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而在现场之中,多了一位陌生的老人,这是周东飞和梅姐此前所没见过的。别说他们俩,就连夏侯驰和龙清池也觉得眼生。
    这位老者和钱世通年纪相仿,七十多岁。身材貌似有些瘦弱矮小,但精神头儿很好。全白的胡子随风飘动,有点活神仙的味道。但周东飞最关注的是那双手,瘦骨嶙峋却显得刚劲有力。一手的青筋崚崚嶒嶒的虬结在手背,手指修长、关节粗壮。这老者偶尔翻手露出了掌心,看似一层厚厚的深黄色老茧。不止是指根,而是整个手掌都布满了老茧!没有几十年的铁砂掌或鹰爪功之类的功夫,绝对练不出这样的一双手。
    最重要的是那个气度,竟然有种超脱世俗的意味。周东飞知道,这是境界的问题。也就是说,这老者虽然看似不出众,但真要是爆发起来,估计会相当恐怖。
    周东飞就觉得奇怪,像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会籍籍无名?
    随后,钱世通稍稍介绍了一下:“今天开香堂,特意将我们哥老会前辈‘头排大爷’高老爷子请了过来,大家拜见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均震惊于这个老者的身份。头排,大爷!这在哥老会之中,地位极其超然!
    哥老会的规矩很奇怪,个人的身份的高低以“几排几排”来确定。按照老年间的规矩,分为头排、三排、五排、六排、十排。之所以隐去了二、四、七、八、九排,也是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为了避讳关二爷的位次,故而隐去了二排;由于“七”是叛徒,故而又隐去了七排,等等。
    当然,不管是几排、地位如何,对外统称“袍哥”。
    其中,三排袍哥掌管会中的产业钱粮。五排袍哥,又称红旗大管事,管日常事务、对外交往、会内执法等,在会中最有社会力量。所以,有时候五哥的实际能量可能比三哥还大。当然了,到了三哥、五哥这一级,人数就不限一个了。就像龙清池是个三排袍哥,夏侯驰是五排袍哥。钱世通和秦缺的一些其他弟子,也是三排或五排,分别管理着本省地下世界的袍哥力量。
    而最重要的人物,当然是头排。全会的领袖、也就是头排大哥称为舵头,又或者舵把子。另外还有若干闲散大哥,就好像现在一些社会组织的名誉理事,多为会中很有声望的人,被称为“大爷”。
    而眼前这个高老爷子既然是头排大爷,那么在会中的地位就已经相当高了。
    当初的秦缺、现在的阴妍,以其强悍的实力,也是哥老会头排大爷。甚至,就连阴妍也是在秦缺死后,才补足了这个空缺儿。由此可见,头排大爷的身份是何等尊贵。真不知道,钱世通从哪里挖掘出了高老爷子这个老古董。
    随着时间的变迁,早年的行帮会社组织已经多半不见踪影。或者说,高老爷子也是哥老会中的遗老了。
    “拜见高老爷子!”一群人同时行礼,恭敬称呼。梅姐虽然尚不是袍哥,但也被告知了规矩,当然也马上行礼。
    高老爷子捋了捋白胡子,笑着让众人免礼,并笑眯眯说道:“我平时一直钓钓鱼、养养花不大出来,你们这些后辈估计也多半不认识我。不过钱师兄(钱世通)收关门徒是一件大事,而且这关门徒还是管事的三排弟子,所以喊我来做执事,我不能不来。当然喽,钱师兄也是担心你们这些年轻人忘了好多会中规矩,生怕闹出些笑话,所以才让我来做这个杂活儿,呵呵。”
    虽然有些老气横秋的味道,但好在言语和善,大家也没觉得怎样,毕竟人家的身份和年龄在那里摆着呢。至于最后那一句,估计也是实话。现在哥老会都已经不大出现在世人视野之中了,年轻人、哪怕是中生代的人哪里还记得那么繁琐的规矩。哪怕龙清池或夏侯驰,当初年轻时入会的时候也晕晕乎乎,被一套程序搞得头晕脑胀,现在都记不清细节,只是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开始吧,外人请暂避。”高老爷子说。哥老会的老规矩,开香堂的时候绝不允许会外之人在场。
