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叹了口气,按下他的手:陛下啊!
宇文缙这才回过神来,慢悠悠抬起头,亦垂下了自己的手。那口血吐出后,倒是没有方才那种要剧烈咳嗽的感觉了,只是,胸口有些难受,嗓子更是不舒服。
他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开口:何进,朕想喝水。
好,奴才马上去给您倒,您稍微等一下!
何进当即起身,跑去给宇文缙倒水。他情绪慌乱,倒水的手有些不稳,好几次都洒了出来。
他深呼吸了下,才勉强将茶杯倒满水,而后匆匆忙忙回到宇文缙身边。
宇文缙已经重新靠在床沿上,身体没多大力气,需要依靠他物支撑身体。
何进端着水蹲在宇文缙身边:陛下,水。
宇文缙抬手接过,喝了一口,还未咽下去,又是一声咳嗽,这回是余血连带着刚才含入口中的水一起吐出。
咳咳咳宇文缙抬手捂着嘴。
何进很慌张,可这般情况,他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轻轻拍着他后背为他顺气,希望他可以好受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吗!
宇文缙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扯过一丝笑意:朕还没死呢露出那样一副哭丧脸做什么?
呸呸呸,陛下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宇文缙笑了下:咳咳
何进拍了拍他的背:陛下,您是不是昨夜就不舒服了?怎的不喊御医来看看?您伤势本就未愈,再加上现在这样,身体何时才能恢复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健康的身体。
自从来了京都,一日一日积累下的疲倦与劳累,还有那必须要隐忍的情绪,早就已经使他的身体不堪重负,死,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只不过,宇文缙记得这具身体也才三十岁,他刚到京都当上皇帝的第五年,居然已经这么差了
咳咳咳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试图平复呼吸与情绪,却没成功。
宫女很快带着御医跑了回来,御医气喘吁吁,本以为就是伤口开裂那种小事,结果进门后看见地上的一摊血迹,还有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时,顿时大惊,连忙拎着药箱去了宇文缙那边。
御医紧绷着神经,半分也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动作。
何进道:御医,赶紧给陛下看看,他刚刚忽然就吐血了!
御医连忙点头,谨慎着跪在宇文缙跟前,而后小心翼翼抬起了他的手腕。
宇文缙坐在地上,他只能以这样的姿势为他诊脉。
脉象很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乱窜,再加之他现在啊气息不稳,不如寻常时候那般有力,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的脉象。
可按理说,陛下这段时日都在服用药物,身体应该朝着好的方向恢复才是,为何还变差了。这吐血,可不在他的预想之内啊!
御医小心着开口询问:陛下,这几日您可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吗?
宇文缙回想了下,除了昨夜在轩辕府祠堂中听了轩辕夫人那番话,他有那么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外,别的,倒是没有。
而昨晚他去过轩辕府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于是宇文缙答:没有,一切正常。
那就奇怪了
何进蹙眉,没好气道:奇怪什么奇怪,你这也把脉了,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啊!你可别说你诊不出来!
这
御医皱起眉来。这一时半会儿,他也确实找不到原因。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吐血了?
莫非是药的原因?
药?何进不解:你说陛下每日都服用的那些药?
正是。
何进皱了下眉,连忙起身去了房外,对外面的宫女说:你们两个,去把陛下每日要服用的那些药拿来。还有药渣,全都拿来!赶紧!
是!
两个宫女再次匆忙着跑走。
何进抿着唇,双手不由自主握紧。不应该是药的缘故吧,那药都是他安排人去熬的,是他信得过的人,不该有问题才是。
然而事实是,待宫女将已经熬好的药汁与剩下的药渣通通拿来给御医检查后,御医却在那些药中发现了一味本不该出现在药里的东西。
钩吻。
又名,断肠草。
御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宇文缙。
何进也是满眼错愕: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御医,你再检查看看!
何公公,微臣很确定,就是断肠草,虽然量不多,但若是长期服用
他没敢继续往下说,但他要说些什么,何进能够猜到。
宇文缙却忽然笑了起来。他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挡着嘴。一开始,他笑的稍隐忍,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笑声越发放肆起来。
莫名有些恐怖。
御医低下头,不敢抬起,跪着的双腿忍不住发抖。
何进紧皱着眉头,也跪在了宇文缙身前。
手指缝隙中,宇文缙睁开了眼。他笑着,可眼眸里却满是寒意。
他望着御医,笑道:覃文御医,朕记得,你一家老小,都在京都,对吧?
覃文一愣,连忙磕头:陛下饶命啊,微臣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微臣给陛下开的药方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啊!药方里绝没有断肠草这味药材!
覃文御医不必紧张,宇文缙靠在床沿上,双膝卷起:朕的意思是,今日发现断肠草一事,你就当做不知道,若有人问起你为何前来,你就说朕因身体不适吐血了。
他眼眸中寒意冷冽:可若是朕在外面听到了别的说法,你的一家老小,就跟你一起,在地下团聚吧。
覃文猛的磕头:是!陛下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下去吧。
是。
御医颤颤巍巍起身,拎起药箱的时候还腿软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他走后,房内便只有宇文缙与何进两个人。
沉默良久后,宇文缙瞥了何进一眼,无奈开口: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来,朕相信不是你做的。
何进咬了咬唇:可安排为陛下每日熬药的人是奴才安排的,此事,责任多少也在奴才。陛下要如何责罚,奴才都没有怨言!
宇文缙扶额,脑袋后仰,靠在了床上。
他盯着房梁,语气淡淡:朕说了,不怪你。
何进紧攥衣角,紧咬着牙。
过了会儿,宇文缙喊他:何进。
何进愣了下,连忙应答: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传话下去,朕身体不适,要休朝十日,期间,不见任何人。
包括太尉吗?
