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这个了!”赫讽激动道。
林深抬眼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做结论?”
赫讽乖乖坐下,林深继续道:“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已婚,育有一女,但不幸的是,他已于一周前去世。”
赫讽搓了搓汗毛,虽然外面阳光灿烂,他此时却觉得身上窜起一股寒意。
他小心翼翼道:“那既然都不是,现在山上的那个夏世离,究竟是谁?”
“这一点,你只能去问他本人。”
没有入住记录,没有户籍,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名叫夏世离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会不会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伴随着炎炎夏日的,是那些总让人从心底发凉的诡诞故事。
就比如,这一个不存在的夏世离?
虫鸣响起,聒噪又喧闹,连绵不绝,一声声地,从山下一直延续到山顶。
树下,一个年轻男人躺着,帽子盖住他的上半脸,只留个下巴露在外面。他像是睡着了,并梦到了什么好梦,嘴角轻轻掀起,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
如果有人能够窥视到他的梦境,大概也可以分得他的一份幸福吧。但是即便无法窥探,从他露出的表情便也可以感受到那份温暖。
那是一个久远的夏夜,女孩和男孩并肩而行,两人自然而然地靠近,自然而然地,双手轻轻握在一起。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女孩一个人聒噪得不断说笑,看着她快乐的背影,心里也觉得温热起来。
“喂,你说。”女孩突然转身看着他,让男孩心头一跳。“我们是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连连点头,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证明自己的真心。
女孩笑了,带着一丝狡黠,但是却又带着一丝紧张问道:“那你……是不是只想和我做朋友,就足够了?”
暧昧的哪一层薄纸突然被戳破,男孩猝不及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如果和你做不成朋友!我会后悔一辈子!”刚一说完,他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语病,“不,不,我不是想和做朋友……不对,我是不想和你只做朋友。总总之……我很想和你做各种朋友……”
越解释越乱,男孩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快要熟透,红得可以滴血。就在他无地自容时,那边女孩突然爆发出一声狂笑。
他抬头茫然地看着她,却见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一次,他看见她如此灿烂的笑容。
笑了大半天,女孩终于抬头看向他,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道:“……我喜欢你,我们处对象吧。”
那一刻,世界上最无与伦比的幸福降落到他身上。那是从未体会过的,足以将心脏撑爆的狂喜。
夏夜,一对年轻人青涩的爱恋,在蝉鸣的见证下拉开帷幕。
那暧昧,羞涩,冲动,紧张的恋情,即使在很久以后想来,脸红当初的天真之余,心底淡淡的一份温暖总是同时升起。
掩藏在夏夜,轻轻相握的那一双手。
永远不愿松开的,彼此的手。
风吹动草帽,躺在山坡上睡得正熟的男人似乎还陷在梦境中,在那属于过去,已经无法掀开的梦中,沉沦。
赫讽和林深交换完彼此的情报,起身时,天色已近傍晚。
选在这家车站附近的咖啡屋碰头,就是看中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游客,没有人会对林深投来异样的目光。但是赫讽错算了一点,正因为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来自城市,所以对于他和林深才会更多关注。
毕竟比起朴实的乡镇,城市的年轻人们可是更喜欢关注人的外表,尤其是当两个年轻帅气的男人聚在一起时,便格外吸引女孩们的视线。
赫讽离开时,又感觉到了邻桌女孩的视线,只是这一次,那些视线却让他觉得如坐针毡。
“他们要走了哎。”
“好可惜……”
“但是好配哦,你们不觉得吗?尤其是刚才那个别扭受发火的时候,小攻好淡定啊。”
赫讽决定告诉自己,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也什么都听不懂,真的是一点都不懂!所以他压根也不会因此生气。
顶多是有点忿忿不平而已。
“我去,凭啥我就是……”
话刚到嘴边,赫讽看到站在门口的林深,将那个未吐出来的字悄悄吞了回去。
“回去了。”林深示意他跟上来,不要磨蹭。
赫讽刚走前两步,只听见后面的女孩又是一阵兴奋。
“好乖,好听话!好萌!”
“……”
赫讽实在很想仰天长啸,现在这些女孩们究竟都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都让他不寒而栗?
“现在才回去吗?”跟在后面,赫讽闷闷不乐地问道:“今天这次下山,等于是什么情报都没问到,有什么意义?再说,让他一个人待在山上安全吗?”