    于是,龙清池和夏侯驰的手下纷纷离开,就连周东飞都不能留在这里,只能跑到了房间外。场内留下的,只有钱世通、梅姐、高老爷子、阴妍、夏侯驰、龙清池。此外,还有高老爷子带来的一个随从人员。
    “开香堂!”高老爷子高声一喊,众人均为之一振。这个程序已经好多年未曾开启了,现在一听还是很振奋。因为钱世通和秦缺等人弟子虽然不少,但这弟子之中也有远近亲疏之分。寻常的外围弟子,根本没资格加入哥老会。当然喽,至于钱世通集团那些手下,哪怕是周芯这个级别的,至今也不是会中成员。
    随后,复杂繁琐的程序开始,梅姐正式承受了一番折磨。首先,高老爷子宣读了哥老会的一系列帮规,比如什么“十条”、“三要”、“十款”、“十要”等等,以及什么“三纲”、“五常”、“四维”、“八德”……再随后是宣布对违背会规的五种惩罚,以及暗号手势、四柱、四大盟兄……
    梅姐的脑袋乱得要死,什么也记不住。难怪夏侯驰和龙清池至今都记不清这些程序,当事人肯定会晕晕乎乎的。
    不过,这四大盟兄却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必须记清楚。加入哥老会的人,必须经过“引、保、承、恩”四道手续,才可举行开香堂的仪式。“引”是引见,就是介绍人。“保”是保举,“承”是承担,由三牌袍哥担任,“恩”是恩准,由执事大爷决定。这“引、保、承、恩”,就是“四大盟兄”。
    而梅姐的四大盟兄,“引”是阴妍,“保”是高老爷子那个随从,“承”是龙清池,“恩”就是高老爷子本人。
    经历了这繁琐的程序,以及一些焚香叩拜的细节,梅姐总算是拜到了“老太爷”钱世通门下,正式成为一位袍哥。袍哥?为啥没有“袍姐”的说法,梅姐心中暗自憋屈。
    而有点“超迁提拔”味道的一件事,是梅姐刚一入会就成了三排袍哥。三排,是管理会中钱粮等事务的。换做当今社会,等于掌管钱世通集团大量的产业,和龙清池一样。要是对外宣布出去,也真的是管事儿的弟子了。换做早年间,这样的情况肯定不会出现。新时代,要有新变通。
    不过,出乎众人龙清池和夏侯驰预料的是,高老爷子竟然又宣布:要再收一名弟子——周芯!
    而周芯的师父,就是阴妍,算是又下一代的弟子。
    这件事,是梅姐今天早晨才对钱世通和阴妍提起的。因为她听到昨晚的那些事情之后,觉得龙清池这个三排和夏侯驰这个五排既然都已经叛变了,就不能继续留用。梅姐是三排,可以取代龙清池。但是夏侯驰这个掌管刑罚和对外联络的五排,换谁比较合适?担当这个任务的,必须是自身实力比较强的。想了想,梅姐就建议让周芯入会,拜阴妍为师。
    钱世通和阴妍都觉得妥当,于是才演出了这么一出戏。阴妍还戏称:以后周芯这小丫头可不能再喊“阴姨”了。
    而由此一来,在场的夏侯驰和龙清池更加敏感。因为他们也隐隐的意识到,梅姐和周芯,刚好能取代他们两个的位置。
    第237章 平叛
    周芯的入会,又把这繁琐程序重新走了一边。不过,她的四大盟兄却有所调整。作为引见的,赫然就是钱世通;保举的还是高老爷子的那个随从,但承担的却换了梅姐。现在梅姐是三排,刚好能担当此任。至于恩准的,还是高老爷子。
    梅姐入会的时候人手不够,只能让龙清池参与。如今人数够了,龙清池也就被排除在外。
    自然,周芯一入会也被委以重任——五排的红旗大管事。
    周东飞在外面无聊之极,连续抽了五根红塔山。对于烟瘾不大的他来说,这已经是不少了。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调笑调笑可怜的小周芯。而一旦周芯进去参加仪式,他就只能对着夜十三那张脸了。这货价值取向正常,自然和夜大猛男没啥共同语言。
