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他可不认为,林深是那种体贴到会照顾一个陌生人想法的人,如果想拒绝那早就该拒绝了才是。
    “没有拒绝,当然是有别的理由。”林深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耐。“因为他……”
    “午饭好了!”
    厨房里传来的一声吆喝,将林深接下来的话给打断。只见夏世离开托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手一个放到桌上。赫讽看到后,有些傻眼。
    “这……这就是你说的中西式午餐?”他抬头看向夏世离。
    “是啊。”夏世离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热情招呼,“试吃看看?这还是我第一次出的成品。”
    只见桌上两个盘子里,一个是盛得满满的炒饭,另一个是几片简单的三明治,用的还是赫讽上次下山买的面包,里面只是夹了个煎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着这番杰作,再看着眼前笑得欢快,好像在等待他们表扬的夏世离。
    赫讽仰天长叹一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错了,我的错。”
    夏世离不解地看着他。
    “听好了,小夏,从此以后轮流下厨的这个规定作废。”赫讽郑重道:“以后你享受和林大老板一样的待遇,只要坐等吃饭就可以,千万、千万不要去厨房!明白了没?”
    在赫讽热烈的注视下,夏世离总算是表示理解这个新规则,只是似乎还对厨房有些念念不舍。
    就在这边厢他俩还在为下厨的事情纠结,那边林深已经开动了,基本上只要是能下肚的食物,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吞咽下去。
    “既然不能下厨房,那夏世离,我安排一些别的事情交给你。”林深说着,以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就作为你在这里食宿的报酬好了。”
    赫讽猛地回头看他,一脸不可思议。刚才一本正经地指责自己随便指使别人的是谁,是眼前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吧!是吧,是的吧!
    对于赫讽那乎要噬人的鄙视视线,林深免疫力很好地无视了。
    “恩,那别的事指的是?”夏世离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很是听话地询问道。
    “我下午有些事要离开,巡林的工作就只有赫讽一个人负责,你就陪他一起。”
    “巡林?那我要做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附近巡逻一圈,顺便巡视一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哪种算是形迹可疑?很危险吗?”
    “不,只是巡视是否人闯进非对外开放区。”林深面不改色地道:“基本上那种非法闯入者,不会对我们的生命造成威胁。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是啊,是啊,顶多是拿他们自己的命在看玩笑而已。
    赫讽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真的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哦!因为会有生命危险的,都是那些自杀者自个嘛!
    对于赫讽心里的吐槽丝毫不知,夏世离开很是愉快地接下了这份“简单”的工作。
    当吃完午饭,夏世离主动去厨房清洗餐具时,赫讽抓住这个时机将林深拖到一边,终于将心里忍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
    “你让我带他去巡林?!”他低吼道:“开玩笑吧,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做这种事,你考虑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
    毕竟,在一座随时会发现死相可怖的尸体的森林里巡逻,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考虑过了。”林深点点头,“这个外人,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把你给吓晕的角色,我很放心他。”
    赫讽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那根本是两回事!”
    “最起码从这可以看出,夏世离比你更有天赋胜任巡林的任务——在胆量这一点上。”
    弱处被人紧紧抓住,赫讽欲哭无泪,也无力反驳。
    林深看他的样子,也不忍心继续欺负下去,便道:“不过,让你和他巡林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和你在一起,他会比较放松戒备。”林深看了看厨房道:“那个时候才有机会知道——”
    “知道?”
    “知道他来这座森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林深说完,拍了拍赫讽的肩膀。“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完成。”
    赫讽感受着肩膀上的力度,突然有了某种神圣的使命感。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被林深这么认真地拜托做一件是,感觉……感觉好像还挺不错?
    他抬眼,看向厨房方向,目光炯炯有神。
    夏世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带着你巡林。
    坚决不辱使命!
    当夏世离收拾餐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只看到赫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哎,林深呢?”
    “他先下山去了。”赫讽站起来,走向他。“一会我们就要去巡林,准备好了吗?”
    “还要做什么特殊准备?”
    “哦。”赫讽连忙反应过来。“不是你做准备,而是我做准备。”
    夏世离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赫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一次带别人一起巡林,责任重大,我当然要好好准备一番,才不负重任啊。”
    48、夏之蝉
    知——知——知了。
    树上的蝉一声声的鸣叫,在酷热的夏天,更加增添了人们心中的烦躁感。
    从枝繁叶茂的树下经过,听着那些隐藏在树枝绿叶间看不见的歌者的歌声,赫讽扇了扇手中的芭蕉扇,却一点都没觉得解热。
    “这些知了,老是叫唤个什么劲?”他颇有些迁怒道。
    “蝉吗?”