“就是要让他一个人独处。”林深回道。
“哈,什么?”
“让他一个人待着,我才有机会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赫讽有不好的预感。
“我想知道,在独处的时候他究竟会不会自杀。”
“自、自什么?”
林深:“自杀,是的,你没想错,我怀疑夏世离不仅是昆虫爱好者,还有可能是自杀爱好者。”
赫讽完全没空理会他的冷幽默,愣住,大脑内只有一个念头。
林深这家伙,将一个可能有自杀倾向的人丢在山上,只为了看看他会不会自杀?!
这是人干的事吗!
是吗?是吗?是吗?
赫讽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了起来。
“夏世离!你可别给我不争气!”
他对着无人的山林大吼着,直接冲山上跑去。
那个总是淡淡微笑,对谁都很温柔的男人,他真的会自杀吗?
林深看着他跑远,自己一个人在山路上慢条斯理地走着,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突然,他脚下踩到了什么,抬脚一看。
那是一只缩起身子,已经死去的蝉。
51、夏之蝉
那是一只已经死去的蝉。身体成弓形,微微蜷缩着。
这个失去生命的歌唱家已经丧失了最后鸣叫的力气,瞪大眼无神地看着世界,像是想要在最后记住些什么。而它那美丽轻薄的蝉翼,也再无法舒展,变作一件祭衣,轻轻搭在背上。
一双手轻托起这只死去的蝉,却引来身边女孩的一声惊叫。
“不要,好可怕。”
他转过头,看着惊叫的小女孩。
“为什么要害怕它呢?”
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怯怯道:“因为它是虫子,很丑,虫子都是又丑又可怕的。”
“是吗?但是你看它的翅膀。”男人将蝉的双翅展示给她看,“看,它在太阳下是彩色的,而且还反射着漂亮的光,难道这双翅膀不好看吗?”
小女孩犹疑着,仔细打量着蝉翼。它那轻薄而又美丽的造型,很快就吸引住了她。
“是很漂亮,好漂亮,像水晶一样!”
“是啊。”他温柔地笑,“所以虫子虽然大多丑陋,但是它们身上也有美丽的部分。就像是暖暖,你很可爱,但是暖暖大出来的便便是不是也是臭臭的呢?难道就因为这样,暖暖就不可爱了吗?”
“噗——,你一大早地在跟孩子说什么呢?”
“妈妈——!”小女孩欢快地扑进来人的怀里。
年轻女子轻轻抱起女孩,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暖暖,别信他的话,听了要被污染耳朵的。”
他无可奈何,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用大便打比方?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被女人瞪了一眼,他无奈,不过还是没有放弃,对小女孩解释道:“你看,暖暖,即使是再丑的虫子,身上都有美丽的部分,而再好看的人,也会有他不好看的一面。所以,我们不能轻易以外表来评价一件事物,懂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看着他手里的蝉,点了点头。
“那爸爸,蝉为什么会死呢?它有那么好看的翅膀,死了就不能飞了,多可惜啊。”
是啊,为什么美丽的事物总是轻易消逝,却不能长久?
他淡淡笑了笑,道:
“那大概是因为,老天不允许这样的美丽太长久吧。”
人类太不懂得珍惜,太长久,他们就不会去珍视那份美。
小女孩懵懂地点了点头,以她的年龄还无法理解男人现在说的话。她能记住的,只有现在紧握着自己的这两只手,一左一右,男人和女人紧紧牵住她。
而当男人回首与自己心上的女子对望时,迎上一对巧笑倩兮的明眸。那一望,如同驶进港湾的游轮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长明灯。
温暖,又明亮的光芒。
“夏……夏……夏世离!”
远远的,却似乎有来自别处的声音要将他从这个港湾带走,离开这个温暖的世界。
他不愿意地皱起眉头,然而那个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像,极近耳边。
“夏世离!夏世……离……”
“夏——呼!”
赫讽连忙急着喘几口气,他跑了半天上山的路,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了,还要扯大嗓子喊人,没喊几声他就觉得有些“缺氧”。
“夏……靠,这个家伙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小院内一片幽静,屋内既看不见火光,门也关得紧实。就算是巡林的话,在这个点也该早就回来了才对,为什么还是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