    不过,这货对龙清池和夏侯驰的八个手下貌似很感兴趣。不时问问这个、又说说那个,搞得一群保镖无所适从。他们可不敢得罪大名鼎鼎的“天妖”,只能问一句说一句。
    “老弟,娶老婆没有?”周东飞问一个保镖。
    “没呢,呵呵。”
    “哦,可我看你的面色,貌似有点肾亏哇。不是坏事干多了,就是手枪擦得太亮,要小心。”
    “呃……谢谢飞哥关心……”
    “嗯,别客气。你瞧旁边这位小弟,四肢粗短但健壮有力,一双眼珠子跟灯泡子一样,精气自然就比你厉害。嗯,头发乌黑,显然是气血旺盛,肯定错不了。”
    “呃……是啊、是啊……”
    一群人被这货搞得有点抓狂,而一旁的夜十三则咧着嘴,倚在树上咬着一根草梗,肆无忌惮的观察这几个保镖的两腿间。周东飞提到谁,他就盯着谁,仿佛在求知若渴得学习经验,直把一群保镖盯得心里发毛。
    日哦,梅姐手下这些大名鼎鼎的强人,难道都是这样的妖孽?当然,他们还没见到“人妖”肖无相呢。要是被肖无相盯两眼,这几个家伙估计会直接投河跳井。
    不过胡扯了这么一段时间,这些保镖也真的跟周东飞打成了一片,至少没啥防备了。于是周东飞笑道:“都过来,老子再教你们几招拉风的姿势……妈的不行,这地方能看到门里面,被阴大美人看到了可就失礼了,老子可不想惹毛了这个母老虎。走,跟老子到房子后面,嘿!学会这几招,保证你们一个个龙精虎猛,纵横花丛所向披靡。”
    噗!一群保镖都晕了。堂堂传说级别的“天妖”周东飞,怎么会是这个德行!不过,既然飞哥大神热心传授那“宝贵经验”,那么大家抽出几分钟去学学也好哇。人家身为猛人,多半真有些本事——包括那方面的。另外,龙清池和夏侯驰临来的时候只叮嘱他们留点神,并没敢说这次要有动作,所以也这些保镖也没有警惕。要是龙清池说此次来跟钱世通、梅姐、周东飞、阴妍死磕,估计这些保镖就已经神色失常了。
    周东飞得意洋洋,很是有些“教书育人”的自豪感,不过又回头一笑:“十三兄,上次你学了咱三招,就把那两个小妖精搞得吱哇乱叫,后面两招还想学不?嘿!”
    夜十三会意的一笑,相当纯洁,摇摇晃晃、屁屁颠颠就跟在了一群人后面,直奔这房子屋后。
    刚到了这里,周东飞转身提了提腰带。几个保镖还以为他要“当场示范”,不料却看到周东飞笑得有点邪恶。其中一个保镖一转身,登时目瞪口呆——
    只见他们来的八个人中,后面四个已经不声不吭的倒下了,前前后后的卧地不起!
    这个保镖大惊失色,刚要呼喊,却直觉的双眼发黑,也就卧在了地上——周东飞在背后出手了。而他昏迷之前,看到最后面的夜十三飞快的两次出击,反掌劈砍在另外两个保镖的脖子上。这也就说明,最先倒下的那四个,都是被这货在后面一个个悄悄放倒了!
    这些保镖的身手,最强的也就是于飞那个层次,跟夜十三相差甚远。要是夜十三再背后偷袭,他们怎能察觉!
    而最后一个倒下的,也是周东飞的杰作。
    看到地上八个倒地不起的家伙,周东飞轻轻拍了拍手,笑道:“日哦,来这里还带这么多保镖,想他娘造反啊!得,都给老子睡个把钟头儿吧。”
    “直接咔嚓了多好。”夜十三不以为然。
    “你这货倒是直接!留着他们还有用处呢,擦!”周东飞撇了撇嘴,道,“时间差不多了,里面的程序也该结束了,走。”
    ……
    屋子里两套程序走一遍,已经到了正午。此时,钱世通和梅姐等人陆续出来。
    而一出门,龙清池和夏侯驰就觉得不对劲——自己的那几个保镖哪里去了?!
    此时,周东飞已经等在门口,笑道:“龙兄和夏侯兄看什么呢?”
    夏侯驰眼神爆出一阵精芒,依旧用那大大咧咧的粗犷语气骂道:“擦他娘,老子在里面累得要死,那群王八蛋倒自在,一个个跑没影儿了!”
