已经被人分完了。
沈春娴忍了又忍, 终于忍不住了,等人都走了, 就开始和徐晏温发作。
真不敢相信, 他居然没有给自己留, 可如果是疏忽了也不太可能,因为婆母许氏已经在吃樱桃了!走了一年半,徐晏温就已经全然变心了。虽然外表看着还是一样的,但指不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春娴冷冷的扫视他,又往他左右两边看看,回忆了一下他身边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姑娘了,发现也没有。他走的时候是光秃秃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徐晏温也狐疑的看看自己左右两边,摸不清楚沈春娴搞什么幺蛾子。无力的陈述道:“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也许是采购的时候忘了,少了我明天让人去买。”
沈春娴怒气难消,回头踩了他一脚,他看着又被踩脏的鞋,沉默的跟在沈春娴身后。
进到房间里,房间大部分摆设都和从前一样,扑面而来就是沈春娴那种淡香味,来源很可能是梳妆台上的种种胭脂水粉。窗边挂着蓝色的绳结,正悠悠的飘着,当初被徐晏温嫌弃的婚床磕破了一个雕花小屏,后来找人重新补了补,但总感觉颜色不一样。
沈春娴坐下来,还是很不高兴,咬着桌上剩下来的半块桃,余光瞧着徐晏温,徐晏温居然已经准备睡下了。从前他还要沐浴,今天省略了很多过程,只简单洗漱了。
沈春娴心里更加难受了,过去把脸靠在他手臂旁边,低声问道:“你才不是忘了吧,明明铁娃那孩子都有。”
徐晏温无可奈何,但死活不承认是自己疏忽,被缠的下了床,“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点漏了被装进库房了。”
他刚走,沈春娴就听见半雁过来敲门,打开门一看,半雁捧着一碟樱桃,“夫人,早上送来的樱桃,放在后边我忘记拿了。还有不少,吃不完到时候都蔫了,明早给丫头们也分分吧。”
原来早上就送来了,是误会徐晏温了。沈春娴接过樱桃,胡乱的应了,送走半雁,她又坐下吃樱桃,这次的樱桃和她设想的一样甜。
不过徐晏温上哪找去了?半天也不回来。
沈春娴看着漆黑的夜色,开始担心起来,他到库房里去找,得对到什么时候,不会对到半夜吧?
好在徐晏温不是死脑筋的人,沈春娴在心里说到第三次去找他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虚弱的说:“阿娴,晚上不方便点,少了什么明天再对吧。”
沈春娴见他被指使的疲惫,心里觉得很对不起他,但嘴上又不好意思说,连忙点头:“不用点了,我刚才说错话了。”
徐晏温略为感动,目光凝到桌子上的樱桃上,坐下来吃了一个,对沈春娴说:“这个好吃吗?”
他就知道沈春娴喜欢吃,还有就是犯懒,专门弄来的樱桃,得了沈春娴的回复后,徐晏温满意了,仔细擦干净了手,准备休息了。
躺在熟悉的婚床上,沈春娴在一旁抱怨压到她的头发了,不一会她就睡熟过去,四周安静了下来。
徐晏温才有了回家的感觉,他确实累了,车马劳顿了一路,回来又被沈春娴给闹了半天,也生不出别的心思了,很快也沉沉的睡去了。
清晨,沈春娴刚醒来,半雁就冲进来,趴在她耳边,语气惶恐的说:“姑爷像变了一个人!”
沈春娴:“怎么了?”
半雁往外看看,确认徐晏温不在附近,继续和沈春娴咬耳朵,“刚才打水的小丫头往姑爷身上泼了半盆脏水,姑爷居然没变脸,如果是以前……”
以前的徐晏温,陌生的小丫头在他眼前走,都有可能被他烦的。更别提摔倒泼了他一身脏水。
说完,沈春娴和半雁都感觉到震惊,一会后,沈春娴终于起来,照常洗漱。半雁已经把樱桃分出去一部分了,大家都偷偷回去分享樱桃,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春娴站在门口,奇怪的问:“他人呢?”
