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岚咬咬唇,又对范循道:“夫君真的不愿去南苑么?我可以跟父皇说说,让我们也跟着哥哥一起去。”
范循突然一笑:“去,当然要去,怎能不去。”
楚明岚一怔。
“却才我回时,正赶上内官来传话儿,陛下让我与表妹也随同去南苑。”
楚明岚惊喜道:“怎这般巧?”
“许是陛下觉着人多热闹,”范循把玩着手里那张弓,“我那几个连襟并表妹的几个姊妹也要同去。”
楚明岚这回笑不出来了:“这么多人?”
“表妹若嫌人多不便,大可以推了。”
楚明岚忙道:“我愿意去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复又见范循慢慢拉满了手里那张弓,迭声道,“夫君好厉害!我一早就听说夫君弓马娴熟,这回去南苑,夫君可以大显身手了。”
范循眼底寒芒隐现,拽着弓弦的手指紧紧攥起,又倏地松了手,淡声道:“表妹先回吧,我还有些事要措置。”
范循生得风姿轩昂,楚明岚望着他的侧影便有些发痴。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走上前去拉他的手:“夫君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好不好?过会儿子咱们一同去用膳。”
范循避开她的手,听她说起园子便又阴了脸:“表妹自去吧。”话未落音便掣身走了。
楚明岚又是委屈又是不忿,楚明玥到底有什么好的!楚明岚坐到圈椅里兀自生闷气,暗暗思量要如何才能引得范循与她圆房。
翌日是回门的日子。内官先将规制内的回门礼送至侯府,世子与世子妃仪仗导从如常仪,裴玑与楚明昭按制对楚慎夫妇次第行了回门礼。
两人去更衣时,顾氏悄悄对楚慎道:“妾身瞧着这襄世子倒也不错,是个知礼的。”
楚慎只是叹气。
他仍旧觉着魏文伦强裴玑百倍。
他先入为主地将魏文伦当半子,又对裴玑印象不好,眼下依然扼腕于魏文伦没能做成他女婿。
楚明昭与裴玑各自换上了常服,拾掇停当后,两人相携往前院去。
楚明昭想起昨日朝见东宫的情形,忍不住道:“世子怎知那地衣上有猫腻?世子当时不应当也是直视于前的么?”
裴玑挽着她的手臂道:“进殿时我就发觉柳韵看你的眼神不对,心里起了警惕。”
楚明昭仔细回忆一番,她当时只注意着仪程,担心自己行差就错,没留意楚怀和与柳韵。她转首望向裴玑,由衷道:“世子真是心细如发。”
“你才发现,”裴玑突然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她,“就只是夸夸我?”
楚明昭闻言会意,回头望了望身后跟着的一众从人,有些尴尬,低声道:“这里人多。”
裴玑想了想,一揽她的腰:“那好,回府以后加倍偿还。”
前院正厅内,西平侯府上下俱静坐以俟。裴玑与楚明昭到后,与众人各叙家人礼。
裴玑行至楚怀谦面前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楚怀谦神色平静,与众人一般见礼。楚明昭见裴玑突然微微笑了笑,不由低声问:“怎么了?”
裴玑摇摇头:“没什么。”说罢,照旧还了礼,示意内官给楚怀谦递上见面礼。
裴玑来到劭哥儿面前时,小男娃好奇地打量裴玑几眼,突然脆生生地道:“你就是我的小姑父么?”
一如既往地念成了小峬(bu)父。
楚明昭忍不住笑了笑。
裴玑一看见劭哥儿便不禁浅浅一笑,闻言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啊,我就是劭哥儿的小姑父。”说着又觉着怪怪的,起身凑到楚明昭耳旁小声道,“你第一回见我时管我叫小世子,现在小侄儿又管我叫小姑父,你们是想怎样?一家都说我小,我有那么小么?”
楚明昭心道,你小不小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嘴上可不敢往歪处说,只道:“世子显年轻不好?”
两人喁喁私语间,劭哥儿接过内官递来的见面礼,又睁着大眼睛看向裴玑,笑眼弯弯:“小姑父长得真好看。”
裴玑俯身冲小男娃笑道:“劭哥儿也好看得紧。”
楚明昭禁不住笑了笑,互夸对方好看是不是不太好。
裴玑转身瞧见后头立着的何秀,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及至听楚明昭说那就是她二嫂的胞妹、当年曾救过她的姑娘,当即挥手命内官再去取一份礼来。
何秀垂首立着,微微发怔。她适才瞧见裴玑时,有些回不过神。
她在曲水园见过的那个少年,居然就是襄世子?