    周东飞笑道:“你的那几个保镖?我让他们围着止园去跑步了!还保镖呢,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要加强锻炼,嘿。”
    这句话,等于向钱世通等人表明:龙清池和夏侯驰等人的保镖,已经彻底解决!这个,也是周东飞等人提前商量好的暗号。
    本来,周东飞一方对龙清池和夏侯驰具有绝对优势。但是人多手杂,万一那八个保镖手上有枪,一通乱射极有可能造成意外。或许周东飞和阴妍这样的能够快速移位令对方射不中,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有这个本事——特别是梅姐和钱世通这两个最关键的人物。
    再说了,周东飞留下那几个保镖,确实还有自己的用处。而要是一同乱战,估计就会遍地死尸、难留活口了。
    若非如此,周东飞才懒得费心去搞那些,跟哄小孩子一样。
    围着止园跑步去了?夏侯驰和龙清池都一愣。而就在这时候,阴妍和周芯已经得到暗示,当即发力。在阴妍的全力一击之下,夏侯驰噗通倒地。哪怕正面对抗,夏侯驰都未必能接阴妍三招,何况这个猛女暴起伤人。
    不过,龙清池却表现出了出人预料的实力。哪怕周芯突然发难,但这个微驼的家伙竟然险险的闪躲了过去。非但如此,还做出了漂亮的反手一击。就凭这个反应速度和出手力道,周东飞判断龙清池的实力就堪比白家林!
    不愧是“剑神”秦缺调理出来的亲传弟子。
    周芯没料到这货竟然如此凶悍,当即全力以赴。而就在此时,阴妍一个移步过去。龙清池正全力应付周芯,哪里还有精力去防备阴妍——按实力来说、想防也防不住。
    根本没有动用短刀,阴妍就那么笔直的一拳击出,就准确砸中了龙清池的腰间。砰然一声响,龙清池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颗树上。
    “你……你们……”龙清池果然比夏侯驰更强,被阴妍猛击一拳依旧没有昏厥。
    此时,钱世通冷冷笑道:“龙清池,秦缺兄对你如何,我钱世通对你如何,你心中应该有数吧。勾结邱得用?你好大的狗胆!”
    “有人……造谣!挑拨离间!”龙清池心中虽然极其震惊,但还抱有一丝狡辩的希望,“是谁说的?”
    钱世通摇了摇头,道:“明说了吧,裘家兄弟已于昨晚被东飞和阴妍灭了。”
    轰!龙清池的脑袋一懵。连这件事都爆发了,再说什么都没用。而裘家兄弟的实力他也知道,相当强悍。想不到,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灭了,太恐怖了!
    原本,龙清池和夏侯驰觉得钱世通已经跌霸了,那么背靠邱得用这颗大树,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特别是知道钱世通要把权力移交给梅姐的时候,接班无望的两人更加坚定了铤而走险的决心。但万万没有料到,这招险棋才刚刚走了一步,就全盘皆输了!
    龙清池知道狡辩无望,于是强忍住剧痛就猛然跃起,准备逃离。但是刚刚起身,就听到两声低沉的闷响。顿时,两条腿几乎同时传来剧痛,刚跑了两步就不由自主的跌倒在地。他痛苦的回头一看,只见高老爷子身边的那个随从手持一把带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朝上,那随从轻轻吹了一下。两次枪响如此紧凑,而且全部命中了龙清池这个“移动靶”,说明这人的枪法相当彪悍。
    高老爷子显然提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摇头叹道:“龙清池,秦缺兄一生英雄豪迈,教出你这个弟子,也算是他在哥老会中唯一的污点了。钱师兄,今天我来这里,看样子不仅要当开香堂的大执事,也要当一次清理叛逆的大执事了。”
    钱世通点了点头。
    此时,高老爷子猛然厉喝:“五排红旗大管事周芯!”
    周芯当即一愣,险些没适应自己这个新的身份,顿了顿才说:“弟子在!”
    “执行家法!”高老爷子怒道。
    周芯一听“家法”二字,浑身一个寒战。刚才那套程序繁琐之极,她也没记住什么。唯独对于这个家法的五种惩罚,却因为残忍而记得清清楚楚。哥老会对于门内弟子的惩处,也就是家法,分五种——
    一是“打红棍”,即打棍子;
    二是“黜名”,即开除出会;
    三是“三刀六眼”,即由红旗大管事在犯者的心脏、肚皮、小腹各刺一刀,必须刺透,三刀对穿六个窟窿;
    四是“挖坑自跳”,即活埋;
    五是“钉活门神”,即用六颗钉子将违法者钉在门板上!
    而龙清池这罪名大的要死,不但叛逆,甚至勾结外人要谋害钱世通。所以,不可能只是打红棍或黜名。而剩下的三个“家法”,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周芯想了想说道:“勾结外人损害本会利益,应‘钉活门神’;而意图谋害会内师长,应‘三刀六眼’……”
    龙清池一翻白眼,险些晕了过去。
    第238章 心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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