    夏世离从他身后跟了上来,“准确地说,蝉并不是通过‘叫’来发出声音,而是它们腹部两侧膜震动空气,发出声音。说起来,这种发声结构和人类中的吉他等乐器较类似,不过蝉的鸣肌每秒能震动上万次,人类却是远远做不到这点。”
    夏世离感叹道:“与大自然相比,人类自身的能力实在是太渺小,连一只小小的昆虫都比不过。”
    “话也不能这么说。”赫讽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人类肉体力量不足一瞧,但是人类会运用工具。而运用的工具力量越大,人类所获得的力量也越大。”
    “因为会使用工具,所以人类就高于一般生命吗?”夏世离喃喃道:“可是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随时会被意外给夺去生命。”
    “强大又格外脆弱的人类,是多自相矛盾,但是这种矛盾却也能产生一种缺憾美。正因不是全知全能,有缺陷的人类才能一直进化,不断改善自己。所以……”
    说了半天,意识到自己有越扯越远的嫌疑,夏世离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又扯远了,这是个坏毛病。”
    “又?”赫讽疑问。
    “与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总下意识地将话题导向我关注的方向,对一般人来说,这些话题大概很枯燥又无聊,没有意义吧。”夏世离说。
    “那倒也没有。”赫讽摇摇头,“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敏感。一般来说,像你这些自然科学研究的人,不应该都是很理性化的吗?”
    “理性?”夏世离,“你指的哪一种?”
    “就是完全将事情分条分类,做事很有规划,完全不会被感情给困扰。说的不好听点,大概就是以理智来衡量一切事物的价值,不加以感情干扰。”赫讽说:“正好我有一位……朋友,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夏世离苦笑,“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是你说的这样。”
    “现在不是?”
    “……现在,大概是看明白了吧。”夏世离摩挲了一下手心,赫讽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正握着一个手机。
    事实上,这几天总能看到夏世离将手机随身带在身边,有时候会时不时地拿出来翻看,却没有见他打过一个电话。
    “之前我女友也这么说过我,所以现在和我赌气,不愿意见我。”
    夏世离看了下手中手机,叹了口气。“已经十天了,她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也不发短信。”
    “你有女朋友?”
    “恩,大学毕业前谈的,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本来准备今年就准备结婚。谁知道……”
    见夏世离笑笑不再说话,赫讽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她很生气?不理睬你,你们吵架了?”
    夏世离点了点头。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到各地旅游,顺便散散心吧?”
    “也有吧,我似乎是有点想逃避,很害怕她对我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所以你就直接躲到山林深处?”赫讽不可思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和好?把话说明白不就成了?”
    “哪有那么简单……赫讽,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夏世离突然发问:“不,不该说是恋爱。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主动去追求过一个人?”
    赫讽刚想否认,可是仔细一想却哑然,从小到大,似乎都是他身边的人在追逐他,而他总是被动的接受。
    夏世离看他表情就已经明白了,上前拍一拍赫讽的肩膀,道:“所以你不懂,这种害怕被拒绝的恐惧,正是因为深爱,所以更加恐惧。”
    爱一个人的话,难道不是明明白白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吗,还有这么多有的没的?
    赫讽承认,自己似乎真是一点都不理解这种爱情观。
    夏世离看他困惑,笑了,指着树上的蝉道:“就好比这蝉鸣,你知道为什么它们会费力地发出这样的响声吗?”
    “恩……求偶之类的?”
    夏世离点了点头。
    “蝉从土中出世后,就会开始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不过不同的是,雄蝉能够发出这样清脆幽远的声音,但是雌蝉却是哑巴,只能听,却发不出任何鸣响。”他看着头顶茂密的枝叶,淡淡道:“所以这种时候,雄蝉只有费尽心力,撕心裂肺地奏鸣自己求爱的乐曲,从早到晚、昼夜不停,才能等待到属于它们的爱情。”
    “但是还有很多雄蝉,很可能在等到雌蝉前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去,而即使等到了,雌蝉也不一定就满意它,它只能继续等待下去。所以你知道,要寻找一份两相厮守的爱情有多困难,而一旦拥有了它,人们却往往因为害怕失去,而变得更加胆怯。”
    “和蝉的爱情一样,人类的之间真挚的爱也往往难以寻觅。”夏世离微微一笑,“而我却因为犯了一个错误,而差点失去它,是有多愚蠢啊。”
    “那个……这,我想只要诚心恳求的话,对方总会原谅你的……吧。”赫讽斟酌着道。
    夏世离却摇摇头,不再说话。
    “那你每天看手机,是在等待她联系你吗?”赫讽试探着问道。
    夏世离点了点头,又随之摇了摇头。
    他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表情,像是嘲笑又像是……那是某种赫讽目前难以道清的情绪。
    “与其是说在等她联系我,不如说是在等我自己。等到哪一天,我会下定决心回去找她。”他轻声道:“不过,还不是现在。”
    树上的蝉鸣又一阵一阵地喧哗起来,然而奇迹般地,赫讽这一次却没有觉得它吵闹。
    像是夏世离说的那样,如果这是雄蝉们为了追求它们的爱情,发出的一生仅有一次的求爱歌谣,那么此时这种鸣音听起来,便也格外有种悲剧式的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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