裴玑与楚家众人叙过礼后,步至何秀面前,朝她作了个揖,含笑道:“深谢姑娘恩义,少备薄礼,聊表芹意。”
何秀赶忙侧身避了,她受不起王世子这一礼,她觉着裴玑说的可能不止是五年前那件事,大约还有曲水园里的那回,只她并不清楚那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有些无措,低着头连道“世子客气”,窘迫得微微红了脸。内官递给了她两份礼,她惶惑接过,又迭声道了谢。
何秀怀里抱着两个描金退光木函,只觉沉甸甸的,知里头必是厚礼,当下脸上更红了些。她那两回不过举手之劳,却得人这般重谢。
她稍稍抬眼时,裴玑已经牵着楚明昭的手走到了楚老太太跟前。她又慢慢低下头去,心里五味陈杂。
正式叙罢家人礼后,裴玑与楚明昭的整个婚礼仪程才算是彻底走完。
临回世子府时,顾氏单独将楚明昭叫了来,低声问她这几日与襄世子处得如何。楚明昭知顾氏话中所指,只能说一切皆顺利。顾氏闻言舒了口气,又看看她的肚子,轻声叹道:“只盼姐儿能早些有孕。”
楚明昭明白顾氏是想起了长姐,怕她也如长姐一样迟迟怀不上。但她现在不可能怀上。
她要是真有了,那肯定是隔壁老王的。
不过楚明昭倒是又想起了那个问题,裴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举?她好像该去试探一下……
马车到世子府门前时,裴玑先行利落下车,继而回身一把将楚明昭抱了下来。
门前人多,楚明昭有些不自在,正要让他把她放下来,就见小厮长顺迎了出来。
长顺朝着二人行了礼,随即道:“世子,世子妃,宫里派来的管家婆已经到了。”
楚明昭微讶,皇后动作这么快?
裴玑早听楚明昭说了蒋氏要派个管家婆来的事,听了长顺的话,当即冷笑一声,低头在楚明昭耳畔小声道:“他们顶好派个经打的来,我可不是那些受气驸马。”又抬头对长顺道,“行了,我知道了,等我去会会。”
楚明昭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世子先放我下来。”
裴玑不以为意:“我抱着你进去又如何,我看她敢说什么。”说着便径直入了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是昨天的更新,昨天太困了就没更……qaq
整个婚礼仪程参照明代亲王婚礼,因为史料里没有王世子婚礼流程,而王世子与世子妃在很多方面的待遇都跟亲王与亲王妃的差不多,所以我觉得婚礼流程也是差不多的。
然后由衷感叹,古代皇室结个婚真麻烦啊!文言文记述本就简省,但亲王婚礼整个记录下来却用了□□千字,怎一个繁琐了得……所以具体礼节我全跳过了。
哈哈哈,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谁最像凶手→_→
☆、第24章
先朝向例,凡公主下降,即遣老宫人掌阁中事,名曰管家婆。楚圭几乎承袭了先朝所有的典章规制,这一条照说也要相沿下来,但楚明昭那三个堂姐出嫁后,楚圭并未着派管家婆过去。
如今蒋氏反而派了个管家婆给并非公主的楚明昭,这显然是出于楚圭的授意。
管家婆的厉害之处在于假皇命而逞己威,蔑视驸马如奴隶,猖狂异常,却无人敢管,驸马甚至求告无门。公主下降于驸马后,驸马必捐数万金于管家婆,偏赂内外,始得与公主讲伉丽之好。先朝的永宁公主下降于驸马梁邦瑞后,因管家婆索镪不足,竟强禁梁邦瑞与公主行房,后致梁邦瑞郁郁而终,公主居嫠时,竟犹是处子。
更有甚者,先朝寿阳公主与驸马冉兴让私下相欢而未禀于管家婆,被管家婆发现后,夫妻二人皆被狠狠詈骂一通,冉兴让因上奏告发管家婆行径,被管家婆勾结宦官群殴了一顿,直打得他血肉狼藉。然而事后群殴驸马者竟也未被问罪。
所以裴玑说那些都是受气驸马。
大概也因管家婆欺压驸马太甚,楚圭才没令蒋氏挑选管家婆给楚明淑三个。毕竟他这三个女儿的婚事各有所图,不能得罪人。
裴玑抱着楚明昭转过照壁时,就见一个穿着酱色潞绸褙子的老妇人垂首迎了上来。老妇人当下屈膝行礼道:“老奴梁盈,见过世子,世子妃。”
楚明昭转头将她上下端量了一番,见她眉目之间全是恭顺之色,倒觉十分意外,这个……怎么看起来不像个刁奴?这跟说好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裴玑略一挑眉:“你就是皇后遣来的管家婆?”
