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意的在网上浏览外卖菜单,点了两份口味清淡的蔬菜粥。
沙发上的濯易却微微眯着眸,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对面那个表情生动的女人,为什么在梦里,她却如此真实?
忽的,她掀起了眸,目光相触。
两人对视片刻,濯易似有所思的率先挪开,他开始观察四周环境,然后眉尖再没舒展过,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和震惊。
仿佛极度的不可置信!
他猛地睁大眼睛重新望着她。
“看够了?”半晌过去,许念挑眉,她朝他旁侧的玻璃桌抬了抬下颔,示意道,“附近桌面上有温度计,自己查下/体温,应该还在低烧中。”
“没听见?”见他仍旧呆呆的看着她,许念语气加重的再次道。
“听见了。”濯易猛地低头,他从毛毯里伸手缓慢地捉住温度计,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直。
“我发烧了?”望着温度计上的刻度,他自言自语,双手捂紧毛毯,濯易闭了闭眼,慢半拍的彻底清醒。
糟糕……好像这并不是做梦,可怕,这真的不是梦!
昨晚他……
心脏有一刹那的骤停,然后“砰砰砰”不可思议的开始极速跳动。
濯易尴尬的偷偷瞄了办公桌前的女人一眼,她正微微弯腰给电脑旁的两盆仙人掌浇水,头发松散的披在双肩,柔化了五官弧度。
“我……咳咳……”濯易往毛毯里藏了藏,言语迷糊,“我怎么在这里?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许念头也未抬。
“嗯。”不知是要说服谁,濯易用力点了下头,“我想不起来,大概因为发烧,脑子有点混沌。”他心虚的垂眸,睫毛不敢掀起,盯着地板,“昨天我也喝了点酒,晕晕乎乎怎么就到了这里?真奇怪……”干笑了声,濯易喉咙口干涩,一脸窘迫,却强行装傻。
不过——
坠重的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濯易遽然想起自己仓促到这里的目的。
他是为了《归隐》那部电影。
身体顷刻绷直,濯易强打起精神,“我……那部电影,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和我说?是不是严彬有向你提过?可你为什么不问我?你得问我,问我到底想不想要。”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搁下水壶,许念双臂环胸看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别的事情忘了……这件事情却还记得这么清楚?”
面颊倏地染上绯红,濯易别过头,有点愠怒,却丝毫没有威慑力,“你这样不对,你不要转移话题。”
“没别的意思。”许念低眉用手拨了拨另外一盆绿植叶片,语气淡然,“算是我的谢礼,谢谢你给我修缮那幢小屋。”
“明明已经谢过。”声音极轻,濯易不满的嘀咕道。
“不喜欢?听你经纪人说,你为这部作品浪费了许多时间,也花费了不少精力,难道真不觉得委屈和愤懑?”
“应该要觉得……”沉默片刻,濯易忽的望向她,他眼睛里生出一片星河,“可我听到这个消息那一瞬间,并没有太多感觉,失望或者不平都没有。我想,大概是因为我那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其他事情,我一颗心都装满了,不会再为外界所影响。所以,我不委屈,我也不愤怒,我很开心。”
因为遇见了你,再多的不公都变得不值一提。
濯易豁然开朗,或许他已经等这天等了很久,是的,他已经等了很久。
弯了弯唇,濯易定定望着她笑。
看起来……特别蠢,他笑起来的样子!
许念别过眼,“早餐清粥,待会就到,感冒药在抽屉盒子里,走的时候你把它们都带上。”
“我……”见她双眸认真注视着电脑屏幕,像是在工作,濯易张了张嘴,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他不能打扰她。
墙上圆钟滴答滴答响,才七点半。
濯易缩在毛毯里,心疼的望着她。上次严彬提及许氏产业,他口中的许氏蓝图是那么的辽阔繁盛,可他当时就想,她该是有多累,日复日,年复年,她瘦弱的双肩要一直承担着这些繁重的责任……
八点多,外卖送到。
两人缄默的用餐,刚吃到一半,手机突兀的响起,许念瞥了眼,是严彬。
甫一接听,就听到那畔急疯了的话语,“许总,我们家濯易有跟您联系没?哎哟昏了头了这小子,急得我焦头烂额,昨天签约仪式上人没了,我喝大了没留意,今天这合同还在我手里,我得赶紧让他给签了,还有都没来得及谢谢您帮我们家濯易争取这个机会,我……”
“你待会过来公司接人,捎上一件外套。”直接把电话挂断,许念拿起纸巾试手,起身继续办公。
濯易抿唇问,“严彬?”
“嗯。”
“你让他给我带件外套?”
“嗯。”
猛地埋下头,濯易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口粥,唔,他怕他会稍不小心就会笑出声来,她让严彬给他带一件外套,是她让带的外套……
上午十一点左右,严彬风尘仆仆的赶来。
他带齐了装备,口罩帽子和外套。
“许总,实在是叨扰您,不好意思。”趁濯易穿戴空挡,他腆着脸皮跟许念套近乎,“我们家濯濯实在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真是特别心存感激,现在像您……”
端坐在电脑前,许念连敷衍都提不起兴致。
“你把我的感冒药放到车上去。”迅速走过来,濯易蹙眉把盒子递给他,眼神朝门外瞥了瞥。
“哦哦,咱们都要走了?这里真暖和,外面大雪纷飞啊……”严彬随手接过,语气里隐约透着依依不舍。
“是你走。”飞快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许念,濯易不悦的望着严彬,催促道,“你快下去。”
“走啊……”
严彬:“……”他咬了咬牙,抱着盒子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见色忘义的家伙,呸!还真没看出他竟然是这种小色胚!