半雁去问了问徐晏温的踪迹,更加惊悚了,“姑爷请几位相熟的大人去外边吃饭了。”
沈春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见半雁也是一副无法想象的模样,才只好接受,徐晏温真的不一样了。他好像更加成熟了,不像是以前特立独行。
得到了这个结论,半雁非常高兴,毕竟在她眼里,徐晏温那些举动怪异,让院子里的人也战战兢兢不好伺候,现在姑爷属于回归正常了。
沈春娴也先是觉得好笑,没过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很难不去想,徐晏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孤身一人到那边,条件不会好,自然也容不了他那些毛病了,所以他就逐渐表现的像是个正常人。
笑不出来,沈春娴真笑不出来。
徐晏温直到黄昏才回来,此时,经过半雁的奔走相告,大家都对徐晏温表现的很热情,干粗活的王五更是挑了一桶泔水,和徐晏温脚前脚后的走过。待发现徐晏温面色如常,才确定了这个消息是可信的。
房间里,半雁见他来了,“姑爷,喝水吗?”她忘了把杯子烫一遍,桌面上看起来有些杂乱,不由感到尴尬。
好在徐晏温说:“不用。”
半雁如释重负的走开,又想到徐晏温现在变正常了,没烫过杯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趴在门缝瞧了一会,见徐晏温对那些杯子毫不在意,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沈春娴过来了,在走来走去,兴致勃勃的给自己泡茶喝,茶香味让里面看书的人也察觉了。
沈春娴还没喝上,就被人叫走了。她刚走,徐晏温便接管了茶,凝视了杯子片刻,用沈春娴的手绢沿着杯沿擦了一圈,倒一杯喝了,又倒一杯喝了。
其实有点渴,再喝点好了。
一炷香后,沈春娴急匆匆的回来了,看见里面没人,一本书被打开了,被风吹的缓缓翻页。门是开的,提起小茶壶也空空的。
沈春娴诧异的晃了晃茶壶,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泡茶,不解的寻找了片刻,走到外面去问,“谁把茶给倒掉了?”
早上倒了徐晏温一身脏水的小丫头正在扫地,闻言抬起头,小声的说:“不是倒了,是被姑爷喝光了。”
沈春娴难以置信,他是水缸吗,那么能喝?看看四周没有徐晏温的影子,也只能作罢。
傍晚,在小池子旁边找到了徐晏温,两人从这里到许氏那边,要穿过一条狭长的石子路,走着走着,他就落到了沈春娴后面。
沈春娴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以为是徐晏温,便说:“别跟那么近,踩到人了。”
徐晏温:“……哦。”
沈春娴又觉得他跟上来了,奇怪的说:“你干什么?”
回头一看,惊讶的发现徐晏温离的还有一段距离,这时候脚底下窸窸窣窣的响,仔细一看好像是一条绿色小蛇,一下子蹿进旁边草丛里去了。
沈春娴汗毛倒立,瞬间觉得周围都有可能冒出蛇,怕被蛇咬,不敢走动了。
一会的功夫,沈春娴趴在徐晏温背上出来了,并且说下次再也不会从这条小路经过,徐晏温只好重申道:“那只蛇没毒。”
沈春娴不相信,她甚至觉得徐晏温就没看清楚,担忧下脚裸都开始幻痛了。
等到了许氏的门口,沈春娴跳下来,和许氏说了一遍有蛇的事情。“娘,到时候我让他们把草都割掉,蛇自然就跑了,只是这两天出去时要小心点。”
许氏弄了一个箩筐,正在捡里面的洋花,闻言:“是那只小绿蛇吧?以前在家,常常抓这样的小蛇做羹汤,味道十分鲜美,要是抓到了就拿来给我。”
沈春娴目瞪口呆,这母子俩完全不怕蛇,甚至开始讨论起了从前抓蛇的记忆,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吃法。
相比下没有人对她要割掉草的计划表示认同,沈春娴十分沮丧,回去的时候迅速让人把蛇找出来,给许氏送去了。
第45章 女儿歌.八
数天后, 沈二姐家里。
黑暗里点着几盏奇怪的白灯,惨白惨白的,像是用来招魂的。
文耀起来小解, 奶奶铁氏趴在他的床头哭成泪人,现在已经睡着。他走动了几步, 伤口隐约的疼,已经没什么性命之忧了, 这点是得了年纪小的好处,伤口愈合的快。
他觉得胸口闷的很,推开门,在附近走动了一下。恍惚间看见娘在烧纸, 勉强走过去一看, 娘一脸的哀伤。
文耀以为是沈二姐被自己的身体影响,毕竟他下手太狠, 再没有做正常人的希望了。也许是为了家里的根断了的缘故,他淡淡的想。
“娘,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他走过去, 幸好沈二姐的蹲着的,他才能拍到沈二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