梁盈又将头低了低:“回世子的话,是的,皇后娘娘派老奴来帮世子妃打理中馈。”
裴玑心中暗笑,从管房事变成管中馈了。
梁盈见裴玑要径直抱着楚明昭入内,转身道:“世子请留步,皇后娘娘有几句话让老奴转达于世子妃。”
楚明昭与裴玑对望一眼,示意他将她放下来。
裴玑略一踟蹰,弯腰小心将她放到地上,又帮她整了整裙钗,微笑着道:“我回房等你,过会儿就摆饭。”
楚明昭望了他一眼,点点头,笑道:“世子别忘了跟厨房点妾身路上提的那几道菜。”
“忘不了。”裴玑笑笑,转身走了。
梁盈要求借一步说话,楚明昭就近将她领到了一处次间内。梁盈将门关严实了,这才转身道:“世子妃可还记得娘娘的交代?”
楚明昭一笑道:“自是记得。”
梁盈点头:“那便好。娘娘一再交代,世子妃可莫要为男女情-爱迷了眼,要拎清楚亲疏轻重。另外,娘娘还嘱咐了一件事。”梁盈压低声音道,“世子妃可见过住在世子府上的长史沈淳?”
“襄王派来的那个右长史?”
“是的,他是襄王的心腹,”梁盈又凑近了些,“沈淳这回来京,必定为襄王带了什么话来,世子妃要想法子从襄世子口中套出沈淳捎的信儿究竟是什么。”
楚明昭为难道:“这恐怕不好办吧,我与襄世子相处时日尚浅,他怎么会将这种事告诉我。”
梁盈笑道:“襄世子毕竟不过是个少年人,世子妃生得貌美,多撩拨几回,勾得他欲心如火时,再细细相问,想来便事半功倍了。”
楚明昭深吸口气,暗道这伙人真是丧心病狂。她蹙眉思量片时,发愁道:“我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成事。”
梁盈脸上的笑一收:“世子妃先试着,若不行再换法子。这可是娘娘交代下来的事,世子妃千万尽心些。”
楚明昭自然知道这是蒋氏的交代,而蒋氏背后是楚圭。她不可能真的遵从,但楚圭必不会甘休。
楚明昭心里揣着事情,连晚饭都吃得不香。
她觉得她应该跟襄世子开诚相见,可是她与裴玑成亲也不过才两三天,眼下情势又特殊,他不太可能相信她。
裴玑为人心思缜密,又时时提着警觉之心,这一点从昨日朝见东宫那件事便可见一斑。楚明昭其实并不确切知道裴玑心里对她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
晚上就寝时,裴玑见楚明昭一直盯着他看,停了解衣的动作,也盘膝坐在床上盯着她看:“就算我晚膳时抢了你两个干炸小丸子,你也不用这么大怨念吧?我与你闹着玩儿的。”又兀自道,“不过那丸子倒的确挺好吃的,赶明儿让厨房多做两盘来。”
楚明昭低了低头:“不是因为小丸子。”
“那是因为那碟腌螃蟹?”
“不是因为螃蟹……不是因为吃的,”楚明昭说话间忽而往前凑了凑,“我想与世子说一件事。”她觉着不论裴玑信她与否,都应当试一试,否则两人永远隔着一层。
裴玑点头:“你说。”
“我是站在世子这边的,”楚明昭正色道,“我不会帮着我三叔对付世子的。”
裴玑慢慢敛容,须臾后道:“自古先断后不乱,既然昭昭将话挑明了,那我也敞开了说。我认为昭昭是个聪明人,当是能明白如何抉择才是于己最有利的。坦明说,我心里对你并无任何敌意,我是将你当妻子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