少了严彬,室内戛然安静下来。
濯易望着许念恬静的侧脸,轻声走到她身旁。
默默蹲在她身旁,类似单膝下跪的姿势,濯易握住她空闲的左手,打破寂静的低眉道,“我昨晚说的都是认真的。”
许念停下动作,转头看他,一夜过去,他的声音反而变得嘶哑,显然感冒并未痊愈,但眼睛却像被水洗过,依然明亮如初。
“如果你要的我能给得起,我都给你。”濯易双手紧紧握住她掌心,像是鼓足了勇气,他不错眼的盯着她。良久,许是她久久没有回应,他轻轻松开她的手,“我先走了。”
许念“嗯”了声。
最后看她一眼,濯易猛地快步离开,他怕他再慢一点就又没有勇气能不回头地走出这道门……
关门声非常轻。
但许念还是听得很清晰,她松开鼠标,怔怔呆了会。
窗外的确还在飘雪,白茫茫的世界。
她想要什么?许念眸中浮着一团迷雾。
好像很久都没有再思考过这个问题,小的时候她贪心,有太多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长大了,她怎么连一件想要的都没有?
所以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而他又能给她什么?
无心工作。
许念单手托着下颔,凝视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归隐》这部电影濯易并没有签。
后面整整两日,严彬跟疯狗一样围着他转,只要不是拍摄,他都阴沉着脸死死盯紧他。
“我跟片方拖延了两日,今天下午是最后期限,你把它签了,我下午开车送过去。”将合同递到他眼前,严彬冷声道。
濯易挥开合同,他盯着膝盖上的剧本,没有抬头,“我真不签,跟他们说我身体有些不适,很抱歉没有办法配合角色的大量打戏。”
“呵呵呵!”接连哂笑三声,严彬怕引来周遭工作人员目光,他低声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特么没见过你这种傻叉,你现在是不是以为你很了不起?我告诉你濯易,你现在就是条小沙丁鱼,你若还有理智,给我签,这海比你想象中广阔,你不前进,你特么就做好死在沙滩上的准备!”
“不就是个女人?”见他不为所动,连睫毛都不眨的依然盯着剧本,严彬气得嘴都歪了,“靠女人让你很没面子很没尊严?但你瞅瞅,你身边有几个清白?就您清高您不屑您愤世嫉俗是吧?我跟你讲清楚,许念那种女人不是你能肖想的,你拿什么跟人比?家世还是才能?你可都没有,你只有一张好面皮。我看她对你就是图一时新鲜,亏得你是个男人,能不能给我有出息些,我也拜托你别天真,咱有一笔捞一笔行么?这部电影的剧本你明明很看好,人设亦是十分讨巧,你知道万一成功意味着什么?你何必……”
严彬不放弃的苦口婆心劝导,他实在不能看着这傻子自毁前途,还有“钱”途。
耳畔嗡嗡不断,濯易很难做到心静。
他说的他都懂,也不是觉得靠她伤了自尊心,就只是……
“我真不会签。”侧眸打断严彬,濯易语气坚定,“你按照我的说法跟他们解释,还有,以后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再找她。”
“我去对戏。”语罢,倏地起身,濯易越过他朝前方走去。
傻叉!
脑袋被驴踢了!
严彬盯着他背影,险些气得吐血,他整个人都濒临爆炸。
猛地一把将合同摔在地上,抬脚踹了把椅子,严彬气哄哄地转身就走。
身旁小助理知道这两人最近在闹矛盾,连忙把地上合同捡拾起来,瑟缩着肩膀摇了摇头……
“沈总啊,我们家濯易之前拍摄《无双》时背脊受了伤,今年冬天太冷,连续几场雪,好像有复发的趋势,这部电影是林导的复出心血之作,濯易压力很大,怕自己没有办法还原角色,所以几经挣扎之下,让我跟各位说声抱歉,他怕是没有这个荣幸跟这么好的团队合作。”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坐在马桶上,严彬嘴角抽抽得疼。
压根不想多说,匆忙的婉拒后,他迅速挂断。然后嘴上开始翻来覆去把濯易骂了不下千万遍,无非白痴傻叉之类……
但事情却没有因此告一段落。
濯易背后牵动着投资资金,《归隐》片方如今却不愿轻言放弃。毕竟当初许氏开出的条件是投资一亿,濯易担任男主,那现在濯易没了,到手的一亿资金就彻底拜拜,他们自然心塞。
于是便时不时的联系严彬,各种温言细语的商酌和恭维,差点把严彬捧上天去。
这事儿,或许还得找许总。
严彬默默的想着,可他心里又完全没谱,让许念出钱便罢了,还得让她上赶着花钱让豢养的小男宠接受,得多喜欢才这么拼啊!
他不太敢提。
就这么耗了几日,网络知名论坛突然冒出了一匿名爆料帖子,声称当红实力派年轻影帝濯易被某豪门女太太包养,甚至抢走了某z姓男演员资源。
一时之间,竟被炒得火热。
严彬被团队告知时,帖子都翻了好几页,中间因有大批水军出没,早半真半假的将料全抖了出去,z姓男演员自然就是钟庭,电影是《归隐》。
照理说,群众不是瞎子,濯易抢钟庭的资源听起来就是笑话,然重点却并不在这,而在“豪门女太太”上,帖子里配了些似是而非的图,爆料者看图说故事,将濯易出道以来不演爱情片不拍感情戏这些都归咎于受背后金主制约,不是不愿拍,是不能不敢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