任何人。
是。
第48章 四十八
轩辕泊回到轩辕府时, 严慈同他一起,两个人脸上皆是紧张与担忧,好似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轩辕昂与轩辕铮晨练结束回到家, 正要去用早膳,刚进院子就看见了满脸愁容的轩辕泊与严慈, 两人低声说着些什么,举动有些奇怪。
轩辕昂与轩辕铮对视一眼, 朝他们那边走去。
父亲, 严丞相, 轩辕昂开口:你们怎的回来如此早,算时辰, 早朝应该刚开始吧。
一提早朝的事, 轩辕泊便紧皱起眉头来。
严慈也是无奈叹息一声, 而后道:今日并未上早朝。陛下今晨忽然咳血,急匆匆召了好几个御医前去, 说是陛下身体有碍, 又扯动了原先的伤口,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陛下下令, 休朝十日, 这十日,不见任何人。
轩辕铮眼中迅速蔓延开诧异与慌乱:陛下咳血了?御医诊断情况如何?严重吗?
休朝十日啊轩辕泊沉重叹息一声:若是不严重,怎会休朝如此之久。难道是上次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不曾听说陛下有咳嗽的毛病啊。
听轩辕泊这么说,轩辕铮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双手也不由自主攥紧。上次受伤上次陛下是因为保护他才受伤的,若真因那次伤势而留下后遗症,那岂不是自己的责任?!
该死, 之前他怎么没有察觉到陛下身体有所不适!
轩辕铮转身就要走,轩辕昂伸手抓住了他肩膀,将他扯了回来。
先别急着去见陛下,没听严丞相说,陛下现在谁也不见吗?
轩辕铮抿着唇,有些不悦,却也无法反驳。
轩辕泊又道:我与严丞相本想着散朝后去看看陛下,没想到太尉先我们一步去了清风殿。
严慈接着说:不过太尉也被拦在陛下房间外了,我们三个,陛下谁也没见。想来,伤势定是不轻,否则陛下即便是不见我与将军,也不会将太尉挡在门外才是。可眼下,他谁也没见。
轩辕铮心中沉闷,越听他们说,他便越是想要去见陛下。陛下情况究竟如何,他们在此处猜测再多又有何用?还是得亲眼见见才能确定啊!
他再次转身,轩辕昂再一次拽住了他肩膀。
轩辕铮无奈:哥,你干嘛啊?
冷静些,轩辕昂道:知道你担心陛下,但此时此刻不适合过去,陛下出事,这会儿太尉的人肯定极其关注清风殿,你现在过去,不妥。
轩辕铮闷闷哼了一声,继而低下头去,却也没有闹着脾气非要去皇宫。大哥说的有理,这会儿清风殿周围肯定都是太尉的人,他这会儿过去可能反而会给陛下添堵,还是不去了。
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去吧。
轩辕铮往院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轩辕昂看了眼他去的方向,愣了下,大步追上:铮儿,不是去吃早饭吗?你往哪里去?
我去祠堂跪一会儿。
?轩辕昂满眼疑惑:不是,好端端的,你没做错事,去祠堂跪什么?刚刚晨练结束,肯定饿了,先去吃饭。
轩辕铮想了想,而后点头。
那就先去吃早饭,然后再去祠堂跪一会儿。理由嘛他现在还没做错什么事,但谁能保证之后他会不会做错事,到时候忙起来,肯定没时间罚跪,还是提前罚跪完吧。
毕竟,夜闯皇宫好像也算不上是什么正确的事。
先跪了再说。
吃过早饭后,轩辕铮去了祠堂,先点香祭拜了下祖宗们,然后熟练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跪下。
轩辕昂找他说事情,但四处找不到他人,思来想去,觉得这臭小子肯定还是跑去祠堂了,结果过来一看,他果真在祠堂里跪着。
轩辕昂无奈扶额,这家伙对罚跪祠堂到底是有什么执念?听母亲说,他们没回京都前他就总是跑来祠堂自己罚跪,他是瞒着他们做了什么坏事么?还是他喜欢跪着?!
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铮儿,轩辕昂出声喊他:你怎么还是来祠堂跪着了?
轩辕铮回头,朝他笑了下:哥。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扭头看向轩辕昂。
轩辕昂摇了摇头,走了过来,给祖宗们点香作揖祭拜后,走到轩辕铮身侧,也跪下了。
祖宗在上,总不能轩辕铮在此处跪着,他却若无其事的站着讲话。
轩辕铮笑了两下,抬手摸了摸鼻子:哥,你找我有事啊?
的确是有事,轩辕昂环抱着双臂看向他:铮儿,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和陛下走的实在是太近了些?
轩辕铮一愣,脸上笑容有着一瞬间的僵硬,眼中异样情绪虽一闪而过,可却被轩辕昂及时看在了眼中。
他就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铮儿这小子最近这段时日总是有事没事的往皇宫里跑,肯定不正常。
轩辕昂叹息一声,又道:铮儿,你该不会喜欢陛下吧?
轩辕铮瞬间睁大眼睛,垂下的双手不由自主握住,轩辕昂朝他挑眉的那瞬间他立即就闪避开了,不愿意与他对视。
他没有回答。
但轩辕昂很了解他的这个弟弟,他没有否认,那就证明他承认了这件事。这家伙,竟然喜欢陛下!
轩辕昂抬手扶额,难怪他觉得之前陛下为铮儿挡箭后,铮儿的反应很反常,甚至还不顾父亲的提醒非要亲自守在陛下的房间。
而那日,他在房间里、陛下的床边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的话,若是没有听错的话,铮儿这小子,好像还哭了